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9

海島歸來，管理科全員重新投入工作，甚至因假期擱置了太多事務顯得更加忙碌，除了即将接受支援組畢業考核的越前和為他籌備考核的幸村。

新年的前一天，天空飄着細雪，越前如約來到支援組工作室。見幸村正坐在飄窗上手捧熱騰騰的咖啡出神凝望窗外，他默默拿着自己每天份額的兩瓶牛奶坐到對方身旁，一個氣猛灌。也許是喝得太急了，越前不小心嗆住，咳喘不止，惹得幸村半是無奈的放下咖啡，輕輕拍着他的後背給他順氣，嘆道：“好歹又長大一歲了，怎麽還是像個小孩子似的一點都不叫人省心？”

語調太過溫柔，透着顯而易見的寵溺，聽得越前耳尖微紅，不自在的動了幾下，停止了咳嗽後立刻小聲反駁道：“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經十九歲了！”略微頓了頓，偷偷瞥過含笑的紫晶鳳眸，他皺眉道：“前輩剛才在看什麽？”

“沒什麽，只是難得空閑，發發呆罷了。”見越前又開始拿着奶瓶猛灌，幸村微微一笑，摸着他的發道：“不急，反正還要等一會兒才進入裏世界，慢慢喝吧。”

很想解釋說自己不是在着急進入裏世界，而是始終無法習慣牛奶的味道，早喝完早結束。但看着幸村微彎的眼，越前說不出來，含糊嘟哝了一聲乖乖放緩了吞咽的速度。好不容易喝完了，他搶過對方剩下的半杯咖啡一口氣灌下，沖掉口中的奶味後，舔着嘴唇道：“醫生說過前輩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這種黑咖啡以後還是少喝吧，想喝咖啡喝喝拿鐵什麽的就好了。”

看着動作自然流暢，一氣呵成的少年，幸村微怔片刻，低頭對着手中空了的杯子苦笑——總是這麽特立獨行的，叫人說什麽好？出了一會兒神，他轉眼看向越前，問：“不二說你昨晚夜不歸宿，又去榊長官家裏看貓了？”

“嗯，大叔留我吃了晚飯，不小心就睡着了。”有點不好意思的偷偷看了看幸村，越前在心中抱怨了不二幾句，起身道：“前輩，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進裏世界？”

“差不多了，走吧。”眼看時間已差不多了，幸村站起來朝工作艙走去，邊走邊道：“我今天要帶你去的是裏世界的第二層，和你平時接觸到的區域稍微有點不同，做好心理準備。有什麽疑問可以及時在內部頻道裏問我，不過我更希望看到你帶着思考發問。”

雖說在語言表述上被稱為第二層，但事實上裏世界的一層和二層之間并非真是樓上樓下的關系，它們是以自由度、參與度以及出現先後來區分的。要解釋清楚層與層之間的區別與聯系，必須從橫向和縱向兩個方面來看待。

從橫向，也就是平面的角度來講，裏世界最初以表世界中的國度進行劃分，不同國度的裏世界都是獨立的，想要進入其他國度的裏世界，就必須更換進入接口。随着時間的推移，各國紛紛将裏世界的隔閡打通，形成了真正意義上的虛拟世界。因為是最初出現的區域，在越前的母國，人們也把它稱之為S區，取“最初（さいしょ）”之意。

而相對橫向的縱向角度，裏世界形成之初為鼓勵有能力者豐富其內容，開放了自由接口，任何人制作的想像中的空間都可以上傳，也能通過別人的參與來完善。這些區域都是在最初區域基礎上發展形成的，相當于母世界與子世界、樹根與樹枝的關系，被稱為T區，大概就是“補丁、繼承（つぎ）”的意思。

“為了方便理解，後來人們習慣統稱為第一層和第二層。管理科一開始主要負責第一層的秩序維護，畢竟大多數人還是在始祖區域活動的；不過後來随着第二層的擴大，我們也開始涉足第二層，現在基本算是能夠把控了。”在進入工作艙前，幸村簡單向越前介紹完兩層區域的關系，随後示意他先行登入，然後在原地等待自己。

