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只手可彌天(二)

我在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裏,感覺得到後背的傷重又開始火辣辣的疼,嘴裏粘膩腥甜,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自己的,我聽見景熠在叫我,或遠或近,我聽得見,只是睜不開眼,後來我又聽見他說,言言,睡吧,沒事了。

醒來的時候景熠正在外間穿戴,我支起身子,套了鞋下地,才走兩步便撐不住身子,氣息也理不順,只得倚在了門邊,景熠回頭看見我,擺手打發蔡安等人先出去。

我一眼看見還有一行人捧着我的正式冠冕,想起自己今日是要出面代表後宮相送的,連忙開口:“蔡安!”

蔡安回頭,沖我躬身:“娘娘。”

我道:“去知會金禧宮,今兒個乾陽宮那邊,後宮由貴妃領銜。”

停一下我又道:“就說我生了急病,很重。”

蔡安一怔,不敢應聲,挪了眼睛去看景熠。

景熠略顯意外,卻也沒說什麽,只是示意蔡安照辦,蔡安這才帶了人退出去。

“言言,”蔡安一走,景熠連忙扶住我,“你怎麽樣?”

我沒回答,而是踮起腳在他唇上一啄,笑着:“你總算能把這個名字叫出來了,以後沒人的時候都要這麽叫,好不好?”

就這麽簡單一動,依舊讓我有些輕喘,他見狀不掩擔憂:“你這樣子,能行麽?”

我堅持着方才的問題:“好不好?”

他有點無奈的淡笑:“好。”

我眨眨眼笑得燦爛,剛要繼續開口,就見傅鴻雁突然推門進來,少見的失禮莽撞,不知是有急事還是外頭沒人通報,見了我和景熠又連忙低頭。

景熠微蹙了眉,語氣略帶責備:“怎麽了?”

“卑職魯莽,只是臨時變動急着請示皇上,”傅鴻雁頭也不擡,“內禁衛原定半數随軍出征,眼下——不知是否需要多留一些人在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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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搶在景熠之前開口,“能帶走的人全都帶走,一半都不用那麽多。”

傅鴻雁一愣,跟蔡安一樣去看景熠,景熠卻了然般的沖他點了頭:“嗯。”

這時我又跟着問傅鴻雁:“你跟着去了,宮裏頭歸誰統領?”

他道:“指揮同知郭兆麟,就是之前負責坤儀宮守衛的。”

“哦,”我點頭,“跟他說,叫他離我遠一點,不用太盡心。”

見那兩人全都現了詫異,我笑笑:“皇上不在,宮裏我最大了,再有人來找我的麻煩,我會大開殺戒。”

傅鴻雁離開以後,我仰頭看景熠,恍若天真般:“大開殺戒可以麽?”

景熠眯了眼:“言言——”

“你放心,說了不跟你去了,我就會乖乖呆在宮裏,”我低頭笑了一下,“再說,我這個樣子,三五日內什麽也做不了,到時候還要你來照顧我,那怎麽行。”

站着說了一會兒話,覺得愈發綿軟,于是把身子大半重量靠到他手臂上,淡淡的敘述:“景熠,我七歲開始喜歡你,十三歲到你身邊,到現在又有五年過去了,你一直就是我的夢想和責任,你每次說不要我,我都吓得要死,非要跟你去,也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覺得那樣才會安心。”

“可是現在我不能去了,我覺得宮裏有問題,這回明顯是沖着貴妃去的,沖她去,難保就與容成家脫不了幹系,那麽對外說我病了,始作俑者一定會露出馬腳,我要等着看看到底是誰。”

說着我又仰頭:“我不跟你去,你記得要保護好自己。”

還有一句話我沒說出來,幾次三番的,都跟傾城扯上關系,之前顧綿綿答應我查的事不了了之,後來以為除掉一個徐貴人就安枕無憂,我想,我是太大意了。

“我想我該說,事情沒你想得那麽簡單,不要擅自做什麽,一切等我回來,”景熠低頭抱緊我,言語中帶一點無奈和寵溺,“不過想來你也不會聽,那就只剩一句,要小心。”

“嗯,”我笑意蔓延,十分滿意他的回答,“時辰差不多了,外頭那麽多人等着呢,快走吧。”

說着我作勢要直起身子:“我想再去睡一會兒。”

