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留守的戀人

也許是從淩晨一直工作到現在,電話那頭那伽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可語氣仍然是輕松的,甚至還帶着點兒例行公事般的欠揍感。

“你在幹什麽?”他問明若星。

“睡覺!”

被吵醒的明若星不可能會有好氣。

“還在睡?十幾個小時了喔!啧啧,果然是屬懶貓的。”

“貓科哪裏懶了?小心我投訴你血統歧視!”

明若星恐怕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抗議更像是在撒嬌。為了避免笑出聲來讓他惱羞成怒,那伽趕緊虛應兩聲,換了個話題。

“好好,咱們不懶不懶哈。先別說這些,你身體怎麽樣?”

“……”

明若星臉色一紅,沒有回答。

可能以為他沒聽清,那伽又換着花樣重新問了一遍。

“昨晚咱們過得那麽激烈,我有沒有傷到你?”

“滾滾滾,我沒這麽脆弱!”

明若星恨不得伸手過去捂住他的嘴,可緊接着卻又不安地問:“你在哪裏打的電話?!”

“吸煙室。你放心,就我一個人。”

雖然很想繼續逗弄他,但那伽還是切入了正題。

“我這兒的情況變化得很快,今晚就要帶隊去外地做前期部署……這陣子我恐怕沒時間來找你。還有,麻煩照顧下小星星,一天喂兩頓就好,用不着太慣着它。”

“你不回宿舍拿行李?”

明若星認為自己只是禮節性地關心了一下:“什麽情況這麽緊急?”

電話那頭停頓了兩秒鐘,忽然壓低聲音。

“和你說說這次的任務應該沒問題……”

“別說!”

局裏的規矩明若星都懂:重大行動之前不能向無關人員透露計劃。他立刻出聲阻止,避免成為那伽的共犯。

“不愧是紀律委員會的儲備幹部,可真沉得住氣。如果換成是你出去執行任務,我恐怕早就要刨根問底了。”

這句話似乎是恭維,聽上去又有點刺耳。明若星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幹脆繃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注意你的言行,回來以後我随時都可以讓你寫檢查。”

“好好好,我知道你會等我回來。”

那伽似乎開始邁開了腳步,電話中傳來一串足音。

“對了,小明啊……不過這次我有預感要立大功,說不定轉天你就得朝我叫長官了。”

“你先有命回來再說。”

好勝心讓明若星口不擇言,但說完這句話他立刻後悔了——畢竟那伽馬上就要出外勤,這不是能夠随便開玩笑的事。

好在那伽并不在意,他就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等我給你帶特産回來,到時候再好好聊一聊。”

說到這裏,電話裏傳出了其他人的動靜。那伽遵守與明若星的約定,結束了通話。

同樣收起手機的明若星将目光投向西邊,那裏是亞人安全事務局本部的方向。傍晚五六點鐘的天空已經陰暗下來。天際線盡頭,大片雲霞正反射着夕陽絢爛的餘晖。

——

短暫的晴朗過後,S市迎來了為期一周的漫長雨季。

春末夏初的雨水加快了植物的生長。石楠迅速凋謝,泡桐也落了滿地。潔白的柚子花在翠綠葉片的掩映下悄然開放,透出沁人心脾的芳香。

明若星有些費勁地将一個大紙箱從收發室抱上了五樓。他用備用房卡刷開那伽的家門,早就等候在玄關的白貓迎上來,磨蹭他的褲腿以示親熱。

一人一貓來到客廳,在茶幾上将大紙箱打開。箱內碼放着各種幹濕貓糧、零食以及大袋貓砂。随同貨品附上的購物清單,“總計金額”一項異常誇張地逼近了四位數。

被委托照顧白貓以來已經過了十天。從不情不願到一擲千金,明若星似乎是想以寵壞這只貓來達到變相報複的目的。如今,白貓已經被養刁了胃口,可正牌的貓主人卻一直沒有回來。

自打出發前的那通電話之後,明若星再沒收到過來自那伽的任何消息。當然這也并不反常:但凡遇到重大任務,專案組集體消失十天半個月都有可能。最長的一次是去年年初的中泰兩國聯合行動,那伽是在情人節當天出發的,過完清明節才帶着土産和胳膊上的繃帶回了國。

只是這一次,情況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明若星發誓自己絕沒有破壞規矩刻意打聽,是那些消息源源不斷地湧到了他的耳邊。

亞安局本部對內行動處共有七個小組,平時分頭處置不同的案件。然而這一次,除去第七組留守待命之外,六大行動組全體出動。此外應該還有大量其他機構的支援,加起來絕不是什麽小數目。

如此重大的行動,卻又執行得悄無聲息,不由得讓人浮想聯翩。而最主流的猜測集中在了那個代號為“喀邁拉”的亞人極端組織上。

作為一個全球性質的極端組織,“喀邁拉”的發源地雖然在歐洲,但随着世界經濟重心的東移,亞洲地區已經成為它高度活躍的新舞臺。尤其在東南亞,甚至呈現出日益失控的無序狀态。

至于東北亞,由于受到國家政府和亞人當局的雙重打壓,“喀邁拉”中國分部一直低調隐蔽,但它輸出的高科技和經濟援助,卻對其他地區的局勢起到了不容忽視的影響。

明若星對“喀邁拉”也并不陌生——僅在他入職的這幾年裏,紀律委員會就查處了五名潛伏在亞安局內部的組織卧底,雙方的諜報戰至今仍在繼續。

所以,如果這次行動果真能夠對“喀邁拉”中國分部造成致命打擊,那麽那伽提到過的“升官晉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當然,前提是他能夠平安歸來。

