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瑤臺祭 (2)

十數年內風生水起!

褚聿從不說毫無意義之話。這樣看來,必定是有與他們兩人相幹之事。

“弟子知!”兩人同時答道。

“那麽你們收拾一下,”褚聿颔首,“後日随我一同下山。”

“可是掌教,伏魔大會不是三十二年麽……”

“這是準備會議。”褚聿笑,“由參會門派掌教攜十八歲以下入門弟子去的一個會議。不過是賞賞月,鬥鬥法之類的。正好你們兩人符合條件,帶你們去看看。”

此屆伏魔大會由東州少華派承辦,所以自然伏魔大會的準備會議——試劍大會,也在東州舉辦。

早在會議開辦前三月,少華掌教就已經派人向各派送去了請帖,宿州的禦瓊山派也在邀請之列,不過少華掌教是完全沒有料到能夠收到禦瓊山派的肯定回複。

禦瓊山派雖為修真界之第一強派,但其天下第一的名聲并不來自于伏魔大會,而是因其派內的能者衆衆。自禦瓊山派立派以來,每代閣主必為精于其道之大師。先天下求仙之人芸芸,有天賦機緣能結丹者寥寥,遑論越過真陽達元嬰者更是屈指可數。華夏大地之內,元嬰修為之凡修不過五五之數,而禦瓊山派便占了一半。

因此禦瓊山派雖非現今天下之最大派,卻無愧現今天下之最強派之名。

事實上,禦瓊山派已經八十年未參與伏魔大會,上一次參與時還是本屆掌教褚聿拜入洗兵之時。

這一切都是因為伏魔大會的規定,限制了禦瓊山派的與會的條件。

伏魔大會規定,唯有參與試劍大會之門派才能參與伏魔大會。而試劍大會卻要求每一門派派出本派已拜師的兩名十八歲以下弟子參與,意曰:看當今之少年者。

然而禦瓊山派拜師的條件嚴苛,唯有結丹者才能拜入閣主座下,如此一來禦瓊山派便因此被伏魔大會拒之門外。

十八歲結丹?這若是謊話說出去都會被人嘲笑不打草稿。

但是,這的确并非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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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八十年前,禦瓊山派洗兵閣弟子褚聿與藍唐,虛歲十八結丹。當時一柄“懸翦”、一柄“卻邪”直接斬落了該屆試劍大會與伏魔大會的狀元與榜眼。

且那一屆伏魔大會禦瓊山派十名弟子皆在十五之列,前十有七,前五有三,将那些自诩為天下數一數二的修真門派殺了個片甲不留。

從某種程度來說,唯參與試劍大會才有資格參加伏魔大會的規定,就是為禦瓊山派而設的。

如今禦瓊山派竟又有了十八歲以下結丹的弟子了麽。

少華掌教拭去了額角的汗珠,将禦瓊山派将參與伏魔大會的消息壓了下去。

雖然禦瓊山派即将參與試劍大會的消息,讓幾個聽到了風聲的修真門派正襟危坐,但是對于褚聿本人來說,卻是沒有什麽影響的。

他通知蘇沈二人收拾行李的時候是開會前二日,待到出發當日他才不緊不慢的同一臉喜色的蘇沈二人道:“準備會議在齊國東州。按照尋常的速度,每日禦劍半個時辰,約莫三日能夠到達。”

在一旁垂首聽命的沈墨軻,聞言,忽然心中一個咯噔,總覺得褚聿說這話有其他的意味。他雖然已經是千葉弟子,但褚聿之作風他還是常聽蘇琊說起。褚聿面貌雖若文弱書生,卻狡猾如千年狐神的故事他聽了無數。

沈墨軻剛想褚聿在這個時候了還能弄出什麽幺蛾子,就聽到褚聿如此說道:“會議今日酉時前應當入場,我們現在去時間還很充足。”

“等等?!等等!!”沈墨軻連忙拉住了褚聿的袖子,一時間竟然連文辭都不顧組織,“掌教我們今日就要到東州??”

