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祁燃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驅車帶蘇渭到了鳳凰港。
晝夜溫差大,蘇渭簡直将自己武裝到牙齒。裹上了厚毛衣和大衣,并且圍了一條長長的圍巾,戴着口罩和手套,只露了一雙眼睛出來。
車上開着暖氣,所幸換氣系統還不錯,不至于讓人感到逼仄。
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當他下車的時候,被冰刀似的寒風一劃,就不禁想“我需要一副防風眼鏡!”
有句話宋祁燃沒說錯,蘇渭其實很嬌氣。
他重生之後很愛憐自己,不忍心讓自己挨凍受餓,但是剛巧現在這兩樣都占了,所以他心情很暴躁。
眼前是人流如織的街道,道路兩旁的樹杈上都墜着五顏六色的燈泡,往來的情侶相互牽着偎依在一起,也許真的是有情飲水飽,所以即使喝西北風也不在意,臉上都挂着甜蜜的笑容。
只是……
他們兩個大男人來這裏是想幹什麽?
蘇渭狐疑地看着宋祁燃,對方帶他穿過街道往碼頭走去,那裏停着一艘巨大的郵輪。
上船的那一刻,暖風襲來。
蘇渭舒坦了。
這艘船會在十二點的時候準時開往公海。
他們在船上找了家意式餐廳吃過晚飯,吃完飯就幹坐着。蘇渭是個慫孩子,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從小就沒敢幹出什麽出格的事兒,所以在這艘到十二點之後才能正常營業的郵輪上,他只有吃飯的膽子。
對面的宋祁燃還在吃他手上那碗濃湯的時候,蘇渭認真的說:“要不然我們吃完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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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燃笑:“阿休,你不要告訴我你要做乖寶寶。”
“……”
“這艘船有執照,在這裏的□□業是合法的。”
“你連我說謊都不許,怎麽能教唆本寶寶賭博呢?”
“人是要慢慢成長的。”
“揠苗助長可不是好習慣……”
“阿休,我發現你的國文水平漸漸地在恢複,”他眨眨眼,“你是不是想起……”
蘇渭怕他拉着自己追憶往昔,吃癟地道:“人總是要成長的嘛。”
吃虧是福,他默默地安慰自己。
等船按點駛到海上的時候,宋祁燃拉着他來到了賭---場。
一進大門就看見穿着緊身比基尼的雞尾酒女郎,她們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端着裝滿雞尾酒的托盤四處走動。偶爾也有客人攔下她們取酒,但是動作都還算規矩。
蘇渭看的眼睛都直了,當然,并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驚愕罷了。
在數百盞水晶吊燈的照耀下,整個大廳都透着紙醉金迷的意味。幾十甚至上百張賭桌分散擺開,周圍滿是在這個夜晚前來享受一擲千金的快-感的賭徒。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圍繞在一張賭桌之前,臉上充斥着無限的快樂。
蘇渭仰頭看向宋祁燃:“別給我洗腦,這一定是犯法的是吧?”
自從他當年被秦豐帶到拉斯維加斯玩過一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辦法對這種地方産生好感。那種失去理智的豪擲縱然能夠在當時刺激人的多巴胺分泌,給你帶來短暫的愉悅,然而事後所帶來的空--虛感卻更為折磨人,他還記得當他踏出那座金子堆砌的皇宮時,從對面高樓上一墜而下的人,據說那個人還是個事業如日中天的明星。
