第37章 苗疆蠱道.13
空氣似乎凝固住了,緊張氣氛一觸即發。
那些黑衣人用梁月笙聽不懂的語言叽裏呱啦了一頓,他不解其意,身邊的惡魔卻是聽出了些門道,皺起眉來。
“騎上你的龍,走!”
眨眼間,兩人風馳電掣沖過黑衣人的防線,向屋外逃去。
建築內部的空間比想象中要大,火紅的地板上鑲嵌着金邊。一路上,黑衣人紛紛攔截,卻被火焰逼向了地毯兩側。
雲破日出,晨光萬丈。宮殿之外,正是晴天。
龍吟嘶鳴,奔騰長龍突破重圍,扶搖直上,梁月笙閉上雙眼,緊緊抱住火龍的脖子,感受着大氣沖擊臉頰的刺痛。
再度睜眼,已是九天雲霄,傲視蒼生。他看着雲層之下的山巒疊嶂,只見村落分散在森林的縫隙裏,人類渺小得如同塵埃。
優秀的游戲玩家怎麽能随身不帶裝備?他拉開控制面板,從積分商城中拿了一個高倍鏡,望向了山林間的村落。
他很快便定位到了那群黑衣人的身影,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四處游走,似乎是在尋找他的身影,看起來異急躁。
梁月笙挪動高倍鏡,望向了黑衣人湧出的源頭,那竟是他非常熟悉的場景,随後他幡然醒悟,蠱道的終點居然與這座神殿連通。五毒雕像環繞在宮殿門前的祭壇上,巨蛇在祭壇的玻璃地板之下盤旋蜿蜒。在他離開黑苗村的那一夜,他便是在這裏撞見了村民與黑衣神職者之間的祭祀與詠唱,而惡魔則是當場誅殺了那些跳大神的家夥。
他暫時無暇去思索惡魔與黑衣人之間的恩怨,眼前最大的問題是這些黑衣神職者與蠱道的關系。稍加思考之後,他便想通了其中的奧妙。那條狹長隧道中的陷阱顯然是人力為之,大約是黑衣人設法将蠱道的終點與神殿連通了起來。由此,蠱王沖破層層阻礙,最終誕生于神殿之中,村民便會相信蠱王是神的恩賜。
用神權來統.治愚昧無知的人民,打着神明的旗號逆行倒施,這是古往今來的統.治者所熟習的套路。
想起浮雕上的故事,梁月笙輕輕嘆氣。這些黑衣人大約已經蒙騙了村民許久,而那宮殿內部奢華無度的模樣,也顯然不是用來供奉神明的地方。
放下高倍鏡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身側失去了那個惡魔的身影。
他微微一愣,發現那個家夥的确沒有跟上來。他的心中頓時産生一種不妙的預感,急忙駕馭火龍俯沖回大地,随後,他便聞到了撲面而來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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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向神殿靠近,那腥氣便愈發濃重。他剛要走進宮殿內部一探究竟,便撞見了一對圓睜的巨瞳。
巨蛇的唇部染上一層豔麗的紅,鮮血與人類殘肢從它的齒縫間墜落。
火紅的地毯上沾滿深色的斑點,也不知這暴戾的怪物吞了多少活人。
持劍的惡魔抛棄了那個麻煩的人類皮囊,再度化為了虛無缥缈的黑影。他幽幽漂浮在梁月笙的身側,聲音裏帶着濃濃的戾氣。
“那些神職者本會死在我的手上……”
梁月笙哭笑不得,他當時就猜到了這家夥想做什麽,于是匆匆回頭阻止,可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了他的預料。那些本該算在惡魔頭上的人命,現在全被這條巨蛇攬了去。
布滿血絲的蛇眼安靜地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仿佛在尋找一擊斃命的時機。
它的模樣已然和之前又有了些許不同,一對犄角雄壯堅硬,鼻部拱起,不像是蛇,更像是蛟龍。青綠色的毒霧随着它的吐納而噴灑在空氣中,霧氣凝聚成水珠,滴落在地,把華美的地板腐蝕出破洞。
“這玩意兒……才更像是村民們口中所說能給世界帶來災難的毒龍吧。”
他不敢想象這種東西沖出深山、去往人口稠密的地方,能給世人帶去多少災禍。
“我說過,你的火種絕不會叫毒龍。”
梁月笙了然,總算理解了男人之前為何會這麽排斥這個名字。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與陪伴,他也感受到了這條小火龍的溫暖,這樣溫柔的事物本不該被冠以一個“毒”字。
烈火燃起,向着那怪物擊去,龍與“龍”之間頓時爆發了戰鬥,很快,那個個頭更大的家夥便落了下風。
火焰一次又一次燒毀巨蛇的鱗片、烤焦它的肌肉,而強大的再生能力卻讓它迅速康複。
梁月笙趁機繞到巨蛇的背後,試圖從它的腹部摸到“七寸”的地方,打碎蛇的心髒。饒是宮殿寬廣宏大,對這樣巨大的怪物而言也有些擁擠。它似乎并不方便掉頭反咬,在噴出幾道毒液之後,不得不繼續應付起來自前方的火焰來。
蛇的長度已經到了一個可怖的地步,直到梁月笙回到蠱道的出口,也沒有看見它的尾巴在何處。之前拖着纖繩捆住巨石封路的壯漢已經不知所蹤,只在地毯上留下了大片的血污,不難讓人猜測之前發生了怎樣的悲劇。
“他們為何要封鎖洞口呢……難不成是預測到這玩意會出現?”梁月笙問向跟在自己身後的惡魔。
“誰知道呢。”惡魔冷聲嘲弄,顯然對有關黑衣人的一切都異常厭惡。
梁月笙有些無奈。無法得知蛇的長度,便也無法估計它的“七寸”究竟在哪裏。打蛇打七寸,關鍵便在于七寸往往是蛇心髒的位置,不同品種會出現數值偏差,但在整體長度的比例上往往是固定的。
然而除了巨蛇的長度不好估量之外,他們還面臨着另外一個問題——
“既然它有再生能力,那我們打碎它的心髒,它還會再生一個麽?”
