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顏裴韻
盈梓的‘醉泉宮’開業不過三天,就已在京城之中名聲大噪,各路權貴交口稱贊,幾日中竟沒有別的話題可聊了!
她一襲絲衣裹身,斜倚在披了白狐軟墊的錦榻上,瑩白的瓜子小臉上戴了一只俏皮的狐臉面具,那面具只半遮了她的眼目,繡着銀線的镂空織錦襯着她的濃墨般的潤目,又在眉峰處飛出幾縷白羽,像是卷翹的長睫挂了雪一般,讓那本已十分秀美的人兒又生出了八分妩媚……
‘醉泉宮’聲名鵲起,一時之間嗎,京中但凡知道這三個字的人,都道此地乃是個曠世奇處,個中滋味直讓人欲罷不能,連帶着盈梓本人,都是被傳的貌若天仙,神乎其神。
幸而之前林府的生意都由盈澈及慕耀打理,之前縱然她也跟着出席過宴會,如今這般打扮,自是沒人能認得她了。
“小蓮,慕耀呢?”盈梓玩轉着手中的絲帕問道。
“公子一大早就出門了,聽人說好像是去買什麽繡線去了。”小蓮答道。
“繡線?”盈梓抽了抽嘴角道,他買那個幹什麽……
“也好。”她起身站了起來,抓了一旁的裘衣披在了身上。
“小姐這是要去哪?”小蓮整着她的衣衫問道。
“慕府。”
盡管此事她還沒有八分的把握,但是這一趟,她也終歸是該去了!
盈梓換回了平日的衣衫,乘着林府的車嬌,一陣輾轉後停在了慕府的大門外。慕耀嫁入林家已有五載,她如今天這般登門拜訪,倒是實打實的第一回。
思來想去覺得終歸落了個不敬的名頭,她又轉回街上買了好些個禮品提在手上,這才又站在了門外,讓小蓮去敲了慕府的大門。如今的慕府自從攀了那慕容家的高枝,比慕耀出嫁那會自是要風光百倍。
小厮見了盈梓的面,一路通傳進去,慕家上下也只道是那最不得寵的庶子的妻主上門來訪——且還是個封了府許久的林家小姐。各種怠慢無需言說,生生讓盈梓在鋪着薄冰的馬路上站了好些時候,才等到小厮懶洋洋的回來,引了她們進去。
幕府的宅邸近兩年借着勢大翻修過,如今四下裏十分鋪張華美,各房各院更是挂着大紅的燈籠,十分喜慶。
“貴府近來可是有喜?”盈梓看着院門兩側貼着的豔紅喜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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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家的大喜,迎了個小爺入府,昨日的事了。”小厮慢悠悠的答道。
盈梓冷眼瞧着,見這小厮回話竟連尊稱都省了去,就知自己如今在慕家的地位是如何不堪了。
“林小姐,今日怎的有心情來我們慕家看看了?”一個年歲約莫40上下的男子端坐在堂中問道。他手中捏着那青花瓷的杯蓋,一雙冷目掃着那轉圈的茶葉,竟是連看也懶得看盈梓一眼。
盈梓拿眼掃着那酷似慕晴,卻又滿刻抑郁容顏,便已知這是慕家上任家主的正夫——暮晴的父親,蘇宛林。
“父親,”她拘了禮道,“盈兒不孝,今日才登門拜訪,還請父親莫要怪罪。”說罷使了眼色,讓小蓮遞了各色禮品上去。
“父親?”蘇宛林慢慢吹着那杯中的燙茶,微搖着頭道:“林小姐這句父親,我可當不起。讓顏兄聽了去,可別以為我搶了他的好媳婦。”
“盈兒此次前來,正是有事想要見見顏父,還請父親允準。”盈梓又一禮道。
“笑話,你當我是個擺設嗎?”蘇宛林猛的撂了茶杯冷眼問道,“慕府裏的賤侍,豈是你想見就能見?!”
盈梓聞言一驚嗎,聽他如此辱罵慕耀的父親,心下登時起了火,咬了牙道:“顏父是我夫君的親父,盈兒如今想要一見,當說又不算逾越,還請不要難為女兒!”