幸村出現得很快，和越前幾乎一前一後。見墨發金眸的少年瞪大眼眸環顧四周，他勾唇一笑，道：“怎麽了？以為我會讓你看到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地方嗎？感到失望了？”

“也不是……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将目光從宛如熱鬧集市般的前方收回，越前随幸村一起朝前走，困惑道：“為什麽……為什麽這些人的打扮都那麽奇怪？”

“你可以把這裏當成是第二層的市中心，大部分消息交換、物品交易都是在這裏進行的。因為參與者都是從第二層不同區域過來的，也為了隐瞞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們會使用各種無法輕易被識別的形象出現。”注意到越前撇撇嘴流露出些許失望的表情，幸村拍拍他的頭，淡淡提醒道：“別不把我說的當回事，小東西。這裏魚龍混雜，遠比你想象中的複雜寬廣，就算是我也不能誇海口說已經把這個地方的情況摸透了。”

“至于你期待看到的那些特色區域，等你進入冒險組之後會看到吐的，不用急于這一時。”摟住少年纖瘦的肩膀在擁擠的人群中緩慢前行，幸村慢慢湊到精致的耳廓邊，壓低嗓音道：“警覺一點，這裏可是痛感度50%的區域，被人捅一刀雖不致命，但殘留在精神上的記憶會讓你回去以後比真挨了一刀更難受。”

Advertisement

面對幸村的提醒，越前回答得含含糊糊，但并非因為不以為意，而是他的注意力被道路兩旁各種店鋪以及前方不遠處不斷有人出現，又不斷有人消失的一扇拱門給吸引住了。尤其是那道像鳥居一樣的門，明明看過去依然能看到人頭湧動的市集，但很多人走過去後就不見了，看得他充滿好奇，若不是手還被幸村握着，他早就想走過去研究研究了。看了一會兒，他回頭問幸村：“那是象征與其他區域的連接點吧？”

“沒錯，進去後有不同的分岔，可以去任何地方。”對越前的聰明很是滿意，幸村眼眸微彎，牽着他拐進一條較為狹窄的小路，解釋得更加詳細：“當然，有很多區域是不能通過這種連接點進入的，可能隐藏在其他區域裏。往往這種地方意味着危險和痛感度的提升，沒能力的人進去真的會送命的。冒險組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探明這些區域并進行分級标注，特別危險的，要麽取締，要麽禁止公衆進入。”

想想生日那天和白石閑聊的內容，越前點點頭表示理解，道：“白石前輩主要進行的就是這部分工作吧。目前探索到什麽地步了？地圖繪制完整了嗎？”

微微一笑，笑容中帶着遺憾，幸村道：“抱歉，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為第二層究竟有多大誰都說不清楚。而且，它不像第一層那麽穩定，每天都在變化，這種變化往往意味着增加。”

說話間，兩人已站在一間被厚厚的布簾遮得嚴嚴實實的小店門口，不時有人進進出出。擡頭看了看店鋪頂上白鐵打造的标志，越前皺皺眉，不解問：“這是酒吧嗎？前輩帶我來喝酒？”

“說它是家酒吧也沒錯。”掀開布簾帶越前走進去，幸村找了張角落裏的桌子坐下，點完酒水後勾唇笑道：“不過，這家店的老板可是個很特別的存在。喏，就是吧臺後面那個戴眼鏡的，一頭橙色卷發的男人。”

朝幸村示意的方向看過去，認認真真打量笑容滿面的橙發男人，不知是不是因為有 “戴眼鏡的都是怪物”這樣先入為主的認知存在，越前怎麽看都覺得男人看起來很可疑，一舉一動都像完美的表演。把這種感覺告訴幸村，他小聲問：“他究竟是誰啊？”