“我試試。”惡魔摸上了蛇的鱗甲,将佩劍插.入鱗片的縫隙之中,長劍深深地紮進血肉裏,只露出一把劍柄。霎時,黑影如疾風掠過,劈向前方,竟是在眨眼的功夫裏把整條蛇從後向前切為兩半。
随後,黑影在某一處凝聚,猛地向破裂的血肉伸出手爪,扯出一坨碩大的肉塊。
肉塊帶出大量血液墜落在地,跳動不停。梁月笙還未做好心理準備,就被迫觀看了這樣的畫面,他條件反射地捂住口鼻,險些吐出來。
火龍如焊接工人焊縫一般,沿着惡魔留下的切口,從蛇一分兩半的頭部向後噴射火焰,嚴嚴密密地将傷口鍍上一層烤痕。
在做完這份工作之後,火龍飛回了梁月笙身邊,俯下頭來,宛如一個等待家長表揚的孩子。惡魔輕柔地撫了撫它的頭,卻被後者龇牙咧嘴地噴了一臉火。
梁月笙忍俊不禁,緩過那股惡心勁兒來,輕輕搓了搓它的腦袋,後者再度變回一顆小火星,鑽進了他的指甲縫裏。
溫暖驅逐了他心中最後一絲不悅,兩人走向那團被扯出巨蛇體外的肉塊,仔細打量起來。梁月笙蹲下身去,輕輕戳了戳依舊跳動不止的肉,卻感到自己的手指被猛地吸附住了,筋肉沿着他的手指蔓延向上,所幸他反應極快,在被肉塊融合之前抽出了手指。
兩三縷肉屑挂在他的指尖,如同有生命力的紅色發絲一般舞動。
“這就是蛇的心髒?”
“它的阻力太大,剛剛黏上了我的劍。”于是被揪了出來。
梁月笙了然地點點頭,伸出手來,籠罩在那團心髒的上方,火焰如流水般從他的指間奔湧而出,将巨蛇的心髒包裹起來。
那顆心髒比他想象中要頑強得多,饒是烈火灼燒,它仍跳動不止,只是體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停縮小——只要時間充沛,這顆巨大的心髒最終便會化為灰燼。
就在他強忍心中的不适對這顆心髒進行“淨化”之時,他的行動被人打斷了。一群黑衣人帶着村民湧入大殿,對着他指指點點。随後,村民的表情從悲恸變為了忿恨,他們舉起了武器,怨毒地瞪向了青年。饒是梁月笙聽不懂苗語,也從他們的表情中猜出了其中意味。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生物,在災難中會悲恸,會哭泣,會絕望,然而一旦發現了釀成災難的罪魁禍首,複仇的火焰便會将傷痛化為動力。
他身側的黑影似是下一秒便會拔劍而上,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安撫對方的情緒。
“你看,他們失去了同胞,已經很痛苦了,我們不能再火上澆油……”
“你以為他們在為失去的同胞而痛苦?”惡魔拔出長劍,聲音如冰如霜,其中的恨意冰冷砭骨。“他們在污蔑你,說你趕走了大地的守護神,從而招來了禍患。”
“笑話,真正做出這些混賬事情的,明明是他們自己!”
望着惡魔猙獰的面容,一時間,梁月笙發現他的情緒似乎和這些村人有些許相似之處——二者都是複仇者,試圖從對方身上讨回什麽失落在時空記憶裏的人或事。
長劍出鞘,聲如龍吟。梁月笙瞪大雙眼,還未來得及阻止,便看見黑影一閃而過,銀光在空中绾出漂亮的劍花。
“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前的場景太過震撼,讓他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一名黑衣人憑借兩根手指,捏住了鋒利的劍刃。兜帽遮住了黑衣人的臉,讓梁月笙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随後,村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能接下這一劍的,怎麽可能是普通人類?這些黑衣神職者,究竟是些怎樣的存在?
梁月笙還未理清思緒,便感到自己被黑霧包裹住了。待他再度重見天日,只見自己來到了熟悉的場景,惡魔卻是再度不知所蹤。
白苗人的村莊裏,氣氛比上一次到來的時候緊張了許多。他正想找個路過的苗女打探情況,便撞見了之前帶他去黑苗村尋找藥人的那位少婦。
“瑤姐?”看見她平安無事,梁月笙安心了些許。
誇葉瑤一把握住他的肩膀,急切問道:“你之前在哪裏?”
“劉兄現在還好嗎?”他反問道。
聽他提起那個藥人,誇葉瑤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将那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梁月笙。原來在她和青年分散之後,她便遇見了一條為她保駕護航的火龍,随後,她和戴着隐蠱的藥人成功回合。她見藥人傷勢嚴重,只得暫時帶人回村。安頓好傷患之後,她掉頭回去尋找梁月笙的下落,然而苦尋無果,最終只得被女王的親信叫回村內。
“女王的親信?”
“正是。”誇葉瑤皺起眉頭,語氣變得沉重。環顧四周,見四下裏再無路人,她才小聲說道:“雖然我們幾位長老對外宣稱女王染了風寒,但實際情況卻是……”
“她的呼吸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