宋祁燃寬容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蘇渭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他身上的圍巾手套以及口罩在甫一進門的時候就取下了,鼻頭皺着,腮幫微鼓,看起來還有點天真。
宋祁燃這種時候尤其愛看他。
穿着白襯衫打着黑領帶的公關走上前來為他們服務,宋祁燃直接将支票給他兌成籌碼。
對方一看簽名便将他引到私人房間裏,裏面單獨擺了一張桌子,周圍坐着幾個人。
有一個歐美男人坐莊充當荷官,這一點到很讓蘇渭奇怪。要知道現在無論是拉斯維加斯還是澳門或者其他地區的賭場,荷官一般都有亞洲人擔任,因為這些地區的經濟不夠發達,小孩子的心算能力要遠超于歐美。
荷官手法娴熟地給對面的客人發牌,看見宋祁燃來了,便朝他笑了一下。
兩個人應該是認識的。
賭桌上的一切都在如常進行,等牌局結束的時候,宋祁燃加入進去,不停地輸,直到所有的籌碼都輸完了,那個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半了。蘇渭靠在一旁的沙發上差點睡着。
蘇渭以為這下他們可以走了,但是宋祁燃起身簽了另一張支票,叫上了蘇渭。
于是他們一路輸到底,最終輸光光了。
蘇渭看着宋祁燃,很質疑他們今天為什麽要出來。
但是宋祁燃顯然并沒有在意這件事。牌桌上坐着一個七十多歲穿着唐裝的老人,一個梳着高高發髻的美豔婦人,以及一個年輕的少年人。
也許還沒有成年,蘇渭想。
也許這一場賭宋祁燃并沒有輸多少,因為無論是宋祁燃還是那些贏家,都沒有露出多麽激動的表情,大家冷靜地擲着籌碼,直到蘇渭面前空空如也。
等他們走出□□區的時候,蘇渭已經十分疲倦。
應蘇渭的要求,他們到二樓的免稅商店買了一副墨鏡用于擋風,又在整點奏樂的噴泉前站了一會兒,有許多年輕的孩子在五彩缤紛的水柱前許願,投擲硬幣,一旁是穿着禮服的演員坐在水晶馬車上吹泡泡。
他們逛了很多地方,最後停在雜耍劇場前,找了個位子靜靜地觀看。
蘇渭後來歪着頭睡着了,睡得還挺舒服的,唯一的問題是配樂聲真的是太大了。
第二天他們駛車回到海邊的屋子,蘇渭從早上起來眼睛就沒怎麽睜開過,他為了補覺連早飯都沒吃,等八點鐘郵輪抵港的時候,才牽着宋祁燃的袖子迷迷瞪瞪地下船上車,睡了個昏天黑地,等他終于清醒來,在這一天第一次認真看清宋祁燃的模樣的時候,宋祁燃用那雙琉璃般好看的眸子看着他,說他很想念他。
那時正是太陽剛剛挂上天空的時候,蘇渭坐在副駕駛上,車外是無人的道路,高高的圍欄以及波光粼粼的海面。他覺得照進車裏的日光太過絢爛,未免刺眼了一點,但是又難免被它的義無反顧地釋放的光熱所溫暖。
蘇渭在心裏生出一種幾欲落淚的沖動,他覺得很感動,但是又害怕這一切是假的,是夢,是空。
回去之後他們的相處很和睦,一起坐在礁石上釣魚,一起做飯,窩在沙發上看書,坐在放映室裏看曾經的生活錄象,那樣傲慢不讨人喜歡卻獨獨被宋祁燃愛着的藍休。
蘇渭作為一個旁觀者,都看得津津有味。
他和宋祁燃一起在這間海邊的屋子裏一起呆了幾天,過着仿佛世外桃源般與世無争的日子,每一秒時間都被拉長,人生顯得如此的安穩和樂,以至于竟然從心中生出了一些眷念。
他對宋祁燃的那種淡淡的眷念,就仿佛是為了幫藍休去還那一筆債一般,随着宋祁燃對藍休的愛意湧現而不斷地在無形之中漸漸加深。
他從心底可憐宋祁燃。
但是這樣悠長的冬日并沒有持續多久,那天他們倆還在就某個問題争論不休的時候,屋外來了一人,車子急剎在門口,他幾乎連滾帶爬的從車上跳下來,在門口大聲哭叫着:“二爺!二爺!先生沒了?”
蘇渭心裏一驚,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麽事才會有人找過來,只見宋祁燃起身向屋外走去,他站在臺階上厲聲說:“說清楚,哭哭啼啼地像什麽樣子。”
那個中年男人大哭道:“先生的屍體在香港被人找到了,先生沒了!”