慢慢喝了一口在表世界被絕對禁止攝入的高度伏特加，幸村滿意眯了眯眼，輕笑道：“表演麽……你可知他的名字就叫影帝，在整個第二層是無人不知的人物。在他這裏，只要你出得起價錢，不管什麽消息都能打聽到。”

“所以這裏的人都不是為了來喝酒的，是來打探消息的，對吧？”朝周圍看了一眼，見幸村不緊不慢已把一杯伏特加喝了個精光，越前皺皺眉，道：“前輩，這種喝法不要緊嗎？會不會影響到身體？”

一手把玩酒杯，一手托腮笑盈盈望着璀璨的金色貓眼，幸村唇側浮起愉悅的弧度，微啞着嗓音道：“小東西，天天被你念叨，前輩我有那麽弱嗎？還是說……”突兀伸手扣住少年小巧的下颌，他傾身輕吻微張的嘴唇，低聲呢喃問道：“你很在乎我，對不對？”

未曾料到幸村會突然這麽做，越前愕然瞪大雙眼，才想後撤就聽見身後傳來充滿笑意的聲音：“神之子，好久不來了，一來就躲在這裏調戲小朋友，這可不像從前的你哦。”

松開手，幸村慢慢靠回椅背，擡眼看向不知何時走過來的橙發男人，風情萬種的一眯眼，輕輕撩了撩散落在臉頰上的發絲，勾唇笑道：“終于有空理我了嗎，影帝？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王子殿下，我新認識的孩子。”

“王子殿下？”目光緩緩移向早就注意到的少年，男人細細打量他一番，主動伸手道：“很高興認識你。不過我覺得這名字不适合你，叫小貓咪更好哦。”

“什麽小貓咪？難聽死了！”不滿瞪住笑眯了的杏眼，越前皺眉道：“我們又不熟，不要亂給我起外號。”

一點都不介意越前的不友好，男人徑自拉了張椅子坐下，輕笑道：“慢慢就熟了嘛，我敢保證以後你會經常往我這裏跑的。”指尖輕挑少年的下颌，他湊近一些緊盯氣惱的貓眼，唇角慢慢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看着你的樣子，我倒想起一個以前的熟人，好像叫……橘子哥哥？還是橘子少年？嗯……認識的人太多了，記不太清楚了……”

聽完男人的話，越前微微一怔，因為他在這一刻想到了龍雅，特別愛吃橘子的龍雅。很想多問一些對方提到的這個人的事，可他沒這個機會了，被幸村一把扯過去摟在懷裏死死按住。

不管越前如何在懷中掙紮就是不松手，幸村看着男人，笑容不變，道：“影帝，我看你真的是見人太多記不清楚了，把誰都當成熟人。好啦，別在這裏撩撥小家夥了，他是我的，再過分我要生氣了哦。”

“是嘛？難得我遇到一個感興趣的小貓兒，結果已經有主了啊，真是遺憾。”依舊笑容可掬，只是目光中多了幾分高深莫測，男人起身對越前道：“有機會再來啊，小貓咪，說不定看到你，我會想起什麽。不過呢，我的消息都是收費的，但願你出得起我要的價錢。”

目送男人離開，幸村松手放越前自由，趕在他開口前微蹙着眉道：“小東西，我知道你想打聽什麽。但我提醒你，那家夥說的話從來都是真假摻半的，你要真全信了他，我會很失望的。”

被淩厲的目光緊緊逼視着，越前不自在的動了動，垂頭小聲嘀咕道：“我知道了。”知道只要是幸村不想說的，無論誰也沒辦法撬開那張嘴，他不想自讨沒趣。相對無言坐了一會兒，他起身道：“走吧，前輩，今天的考核還沒結束吧。”

“理論的東西，柳已經判定你合格了，今天我只是帶你來随便逛逛，不用這麽緊張。”摸摸低垂的小腦袋，幸村的眼漸漸恢複了慣有的溫和，帶着他離開。

在熱鬧的市集中又走了一陣，途中經過兩個連接點，越前突然想到了一點東西，轉頭問幸村：“前輩，除了第一層和第二層，是不是還有第三層的存在？”