“對。”褚聿颔首,微笑,“考慮到墨軻你還沒有自己的劍,我不是還替你借了一把麽。”

沈墨軻看着自己腰間懸的那一柄上上品寶劍“卻邪”,內心中油然而生了天下果真沒有免費的午餐,而褚聿真真是天下第一狐貍的想法。沈墨軻在見到如此好的劍卻被封了許久的時候,就知道卻邪背後必定有着難以明說的血淚辛酸。

如今,他即使不知道卻邪背後的故事,他也知道卻邪的血淚辛酸中必定有自己的一份。

全速禦劍一個半時辰,是要死人嗎!

但是褚聿向來說一不二,在交代完後便躍于劍上,看到兩個小輩也紛紛苦着臉做好了準備,便催動體內的靈力向東方飛去。

少華掌教在快到酉時時,還未見到持着禦瓊山派請柬的人,不由得在內心默默松了口氣。雖然并非必須按點入場,但是禦瓊山派的人都是嚴格的守時者,看到如今還沒有人來,大約是不會赴會了吧。

然而少華掌教的氣還沒有落到肚子裏就又提了起來,那從遠處走來的身着白衣、藍色發帶随風飄飄的人,不是禦瓊掌教褚聿又是誰。

“抱歉,來遲了。”

沈墨軻支撐到蘇琊和上門之後,就再也支撐不住。他花着最後的一分力氣将自己甩到了床上。

“褚聿這只老狐貍真是,先前還不覺得。現在體會一下,才發現你還真沒有錯說他。”沈墨軻見到蘇琊布下了結界之後,才放聲說道。

“我何時說過師尊像狐貍的話。你別胡說。”蘇琊氣道。

蘇琊有自己的劍,沈墨軻還沒有。卻邪雖然是褚聿借來給他用的劍,但總歸還不是他的,用起來更是費勁。不像蘇琊還有力氣布結界,沈墨軻擡擡手指都要用吃奶的勁兒。

沈墨軻撇了撇嘴:“他先前那樣耍你們不是狐貍是什麽。”

不待蘇琊争辯,沈墨軻望着走向床邊的蘇琊,哀嚎道:“他怎麽這麽狠心,靈力都被他掏空了。”

蘇琊不置可否,他看着仰面朝天的沈墨軻,也不想同他争論了,卻又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你怎麽連鞋都不脫。”

“累啊。”沈墨軻伸手将走過床邊的蘇琊拉了過來,蘇琊沒有料到他會這麽做,兩人一起栽倒在了床上。

沈墨軻拖着調子道:“你不累麽。”

“當然累。”蘇琊掙紮着要脫開沈墨軻攬住他的手,“但是也不能這樣不加洗漱的就躺床上。”

“累就先躺着呗。”沈墨軻翻了個身,面對着蘇琊,另一只手也環了上來,腳架在了蘇琊身上,将自己變成了一把大鎖,“我們先在這個床上歇會兒,等有力氣洗漱完了再去那張床上躺着。”

試劍大會不像伏魔大會,時間只有三日,且每個門派只有掌教與兩名弟子與會而已。所以弟子的住宿是安排在一起的。房內有兩張床。

兩人此時已經般高,蘇琊掙了兩下掙不開也就不掙了。原本蘇琊以為自己不動,沈墨軻就會松開,但是沒想到沈墨軻竟然就維持着這個姿勢睡着了。

熾熱的氣息均勻的落在自己的脖頸上。蘇琊笑罵了兩句打算将沈墨軻推開。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就維持着推着沈墨軻胳膊的姿勢進入了夢鄉。

伏魔大會的主旋律雖為伏魔,但是并不代表伏魔大會的準備會議也要讓弟子們對着魔物殺殺殺、砍砍坎。

實際上試劍大會更像是為伏魔大會做的一次調查。看看這一屆即将參加伏魔大會的各派弟子能力如何,是否能夠完成封魔峽的伏魔大任,順帶讓各派對別派的實力有一個較為客觀的認識。所以褚聿才會在一開始的時候同蘇沈兩人說,這一次不過是來賞賞月、鬥鬥法。

