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朗晴雲不散(一)
當晚我如期等到了景熠,正月的天氣,他裹着一團寒氣邁進我寝宮的時候,我只是笑着問他:“不會真的要我養那個孩子吧?”
“不然呢?”他扯動一邊嘴角反問,“莫不是你還沒欺負夠貴妃?”
“看皇上說的,”我裝模作樣的似笑非笑,“還以為你喜歡看那些女人互掐呢。”
他挑眉,一手攬了我的腰:“那些?”
心裏一緊,往旁邊掃一眼,看到蔡安和水陌早關了門退出去,這才湊上去在他唇上蜻蜓點水的一吻:“對,那些。”
我一直是在配合他,想他不可能看不出來,果然景熠唇邊的笑漾開來,認可了我的回答,卻顯然不喜歡這個吻,于是低頭示範了一個合他意的,好一會兒才放開,低沉魅惑的聲音響在耳邊:“那孩子你願意管就管,不願意管,一時半刻的,也不會有人去打他的主意了。”
被他的霸道索取弄的有些輕喘的我怔了一下,很快淡淡一笑,沒再開口。
我看不到前朝,至少也知道容成耀父子黨羽和薛家派系錯綜争鬥多年,老臣重臣幾乎無一例外的悉數參與其中,早兩年我還曾替他暗殺過官員,有的要造成仇殺自盡的假象,有的直接不見了蹤跡作失蹤,還有的則要我亮出身份留了話為民除害,全看景熠作何吩咐。
對于這些,那個時候的我從不問原因,無論對象是男女老幼,完全的置身事外惟命是從,我想景熠對這一點,大概是滿意的。
現在自己不得已身在其中了,盡管還是可以不問,卻忍不住會去看,去想。
看看關乎後宮的這些人,景棠老練事故,太後笑裏藏刀,貴妃狡猾多詭,寧妃清冷透徹,蘭貴嫔棋高一着,還有那幾十個人精,沒一個是簡單的,每個人都自認為掌握控制了一些,可是這麽多人這麽多心思,論鬥智鬥心鬥謀略,鬥前朝後宮,卻全都比不上一個景熠。
這麽多女子的心思都全放在他身上,他卻利用這些心思促成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幾個月的鬧劇收場,死傷無數,沒有誰落了實質的好處去,贏家只有他,他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以前滿足于自己與他站在一起,現在想想,大概只能慶幸自己沒有站在他的對面。
這是一個讓許多人都意外的局面,卻沒有濺起什麽水花。
薛家本就心虛的緊,知道很多事站不住腳,并沒有趁勝追擊的膽子,容成家劣勢之下反而得了好處,面對景熠同樣略帶偏袒的不追究,也沒法再說什麽,更不能再提立儲的事去惹他厭煩,後宮一向跟着前朝動,所有的明争暗鬥竊竊私語幾乎一夜之間安靜下來,讓我還頗有些不習慣。
二月二十一,是官家記載的我的生辰,當年景棠才進門不久娘就生下了我,因着是個女孩,也為了顧全景棠的臉面,容成家并沒有立刻承認我的身份,而是拖了整整半年才将我記入族譜,所以如今我成為皇後,生辰也只好按着這個日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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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皇後冊立後的頭一個生辰,又逢我重掌後宮大權在握,自然受到了格外的重視。從前一兩日開始,就有源源不斷的後宮妃嫔和親貴诰命前來道賀,起初我還應對些,後來煩了,便纏住恰好過來的景熠不放,然後叫水陌以皇上在坤儀宮,皇後不便接見來客為由,把餘下的全擋了。
景熠忍俊不禁的勉強配合,不忘奚落我:“這後宮裏除了太後,也就你一個人能明目張膽的慶生,連以前貴妃德妃她們每次都要小心避忌着收禮設宴,你倒躲起清淨來。”
我不以為然的笑笑,心裏難免諷刺着,去年的二月裏我還是落影,叱咤江湖,被一些人膜拜着,被更多人畏懼。一時失控殺了容成潇幾乎釀成大禍,只因為那一刻我恨透了她,可如今一年過去,我卻坐在原本屬于她的漪瀾殿裏以容成錦的身份接受禮賀,幾乎已經變成了她。
“那些人慶的是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想再替容成耀搭橋了,再說——”我停一下擺擺手,“不外乎搬些金玉來給我,我又不喜歡那些。”
“說起來,不管哪個生辰,我也該送些賀禮才對,”他眯着眼睛湊近我,“你喜歡什麽,黎原麽?”
我一愣,突然就笑出來。
景熠這會兒說的黎原可不是沈霖,而是沈霖的劍,黎原本是那劍的名字,這幾年才被沈霖無良竊為化名,被我着實鄙夷了一陣子。
那把碧色長劍與我的暗夜、景熠的擎光和闌珊的緋心齊名,輕重寬薄都很舒适,我從小就愛不釋手,不過是闌珊說,還是短劍适合我要跟的人和做的事,這才毫無怨言的拿了暗夜。
如顧綿綿所說,我平日裏總是四處借劍用,但沈霖和我一起出去的時候太少了,能借到黎原的機會寥寥,于是心裏更愈發的垂涎。
此時我笑,是因為我喜歡黎原的事從沒跟景熠提過,他竟然是知道的,這讓我忽然就覺得很貼心。
“怎麽?皇上要下旨命王爺把劍繳了充公?”我故意一臉期待,感激涕零,“謝皇上恩典!”
在景熠的哈哈大笑間,我看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東西。
黎原當然不會給我,且不說那是沈家用來傳承的,單是我在宮裏也用不上,但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和景熠有了一段平靜而美好的時光,這曾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自從正月之後,後宮裏就一直沒出什麽事端,太後不怎麽站出來說話,景熠對後宮事也愈發的管得少,中高位幾個妃嫔的或死或貶給了衆人不小威懾,貴妃派系元氣大傷,一時掀不起風浪,寧妃也展現了不錯的能力手段,為我省了許多心思。
景熠不再按着宮裏的規矩,撿固定日子到坤儀宮,而是常常突然就出現,沒什麽特別的事,坐一會兒,說一會兒話又急匆匆的走,仿佛只是為了來見見我。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來已經很少叫人通報,我也不再每次拘規守禮的跑去迎接,有時候甚至故意要等他站到面前了才會笑着擡頭。
我當然不會被他悄無聲息的出現吓到,多年的戒備習慣想要放棄并不容易,總是在距離丈外就能察覺,只是已經能做到不為所動,讓自己看起來與一個普通女子無二,去享受思念之後,突如其來的歡喜。
我想,我得到了此生的夢想。
有那麽一段時間,我真的以為我得到了。
一直到四月裏,天氣乍暖,戰事乍起。
乾陽宮大殿上,景熠對着一群戰和不定的大臣,話也沒有多說,只叫身邊執禮內監宣了早就拟好的一份旨意,沒有提前征求任何人的意見,那裏面有着铿锵的四個字。
禦駕親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