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千裏孤君陷(二)
其實郭兆麟說得不假,此去邊關,路遠人生,要辦的事又是容不得半點差池,我再獨行慣了,也的确需要人照應,我想到陸兆元,但真見了他,複又猶豫起來。
陸兆元已經擁有了幾近完美的生活,難得的從一個矚目的位置上退下來還能平靜度日,并不是沒有選擇,我在想是否有必要非要他來援手。
少頃我搖頭:“沒什麽,要出門,來找你要匹好馬。”
從陸兆元這裏收拾了必需的細軟,臨走時他問:“有什麽我能做的麽?”
我低頭想了一下,道:“靈山那裏,有皇家的人在祈福,估計會住上一陣子,這些日子你關注一下,一旦有事,去幫把手。”
“好,”陸兆元應的很爽快,追問,“你要去哪?”
想一下,我還是決定告訴他,知道一旦唐桀他們回來,肯定最先打聽我的去向:“西關。”
“前線?”陸兆元挑眉,敏銳的發覺端倪,“你……現在辦的事跟朝廷扯上了關系?”
我彎一彎嘴角:“算是吧。”
陸兆元點了頭沒再多問,我很快打馬離開。
放馬跑了沒有幾裏,聽見後面有一匹馬追上來,老遠我就注意到,馬背上的是陸兆元。
近了停下,見他也是劍和行囊俱全,我皺眉:“你這是做什麽?”
他看我一眼:“我陪你走一趟。”
“逆水的人都南下了,留守的那幾個根本夠不上照應你,”見我沒吭聲,他閑适指出事實,“我不跟你去,你還打算找誰?”
我淡笑着轉過頭:“我說需要人了麽?”
他斜睨我一眼:“我只是不再掌管逆水,不代表失去判斷力,你從靈山來,要往西關去,卻朝北繞了一圈去找我,我要真信你只是去要馬的,也當不了那些年堂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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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一下,道:“兆元,你沒必要如此。”
他扯動一邊嘴角:“蕭漓他們南下不叫我,我可以視而不見,但你有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觀?”
守着一個即将臨盆的妻子,蕭漓會叫他走才怪,我擡眼:“你就沒想過他為什麽不叫你。”
“想過又怎樣?能徇私的也徇過了,”他笑着一拉缰繩,堵了我後頭的話,“傾城逆水,許進不許出,這規矩可不是我定下的,難道等着你再來清理門戶不成?”
我聽了笑笑,沒有再說什麽。
此去西關,快馬行程約在三日,我等不了,盡可能不眠不休的趕路,一路上陸兆元并不多問,不要命的趕路對他來說不是新鮮事,只是幾次提醒我要保存實力。
兩日一夜後路程已過了大半,再一夜就可到達,然而入夜時分一進寧武地界,我還是霍然停了下來。
寧武城外一眼望去漫天連營,不必問也知道是親征的大軍駐紮在這裏,其間隐約可見的明黃儀仗,讓我的心頓時咯噔一下。
竟是班師回朝。大軍和銮駕行進不比我們的速度,算起來他們三日前就啓程離開了西關,三日前,正是那份诏書橫空出世的時候,這代表什麽?
如果不是景熠已然脫險,就是他已然被京城放棄。
無論是哪一種,都讓我突然開始按捺不下,原沒打算進城,現在卻非進不可了。
這個時辰城門已關,周圍戒備又是格外森嚴,寧武不大,并沒有迎風或逆水的分堂,我和陸兆元只能想辦法借其他幫派的密道進城。
與這邊的幫派并沒有什麽交情,想了想,還是叫陸兆元先去交涉,雖然他已不再是堂主,但亮出逆水的招牌,許也能行得通,若實在不行再由我來出面。
然而不曾料到竟十分順利,才一說明緣由便得了對方首肯,疑惑之餘,陸兆元很快告訴我一個驚人的消息:我們并不是頭一個借道的,今夜逆水一衆在寧武城內聚集,蕭漓早跟對方打過招呼。
我當即皺眉,蕭漓他們明明被我打發南下找唐桀,怎麽會出現在這,還這麽巧在這個時候!
于是忙問:“為了什麽事?地點在哪?”
