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城腳下
陸誠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沈語琴押了下來,幾番想要開口尋個機會,卻怎麽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要上京。跟着行進了幾日,她也暗地裏觀察了不少:這隊人馬看來的确是那位小姐管着的,別看其他幾個大老爺們壯實得很,到了那位小姐面前,也是乖乖聽話。說不定是個什麽京城大戶人家,自己也輕易得罪不起,只好乖乖聽命。
這次并非陸誠顏第一回遠行,只是這番光景,又沒有家奴随從,更沒有莊裏的師兄們護着,爹也不知道她的蹤跡。若是這半途中糊裏糊塗地被了結了性命,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魂歸故裏。倒不如配合那位小姐,跟着她上京,大不了就是晚些時日再死,也慘不過當下了。想通了的陸誠顏心情輕松了不少,也不再整日裏辯解了,相反地十分配合,送什麽就吃什麽,每日裏早睡早起,甚至還在自己的房裏練練筋骨,這倒是讓沈語琴有些好奇。
本想以此威吓陸誠顏幾分,沒想到這位傳說中膽小如鼠,不成氣候的少莊主一副心寬的樣子,還帶着幾分欣喜之情跟着自己入京。這還是她未曾預料過的,這樣一來,倒是有些好玩了。依照着她的習性,這本是可以用來仔細玩味的,但眼下宮中事情緊急,她實在顧不上再去逗弄陸誠顏。既然她不再掙紮反抗,自己也就順勢加快了回京的步伐,生怕回去晚了,皇姐已然出嫁。
皇城不比江南,地處北方,即便已經開春,但仍舊留存着不少寒意。十重生自從放過了沈語琴,便不再一路尾随,見已經出了江南地界,也懶得浪費時間試探虛實。自然也就錯過了陸誠顏被抓的過程,她的心裏眼裏,滿是那個即将和親的長公主。每當想起這個消息,她都恨不得将整個皇宮都翻了過來,再将那個女人狠狠修理一番。她真是不明白,這個狠心的女人,可以對着她的三年傾慕不為所動,卻輕易地答應了什麽狗屁外族和親,難道自己在對方眼裏,是那樣的不堪入目嗎!
萬千的恨意蓋住了所有的相思,絕境逢生的葉缥遙化名十重生,卻不曾來得及回過飛葉山莊,也顧不上調理內息,讓自己受損的經脈得以完全恢複。她用盡一切辦法,讓陸家莊的少莊主主動結交,又在第一次撲空之後不顧一切地入京,為的只是要找那個女人,算一算她們之間的賬。
“客官,這是您要的熱水。”店小二不敢怠慢,這位面部有些猙獰的客官雖然舉止有些淡漠,可是出手一點都不含糊,剛一入住就抛下個銀錠子,提的要求也不過是一間安靜的雅間和一桶适合沐浴的熱水。這樣的客人,店家倒是盼望着多來幾位呢。
“嗯,放下吧。”葉缥遙眼角微擡,也不見更多動作,輕輕一句,便将店家打發了。
“等等,可還記得我的交代?”待到門快要被關上之時,葉缥遙又不忘補充一句。
“客官大可放心,小的已經打點幹淨了。絕對不會有人前來打擾您的。”小二滿臉堆笑,這位客人無非就是要個清靜,其他要求也不高。他自會伺候妥當。
屏風立起,葉缥遙緩緩褪下衣衫,将自己完全浸泡在這熱水之中,熱氣環繞在肩頭,卻無法緩解她內心的暗湧。眼前不斷重現的,是剛入京城便見到的皇榜,雖然未曾明言長公主和親,但這般大費周章地宣告外族使團即将入京的消息,絕對不尋常。有些嗅覺靈敏的人家,早已開始了暗自盤算,而一些後知後覺者,則倒覺得一切如常。
葉缥遙離開了江南地界,這瘸腿就不再瘸了。她在武林大會上的暗中出手,就知道自己即将暴、露。本來一個無名瘸子是不會惹人矚目的,可一旦被有心人盯上後,這瘸腿就是最顯眼的标志。
撫摸着眼角的疤痕,葉缥遙不想去細想這副尊容有多猙獰,每到一處就換個模樣也不是辦法,畢竟兜兜轉轉她還是要想辦法入宮的,不然她就一直無法見到沈暮歌。想着想着,不免有些煩憂,狠狠地拍了拍桶邊,葉缥遙将自己完全浸入水中,只求片刻安寧。
京城是國境以內最安定繁華之地了,許多有識之士聚集于此,渴望幹出一番事業。而許多達官貴人也聚居于此,求得官運亨通。畢竟離權、力中心越近,這仕途,也就越順暢。雖說這國力漸微,但瘦死的駱駝也肯定比馬大,比起邊境不時彌漫的硝煙,這裏的安逸,是許多人不願離去的緣由。
“喲,客官,您這是要住店啊還是打尖兒啊?”最近生意不錯,人來人往的場景比前些日子裏又多了些。他自然是更加賣力地吆喝攬客。
“我來尋人。”來着有些年紀,但說話倒是慢慢悠悠,只不過聲線有些細弱。
“噢?”小二定睛瞧了瞧,眼前之人有些,與常人不同,可是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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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店中,可有一位姓十的客人。”