——

兩周後的周末,濕熱的雨季結束了。明若星抱着包裹,又一次打開了五樓的房門。

貓糧、貓窩、貓抓板和各式各樣的貓玩具已經在這個家中開辟了一大塊殖民地。可慷慨的金主卻還沒有停手的打算。

途徑過道時小腳趾第三次踢到堆積如山的貓罐頭,疼痛之後,明若星開始認真考慮為這些物資尋找新的儲藏地點。

儲物間放滿了那伽的五金工具和舊雜志,浴室潮濕不堪,陽臺直曬不易保存,廚房也太過狹小……最後,明若星不得不采取分拆模式。而當他将最後一箱貓罐頭推進床下的時候,意外地發現角落裏還堆着一摞看上去不懷好意的雜志。

都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有靠看雜志來意淫的,這家夥還真夠“老派”。

明若星有些促狹起來,将書拖出來一看,果然都是些不堪入目的糟糕雜志,有些還是從海外郵購來的。

那家夥每個月有一半的薪水都花在這些糟糕東西上了吧?

他不懷好意地這樣想着,開始拍照留作日後嘲諷的證據。可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拍着拍着竟然也臉紅心跳起來,忍不住一頁一頁地往後翻,看到某些超乎想象的場面,還會默默地在心裏驚嘆點評。

就這樣他慢慢翻完了第一本,又去翻第二本。而這一翻,竟鬼使神差地翻出了夾在書頁裏的一張紙片。

明若星傻眼了,因為這是他的照片——更确切地說,是一年前他應亞安局宣傳處之邀,拍攝的一組制服宣傳照,随後被用在了小範圍流通的內部臺歷上。

臉紅心跳已經不足以形容明若星此刻的窘境,他覺得自己捏着照片的指尖都酥麻起來,甚至有點不聽使喚。

不僅如此,情緒的起伏還激發了亞人能力,他仿佛嗅見一股石楠花的氣味從這些書頁裏飄散出來。

他連那張照片都不要了,“啪”地一聲将雜志合上,紅着臉用腳踢回到床底下。恰巧就在這時,他上衣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開始振動,麻得他一個挺身,差點慘叫起來。

發出震動提醒的是一個亞人新聞app的彈窗。短短數十字的新聞摘要,瞬間奪走了明若星全部的注意力。

「昨天深夜,亞安局特別行動組突襲了位于我國西北某廢棄工業城市的 “喀邁拉”組織中國分部,雙方發生激烈交火,傷亡不明。」

這一刻,整整半個月的迷霧消散。明若星劃開手機,迫不及待地點擊閱讀全文。

或許是因為有關方面剛剛釋出消息,這則新聞只能算是一段簡訊。所有重要信息都已經囊括在了剛才的摘要裏,餘下的只有幾張現場照片。

可就是這幾張照片,看得明若星肉跳心驚。

巨大的、廢棄的建築群仿佛史前動物的殘骸。伫立在因為資源枯竭而被廢棄的荒涼城市裏。那些曾經點亮燈光的地方,如今噴吐着金紅色的火舌,還有滾滾濃煙。

在這幾張大全景的照片裏,可以看見直升機在空中盤旋,地面上特種車輛往來不絕,卻很難看清楚參與行動的具體警員,遑論辨認他們的身份。

明若星退出了新聞頁面,打開通訊軟件。亞安局同事群內果然已經聊得熱火朝天。留守在本部的第七行動組組員成了焦點。可是他們也只簡單表示:從前天傍晚開始接到指示,全體組員一級待命,今天中午待命狀态解除,此外并沒有更多消息。

如此衆說紛纭幾分鐘之後,突然有人打通了第三行動組某位警員的手機。對方負了點小傷,正在醫院接受包紮,但具體情況還不方便透露。

緊接着,更多的消息開始傳進群裏:雙方交火八個小時之後,突襲行動已于今天淩晨五點三十分結束,喀邁拉中國分部基本被搗毀。大部分參與行動的組員都已安全撤回到了臨時指揮部所在的城市。有人員傷亡,但具體數字仍在統計。

群內的信息跳動不停,但明若星已經無心仔細去看。他立刻撥打了那伽的手機號碼——對方依舊處于關機狀态。

也對,那伽好歹是一組組長,更是這次行動的具體負責人之一。此時此刻,他應該還留在事發現場指揮善後事宜,不能或者幹脆忘記打開手機倒也正常。

明若星似乎說服了自己,将注意力重新轉回到同事群中。可是僅僅幾分鐘之後他又不安起來——同樣參與行動的二組組長上線了,他也是第一個出現在網上的親身參與者。

各式各樣的問候信息瞬間刷爆了屏幕。明若星幹脆退出了群聊界面,單獨給那人發了一條私聊信息。

「那伽在你那兒嗎?」

或許是因為私聊的人數過多,二組組長并沒有立刻回複。明若星知道着急也沒有用,于是命令自己把手機擱在一旁,繼續擺放貓糧。

又過了大約三分鐘左右,手機輕輕一震,屏幕亮了起來。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只能說他現在并不在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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