弟子們比試在淩月谷的一處樓閣中舉辦。樓閣繞比武臺而建,上下共兩層,第一層中空為廊道,第二層為搭起的看臺。除了主辦少華之外其他各派随意落座。

褚聿是最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的了,所以他又是帶着沈墨軻和蘇琊踩着點到了比試場地。即使登上了閣樓,也在尋位置的路上慢悠悠的磨叽,等到在看臺上轉了兩三趟才終于有一派的弟子看不下去了,給褚聿一行三人讓了一個位置。

“故意的。”沈墨軻用眼神和蘇琊“說”,“他不想聽那少華長老在臺上哔哔。”

蘇琊沒有回答,只不過彎了彎眼睛,颔首。

不知是因為褚聿做這事情做的多了有了經驗,還是什麽其他緣故。等他們一行三人落座,場上口中一直在說着“少年強,則派強”的少華長老只再說了兩三句,便宣布了弟子比試的開始。

準備會議的弟子比試規則十分簡單粗暴:若比武臺上無人,則個各派弟子可以自由下場,選擇指定門派或随機抽取門派,而後與被選中的他派弟子進行切磋。每派弟子只有一次比試機會也必須參與一次比試。

這番比試從巳時準時開始,在約莫酉時結束,依照參與比試的門派多少和弟子比試時間的長短有些許差異。但由于每派只有兩名弟子赴會,所以時間也不是很長。且若遇到持續時間過長的切磋主辦方會酌情調停,必定會控制酉時前結束。

“少華珑聰,請禦瓊山派道友指教。”

在一身少華校服的少年禦劍從主座飛下時,場內就一片異樣的喧嘩。然而蘇琊和沈墨軻卻完全不知道為何他們會如此激動。

這也無怪他們,禦瓊山派一直以來都不參與除伏魔大會之外的修真界的其他活動,所以自然也不知少華派同屆入門二十弟子珑聰在當今的修真界內已經與天驕劃上了等號。

虛歲十六便達到築基後期修為,且因這份天賦獲得了本就是玄門世家的珑家賜予的法寶。雖然并不是少華派入門弟子之修為最高者,卻是少華入門弟子中最受矚目者。

畢竟入門二十弟子中結丹以上修為不過三者,築基後期修為也只有兩人。而珑聰是上述五人中年紀最小的,其他任一弟子都要較他年長五歲以上。

禦瓊三人中沈墨軻和蘇琊因在派內修煉自然不知道少華珑聰之名,褚聿是最有可能知道的,但是這虛歲十六築基後期的修為……

且不論褚聿知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依他的性子也不會同兩人講明的。因為,有什麽好說的?

不過這場戰鬥,對于已經結丹修為的蘇沈兩人也不是十拿九穩。

蘇琊與沈墨軻已經被褚聿下了禁制,這一場比試統共就只能夠使用約莫有三次靈力暴擊的靈力。

用三次靈力暴擊來對戰,對于結丹修為的凡修來說,簡直是有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豪邁。這點靈力至多就是全力禦劍飛行十五秒,或是架起五個阻擋攻擊的結界,又或是十八次劍訣一式,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

然而褚聿就是這樣要求他的弟子的,除了毫不留情的下了禁制外,還要求兩人取得必須取得勝利,不然回派更會有嚴懲。

“抽到了長簽的是墨軻啊。”褚聿看着已經飛身下場的沈墨軻,撫了撫下巴道。

決定出場順序無論是在哪一派都是掌教非常看重的事情,雖然這一次帶出的弟子只有兩名,但是面對不同修為和兵器的對手,派出的弟子不同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結果。就如同田忌賽馬的道理。