“為什麽這麽說？”稍顯意外的挑眉，幸村久久注視浮起苦惱不知該如何回答的貓眼，道：“不用在意言辭，把你想到的說出來就可以了。”

“唔……我是覺得第一層和第二層的區域都是面對公衆開放的，應該也有人創造了不想接納其他人的地方吧，比如……私人空間什麽的……”不知該怎麽說才能更準确表達自己的意思，越前低頭想了好一會兒，道：“就類似日記那樣的東西……裏世界應該也有存在的吧。”

眼底浮起不加掩飾的贊嘆，幸村微微颔首道：“的确有這樣的區域存在，我們一般稱之為第三層。那是創造者留下的關于記憶、情感等意識層面的東西，說成是日記也不為過，我很高興你能想到這一點。”

被幸村誇贊，越前顯得很高興，忍不住追問道：“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不能。”拒絕得斬釘截鐵，坦然回望漾開些許不滿的眼眸，幸村道：“在沒有完成冒險組的特訓前，我不會同意你因為好奇心去往第三層。那是容易讓人迷失的空間，很多人一旦進入就會沉迷，從此再也出不來了，我不希望你會變成那樣。如果你真的想了解第三層，先把第二層摸透再說吧。”

“那你給我多說說吧，我還是不能很好想出第三層的樣子……前輩小心！”本想纏着幸村多說一點，越前一擡頭正巧看見有幾個人飛快朝他們靠近，其中一人長長的黑袍下面露出金屬的光澤，很明顯是一把尖刀。正準備伸手把幸村拉到身後，不料對方卻先一步将他推開，原來他身後也同樣出現了幾個目的相同的人。

雖說如今已不再負責裏世界行動，但身手卻一點都不含糊，幸村敏捷轉身，側踢，電光火石間便擊退了好幾個。憑借敏銳的觀察力，他能看得出這幾人的目标是身邊的少年，眼底泛起一絲殺意，沉聲道：“想掠走他去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為了保證下一次上線的安全性，裏世界中有一條規則，任何人都必須在第一層相關區域離線。管理者雖有特殊權限能夠強制脫離，但此時一旦使用就會暴露身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幸村不想也不願。只是，他的身體早不适合支撐這種激烈的對抗，一番打鬥下來漸漸感覺體力不支，精神也不如先前那麽集中，竟不小心被對方一刀刺中腰部。

幸村與人糾鬥時，越前也沒閑着，但因為對手人多勢衆，他沒能及時阻止那一刀。見俊美的面孔流露痛苦之色，潔白的襯衫上血跡在不斷擴大，他狠狠一咬牙勉力控制住繼續抗衡的沖動，抓着幸村轉身朝一個連接點沖去。

随意選了條岔路，一進入目的區域便使用權限先把幸村踢出，越前緊接着強制脫離。意識剛一回歸身體，他來不及喘口氣便起身沖向對方的工作艙。

“前輩！”用力推開艙門，見蜷縮在裏面的幸村面色慘白如紙，越前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慌亂，連忙伸手緊緊抱住劇烈顫抖的修長身軀。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強忍腰部的鈍痛，幸村在越前的幫助下慢慢坐起。吃力擺擺手，無視咳喘中已有血液的甜腥，他輕輕笑道：“小東西，你剛才的反應很不錯，這樣……這樣我也能放心送你去冒險組了……”

“你不要說話了，我去找華村老師過來！”見蒼白的唇上已沾染上些許刺目的血跡，越前忍着越來越強烈的恐懼，低聲吼道：“不要亂動！乖乖躺着！”

望着纖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幸村靜靜仰躺在工作艙內，慢慢擡手捂住悶痛的胸口，唇角勾起一抹凄涼的笑意。“我還是太沒用了，對不對……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