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福禍兩相連(五)
三日後,蘭貴嫔發了喪,與前面的幾個一樣,沒有追封也沒有罪名,景熠一連多日都很沉默,不曾發落任何人,不管是蘭貴嫔當衆抖出來的那些,還是皇長子中毒的事,甚至驚動上下內外的行刺,都一概沒有追究,這在一些人眼裏是特赦,在另一些人看來則十分不妙,頗戰戰兢兢起來,裏面首當其沖的,就是貴妃。
盡管許多事并非正式審問下說出來的,也沒有所謂證供之類,但宮廷內外,講的本也不是證據,流言傳得多了,也便成了真,更何況蘭貴嫔很聰明的在三句嫁禍之中夾雜了兩句事實,讓許多人不自覺的把猜測串起來成為了真相。
行刺的事死無對證,那內監說起來應該是貴妃派人叫來抓人,怎麽會轉眼間持刀捅向景熠,如果是蘭貴嫔的手段,我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如果不是,又會是誰埋得下這麽深的局。
至于下毒的根源,我仔細的看過了那徐貴人的身形步伐,确認她應該是不會武的,便放心大膽的交給寧妃去處理,不出半月便無聲無息的沒了這個人,理由是染了重病不宜侍君,小小的一個六品貴人,這種事情都不需要上禀景熠和太後,寧妃做主一紙小折報到我這,我看都沒看,直接蓋了印遣送出宮了事。
想想留她一命也好,不管是誰送進來的,看到這種結果總該會有些警示,傾城實在是太大了,人又多又雜,若某一天因着哪個貪得無厭的多行不義,毀了百年聲名還在其次,一旦惹來禍事将很難收場。
貴妃慌了神,如果景熠暴怒下徹查,她還可以站出來喊冤稱被陷害,哪怕推出個頂罪的,甚至揪出所謂幕後主使對質一番,太後再站出偏袒幾句,把水攪渾了誰都洗不清,各打五十大板或者不了了之的可能性極大。
可是景熠偏沒有,就安安靜靜的沉澱着,讓人人都覺得自己已經透過波光看到了淤泥,讓薛家只剩了窩心窩肺的心焦。
辯則欲蓋彌彰,不辨又衆口難防,眼看着罪名幾乎坐了實,前朝的關注越來越多的傳進來,已經展現了超越往日耐心的貴妃還是沉不住氣了,臘月上的時候,避重就輕的主動提起毒害皇長子的事,自責了半天,并半句沒有袒護的把禁足大半個月的端貴嫔推出來說事,請景熠裁處。
景熠從善如流的把人貶到了冷宮,半句也沒有多問,想來定讓貴妃有滿腔忠心全撞在棉絮上的感覺。
不過這棄卒保帥的一步還是給了她些許安心的,但另一方面,卻讓外頭的容成一系不滿起來,一些聲音沸沸揚揚的在念,微詞着景熠對薛家的偏袒,立太子的事似乎更加有了立場優勢,朝堂上或明或暗的鬧個不休,景熠也不理,生是拖着。
我逐漸着看出了端倪,對貴妃愈發的沒了好氣,時不時的尋些她的錯處麻煩,連在太後和景熠面前都不怎麽收斂,左右我是皇後,她再不忿也不好直接頂撞回來,于是這一段日子,我過得相當舒爽。
薛家自知理虧,起初還算隐忍,後來鬧得大些了,也就有了反擊。
而我等的,就是這個反擊。
随着一場大雪鋪天蓋地的降臨,建宣十二年就這麽洶湧着走到了盡頭,過年前兩日,另一種傳言開始悄悄蔓延,說一切陰謀嫁禍都是出自我的謀劃,每每設了圈套給貴妃,除的全是她的人,利的全是自己,目的是得到後宮和皇長子,并配合容成家促成立儲大事。
大概是壓抑之下的爆發,這傳言被所剩不多的貴妃一系宣揚得甚嚣塵上,短短兩日就又是一個上下內外皆知的局面,有理有據,直把我說的手段淩厲、狠毒陰險無比。
我笑眯眯的聽水陌從早到晚激憤着,整整兩日沒有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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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宮宴上,我一臉陰沉的邁進長陽殿,沒有朝等在正座的景熠過去,也沒有向已然在座的太後施禮問安,而是徑直走到佳瑩面前,面對慌忙行禮的她,話也不說,伸手就一巴掌扇了過去。
場面霍然安靜,針落可聞。
我知道自己的力道,小心拿捏着把她打得發懵又不至于昏倒,那半邊臉很快紅腫起來,看着佳瑩哆哆嗦嗦的匍匐在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才狠狠啐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吃裏爬外的東西造訛傳訛,為了爬上去不擇手段了麽,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條命!給我滾出去!”
我把吃裏爬外幾個字念的格外重,完全就是說給旁人聽,那旁人也精明的很,見景熠一樣沒有插手的打算,自然懂得送人情給我,反正該傳的都傳遍了,這佳瑩原本就是無根無基的浮萍,貴妃言語附和間也便狠狠的罵了幾句,沒有半點猶豫的棄了子,當場趕出去不說,還添油加醋的稱必須重罰,圓場之後又端茶敬酒的勸我消氣。
我淡笑着領了情,眼睛緩緩的朝佳玥看了一眼。
這件事簡單得很,不過是佳玥狀似沒心沒肺的在佳瑩耳邊念叨幾句,感嘆皇後的手段高明,恐大局已定,也就有人上了心的跑去貴妃那邊告密邀功,邀功也罷,卻沒想過這種事一旦敗露,告密的那個一定會被當做替罪羊。
貴妃聰明的直接叫她去推傳,到時各種證人證據也都只會指向她這個源頭,所以說佳瑩到底是不如佳玥聰明,後宮這種地方,福禍哪裏做得準,盡管早前得了一些貌似的好,卻是虛無缥缈的說斷送就斷送了。
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加上我少見的當衆失态,傳言到底還是起了效,與之前貴妃一般的,許多事真有一個半真半假的觀點抛出來,便又被串成了一個真相。
百口莫辯,我也不辨,任由衆人的目光變化着,畢竟源頭是容成耀塞給我的人,他再懊惱也說不出什麽,眼看立太子在這當口已沒法再提,大抵還會悔不當初捶胸頓足之類。
就在風頭急轉直下的時候,正月初六,景熠一連下了兩道谕旨。
其一稱皇後冊立已有數月,後宮不宜再由貴妃代管,日後當将綜理內政大權交還皇後,後宮妃嫔當恪守尊卑,貴妃寧妃需悉心輔佐雲雲。
第二道則是簡單一句,即日起皇長子景垣交由皇後撫養,一切起居事宜回禀坤儀宮。
作者有話要說: 殺人殺到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