然而到了禦瓊山派這裏就十分的随便了,褚聿在開場前讓蘇沈兩人抽了簽,并約定好了若是挑戰者左腳先着地便是長簽,右腳便是短簽。

恰才珑聰是左腳先着地的,所以便是沈墨軻去了。

褚聿和蘇琊在臺上悠閑地說着話,但原先看到珑聰時,在竊竊私語着的人卻一下子都停下來了,全場剎那鴉雀無聲——只因那出現在比武臺上的人。

禦劍的風将衣袂與青絲吹得高高的揚起,稚氣未退卻已經初露鋒芒的青衫少年微笑,拱手道:“禦瓊山派千葉閣沈墨軻,請賜教。”

一片寂靜。

閣上所有金丹以下修為者皆未看清他的身影,若不是知道非化神修為不具穿越空間之能,怕是以為他是憑空出現在場中。

結丹修為者雖能捕捉其身影,卻也在暗自心驚——以那樣的速度在場內禦劍并急停究竟需要對體內運行靈氣有多大的掌控力才得以完成?

而結丹修為以上者自然能夠看出來沈墨軻在耍些什麽把戲,然而卻也忍不住被其奪去目光,畢竟能夠參與比試的修仙者必定不過時年十八,這是怎樣可怕的一個少年啊。

“承讓。”

表示比試開始的鳴金聲還有幾縷餘音,場上便又響起了這樣一句話。劍尚未出鞘、被劍柄指着後心窩的珑聰在收起了自己的劍後,也道:“承讓。”

兩人相互敬禮致敬的時間反而讓人覺得比先前兩人過招的那幾式要長上許多。

交鋒不過幾式,但卻讓能夠看清楚兩者動作的人贊嘆于沈墨軻利落幹脆、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在鳴金聲響起後,沈墨軻便如離弦的箭般沖出,拔劍、釋放劍氣。而反應過來珑聰手捏劍訣欲拔劍應對,然而沈墨軻一掌靈力推出阻礙了珑聰的動作,而後身影一晃便到了珑聰身後。

這一切不過是瞬息之間,接着便是先前定格在衆人眼前的畫面。

沈墨軻是一步步走上看臺的,所有的弟子都不自覺的給他讓開了路。雖說閣樓本身就已經足夠寬敞,但原先站立着的弟子也都退到了閣樓邊。

入座前,沈墨軻微微的掃視了一下四周,在一剎那所有偷偷盯着他們的視線全部都收了回去。

“墨軻,”褚聿一個錯身,擋住了沈墨軻接下來朝蘇琊擠眉弄眼邀功炫耀的視線,微笑着朝沈墨軻道,“為師突然想起來有一物忘在了房內,墨軻你去替為師取來吧。”

聞言,沈墨軻的先前的笑意剎那凝固。他不相信褚聿沒有看到他手腕上已經轉黑了的腕帶。那是褚聿下了禁制的腕帶,只要是靈氣使用到了三次暴擊的程度就會自動鎖定凡修體內的靈氣。

褚聿這番問話顯然是故意的……為了嘲諷他不顧後果使用靈氣。只為了造一個威懾全場的效果。是的,沈墨軻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原因根本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掌教,您這是在開玩笑吧……”沈墨軻道。

褚聿沒有說話,但是唇邊的笑意不變。

“您一定是開玩笑的吧,對吧……”沈墨軻額角低下一滴冷汗,“掌教您看我若是走着去回來比試應當都結束了,根本沒有機會仔細觀摩其他道友鬥法,這不是很……”

褚聿等到沈墨軻扯不出理由的時候,才說道:“你雖不是我座下徒兒,卻也是我禦瓊中人。但我看你恰才的表現,顯然是沒有将禦瓊的訓令放在心裏。”

“我設的界限是整場比試結束,而并非是單單你的回合。後續若有使用靈力的需要你當如何?”

“況且若換是平常的你,使用十之九的靈力就能夠達到制敵的目的。你多用的十分之一到了何處?”