“不知道什麽事,寧武沒有逆水的據點,今夜說是在城東一家客棧,借的也是他們當地的地方,”陸兆元頓一下,問,“咱們要去麽?”
我低頭默然,眼前的局面讓我覺得十分不好,不管景熠有沒有在寧武城裏,在外人看來,至少是朝廷大軍和聖駕在此,這種時候各個幫派都會慎之又慎,以免惹上麻煩,蕭漓上任不足一年,盡管這期間我并未與他有多少接觸,但總看得出那并不是個張揚外露的人,現在突然在敏感時期借道又借地,他哪來的如此交際和臉面?
如果不是他——
心裏沉一沉,我點頭:“去。”
街上早已宵禁,特別是西邊半城徹底被封鎖着,看着那些如臨大敵般的兵士,心裏隐隐的不安逐漸泛上來,照目前的狀況看,距離銮駕到京大約還有□□日,最多不過十日,如果景熠沒有在寧武城裏,那離天下大變也就只剩這幾日的時間。
客棧附近,老遠就看得到有人在暗處盯守,到了門口照例由陸兆元出面,逆水裏面人人都認識他,全都抱拳示意,自然沒人會攔,然而到我這卻不一樣。
攔下我的逆水弟子只是伸了一只手,并不說話,規矩我是懂的,看向陸兆元。
陸兆元會意,點頭對那弟子道:“我這邊的。”
這是以前我們最常用的方式,大多數時候我都以他麾下弟子的身份出現,既方便行事,也利于觀察。
不料今夜卻并不好使,那弟子對陸兆元微一躬身,又沖我道:“堂主吩咐,今日需特別謹慎,面生的還請亮出兵刃來給兄弟瞧一眼。”
我聽了一怔,逆水堂內雖人人皆有信物,但因堂口不大,弟子之間基本都認得出,除了新入弟子,平時極少使用,而最高級別的信物恰是紋刻在各自兵刃上的,幾乎沒有作假的可能,唯有在極度重要或危險的場合才會被要求亮出,大多用在絕不能有半點差錯的事件上。
今日——竟重要至此麽。
我的暗夜上自然也有此等紋刻,但傾城近期疑點甚多,我還沒想好是否要這麽早暴露身份。
陸兆元見我的遲疑,當即皺眉不悅:“由我帶着還不行麽!蕭漓呢?”
“這——”那弟子猶豫着,“堂主有事還未到,陸——”
自蕭漓上任,陸兆元對他一向尊敬,但陸兆元終究做了多年堂主,威信聲名都在,蕭漓對他也十分客氣,許多事項還是把他當做半個堂主來看,眼前這弟子被派來掌管門禁,想來級別不高,雖知道這些,苦于并無開特例的權限,此時一臉為難,也不知道該叫陸兆元什麽,一時結巴起來。
看到陸兆元面色開始陰沉,我忙擡手攔了,四周略掃一眼,見無人,左手微動,把暗夜的紋刻亮出來給那弟子瞧了一眼,又迅速收了。
暗夜再神秘,江湖上到底是有些傳言的,逆水堂內更是知之甚多,便是沒見過也絕對認得出,随着我的身份也就明了了。
果然見他立刻變了臉色,怔怔朝我看過來,才要說話被我沉聲打斷:“別聲張!蕭漓來了,叫他找我。”
“是,是!”自是一連串的應聲,我也沒再耽擱,進了客棧。
特意與紮眼的陸兆元分開,由得他去受人寒暄和打聽事項,我選了個陰暗的邊緣角落坐下來,淡淡掃了一周,有幾個熟悉的面孔,更多的都是陌生,人數上看,逆水俨然出動了十之□□,處處皆見凝重。
咬咬唇,我告訴自己稍安勿躁。
兩日的路趕得太急,又幾乎沒有休息過,我是真有些乏了,頭也在隐隐作痛,剛要趁機休息一下,不料坐下沒有片刻,就見蕭漓一臉急切的從門口進來,身邊是剛才門口那個守門弟子,四處張望着。
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在找我,才要暗中示意,一眼看到他身後的人,心裏驟然一緊,一下子站起來。
怪不得這種時候能在寧武城有通天的臉面,此時站在蕭漓身後的,是沈霖。
作者有話要說: 來吧,看文的繼續吱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