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洛之桐帶着大包小包東西來到戲班蘇清衣房門前時,兩名穿着警服的警員正好與她擦肩而過,她腳步微頓,有些疑惑的回頭看着二人遠去的背影。
而後擡起手敲了敲門。
她推門而入的時候,蘇清衣正慵懶的斜倚在床頭捧着一本書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發燒的緣故,蒼白的臉色微微有些泛紅,看見她時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蘇先生病可好些了?”洛之桐笑意盈盈的将那幾包藥交給在一旁照顧蘇清衣的戲班夥計手中,并吩咐道立馬将藥煎了端過來。
那夥計接過藥包,遲疑的看着蘇清衣,半天作出應答。
蘇清衣擡眸定定的看着洛之桐,并不言語。
洛之桐見狀說道:“蘇先生應當知道是誰讓我帶來的,這藥是他找了全城最好的醫生開的。我這大老遠的跑過來,蘇先生若是不收,豈不是讓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嘛——”
頓了頓,她又笑道:“換句話說就算蘇先生不想收,也要為你自己的身體考慮考慮,風寒發燒不是小事,萬一拖久了,這嗓子出了什麽毛病,豈非得不償失。蘇先生既然是這戲班的頂梁柱,又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蘇清衣靜靜的聽她講完,一言不語的看着她。洛之桐也報以微笑回看過去。
良久,蘇清衣抿抿唇,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好半天才緩緩道:“阿九,收下吧。”
那名叫阿九的夥計連連點頭,對着洛之桐一陣鞠躬道謝,然後歡天喜地的跑去廚房煎藥去了。
洛之桐倒了杯熱茶遞到蘇清衣手中,然後随處尋了個椅子坐下來,說道:“其實吧,沈渝對你真的挺上心的。”
她絲毫沒有一絲意外的看到蘇清衣因為聽到那個名字而驟然緊皺的眉頭。
她笑了笑,自顧自的往下說道:“真的,蘇先生你去我們那個圈子打聽一番,他沈二少除了你之外,還真沒對誰這麽好過。”
蘇清衣愣了愣,垂眸問道:“他對我……你就不覺得奇怪?”
洛之桐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于是毫不在意的大手一揮道:“嗨,這有什麽啊。我呢,頭一個月才從國外留學回來,要我說啊,這就是國內的思想太過于拘謹老舊,刻板保守了些。在國外這種……這種兩個男子之間的事啊,還真是司空見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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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蘇清衣的臉上露出些許迷茫的表情。
洛之桐盯着蘇清衣精致好看的側臉,只能輕嘆口氣。
“像蘇先生這樣安靜的性格,只怕沈渝成天這麽瞎折騰來折騰去的,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蘇清衣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雖說我才認識你幾天,但有句話你不得不信我。我能看出來,沈渝他是真的喜歡你,你信嗎?”
蘇清衣垂下眸子,洛之桐能看見他長長的眼睫毛略微有一絲顫抖。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擡起頭,輕吐一口氣,對着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輕輕搖搖頭,動作優雅輕柔,字語一個一個從唇間溢出:
“我不信。”
洛之桐一怔,看到蘇清衣将臉龐轉向窗外,暴雨之後的陽光格外溫暖,透過窗戶照在他臉上,柔柔地泛起一層白光,漂亮的臉龐被映現的格外清晰,看起來是如此的寧靜祥和,讓人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摒住呼吸,生怕打碎了眼前如夢一般的美好畫卷。
蘇清衣微笑道:“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戲,總有唱完的時候,曲終人散臺空,過往臺上那驚豔的時光仿若不過是一場虛空大夢,真真假假,讓人分不清。”
頓了頓,他伸手摸過床邊一柄檀香木所制的折扇,将扇面輕輕展開,眉宇間竟是帶了幾分癡迷,仿佛在撫摸自己愛人一般。
他突然低笑出聲,語氣中仿若帶着半分自嘲,“都說戲子最是無情,唱盡人間冷暖,演盡世間離合,到頭來卻不過終歸是一個人一生天涯半生寂寥罷了。別人說我們這些戲子癡迷也好,說我們入戲也罷,只要站在那三尺紅臺之上,一輩子也就走不出來了。”
“臺上悲歡獨自唱,終有散場的時候。所以我從來不相信那些所謂的永久,所謂的諾言。我不能信,也不敢信。”
戲是孤單的,他們這些唱戲的更是孤單。身着光鮮的戲服往那厚重的簾幔前一站,迎着昏黃的燈光撚着蘭花指娓娓唱出戲中的幾許悲涼,在那濃厚的妝容下面,卻是無人知道他們心中悲歡幾何。
戲散,燈盡,人走,茶涼。
洛之桐靜靜的看着蘇清衣,只覺得眼前這人蒼白而又柔弱,眼神中所蘊含的凄楚令人窒息,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下一秒就會離他們而去。
她忽然覺得心中堵得慌,一陣難受的感覺驟然湧上心頭,那種想要發洩卻又無處可去的沉痛感讓她無所适從,只能悶悶的堵在心口。
她感到自己的眼眶越來越熱,視線也漸漸模糊,回過神來,兩行淚水已經潸然而下。
室內一陣沉默,忽然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她擡起頭,發現蘇清衣不知何時下床走到她面前,遞給她一張手帕。
而後他彎下腰與她對視,頗有些無奈的柔聲笑道:“你哭什麽?”
那輕薄的嘴唇淺淺勾勒出的一絲笑意,宛如冬日的暖陽一般,讓她不自覺的迷失進去。
洛之桐看的呆了,她發誓,這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笑容。
她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一絲縫隙都不留,仿若在抓着什麽最珍貴的東西,生怕一松手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了。
眼前這個宛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其實,是很寂寞的吧。
在這個不大的房間內,她清楚的聽見蘇清衣發出的一聲輕微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