沈墨軻被褚聿一陣痛批。褚聿此時說話時言笑晏晏,細長的眸子彎起的弧度甚是好看,但是話語中卻絲毫不留情面,刺得沈墨軻遍體鱗傷。

“我不過問你如此做的原因。但修真者最忌諱的便是控制不住欲望,好好看比試,不然我就真讓你走着回去。”

“……是。”

沈墨軻沒有再反駁。他接受到了蘇琊安慰的目光時,也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将視線放回了比武場上。的确,其實讓沈墨軻自己評價自己,他也會說自己所采用的方法有很多瑕疵。原本在同樣策略下,沈墨軻剩下的靈力應當還有十分之一。但是沈墨軻卻舍棄了這十分之一,用這份靈力讓自己的速度,變得比打敗珑聰所需要的速度更快。

所以即使是被褚聿訓斥了,沈墨軻也并沒有覺得後悔。這讓他被褚聿痛批的十分之一,就是為了要達到他的目的。

沈墨軻的目的其實很明顯,且他想要的效果也完全達到了——那就是威懾。在那之後,沒有敢在肆無忌憚的把目光放在禦瓊山派,或者更準确的說,蘇琊身上了。

沈墨軻從小就知道蘇琊生的漂亮,即便是有家教的自己也需要費一番力氣才能忍住不去一個勁兒的瞧他,稍稍長大後,和蘇琊一起入了禦瓊山派,因入派之後各種雜事不斷,也沒有什麽時間讓他人有空餘盯着蘇琊。

一晃九年,沈墨軻都快忘了還會有人盯着蘇琊看這茬兒!不知是在一起耳鬓厮磨了這麽些日子,沈墨軻在看到別人這樣看蘇琊,居然完全不是七歲時,單單覺得那些人沒教養的心情。

那些視線不斷的落在蘇琊身上的時候,沈墨軻竟是壓抑不住內心裏不斷騰起的煩躁和憤怒。那時他真的想把蘇琊藏起來。然而他做不到。所以他就只能用這個方法,讓那些人把眼睛都收起來!

“禦瓊山派洗兵閣蘇琊,請靈劍山莊杜子吟道友賜教。”

原本在蘇琊一步步走上比武臺時,在樓閣中就不斷的有竊竊私語和一些略帶嬌羞的笑聲。

但當蘇琊報出自己的出身之時,全場居然響起了齊齊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是最後一組比試。

蘇琊在估計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便到了閣樓下的統計處,在看清楚最後那未比試之人名諱後,便上了場。

蘇琊也是沒有想到沈墨軻給予的威懾力竟然那麽強。沈墨軻是前十場比試出場的。在沈墨軻一番毫不收斂的威懾之下,此後竟然真的沒有人再求禦瓊山派的切磋。

經過了八十多組,衆人不知是不願想起,還是真的遺忘了禦瓊山派還有另一名弟子存在。褚聿不讓他們主動挑戰,于是蘇琊竟然真的被放到了最後。

蘇琊的語音剛落,便有一名二八年紀的女孩禦劍從樓閣上飛下。全然沒有害怕的模樣。想來靈劍山莊也有不許主動挑戰的規矩吧。

女子挽着利落的發,禦劍時發因風而動,水藍色的衣襟随着風飛舞。女子飛到蘇琊跟前十米處,幹脆、絲毫不拖泥帶水的落下。女子雖然不過築基中期的修為卻有着一股巾帼不讓須眉的氣勢。

杜子吟拱手,用着場中第一次出現的女聲道,“請蘇道友賜教。”

蘇琊回禮,完全不驚訝女子的氣勢。

靈劍山莊是數十年前興起的門派,主修劍道,其實力在修真界內雖算不上頂尖,但亦有一席之地。然即使如此,靈劍山莊卻也是頗有名聲。而且靈劍山莊的莊主杜随冶出身于禦瓊山派洗兵閣。按照輩分來說,與褚聿同門同期的杜随冶,蘇琊還要喚她一聲杜師叔。

眼下的這場比試,蘇琊并不打算用靈氣,他手動抽出了驚鲵。杜子吟有些微微訝異,但亦是沒有用劍訣馭劍。

這樣的舉動讓場內觀看着這最後一場比試的人無不驚訝萬分。兩人竟然打算只較量劍法!這可是凡修比試之地,并不是武林聯盟!

