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牢獄之災

張肅被迫與骨肉分離的一幕落入很多人眼中,卻無一人敢于上前阻攔,幾個成年女子剛一動頓時遭遇一陣如暴風雨般的拳打腳踢,蕭老太君幾度昏厥,一片人仰馬翻。

當然,也不乏一些族人惱恨蕭珏連累族親,看着張肅被欺,臉上反而一片快意,但是同樣的事情很快便降臨到他們頭上。無論怎樣掙紮反抗,男女依然被分開押入天牢。

那名禁衛軍搶到了孩子,過了一會兒又覺得麻煩,将孩子硬塞給了蕭望,張肅跪行着哀求蕭望在獄中多多照顧一下年幼的女兒,蕭望臉上一片蕭索,雖點頭應允了,卻神情恍惚。

蕭桐也許是受了驚吓,也許是着了涼,入獄當天夜裏便發起了高熱,被放在蕭老太君身旁,渾身滾燙昏昏沉沉,哭得噪子都啞了,蕭老太君哆哆嗦嗦地直敲手中的拐棍,破口大罵,不時劇烈地咳嗽一陣,喉間如拉風箱一般,很快便出的氣多,進的氣少。

蕭望跪在監牢門邊,雙手拽住木栅,連聲呼救,無論怎樣懇求,幾名獄卒都無動于衷,一臉冷漠。她只好又回到那一老一小身邊,她雖是女人,可她的孩子打出生便是男人在一手照料,她自己反而缺少經驗,端着僅有的一碗涼水,蘸點兒在孩子額頭,蘸點兒在孩子唇上,可是小身子依然滾燙,燙得她心裏直發慌,老人又在一旁呻#吟。

蕭敏居一臉青紫,抱膝坐在一旁冷笑。她自己官至兵部尚書,如今又正是朝廷用人之際,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拉下馬來了,而且罪魁禍首竟然是蕭珏,和她最寵愛的兒子,可笑的是蕭涵無故辭官離京,她還幫他在在皇帝面前扯淡,這幾日每每想到這些,她都有如錐心,如今真的坐在牢裏了,心裏又被鋪地蓋地的恨意填滿,連帶着也恨起了那地上躺着的蕭老太君和蕭桐,一片怨毒。

蕭敏蘭白了她一眼,撥下自己髻上的金簪,将金簪遞到栅外呼喚獄卒,這回終于有個獄卒慢騰騰地踱過來了,卻只盯着她,并不接金簪。

蕭敏蘭又拽下腰上一枚玉佩遞了出去,獄卒這才有了一絲笑模樣,道:“老娘看在你識相的份上,就幫你一回吧!”于是轉身走了。那獄卒邊走邊将金簪跟玉佩揣入懷中,待她走出去了,另外幾名獄卒卻站了起來,如狼似虎地盯着這群“貴人”,眼中貪色畢露,蕭敏蘭咬了咬牙,忍不住一陣發寒。

蕭敏居此時又發出一聲冷笑。

那名獄卒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沒有理會他們,徑直坐在桌邊喝酒。

蕭敏蘭只好坐等,好在半個時辰後果真來了一位八十歲左右的婦人,肩上挎着個破破爛爛的藥箱,獄卒将她領到牢門口,悉悉索索地打開門,跟在大夫後面也踏了進來,立在蕭敏蘭面前,蕭敏蘭無奈,扯下一雙耳墜,那獄卒不動聲色地拿了過去,看了看成色揣進懷中,環視了一圈,道:“藏着掖着做什麽,反正都是要死的人,還能帶到地底下去不成?哼,一窩逆賊!”

那名大夫顯然對這種事司空見慣,徑直走到蕭老太君面前,看到小蕭桐的樣子,首先皺了皺眉,俯身探了探額頭,凝神扶脈。

醫者憐憫,她嘆了口氣,眼皮一撩,看見蕭望手裏那碗冷水,便将碗端過來,撩開孩子的衣袖露出手臂,以指蘸冷水點在孩子手心,将手上、臂上穴位一番掐揉,彈拍,而後輔以大椎、肺俞、膻中等幾處穴位按摩,末了從醫箱裏摸出三粒鴿蛋大小的丸藥交到蕭望手中,“盡量以溫水送服,剛才我的手法可記住了?獄裏艱苦,唯有此法比較實用了。”蕭望有些愣神,:“手法?”大夫又嘆了口氣,不再多說,探頭去看蕭老太君,察看了一番,給他紮了幾針,起身時道:“乃是痰厥之症,思慮焦勞,風壅痰盛,氣閉肝逆,藥食不通,需外力吸痰暫治其标。另外,不能刺激情緒,否則恐還有中風之虞。”