蘇渭去看宋祁燃,他站在門口,身體還是挺拔的,連臉色都沒變一下,睫毛快速地扇動一瞬,還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宋祁燃的大哥宋祁正因為飲酒過量,在尖沙咀與人發生沖突,被當街刺死了。
沒有人知道這位宋氏當家為什麽會在妻子新喪的時候失蹤,一個人跑到遙遠的香港,最後喝得爛醉如泥地命喪小混混之手。
宋家在一個月之內連辦兩場葬禮,人人都在嘆息宋氏時運不濟,更加憐惜一對夫婦留下的孤女,然而從前攀附于這個家族的旁支們不僅沒有雪中送炭反而如雨後春筍一般紛紛跳出,想要在宋氏公司分一杯羹。
宋祁燃這幾天為了處理那些貪得無厭的親戚忙得焦頭爛額。
那天蘇渭路過書房的時候,幾個特助都在排排站,像小孩子一樣聽訓,正猶豫要不要進去,便聽見啪的一聲,厚厚的文件夾被一下甩到地上,滑得老遠,宋祁燃冷硬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哼,嘉業華庭,他就是坐在公司吃分紅吃到死也及不上這塊地。他們是看大房沒人了,所以都想來踩一腳,那也要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蘇渭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敲敲半掩的門:“荷嫂叫開飯了,下來吃吧。”
三個特助這幾天進進出出,蘇渭是混熟了的,看着三十多歲的青年被訓得臉發綠,難免有點同情,他想起從前自己身邊那個張牙舞爪的女人,兩廂對比之下這三位就跟腌黃瓜似的:“大家也一起,荷嫂特地多備了碗筷。”
宋祁燃看到是他,臉色緩和了一點,三個特助順着牆邊偷偷跑了,蘇渭将文件夾撿起來,瞟了眼攤開的那頁,心裏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像宋氏這種滿是宗親的公司,最忌諱的就是分家,然後就是随之而來的跟風,一人走不怕,就怕有心人作怪,一個個都鬧着要抽股走人,再大的公司也禁不住這種折騰。
現在的這位顯然是拿這種事要挾宋祁燃,他不分家,開口就要嘉業華庭那塊地,地到了手上,誰還管得了他拿去做什麽,最後都是進自己荷包。幾億不是大數,但要是人人都效仿,跟個水蛭一樣餓了就來吸一口,就是個大胖子都能被吸成骷髅頭。
他把東西遞給宋祁燃:“下去吃飯了,光生氣也沒什麽用處。”
宋祁燃嗯了一聲:“你這幾天适應得怎麽樣?”
因為宋家的事,蘇渭推遲了去公司的計劃,現在呆在家裏,等人把文件和報表送到家裏。他上輩子好歹也是做過董事長的,所以處理起來不算得心應手,但也沒有出什麽大錯。
“不知道。不過很奇怪,我感覺這些東西我還是看得懂的,雖然處理起來沒那麽順手,但也不算兩眼一抹瞎。”
“這正常,畢竟人的思維定勢還在那裏。”
他們下去吃飯,結果飯廳裏一個人也沒看見,蘇渭笑道:“喏,都被你吓跑了。”
宋祁燃黑着臉哼了一聲。
重生(18)
“操,宋祁燃,你怎麽總惹我生氣。”
“幫你解放天性還不好?阿休,太壓抑對身體不好。”
蘇渭瞪着身上的人,覺得自己是找罪受。經過前幾天的和睦相處,他本來以為宋祁燃正常了,不抽了,想一想他現在攤上一堆爛事,所以面對他的時候尤其和顏悅色。
但是這讓我們的宋少爺解讀為蘇渭軟化了,妥協了,只是不好意思将那嬌羞的心思說出口。
蘇渭也是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午了個睡,也能攤上一個猥亵狂。他趁着蘇渭睡着的時候動手動腳,等蘇渭醒過來的,身上的毛衣領口已經被拉到了胸口,入眼的是細碎的紅痕。
蘇渭頃刻間勃然大怒,連蹬帶踹,恨不得把他給廢了。
宋祁燃見他态度強硬,于是臉色一沉:“阿休,我勸你還是乖巧一點。”
“乖巧你妹!”他眼睛裏冒着怒火,“宋祁燃,我把你當朋友,你他媽……”
怒吼聲戛然而止,他被宋祁燃兇狠的眼神盯得一哆嗦。
至此,宋祁燃掌握了一個訣竅,面對暴躁的蘇渭,要用較之更為強烈的暴躁來使其屈服。
蘇渭就是個遇強則弱的性子。
但就是面對這麽個平庸的性子,宋祁燃仿佛永遠也樂此不疲。他湊在蘇渭的頸間親親親,等那幾顆草莓種好了之後,他用飽食後餮足的眼神看着蘇渭:“阿休,你別怪我,我最近壓力有點大。”
蘇渭只管挺屍,他對這個世界已經絕望了。他在床上煩躁地滾來滾去,然後認真地說:“我他媽現在心情也很不好,你能讓我捅一刀麽?”
然後宋祁燃又笑眯眯地撲上來了。
噢,操!這個世界怎麽了?怎麽會有人愣是聽不懂人話呢?我他媽國文水平是過關的呀!怎麽就引發歧義了呢?