然而,兩人卻不為所動。蘇琊與杜子吟擺出了完全不同的起手式。蘇琊守、杜子吟攻,再次與挑戰之習俗相悖。

在鳴金聲響起後,杜子吟果真率先出手。女子腳下仿佛生風、她閃着冰藍色劍光的劍攜着劍風如靈蛇般刺出。用手握住而劈下的劍,竟然比先前場上由着劍訣操縱的劍勢更加淩厲。

蘇琊的腳步微動,手中的劍順勢格擋。場上當當當之聲不絕于耳。

場面之激烈讓看臺上不少人有種仿佛置身于江湖之中的錯覺。如今天下劍修不少,但是有多少人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比試,不用劍訣,不用靈氣,單比劍法!

杜子吟的靈劍隔空劈下,卻被蘇琊手中那通體幽黑的劍阻擋。

先前都是蘇琊的劍将杜子吟的劍上彈開,這是第一次真正的兩兵相接。兵器竟然發出了嗚嗚的鳴聲。而後,杜子吟率先撤劍。

難以置信。杜子吟在收回劍招的時候腦內只有這一個想法。與先前招式中短暫接觸不同,在恰才,杜子吟肯定,她在力道上并沒有輸蘇琊一分,是劍自己彈開的,且蘇琊的靈劍上并無半分靈氣。

然而,場上的情勢卻并不允許杜子吟多想,她不過走神一瞬,蘇琊的劍就襲到了她的眼前。

但杜子吟不愧是杜随冶的養女,她在剎那間腰若無骨般向後彎去,手中被彈開的冰雨順勢抵在地上成為了着力點。

而後杜子吟的左腿向上踢去,竟是要踢蘇琊的右手。

蘇琊的表情不變,只是眼眸中閃過了一抹贊嘆的光。其實要破杜子吟這攻勢相當容易,只需将她的腿斬斷就好。

若是在真正的實戰中,蘇琊定會毫不猶豫的這樣做。但是如今只切磋。且又是兩派掌教有深交的情況下,蘇琊卻只能放棄這段進攻。

腳步輕踏,蘇琊放棄了這一段攻勢。

不過杜子吟在劍招方面始終還是不敵蘇琊,在一刻鐘之後。

蘇琊收起了停留在杜子吟眉間的劍,拱手道:“承讓。”

“多謝蘇道友手下留情。”輸了眼前一陣,杜子吟卻絲毫不躁,行禮的動作亦幹脆利落,“若是蘇道友日後得空,請到靈劍山莊一坐。”

“他日換個場地。”蘇琊笑,“或是等道友有了自己的劍後,再比過。”

杜子吟怔愣了一瞬,颔首,又道了一次,“承讓。”

當蘇琊走上看臺,看見沈墨軻站在樓梯上的時候,略微有些驚訝。

青衣的少年不茍言笑,又大又圓的雙眼此時居然也頗具氣勢。原本随着蘇琊的身影跟上來的視線,在觸碰到沈墨軻目光的一瞬就都收了回去。

“你怎麽來了?”蘇琊笑,雖然已經知道了沈墨軻的用意,但還是故意的問出了聲。

沈墨軻嘴唇動了動,變換了四個輕微的角度,他道:“明知故問”。

蘇琊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容貌有着吸引周遭視線的能力,他也早已适應了那些時不時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些指指點點早就對他構不成什麽困擾。

雖在禦瓊山派上修行的日子中已經逐漸遺忘了這種感覺,但是倏地又撿了回來他也駕輕就熟。但是某人就不一定了,不知為何看着沈墨軻如此在意的樣子,蘇琊覺得甚是歡喜,眼中的笑意深到了眼底。

