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夜驚風雨(五)
在陸兆元身邊停下,我先打量了一下那藍衣女子,才開口問顧綿綿:“他怎麽樣?”
“毒問題不大,”顧綿綿停一下道,“傷夠重的,我救不了。”
我沒有接話,反而問:“人都清幹淨了?”
“嗯,”顧綿綿笑笑,“洛虹山莊到這一代就出了那麽一個瘋子,其他都是草包。”
我一直盯着那藍衣女子,果然見她神色一凝,于是把手中尚滴血的細水一挽,指向她面前:“這不是還有一個?”
那女子一怔,并沒有太多驚恐,只是坦然望我,不出聲。
急起來的反倒是陸兆元,氣都喘不順還要勉強說話:“落影!你別——”
“別什麽?”我扭頭,“杜洪是怎麽混進逆水堂的,他洛虹少主的身份沒有那麽難查吧?你是怎麽中的毒,細水又是誰偷去給杜洪的,你因着這個女人性命已在旦夕,還要如何?”
說着我問那藍衣女子:“你有什麽話說?”
“你說得都對,”她迎着我的目光,“如果我死了,沒人會把今日的事說出去,你會救陸大哥麽?”
“這話說的,”我一挑眉,“救不救他,你有什麽資格談條件?”
她看一眼陸兆元,笑了一下:“憑我是柳家剩下唯一的人,你滅了洛虹山莊,今日不殺我,我早晚要找你報仇。”
我此時倒是微微驚訝,這哪裏是在談條件,分明是主動求死。
“落影!”陸兆元一把抓住那女子手臂,斷續對我道,“你別動她……她……差你很遠,一輩子……也夠不着的。”
我皺眉沒出聲,倒是顧綿綿唯恐天下不亂的插話:“事情到這個份上,留了活口以後逆水堂還怎麽在江湖上露面。”
陸兆元一時更急:“我身為堂主……徇私……在先,丢劍在後,當……以死謝罪……”
Advertisement
悶咳兩聲,他聲音愈發微弱:“甘願……死在細水之下……以全逆水聲名。只……不要動她,她絕……沒能力尋仇。”
不知道為什麽,我在這一刻突然想到的是景熠說過的那句話。
你已經有了如此大的弱點,我又怎麽敢用你。
我想,我是有點理解了。
沉默了一會兒,我道:“兆元,你徇私在先,丢劍在後,聲名威信已失,不宜再掌管本堂,所以從現在開始逆水暫由我接管,你可有異議?”
他略彎嘴角:“便……該如此。”
“那麽,你就已經失去了發號施令的權力,怎麽處置,殺誰放誰,是我的事。”我淡然。
“再動氣力,你會死得更快,”我看一眼那藍衣女子,對着還急着要說什麽的他,“你若死了,我會立刻送她去陪你。”
說罷我轉過身,對宮懷鳴和顧綿綿道:“煩請兩位做個見證,逆水滅了洛虹山莊,外頭若有看不過去的,大可來找我尋仇。”
一句話讓陸兆元再沒了動靜,我将細水還劍入鞘,動身回傾城。
出了這麽大的事,我無論如何也要回去一趟,一路上顧綿綿一直追問我這半年去了哪裏,說唐桀闌珊和黎原都急得不行,迎風逆水的人全得了吩咐去找,竟然一點音信都沒有,直感嘆佩服我藏得夠好。
我聽了并不說什麽,只帶笑沉默。
直到顧綿綿嘆一口氣:“落影,你是遇到喜歡的人了吧?”
我總算歪頭去看她,這舉動給了她些許篤定。
“我一直以為你早晚會和黎原在一起,”她嘆口氣,接着道,“雖然我不怎麽喜歡他,但似乎很難找到另一個能配得上你的人。”
我微微詫異,複又苦笑,殊不知在另一個人心裏,是我配不上他。
淡淡搖頭:“般配這種事,每一個人看到的都不同,想在一起的人覺得無關緊要,不想在一起的會在配與不配之間劃出一道鴻溝。”
沈霖早得了信,見到我明顯有些激動:“這麽久你去哪了!”
“每個人都問我這個問題,”我笑笑,“找不到我很丢臉是不是?”
他皺眉:“落影!”
“如今景熠不需要我了,傾城需要我的時候也不多,”我垂眼淡笑,“我去了哪還重要麽?”
頓一下,我把細水放到他面前:“兆元卸任,逆水堂選新堂主的事,交給你了。”
他沒理,只低頭看我的手,問:“手上的傷沒有落下什麽吧?”
“嗯,”我伸了光潔的手背給他看,“唐桀的藥很好,連疤都沒有留。”
他點頭,沉默少頃,道:“其實——那回的事的确不是他的意思,只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
我平靜的眼睛都沒有動一下:“我知道。”
“你知道?”他十分驚訝。
我輕輕彎了嘴角:“我只是想引他來,看看他的反應。”
“看了能如何?”沈霖沒有計較我當日瞞他,而是盯着我看了一會兒道,“他想見你。”
這麽久過去,聽到這樣的話心還驟然縮了一下,我吸一口氣,笑着:“那不是說了麽,落影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了。”
“你這又是何苦?”他嘆息着,“動用那麽多人找你,也是他的意思。”
“你想說這又是他的妥協?”我笑容減淡,“沈霖,我和他之間的事,你看了許多年了,我以為只要我用心守候,努力追逐,早晚有一天可以在他身邊贏得一個位置,我承認我錯了,他用身份地位生生的壓出一道界限,我越不過去,再努力多少年都越不過去,這不是誰妥協一下就能煙消雲散的。”
“況且這也不是什麽妥協,要見我,不過是要釋放他的些許不安,”我勉強笑一下,“否則,他根本是連看都不願意我看着他。”
也許是我的話表達了太多感傷,沈霖用一種充滿心疼的眼神看着我:“落影,你不能就這樣被毀掉了。”
我低頭:“就算毀掉,也是我自己選的路,怨不得誰。”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擁有了配得起他的身份,可以站到他身邊了,他會不會再找出另一個借口來将我推開?”
擡眼看他,我依舊有着淡笑的表情,“如果可以,我很想去試一試。”
京城,容成府邸。
一個巨大的宅邸,在達官親貴居所聚集的內城西側橫跨兩條街,霸占一隅。這個明顯逾越了典制的府宅裏頭,住着兩任手握重權的內閣首輔,還有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前朝長公主及驸馬,典制在這些人面前,實在不值一提。
夜幕下,燈火低垂,這一片雕梁畫棟絲毫不見黯淡,如一只沉猛的巨獸,時刻留了一絲目光,眈眈注視着不遠處暗紅的宮牆。
一個幾乎完全獨立的宅中大宅,占了府邸西側大半的面積,門口匾額上有着鎏金的敕造字樣,平日裏便是容成家的人也不能随便進入,這是前朝長公主景棠及驸馬都尉容成弘的居所。
天已是将亮時分,書房內的容成弘徹夜未眠,輾轉踱步,一直到我悄無聲息的立在他身後:“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