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坦言
蕭晨曦腦中狂雷一般炸過,忙用了全力推搡着她,盈梓吃不住,向後斜仰去,黑黑的秀發登時灑了一床。
她撐着臂苦澀的笑着:“我不信……我比不上那個王爺……紫闕,我定要将你讨來!”
“先生!……”小蓮尴尬的推了推愣住的他,蕭晨曦忙收了神,回身從藥箱中取了銀針,紮在那人穴道上。盈梓突覺困意襲來,難以抵擋,直直的倒了下去。
将她扶回床榻,二人皆是松了口氣。
蕭晨曦提筆改了一副藥方遞給小蓮,讓馬上她拿去熬制,自己則守在一旁看護。
屋內一時靜的像不曾發生過剛才那場鬧劇,蕭晨曦呆看着她的睡臉,黑糯糯的睫毛浸着淚,小嘴微微張合,輕輕的吐着氣息——那針尖塗了安神的藥物,她此時睡得安穩。
想到方才,蕭晨曦心中暗搓搓的悔恨接了這個差事,才鬧得這般,他為人端正,極為自潔,上次撞見她與慕耀之事着實十分震驚,不想自己竟也有今天……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臉又竟自紅了個透,慕耀推門而入,正巧看見他側坐在盈梓床旁的背影。
“蕭先生,妻主可是醒了?!”他被事務纏身,一入府就碰見了急着去熬藥的小蓮,聽她一說,急着趕來了。
蕭晨曦慌忙收了手,無言的搖了搖頭,避開了他的視線。慕耀狐疑的掃了他一眼,掀袍坐在了盈梓的身邊。伸手一探,并未再燒。
“她身體已無大礙,只是心裏卻仍有牽絆,才會渾渾中不肯醒來。”蕭晨曦嘆了一口氣,道:“公子,這是心病。”
慕耀緊鎖了眉聽他言說,卻也不發一言。知她對他人用心至此,實難是快事!
“夢境皆是虛幻,她剛才乍然驚起,魂魄卻在那夢中留戀不止,寧肯傷心垂淚,也不肯歸來,”蕭晨曦道:“慕公子,此事如今只能靠你了。”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慕耀沉聲點了頭,伸手慢慢撫了床上人的面頰。
蕭晨曦又交代了一些服藥的細碎事,就告辭退下了。
待小蓮端來了藥,服侍着她喝下,慕耀也就褪了外袍宿在了她身邊,熄了火燭,他摟了她在懷中,靜靜的抱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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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事後,蕭晨曦只在必須時候才會到盈梓房中,只探了脈搏查看一番便遠遠地站着,不肯靠近。
慕耀則是守在她身旁,近乎日日夜夜的陪着伴着,他在人前一向話不太多,此時竟也能一字一句的同她講出許多話來,只是不知那沉溺夢境中的人兒又能聽進去哪幾句。
慕耀覺察出了蕭晨曦的變化,只當是他因自己在此而避着嫌,小蓮卻背地裏冷笑了他好多次。蕭晨曦不知,只是每每看到那人,總會想到那日光景,越發的不敢靠近,平日裏能躲開的時候,也就在府中尋了那些有花有樹,有情有景的地方看看書發發呆,打發時日。
府中上下的人心皆挂在林家小姐一人身上,偏她自己并不知,死纏在那夢中不肯回魂。
這夜,慕耀宿在她身邊,已是第五日了。
盈梓日日只得流食湯藥入口,拿山參吊着精氣,消瘦的厲害,看的他揪心的疼。
他抱着她在懷裏,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氣味。這幾日以來,她身上的味道幾乎被藥味遮蓋,若不是自己刻意嗅聞,曾經熟悉的淡香竟會像是從不存在一般……
他對她溫言軟語了這些時日,她都不曾醒來,答他複他,難道自己也從未在她心中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嗎……?
他說了他們的相遇的那年大雪,說了圓房的那日烏龍,說了第一次以及此後的每一次的接觸,親吻,糾纏,争吵,他對她的承諾,和自己從不曾說過的,不知何時淪陷的心。說了他的占有,他的霸道,他的嫉妒,他的不甘,以及他難以自持的愛慕。本以為她會笑着醒來,卻終只是看她眼睫一次一次的顫抖後還是安靜的昏睡着。
他在她身邊,她便睡得安穩——這是他唯一的慰藉。
那日打從南陵王府出來,盈梓只覺得被打擊的靈魂出竅一般,身心具疲,苦撐着捱了半路,卻還是被呼嘯的北風卷走了魂魄。
伴着馬蹄聲聲,她直覺得跌入一個無底的黑洞,墜落中旋轉不已,再掙紮中站起,四周已是一片黑漆漆,而自己身軀如入冰窟般寒冷。
這就是地獄麽?盈梓想,還是我又穿越回了過去?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到?
遠處好像有熟悉的聲音傳來,她覺得仿佛周身輕飄飄中又溫暖了一些,像是有了什麽東西撫慰了她疼痛的內心。
疼痛……是啊……盈梓想起來了。她本還在南陵王府的。本還打算去尋了那嚣張王爺,好好問問哥哥的去處的!本還打算去将紫闕讨回的!可現在這般,卻是失敗了嗎……?