言畢,她即不看牢裏衆人的反應,也未開腔收取診費,徑直走了,蕭望追行了幾步,喊道:“大夫,大夫,診費!”那大夫已站在牢外,聞言只是擺了擺手。

蕭敏蘭将身上最後一枚翡翠斑指并蕭望頭上一根簪向獄卒換取了兩碗熱水,一床滿是補丁與破洞的爛被子,親自上前喂了點熱水,将那被子蓋在老人身上。

蕭望也用熱水化了藥丸去喂孩子,但是孩子燒糊塗了,加之藥丸極苦,便又哭鬧起來,只是因為燒得筋疲力盡,蕭望沒費什麽力氣便給硬灌了下去,小蕭桐又是一陣劇烈的嗆咳,小臉紅得泛紫。

喂過藥後約摸半個時辰,蕭望摸到孩子似乎退燒了,心裏松了一口氣,背靠着牆壁,怔怔望着牢房上方唯一的一處氣窗胡思亂想。

然而沒過多久蕭桐重新又燒了起來,手腳還時不時抽搐一下,蕭望恍然明白太夫為何要問她有沒有記住手法,奈何她這一天腦子裏都亂糟糟如一團亂麻,哪有認真看大夫的所謂手法?正當她束手無策時,還是蕭敏蘭走了過來,蹲在她的身旁。

蕭望低聲愧疚道:“母親……我真是太沒用了。”

蕭敏蘭原本也有些火氣,蕭望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平時做事也頗為沉穩,奈何出了事便自亂陣腳,神思恍惚反應遲鈍,實在叫她有些失望,本想罵她幾句,話到嘴邊,卻又沒了罵人的心情,她伸出手在女兒的鬓邊摸了摸,道:“無妨,不怪你。”

蕭望五十多歲的人了,瞬間鼻酸得要命。

蕭敏蘭慢慢回想着大夫的動作,生澀得給小蕭桐推拿退熱,心中也是沒譜,但也由不得她猶豫,只要能救人,趕鴨子也要上架,看着小蕭桐痛苦的臉龐,她便想起蕭珏。也不能說蕭府沒有未雨綢缪,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打下水了,只是不知道蕭珏現在人在何處,她手上的景王是蕭府唯一能翻牌的砝碼了,是的,哪怕被打入天牢,哪怕要被斬首,蕭敏蘭心中其實并不絕望,這一點她誰都沒說。

靠着蕭敏蘭現學的手法退熱,小蕭桐時燒時退,反反複複的堅持到了第二天下午燒退,卻不知為何又開始咳嗽,這次蕭敏蘭也束手無策了,她手上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再次打動獄卒了,蕭望平時不好打扮,身上沒什麽值錢的佩飾。

她将目光放到蕭敏居身上,蕭敏居只作沒看見。

于是小蕭桐的病便這麽拖着,一日勝過一日。

蕭府的謀逆案由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和禦史中丞三司使會審,盡管大理寺卿張恒因為張肅的關系在這件案子上極力周旋,然而迫于皇帝不斷施加的壓力,最終還是在六天後塵埃落地。

蕭府所有男丁均判流放嶺南充軍,女子不論老幼一律秋後問斬,而這時離秋收亦不過還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

至于蕭敏居最關心的問題,她入獄後兵部尚書的缺究竟花落誰家?很快也有了答案,皇帝有心提撥宇文家族,任族長宇文長為大司馬,統領軍事,兵部尚書從此形同虛設,再無實權,新上任的兵部尚書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侍郎,竟日裏只管兵籍器仗一類,任江北仗打得熱火朝天,他自巍然不動,又是另一朵奇葩不提,反倒為大司馬所喜。

得益于蕭涵沿途的悉心照料,景晨千瘡百孔的身體終于開始大面積結痂。

躲過了無數的明槍暗箭,他們命大的順利進入南疆,蕭珏幾次單獨離開後,有一次回來時身後跟着兩個穿着奇怪服飾的少女,都是布巾包頭墜紅纓,右衽豎領窄袖短上衣,胸前挂着一圈金銀飾物,露出一截滑溜的腰線,下穿長及腳踝的裙子,那裙子也極窄,側邊還開着釵,隐約露出小腿來,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別樣的風情。

蕭涵不過多看了一眼,那其中一名女子便向他抛了個媚眼,腰肢如蛇,蕭涵耳根一紅,低下頭将景晨圈在懷中,不再看她們。

他這才知道蕭珏竟然已經跟堕林邑搭上了線,堕林邑派出兩個人出山來迎接并保護他們。蕭珏不知是出于什麽想法,竟然表現得對這兩個人極為放心的樣子。安排好進山事宜後,蕭珏說堕林邑的人平時都在山中自給自足極少外出,她要去集市上采買些東西好做禮物,蕭涵這段時間已經是有如驚弓之鳥一般,極度沒有安全感了,同行五人如今只剩下三人,他很難相信那兩個異族少女。然而蕭珏所說有理,他亦無法不讓她去,于是便抱緊景晨,靜靜坐着,一刻也不敢稍離。

那向她抛媚眼的少女便打趣他,“這麽熱的天還抱得那麽緊,小郎君不覺得汗多難受麽?”

蕭涵畢竟還未出閣,饒是平日裏見多識廣,膽識過人,此時也難免窘迫,雙耳通紅,手上卻依然緊緊抱着景晨不松,甚至還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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