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鳳捭拉着缰繩,呵了一聲,眼裏的溫柔消失殆盡。她握緊了馬鞭,就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直接用鞭子鞭打徐秉謙。
兩個人就這麽對峙了一會兒。
大約是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氛圍,那匹馬在地上劃着馬蹄,發出低沉的叫聲。
鳳捭伸手拍了拍馬的脖子,讓馬安靜。
她從馬背上下來,把馬鞭放在馬鞍旁邊。
徐秉謙突然轉身,對馬夫道:“你先去前面的等我,我和秦夫人說幾句話,一會就好。”
馬夫此時正目不轉睛盯着鳳捭,但是徐大人下了令,他也不敢逗留,于是駕着車往前走。
等馬夫駕着車走遠,徐秉謙才又擡起頭看着鳳捭:“秦夫人……”除了一句秦夫人,他竟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鳳捭再次冷笑,說:“秦夫人?徐大人看來是想把糊塗裝到底了嗎。”
徐秉謙微微垂下眼眸,“秦夫人誤會了。只是如今我們這樣見面,不太合适。”
“什麽叫不合适?”鳳捭歪着頭,一臉地嘲笑,“你以前找我的時候就是合适的?還是說你是想要怪我嫁給了秦少郅?那次在百花樓我還沒真正嫁給秦少郅。你……”鳳捭想說,那時候,只要你對我解釋一下,哪怕只是一句話,她都會想方設法和徐秉謙脫離關系。可是他沒有。
徐秉謙抿唇不語。
鳳捭懶得再看他,偏過頭,看着路邊的落葉,問:“說吧,你是打算留哪只胳膊給我?”
徐秉謙擡了擡垂在身側的兩只手,左右看着,一臉為難。
他琢磨了很久,對鳳捭說:“真要?這不太好吧……況且我身上也沒刀。”
“沒刀啊?”鳳捭勾了勾唇角,手臂舉起,藏在袖子裏的匕首就滑落在手心。她将匕首朝徐秉謙腳前輕輕一丢,“我有。這匕首陪了我許多年,你是認得的,削鐵如泥,更別提你那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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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秉謙撩起外袍,彎腰将匕首撿起。
他見鳳捭的表情無比認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那你想要哪只手?”他問。
鳳捭猛地轉過頭,瞪着他,說:“這麽說,你是承認當初欺騙我的?”
“承不承認又有什麽區別?”徐秉謙拔出匕首,将鋒利的刀口對準了左手腕部。
鳳捭看着他如此自然地做出這個動作,心裏咯噔了一下。
她強忍着沖過去将他揍翻在地的沖動,說:“當然有區別。如果确實是情有可原,我就會原諒你,不要你的那只破手臂。”
徐秉謙将匕首從手腕部移開,解釋:“我承認我沒有信守承諾。”
“然後呢?”鳳捭認真地看着他的臉。
“然後?還有什麽然後好說的?現在你已經是秦夫人,我還是我。”徐秉謙把匕首插入刀鞘,上前幾步,将匕首遞到鳳捭跟前,“我确實希望自己是白益,可我最終只能是徐秉謙。”
鳳捭推開他的手,怒火漸現,問:“你跟我說什麽繞口令我聽不懂。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為何食言?是因為你回到大周之後找到了自己心上人了?還是因為你從頭至尾,就是在騙我?”
“鳳捭公主,抱歉,是我從頭至尾都在騙你。”徐秉謙微微一笑,“如果你真要留下我的一只手臂,那就還請你自己動手。我絕不會說一個‘不’字。”
鳳捭動作飛快地從他手裏拔出匕首,抵在他脖子處,說:“白益,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就算這是大周,我也敢這麽做。”
她說不出此時此刻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
難受吧,好像也沒那麽難受,從等三個月到等半年,到被告知要嫁給拓跋暨,到逃至大周,到白益看見自己卻不來相認,到自己到嫁給秦少郅……這一路走來,她對白益原本炙熱的心早慢慢涼了下來。
可要說不難受吧,又總覺得有一股氣滞留在胸口,連呼吸都感不順暢。
她把出鞘的匕首抵在徐秉謙脖頸處,徐秉謙并不躲閃,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的手只要稍稍一用力,往前引那麽一丁點兒,就能割斷他脖子處的重要血管。
可是她下不了手。
她沒辦法殺掉眼前這個人。
她曾經,是那麽盼望能做他的夫人,跟他一起來見識大周的繁華勝景,嘗便大周的各地美食。
曾心許之,何以取之。
鳳捭垂下眼眸,看着他腰間的玉佩,覺得眼睛都被刺痛了。
徐秉謙見鳳捭半天不動手,說:“公主,我和你的事都已過去。少郅和我相識多年,我了解他,他對你是真心的。我想他會好好待你的。”
“他當然對我好。”