蘇渭陷在自我懷疑的沼澤裏不可自拔,于是他明白了,不是他有病,是這個世界的有病。
他拯救不了世界,就只能拯救自己了。
他決定跑路。
于是在宋祁燃一次例行公事的調戲之後,蘇渭在心裏醞釀起一場巨大的逃亡計劃。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切看似重大的問題都是由于細節導致的,以及量變最終會導致質變。
蘇渭的母親生前很喜歡花,他的父親便特地建了一座花房,蘇渭年幼的時候,那裏簡直就是他的小王國,所以他對花朵很有幾分感情。
如今他重生到藍休的身上,沒事的時候就會到花園裏坐坐。
藍家的花園一向就是老張打理的,他是原城本地人,原本是城郊的菜農,因為年輕的時候熱衷園藝,下狠功夫鑽研過,居然成為了遠近聞名的種花能手。
蘇渭偶爾到花園裏閑逛,也能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兩句。老人家年歲大,活得通透,言談之間透露着長輩的幽默睿智,蘇渭對他很是尊敬。
結果那天蘇渭再碰上他的時候,卻見他愁眉不展,做起事來也沒有幹勁,修整樹丫的時候一不留神,居然差點把自己劃傷。
蘇渭看見了不免有些擔心,就多嘴問了一句。
原來老張受聘于藍家已經有好幾年了,一直把花園裏的話打理得很好。但是他近來年紀大了,一些爬高上低的活也不适合做,所以就被解雇了。
雖然說是解雇,但是藍家也沒有要坑害他的意思,洪管家不僅給他漲了最後幾個月的工資,也提出會額外給他發一筆不菲的補償金。
蘇渭聽到這裏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畢竟老人家年紀大了,回去頤養天年也沒有什麽不好,而且藍家給出的解聘條件還算豐厚。
但是再問下去才知道,原來老張家裏兒子不成器,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混---黑。但是現在是法制社會,哪有什麽了不得的黑---色組織給你混,而且這邊也不是像日本那樣的國情,無非就是不好好學習自己在外面當流氓不務正業罷了。
兒子吃喝女票賭,老張一點積蓄早就被他掏空了,更何況他當年在外面鬼混,還弄大別人姑娘家的肚子,生了個孩子,一樣也是扔給老張。兒子常年不在家裏,一回來就是要錢,老張搬過幾次家也逃不開。
一個老人家要養敗家兒子又要養孫子,小孩子才四五歲,身體弱,隔幾天就要跑醫院,再過幾年年齡大了,還要往學校送,沒有一處地方是不花錢的,現在丢了工作,以後日子真是不知道該怎麽過。
蘇渭聽了也不好受,看着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伸着皺巴巴,枯樹枝般的手抹眼淚,頓時覺得心裏堵得慌。
他從小家境富裕,未曾吃過一點苦,現在看到旁人活得如此艱辛窘迫,只覺得眼眶都在發澀,他安慰一下老張,想掏點錢給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是身無分文的。
堂堂藍家少爺,荷包裏居然沒有錢,這話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他仔細想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生活裏居然真的不存在錢包這樣的物品。
随之推下去,手上也沒有卡包,沒有□□,沒有身份證。
他想到自己不久前發下的宏願,不禁覺得前路坎坷。
沒有錢,就沒有跑路費,他以後要怎麽在外面維持生計?他有手有腳,也讀過書懂文化,斷然不會讓自己餓死,但是起步階段,還是需要財力支持才不會讓生活陷入困窘。
而且他做了二十幾年大少爺,現在重生,老天爺也算待他不薄,讓他重生在豪門大戶。可是以後逃出去,錢要靠自己掙,蘇渭還是想有事先點保障。
最關鍵的是,他手上居然沒有身份證,也不知道護照在哪裏,如果拿不到這些物品,自己和黑戶有什麽兩樣?
于是蘇渭盤算着,要怎麽樣才能毫不尴尬地甚至悄無聲息地搞到這些東西。
當然,現在最緊要的是去找洪伯談談。
他在樓梯口正好看到洪伯,說起來現在做管家也是要與時俱進的,洪波手上拿着部Ipad和一打文件,好像要出去辦點什麽事。
蘇渭看到他,連忙叫住他:“洪伯。”
洪伯站住腳,對他弓下身:“少爺,您有什麽事?”
蘇渭說:“嗯,我聽說老張要離職了是嗎?”
洪伯似乎很驚訝他會知道這種事,但還是照實回答:“是的,老張年紀大了,再做這些也不合适,所以這個月底就會離職。”
“那到時候會招新人進來嗎?”