盈梓覺得胸口又抽痛起來,而身體好像又失了那處溫暖,重掉回那個寒冷的孤獨地方。她昏了醒,醒了昏,每次醒來都在試探着呼喚,卻無人回應。
漸漸覺得自己不再那麽難過了,周圍的黑暗也漸漸變成泛着灰白迷霧的蒼茫,直到有一日,她突然看到了自己坐在房中,又變回了那個十歲的可愛少女,盈澈推了房門進來,怪她整日貪睡。只可惜她喚他,他仍是不應。
畫面一轉又到了南陵府內,看到那個美豔的男子,盈梓的心又針紮般的疼起來。他向她走來,她便不顧一切的抱他吻他,可他也是不應,還将她推搡開去。
盈梓的心生生疼裂開來,她只哭恨自己仍殘着這一絲魂魄,掙紮中雖死而不得清淨!
是誰?低聲而溫軟的說着些什麽,盈梓豎耳傾聽,卻聽不真切。
一開始有些心煩意亂,可不知為何,那聲音幾乎日夜陪伴,倒也成了這白茫茫的世界中唯一的陪伴。漸漸的就成了一種牽挂。
盈梓有意識時,總是貪聽着那聲音,即使聽不清楚,卻也覺得那聲音深沉黯啞格外的靜心。再後來,她也慢慢聽清了一些。
“雪……”“盈兒……”“妻……”無外乎這些詞語,她覺得他很熟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只急的恨不能撥開迷霧看看他。
直到又一日,“暮晴”,她聽到了這個名字。
她突的回憶起了什麽!慕晴?……哥哥…還有……慕耀!
那個女人要娶哥哥……她還說過……自己也同她一般,愛上了親兄弟?……她是愛慕耀的嗎?……
盈梓的嘴唇動了動,只一下,又回歸了平靜。慕耀愣了一下,以為是燭火晃動中看花了眼。
“盈兒,你曾問過暮晴的事。我那時不願言說,是因這實是我心中極不願意回顧的往事。今日你若能聽到……就當是天意吧。”慕耀的聲音已帶了沙啞,緩緩的說道。
“爹爹原是個戲班裏的花旦,被母親看上,納了妾,很受疼愛,不出一年就有了我,那時慕晴已經四歲。”
“慕家正夫不得寵,雖有慕晴一嫡女,仍是十分嫉恨爹爹。後來怎知母親生了我後,身體急轉直下,只能卧床。那正夫便日日拿我與爹爹撒氣打罵,那時我還小……并不太懂他們說的話。”慕耀嘆氣道。
“母親貪戀爹爹臺上風姿,當年留宿總叫他穿着戲服讨好于她,此事被小厮傳了出去,便成了爹爹狐媚的把柄,而我再受人打罵,聽得也無外乎是這些事情了,漸漸的也習慣了。”
“直到那年……慕家正夫殁了,我卻在葬禮撞見了慕晴與一小厮歡好,那年我十二,她十六。
她怕我告狀,竟讓人捆了我,生生看着她與人交合。後又總是以此事出言侮辱,每到她與下人厮混時,就把我抓去,想看我也像她那般下賤情動的模樣……”慕耀深吸了一口氣。
這些事情被塵封太久,他本不願碰觸……也正是趁着她昏迷,才會有膽量說出這些陳年舊事,他真怕她會因此而看低了他……
盈梓在那蒼茫白霧中聽着他的陳說,雖斷斷續續,卻比之前清晰百倍。
他是那般孤傲的男人……如今這番話真讓她心痛如刀割!
“我掙紮不得,只能看她三番五次的與人茍合……她拿爹爹的房事調笑,出言越發淫蕩,只為看我不能自持……可再看我沒有一絲反應後,又咒罵我不舉無能……那幾年,我真恨不能自己從未生在這慕府!直到他們将我嫁了過來。那時你對我冷淡,我只覺得輕松快意!”慕耀繼續說道。
“盈兒……可後來我看到你日日留宿盈澈房中,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真怕我嫁的人,也如慕晴一般!”
“母親重病,慕晴接下了家中主位,如今若不是顧着爹爹在她的屋檐下,我真恨不能與她再不相見!”慕耀咬牙切齒道:“他對你說,他愛我……真是天大的可笑!!”
盈梓在那茫茫白霧中,聽了他痛述,只覺心髒同他一般撕心裂肺起來。
只恨自己不能即刻抱了他,她想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讓他忘掉過去,許他一世安穩。縱然自己萬般失意,身後仍有他的癡情等候……
她張口喚着他的名字,掙紮着想看看那個孤傲的少年,瘋狂的懷念着與他相守的時光。慕耀的聲音像是利爪一般,回蕩在她的世界裏,又将它層層撕碎。
“慕耀,”盈梓睜開了眼,第一句話便是他的名字。“抱抱我……”她說:“那裏好冷……”
“你醒了!”那個當初的少年已經長成了俊逸的男人,眼中難抑的驚喜癡狂。
“我去叫蕭先生來!”慕耀輕吻了她額頭一下就要起身。
“誰……?”盈梓無力的拽了拽他的衣袖,道:“慕耀,別走……我只想要你……”
慕耀狂喜中竟難得聽話的回了身,開心的擁着她過了一夜。
看她又沉沉睡去,他擔心的輕聲呼喚,盈梓困倦中喃喃應着,終于不再是之前那般昏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連更五章,就是這麽任性! 希望能多點人看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