他卻不肯配合,反而伸手上來點中我腰上穴位,我的身子當即就軟下去,被他打橫抱起,安置在床上,一手按在我肩頭睡穴上,深看我:“睡吧,等我回來。”

我淡笑着合上眼睛,感覺到的最後一件事是,他俯身在我唇上印下一吻。

安心睡去,仿佛睜眼就能看到他已經回來。

景熠親征,雖有十萬大軍,真正從京城帶走的不過十數将領和數百禁衛,然而就是少了這些人,感覺整座京城都安靜了許多,我在宮裏靜候了半月,并沒有任何動靜,容成家對于我的病倒只是上了幾份私折來問候,全無絲毫異常,宮裏也再沒有尋到傾城的半點蛛絲馬跡。

貴妃一直為能代替我親送景熠出征而沾沾自喜,覺得這是景熠看重薛家的表現,我稱病不出,她在後宮裏也就愈發的嚣張起來,太後不管,寧妃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對于這些,只能讓我判定噬情的事大概真的與她無關。

所以,我終于還是去了一趟傾城。

傾城也是安靜得離譜,整個迎風閣都沒幾個人在,一問才知是因着一樁漕運糾紛,牽涉了好幾個大幫派,先是爍金堂全線奔了南方,後來其他幾堂也都派了人支援,最後連宮懷鳴也親自跑去了。

猶豫一下,還是找了唐桀和闌珊,與他們一一說了我在宮裏發現的事和懷疑。

闌珊蹙眉不語,唐桀則一臉凝重的道:“這段時間傾城确實有些不對勁,隐約像是有什麽,又摸不着,京城官家聚集,就是怕有人抵不住誘惑,沈霖查了幾次都無果,我本想着要親自盯着懷鳴和蕭漓他們徹查一下,結果這回景熠親征剛一走,就出了漕運這個事,占去了大量人力。”

我點頭,問唐桀:“南方的事,需要我去一趟麽?”

傾城人多勢高,分堂衆多,近幾年來發展得尤其迅速,涉及的廣,難免會遇到地方上的糾紛麻煩,以往這種事都是雷英堂和宮懷鳴出面調停,而遇到有人仗着傾城不願背上仗勢欺人的名聲,着意為難的時候,大多便是我跑一趟,不見得真要動手殺人,一般聽到落影到了,玩得過的自然懂得見好就收。

而這一年來,落影的銷聲匿跡已經引發了各種猜測,有說我被朝廷抓了的,也有說我死了的,甚至還有妄圖一夜成名的人,大大方方的站出來說是他滅了傾城的圖騰。

對于這些,我不解釋,傾城也不會說什麽,但多多少少的麻煩還是惹了一些,是否會因此讓傾城失卻顏面還未可知,不管怎樣,我确實已經失職太久。

“不用了,”唐桀包容的笑笑,“我去一趟吧,剛好也有些事要查。”

我還要說什麽,闌珊在一邊開口:“你好好的守在宮裏吧,這态勢,還是謹慎些的好。”

我怔一下,不知道闌珊懷疑了什麽,問也再問不出什麽,不過難得的他們兩人意見統一,我只得點頭應了。

離開的時候我去找了蕭漓,他見了我十分高興,直說許久未見,問起我的近況。并無閑談的興致,我只囑咐他近期不要插手迎風閣的事,無論如何逆水堂的主要精英要留在京城待命。

回到宮裏沒幾日,開始有前線的消息回來,捷報頻傳,幾乎日日都是大捷,這讓皇宮乃至京城都一片歡騰,在景熠親征剛滿一月的日子,我收到了大軍即将凱旋的信報。

自此我不得不放下那些隐約擔憂和莫名空落,相信這場戰争是真的勝了,如此簡單迅速的完結,幾乎令人難以置信,也讓我更加相信他對這一役的蓄謀已久和志在必得。

景熠十歲繼位,登基十三年,收獲了這樣一場名副其實的勝利,不光是成功的接觸到了至高兵權,還獲得了實至名歸的戰功,讓朝堂上盡數大大年長于他的臣子再不會因為他的年輕稚嫩而出現半點挑釁目光。

我從未想過他的勝利意味着什麽,我只是替他歡喜,然而我的歡喜卻僅僅持續了兩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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