“啊,原來您找的是那位啊!有呢有呢。”小二回過神來,原來之前那位客人交代的來客便是眼前之人。
“帶我前去。”不出片刻,小二手裏便被塞進了一小袋碎銀。
無需掂量,便知這袋裏的好處不少,小二自然不含糊,腳下步子加快,将來人引去了廂房。
葉缥遙悠閑坐在桌邊,喝着溫熱的茶水。來人雖然年長,卻仍是對她十分恭敬。
“徐老,此番召你前來,是有事相商。”葉缥遙開了口,順勢也将眼前的茶杯推至他前。
“不知少莊主有何吩咐?”雖然在京城生活已久,可一接到飛葉山莊的傳訊,老徐片刻也不敢耽擱,前來領命。
“我要入宮。”
“少莊主,您要入宮?”老徐有些意外,雖說他在宮中待命已久,也知道自己的使命何在。可是也不曾想過在這一日,少莊主竟直接要求入宮。
“怎麽,不行嗎?”葉缥遙的語調沒有絲毫變化,只是這不行嗎三個字說得有些重。仿佛是在提醒對方,自己的能力。
“屬下不敢。只不過最近宮中形勢複雜,屬下是怕少莊主您入宮,有危險。”
“複雜?這普天之下,哪裏不威脅?飛葉山莊若是怕危險,也不會有今日的地位。”葉缥遙倒也不惱,她知道這些叔父們的勸誡,在山莊時,也經常被這些關心過度的話語包圍着。
“少莊主您有所不知,近日來,各方勢力都在暗自加碼,他們安插在宮中的人也開始活動起來,如今的局勢,可比過去要亂得多啊。”老徐不是危言聳聽,身在內庭,他自然是多留了個心眼。
“就是因為各方都在行動了,而我們,也不得不動。”不知為何,葉缥遙不願意告訴老徐,自己進宮的真正目的。她也不願提起關于沈暮歌的過往。
老徐低下頭了思索,葉缥遙沒有給他再多的思考時間。
“你不用再想了,入宮的法子我已經想好了。此次找你來,就是讓你通知各處的人,做好配合。”
送走老徐,葉缥遙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卻沒有喝的意思。她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便又在桌上寫起字來。飛葉山莊的主要勢力在邊塞,雖然波及江南,可在京城中,也遠不如其他門派般根基深厚。但她也不傻,早年叔父們安插在這裏的眼線,她在接管山莊後也一并收了去。現在,該是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徐公公,您喝茶。”小太監恭敬地遞來一杯茶,可徐成一點心思也沒有。
自從與少莊主見面,聽了她的計劃和安排,自己的心,就一點一滴地往下沉。無論自己如何進言,少莊主進宮的決心十分堅決。絲毫沒有被動搖的可能,而且還給了他時限,要他盡快安排。
他本以為少莊主要潛入宮中,為了尋找何種寶物,又或是為了刺探某些機密。然而回旋在他耳邊的竟是少莊主要假扮太監,沉寂于宮中。這可是萬分危險之事,且不說被人識破的可能性,就算真的成為一名太監,在這爾虞我詐的漩渦裏,少莊主又能避得開幾次亂流。
“公公?公公!”小太監端得手有些發酸,只好出聲提醒。
“你先下去吧。”徐成煩亂,揮揮手,求個安寧。
再複雜的事情,只要是少莊主吩咐,他就得照辦。眼下,只好聯絡各處的兄弟,幫襯着安排少莊主入宮。可是臨走前少莊主又額外囑咐,除了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已經入京。
那麽,就只好以少莊主的口令宣達各處,只怕到時有些人不夠上心,連累了少莊主。這一夜,徐成幾乎沒能合眼,一閉上眼,就滿是各種亂象,心中不免惶恐。在這宮中讨生活,可是一點不比走江湖要容易,若是真要比較的話,倒還是江湖來的爽快些。明刀明槍,拼個武力一決高下。可這宮中,笑裏藏刀,綿裏藏針是家常便飯,無處不在,各家主子們的心性又是琢磨不透,還得順帶着牽扯着朝堂各族勢力,那是一點也含糊不得。
“參見徐公公。”小太監的音色還頗為稚嫩,入宮不久,當下見着徐公公,急忙下跪行禮。
“你是哪兒的?怎麽好似沒有見過你?”徐成看似不經意地瞥了瞥眼前。
“回公公的話,小的名喚浮生,剛入宮不久,現在內務府聽喚。”
“浮生?”徐成聽罷,眼角微微轉了過來。
“将頭擡起來。”小太監聽話慢慢将臉擡了起來,卻始終擡眼看人。
“嗯,生的挺俊秀。瞧你這副模樣,像是本公公要把你吃了不成。”徐公公的語氣微微上揚,聽不出是喜是怒,卻還是讓小太監渾身一抖。
“好了,你去幹活吧。”徐成沒漏看小太監發抖的手,看來這浮生的确是初入宮不久,對于許多事情都陌生緊張得很。
“嘶。”像是想到什麽,徐成忽又轉身,看着小太監遠去的背影,心生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