待兩人回到位置上時,少華的長老已經在比武臺上開始了致辭。話大多是圍繞着自古英雄出少年之類的雲雲。

而後不過多時,便開始請各派弟子下場領三年後進入封魔谷的“入谷印”。

先是主辦少華,少華派出了兩名弟子。随後的門派也同樣如此。

看來領入谷印需要門派的兩名弟子同時在場啊。

沈墨軻一看這樣的情形,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內心裏樂開了花。其他派的弟子都是從閣上直接禦劍而下,他已經沒有靈氣可用,若是也是要禦劍的話……

“禦瓊山派。”

蘇琊和沈墨軻同時站了起來。沈墨軻費盡了力氣才不讓自己的嘴角上揚的太過明顯。

——自然是一分靈氣沒用的蘇琊帶他。

驚鲵出鞘,蘇琊躍于劍上。手一提便将沈墨軻拉上了劍。

全場的目光又一次的集中于一點。

禦劍,靈氣催起的風獵獵。

兩人同禦一劍這樣的場景本在修真界內就甚是少見,更何況在劍上的兩人在恰才的比試中可算是大出風頭。

自兩人躍于劍上起,至落于比武臺上,全場的目光都沒有移開半分。

饒是蘇琊自小受了那麽多驚羨的目光,此次居然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待他反觀沈墨軻,卻發現沈墨軻此時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意氣風發。

眼睛裏閃着的光就像是當年在天南書院中拔得了蹴鞠頭籌一般。

這一次禦瓊山派可謂是大出風頭,一時之間名望又達到了所有仙家派別中的頂點。許多門派的掌門都在摩拳擦掌,想要在短暫休憩後的晚宴裏和禦瓊山派這名聲無二的禦瓊山派掌教和兩位少年英才結交。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褚聿竟然在晚宴開始之前,帶着兩個弟子,借口派內有急事,跑了。

臨川三月,正是牡丹盛放的時節。

蘇琊和沈墨軻根本沒有想到褚聿會帶他們來這兒。當時,兩人離開少華的時候,褚聿沒有告訴他們原因,只是帶他們走。而當他們三人到了臨川的時候,蘇沈兩人才被告知,這是為了犒賞他們,帶他們來牡丹花會玩玩兒,休整一天,後日就走。

而當兩個少年問起少華晚宴的時候,褚聿只是雲淡風輕的兩個字:“翹了”。

褚聿很是無所畏懼,但是蘇琊和沈墨軻卻膽戰心驚。不過,爽了所有仙家的約固然可怕,忤逆褚聿更可怕。

褚聿甩了一小包銀子在兩人面前:“拿去玩吧。”

蘇沈兩人面面相觑,褚聿揚了揚眉,薄唇微啓,明明是這樣關愛的話語,蘇沈兩人卻總覺得有些弦外之音。蘇琊受了褚聿一年的教導,沈墨軻受了褚聿兩天的荼毒,他們也算了解了褚聿用心教導弟子時的風格。這突如其來、如沐春風的話語讓他們感覺非常的微妙,且難以置信。

“不去麽?”褚聿又問道。面對着褚聿笑意盈盈的雙眸,蘇琊和沈墨軻本着不拿白不拿,不玩白不玩的心态,連忙拿了褚聿給的錢,腳底抹油迅速撤離。

反正褚聿挖的坑,他們是一定避不開、一定要跳的,現在跳、以後跳,什麽時候跳也都是褚聿算好的。那麽既然褚聿讓他們玩兒,他們還是放開了玩比較好。

蘇沈兩人對于當時要不要逛牡丹花會,也只是怵于褚聿的态度而已。現在放開了,兩個人別提有多高興了。畢竟他們兩人年歲不過十七。先前在禦瓊山派耽于修煉,一是因為那是他們的所思所求,二則是……他們根本沒有什麽太多的機會下山。

