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千裏孤君陷(三)

沈霖自然也一眼看見了我,片刻回神,為免成為全場的焦點,我在衆人關注到這邊狀況之前撤身而退,撿了一處窗子縱身躍出,沈霖見狀急跟過來,蕭漓何等敏銳,當即清了嗓子當中說話,一時為我們做了極好的遮掩。

落地站穩,我回身沖着沈霖發了急:“你怎麽在這!景熠呢!”

沈霖是此次親征的禦駕統領,旁人看來他此時出現在寧武再正常不過,但在我眼裏卻是大大的不妙!

逆水的聚集俨然是沈霖召集的,為了避免身份穿幫,他以前從不會在自己是睿王身份的同時扮演黎原,更別說公開露面,在偌大的京城都不會,何況是在大軍和聖駕并存的寧武城,街上随便一個禁衛兵士許都認得出他,只要一句睿王爺喊出來,身份立刻就會暴露。

但他卻冒險花了力氣做這些,當然不會是因為什麽普通事,我能想到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要用逆水的力量找景熠。

可如果景熠還沒脫險,沈霖怎麽能撇下他随軍回京!

沈霖四周看一眼,打發了兩個人警戒,拉着我又避了兩步,低聲道:“你果然來了。”

“那樣一份信報送回京,我怎麽能不來?”我強壓着情緒,“他在哪?”

“不知道,找了幾天,不見蹤跡,”沈霖搖頭,“能确定的是,他已經不在西關了。”

我一聽又有點壓不住:“那你就不管他了?把人都帶走了他有事怎麽辦?”

“怎麽能不管!我召逆水來是做什麽的!”沈霖也有點急,沉聲,“不把人帶走,難道讓大軍一直駐在西關?才議了和,不按約撤兵怎麽行?還是讓十萬人一齊出去找皇帝?”

“可是——”我皺眉,“你不留下來,逆水一插手,他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不管是困在哪裏,他自有護身的能力,身邊還有傅鴻雁,尚不算最緊急的,”沈霖面色凝重,“要緊的是京裏,這邊要是按兵不動,京裏恐怕一天都等不了。”

我低頭想一下,道:“就算能拖,也就這幾日,等銮駕到京,他不出現,你還能如何?”

沈霖點頭:“所以我更要随軍走,盯住這幾個将軍統領,他能及時趕回便罷,倘若一旦有變,最先拿到兵符的,是我。”

我聽了一愣,不得不說,沈霖謀劃的比我深得多,我心裏只想着一個景熠,沈霖卻在幫景熠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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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手裏雖然沒有兵權,但一旦軍中有人謀反,他可以直接拿下統帥,不管明奪還是暗殺,總是能擒賊擒王,切斷兵力,到時候單靠京裏那幾千人,量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再說,”他停一下又道,“皇後去靈山祈福,天下皆知,我想着,這代表你脫身的可能性大一些,那麽一旦你往前線來,加上逆水的人,又哪還需要我耗在這。”

我知道沈霖說得不假,要暗中尋人,我和逆水堂要比朝廷的十萬大軍有優勢得多,于是總算心下略平,點了頭,問:“可有什麽線索?他不在西關,能去哪?”

沈霖皺了眉,一字一頓:“關外。”

“西域?”我愣一下,“難道——”

他面上沉一沉:“這裏面有些奇怪,那日他出去沒帶幾個人,也沒留下話,想着該是辦什麽私密的事,或去見重要的人,遇襲之後這邊幾乎把西關翻了個天,也沒見蹤跡,照理不可能消失得這麽快,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了關。”

“如果出了關,那必定外頭是有接應,你帶人去找,不要聲張,關外是三國交界的地方,戰事剛休,要慎之又慎,我們對外也只聲稱是不見了一個将領,”沈霖遲疑一下,道,“你知道,他不是能輕易被拿下的人。”

“你是說——”起初我沒能明白沈霖的意思,怔得一下才試探着問出口:“他不是拖不了身,而是故意為之?”

“如果是那樣,倒還好了,”沈霖又是搖頭,“但已經一連多日過去,明知道會造成京裏大亂,他哪會那般沒分寸。

說到這,沈霖目光一凜,滿面擔憂:“就怕是有什麽比京裏更嚴重的狀況,拖住了他。”

沈霖的話讓我愈發覺得忐忑,混亂之下,唯有沉默。

“言言,你面色不大好,”少頃沈霖叫我,“才兩日你就到了這,趕得太急了。”

我聞言淡笑一下,剛要接話,見蕭漓匆匆走近,沖着我道:“剛接到信兒,城主在找你和黎原,說有要事。”

我一驚,忙問:“他在哪?闌珊呢?”

蕭漓道:“都在京城。”

心下稍安,此時沈霖問:“消息是什麽渠道傳過來的?”

蕭漓愣一下,道:“迎風那邊發的消息,證實過了,并無可疑。”

沈霖默然片刻才開口:“回信說我在路上,聯系不到落影。”

蕭漓點頭離開後,我躊躇一下,問:“沈霖,你覺得迎風那邊,是不是有了問題?”

“現在有問題的地方很多,一時看不清楚,只能保守些,”他嘆口氣,“無論如何,你的位置不能暴露,只管找到他,迅速回京。”

千頭萬緒無暇顧及,只能暫且甩開,我知道景熠面對的都是大事,大到他往往必須做出犧牲,有的時候犧牲的是別人,有的時候,就是他自己。

而眼前我唯一能做的,是到他身邊去。

與西關城內的井然繁榮相比,一牆之隔的關外如同兩般天地,除了間或經過的商隊車馬,大片荒原杳無人煙,這會兒看過去,更多的還是戰争的痕跡,或烏黑焦黃,或殘破不堪,全昭示着不久之前那一場慘烈。

此處往西是盤踞西域一隅的瓦刺,往北為地廣人稀的北蒙,大夏朝建朝百多年,一直占據富庶中原,與鄰國雖未有相互臣服,卻也還算和睦,無論是通商還是邊防,縱有摩擦,尚不算成仇。

然而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戰争就是發生在國土幾乎同等廣袤的大夏和北蒙之間,來得突然,勝得也不艱難,大捷幾場,景熠并未乘勝追擊,而是皆大歡喜的議了和,明顯的讓北蒙得了便宜,我不懂還會有什麽棘手的事纏下他。

戰事才休,北蒙那邊大軍還未撤淨,景熠或主動或被動,決計不會往那邊,所以只能是朝了瓦刺。

蒼梧是瓦刺距離西關最近的一座大城,擔心人多惹眼,我叫蕭漓把人分了幾批進城,一進城便全力打探消息。

盡管逆水堂內人人皆是精英,但蒼梧城畢竟不小,周圍還有好幾座中小城池環繞,在這個地方,我們甚至都沒有當地幫派可以仰仗。我以為尋到蛛絲馬跡會是費時費力的過程,甚至做好了掘地三尺的準備,然而沒想到的是,消息竟然來得全不費工夫。

不出半日,多條線索收集上來,全都指向了蒼梧城內的一座薩郡王府,原來并不起眼的一處外放郡王宅邸,卻在三日前突然被重兵圍守,不知是在守什麽,抑或是防什麽。

重要的是,他們同樣也在找人。

已經在城裏城外搜索了幾日,力度之大之嚴前所未見,并宣稱任何人有所收留隐瞞,就地格殺。

聽到這裏,我幾乎已經可以認定這等狀況必與景熠的失蹤有關,需要确認的是,景熠到底是被困在裏面的人,還是正在被追捕的那一個。

為免打草驚蛇,我決定先去那個郡王府探一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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