“沒錯,新來的員工會在月底過來進行交接。”
“那,”蘇渭問,“可不可以直接找人進來,但是還是把老張留下?畢竟他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手藝還在那裏,養花也是門技術活兒,他有經驗,幹起來也不會差。”
洪伯想了一下,大概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沒有反駁。當然,最主要的是蘇渭開口了,就算沒有道理,在這種小事上,也是可以遷就的。
“另外,家裏應該還有空房吧,叫人安排一下,到時候讓他搬進來。”
第二天,老張就帶着孫子搬進來了。蘇渭去看了一下,是個男孩子,長得黑黑瘦瘦的,那雙黑眼睛看起來尤其腼腆,扒在老張的褲腿旁不敢說話。
家裏的幾個阿姨們看到有孩子來,都十分興奮,就跟打了雞血的,一個個地把孩子抱過去叫着乖乖兒,心肝寶貝肉。
就連一向矜持嚴厲的慶嫂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蘇渭感到尤其溫馨,這些阿姨們,都是從小就長在藍家,一心一意地照顧家裏,而且都是沒有結過婚的老姑娘,身邊也沒有親人,一直把藍家當作自己的家,現在看到家裏添了個孩子,就算只是工人的孩子,也都難掩興奮。
于是就有阿姨開腔了,要求蘇渭快點交女朋友結婚生小少爺,到時候多生幾個給他們帶,這麽多年沒帶過孩子,手都生了。
那語氣就跟這麽久沒摸過牌九,手都生了一樣。
荷嫂感情最為充沛,不久就眼圈泛紅,一時說漏了嘴,說:“哎呀,要是小姐……”
直到一旁的慶嫂用手肘杵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偷偷瞟了一眼在遠處和工人交代事情的洪伯,安心地像只鹌鹑一樣縮回去了。
蘇渭只當沒看見,繼續逗小孩子。
好嘛,果然這個家裏有事瞞着他。
前一天宋祁燃回來的時候蘇渭都已經睡了,再說他只不過是留了個人也沒有處處報備的必要,所以完全沒有要和他提家裏來了個孩子的意思。
結果晚上飯桌上,宋祁燃突然問他:“聽說家裏添了新成員?”
蘇渭聽了一臉懵,想了一下才回道:“是啊,老張帶着他孫子搬進來了。”
宋祁燃聽完點點頭,繼續吃飯。
蘇渭沒摸準他的意思,大剌剌地問:“沒問題吧?”
宋祁燃還沒說話,蘇渭便說;“诶,孩子爸爸不争氣,總是亂來,家裏房間多,我就讓他們搬進來了。”
蘇渭無意過多描述他人的慘況,于是這個話題就戛然而止了。
然後,蘇渭就開始開動腦筋了。
有時候做人就是這麽難,給錢的時候痛快,但是要錢的時候,就沒有那麽自在了。沒錢的就是比人慫一截,重點是如果宋祁燃不肯給,那就更尴尬了,畢竟他現在整日呆在家裏,也沒有花錢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藏不住心事的那一種,以為自己只是在默默地思考,但其實臉上早就顯露出來了,呆呆地,連飯都沒吃幾口。
宋祁燃見他對着自己還心不在焉,不免皺眉。
蘇渭突然眼睛發光地看着宋祁燃:“祁燃,我是個男人吧。”
宋祁燃沒想到他在那裏失魂落魄半天就是為了說這個,他不顧周圍都是仆人,意味不明地笑言:“那可不一定。”
蘇渭一聽,臉都綠了。
但是為了錢,他勉強咽下這口惡氣,咬牙說:“男人該有自己的事業。”
宋祁燃認同地點點頭:“那你明天回公司上班。”
“……”
蘇渭責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想當寄生蟲,我想自力更生。”
宋祁燃的語氣正經了一點,他說:“阿休,你不必這麽想,藍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活得開心一點。”
“可是我一點都沒有這種感覺。”
宋祁燃詫異地問:“怎麽會?”
蘇渭于脫口而出:“我手上沒錢!”
宋祁燃和蘇渭雙雙一愣。
這貨兜這麽大個圈子,就是為了要錢?
我去,我怎麽能這麽直白?!
蘇渭心裏有點緊張地盯着宋祁燃的反應,他本來只是想委婉地提一下男人要創業需要啓動資金,怎麽說出口就變樣了呢?
然而宋祁燃卻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他問:“怎麽,缺錢花了嗎?”他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洪伯:“明天讓洪伯幫你在銀行開個戶頭。”
于是蘇渭的第一筆跑路費就這麽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