沈墨軻還好,畢竟千葉救人不能只看書本內容,溫聽敘溫閣主還是會偶爾帶沈墨軻下山行醫,但蘇琊的洗兵訓練基本都是在派中完成的。雖然兩人都各自随着師尊下山歷練過數次,但是那都是有着師兄師弟的情況,而且也都是任務。這一次應當算是兩人在拜入山派十年來,首次,在派外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們先去哪兒玩兒?”沈墨軻興奮地問道。他在天南的時候就是第一愛玩兒的主,雖然在禦瓊為了修行收斂了不少,但是真的要放開來,他能放的比誰都開。

“不知道。”蘇琊搖頭。

不說在禦瓊山派修行的時候,原本蘇琊在天南時就不多具有屬于自己的閑暇時間。縱是有,他也會幫蘇家多做些事情,再有也在書房中度過。畢竟蘇家不僅給了他一命,還待他如此好,縱使是家中的嬸嬸叔叔要求他出去玩,他也不好意思。說到底,他不是真正的蘇家人。

“那麽便随便走走看吧。”沈墨軻不待蘇琊反應,不由分說的就牽起了蘇琊的手。

兩個明明已經十七歲的少年,到了臨川牡丹花會的游市上卻東張西望,好像是結伴同游的垂髫孩兒。

沈墨軻向來都是愛玩的,臨川的花會雖然和中州的不大一樣,但是有不少玩意兒是相同的。他帶着蘇琊從街東頭玩到街西頭,從街北邊吃到街南邊。褚聿給的錢不多,兩人也早就開始辟谷,在這裏吃東西也就是嘗嘗鮮,什麽東西都兩人和買一小份,分着吃。

蘇琊的樣貌自然是走到哪裏都是引人注目的,此時蘇琊已是十七歲,正是男孩兒抽條長高的年紀,模樣也真正的開始具有了其原本應該有的風采。沈墨軻早就看慣了,也習慣了。但是一碼歸一碼,在這個時候,他可不願意和別人分享蘇琊。

于是沈墨軻便買了兩個惡鬼羅剎的面具,最後一次使用了蘇琊的美貌,讓小攤攤主買一送一。這也是沒辦法,褚聿給的錢實在有限。

就這樣,兩個人在臨川牡丹花會上走着鬧着,說着笑着。那個時候尚是年少,有着不少的精力,玩到了游人開始變得稀少的時候,也絲毫不覺得疲累。不過街市也就那麽大,再興奮,來回逛幾次也就是那樣了。

兩人最終走到了河邊,兜裏也只剩下了幾個銅板。而這時,他們才注意到,在這條河中漂浮着河燈。不知道是因為河燈只是這花會中的點綴,還是因為夜已深,河燈都已經随波逐流飄向了遠方,河燈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幾盞。

“我們放河燈吧。”沈墨軻對蘇琊道。

蘇琊是第一次這樣在外面游玩,早就被無數的新奇玩意兒迷了眼,沈墨軻說什麽就是什麽,沈墨軻說吃什麽就吃什麽。或許因為一下子接收的信息量太多了,蘇琊腦中什麽都沒有剩下,只記住了沈墨軻同自己說話時揚起的眉角和蕩滿了笑意的琥珀色雙眸。

此時蘇琊正靠在橋的石柱上休息,一下子聽到沈墨軻的話還沒有緩過神來,沈墨軻就已經跑出去老遠了。

“放河燈!”蘇琊記得沈墨軻那時回頭大聲的對自己喊道,“在這裏等我!”

如今回想起來,那段往事竟然歷歷在目,每一分細節都像昨日才發生,而不是,過了四十年。

沈墨軻望着眼前又沖到河岸邊的一盞河燈,随着波流一下一下的撞着河岸,又是一盞擱淺的河燈。沈墨軻忍不住微微一笑,伸出手也像恰才蘇琊那樣将河燈送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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