“我見你之時,确實已心有所屬。可你那麽認真,我便不敢對你實話實話……”徐秉謙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現在不也挺好,你嫁得圓滿,我無負擔一身輕松。”
鳳捭握氣得顫抖:“徐秉謙你這麽對我,你就真的不怕我殺了你!……你看什麽看?對,我的手在抖,我是沒辦法說服自己殺了你。我來找你,只是不肯相信你一直以來都是在騙我。既然你真的是在騙我,我對你也不會再有半點情分。”
她拿着匕首往下一滑,将他腰間的系着綠玉的繩子割斷。
綠玉順勢掉落在地上,發出铛的一聲。
鳳捭接着把匕首往玉上一刺,玉順勢碎成了兩片。
她站起來,從徐秉謙手裏奪回刀鞘,将匕首插入鞘中,說:“這玉你不配戴,你走吧。你我從此再不相見。”
鳳捭往路邊站了站,給他讓出道。
徐秉謙低頭看了一眼碎掉的玉,悲傷在他眼裏短暫地停留,當他擡頭時,目光之中透露出情感的只有淡淡的惋惜。
“那,就此別過。”
徐秉謙越過她,走了兩步,停了停,回頭似乎想對她說什麽,最後卻只是輕輕嘆息一聲。
鳳捭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回頭去看他。
等她覺得人應該已經消失不見的時候,她才回頭。
看見的只有漫長的,望不見那盡頭的路。
她低下頭,擡腳對着玉輕輕一踹,碎成兩塊的玉被她踢到了路邊。
她翻身上馬,卻沒心情就此離開。騎在馬背上的她,覺得心裏特別不對勁,總想再去把徐秉謙追回來,把匕首插入他胸膛裏,讓他也感受一下心口仿佛被尖銳之物劃開碎裂的痛苦。
她現在就是這個感覺。
鳳捭從來不知道,恨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
她從來都是父王的掌上明珠,也總是木遼人仰慕的對象,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滋味,直到遇見了白益。
她原來也不知道恨一個人是什麽滋味,她其實沒有真的恨過誰,當初和秦少郅在嘉峪關鬥得你死我活的,她都從沒恨過秦少郅,因為她知道彼此只是立場不同,對立的兩個人,沒必要浪費情感去忌恨。
“如果下回再遇到徐秉謙,我一定殺了他!”
鳳捭暗暗下定決定,騎着馬往回走。
等她走到長亭處,發現秦少郅正站在亭子邊看着自己。
“秦少郅……你,你在……”鳳捭一臉驚訝。她還以為秦少郅肯定早就回府。
秦少郅輕咳一聲,說:“夫人,再等半盞茶功夫,你要是還不出現,我就要追過去了。”
鳳捭聽到這句話,忍了一天的眼淚終于沒忍住,滴答滴答落了下來。
她以為自己出來,秦少郅不知情,想不到他知道,而且還縱然自己去找徐秉謙。
“我只是想找他問個明白。”
“恩,我知道。”秦少郅扶着她下馬,擡手按在她的心口處,“你要是不問清楚啊,不知道得在心裏盤算多久。還是問明白的好,問明白了你這兒就不許裝別人了,只許裝你家夫君。”
鳳捭破涕為笑。
她覺得自己真丢臉,竟然在秦少郅面前哭了。
都多少年沒哭過了,她差點要以為眼淚已經和自己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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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秉謙坐在馬車上,久久發呆。
馬車裏只有他一個人,他沒有僞裝。
剛才,鳳捭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的時候,他差一點就像自己往前動一動,就這麽死在鳳捭懷裏。
他哪裏有勇氣對鳳捭實話實說?
說了又不能改變什麽,徒增兩個人的煩惱罷了。
剛才走的時候,他真的特別想抱一抱鳳捭,對她說:“木樨,我怎麽會騙你,你一直都在我心裏。”
鳳捭一直叫白益,他卻沒勇氣再喊出她的小字。
鳳捭喜歡吃桂花糕,說只恨此生不能與桂花為伍。
他便笑着打趣她:那你不如改名字叫桂花。
于是她真的一本正經地問起了大周人傳說中字的意義,并說要不然我也入鄉随俗,取個小字,就叫桂花。
他嫌桂花太俗,便對她說,桂花又名木樨,不如你叫木樨好了。
可惜回憶的美好不能消除現實的殘酷。
她說,再不相見。
這樣也好。徐秉謙想。
他頭靠着車壁,習慣性去摸腰間的那塊玉,這才想起玉已經不在身上。他立刻對馬夫說:“我們回去,我有東西掉了。”
馬夫調轉車頭,奇怪地問:“徐大人,是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徐秉謙說:“是。”
非常重要。
當回到先前鳳捭弄碎綠玉的地方之後,他從車上下來,讓車夫站得遠遠的,自己一個人十分仔細地搜尋起來。
他找了很久,終于在路邊的落葉下找到了一半,又不遠處找到了另外一半。他擦去上面的塵土,将兩塊碎玉小心地藏在身上,這才真正和車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o^)/~
好多人愛公主啊,愁人。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