“喲!盈兒,你可來了,想死姐姐了!”
堂中的婉轉女聲響起,盈梓微一愣神,就見慕晴不知何時飄到了她身前,熱情的招呼道:“怎麽還站着呢,快,快坐下說話~!”
“呃……”盈梓一時搞不懂她鬧哪出,僵在了一旁。
“晴兒!”蘇宛林尖了嗓子嚷道,“你當我這個爹不存在了嗎!對她客氣個什麽勁!”
“爹~”慕晴拉了僵直的盈梓坐下,又繞到了蘇宛林身旁,纏了他起身道:“這大冷天的您就別跟着受累了,這有我招待呢,您就回去歇着吧~”說罷就半推半搡着要送他出屋。
“慕晴我告訴你”蘇宛林被她幾步架到了門外,忿忿的回頭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麽主意!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想都別想!”話音剛一落,就被徹底的送出了門外。
“是是是~”慕晴哼哈着,掩了門。
“好了,說吧,他在哪?”她回身走到盈梓身邊問道,拽了個椅子正坐到她對面。
“他?”盈梓微皺了眉道,又突然反應過來她問的是盈澈。
“我不知道。”盈梓冷了臉不看她道,“我不是來跟你說這個的。”
“你不知道?!”慕晴先是失望的打量着她,進而換上了尖刻的嘴臉道:“你既不說盈澈去了哪,我又憑什麽要幫你?”
“雖只是見顏父一面,但這些規矩我還是懂的。”盈梓瞧她面色變化的快,也不多言,甩了一張竹卡在她面前的茶幾上。
“這東西你哪來的?”慕晴驚訝的拾起那刻着‘醉泉宮’的竹卡,反複端看着——這竹卡左右覆着一層白薄薄的銀箔,翻轉中射出清幽的冷光。
“有這個玩意就能去那‘醉泉宮’?”
“哪來的不需問,盈兒只告訴姐姐,這竹卡已約了明日‘醉泉宮’一游,至于去不去麽……那還要看姐姐的意思了。”
“一個剛開業的‘醉泉宮’罷了,有什麽稀奇?”慕晴撇嘴扔了那卡回桌上,眼卻舍不得的一下下瞟着。
“我也只是見顏父一面罷了,”盈梓微笑道:“姐姐又怕什麽呢?”
慕晴先是狐疑的掃着她的微笑,心裏盤算着,慕耀如論如何也不可能把家中的情況說與自己妻主聽得吧,進而便也跟着微笑了起來,道:“姐姐當然不怕,妹妹當真是有孝心的。”
她攥了那竹卡在手中,起身引路道:“妹妹這邊請。”說罷擡腿出了門。
“今日慕府張燈結彩,盈兒還沒向姐姐道喜,改日一定奉上薄利。”盈梓随她前去,路過了的大院門前一株老槐,見上邊迎風挂了無數喜慶的紅綢,勾了嘴角道。
“妹妹哪的話,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小侍罷了。”慕晴喜滋滋的說道,又朝她勾了勾眼角道:“妹妹要是真有心送禮,不如就替我與另兄拉個紅線好了。”
“哥哥與你相識在前,何須妹妹牽線,姐姐真是會說笑!”盈梓鐵了臉回道。
她跟着慕晴一路朝那不打眼的偏院走着,只覺一路越來越荒涼,想到慕耀的父親常年受困于此,心裏也是越來越冷。直到進了那清冷幽院,竟是連一個下人的影子都不見了。
“盈兒妹妹,這裏便是顏君居住的地方了。”待到她二人來到一座破敗的院落門前時,慕晴擡手向裏讓道:“姐姐就送到這裏了,妹妹請。”對這個性情倔強的男人,她可是又厭又怕的。
盈梓冷眼掃着她,雖心中不恥,但奈何心惦記着慕耀的父親,也就随意的點了頭,獨自走了進去。
這院落在外看來是死寂一片,如今進了內裏更是簡單至極。除了一鼎破了口的水缸,飄着三兩殘葉,一棵半枯的老槐上落了幾只叽喳的鳥兒,就在沒有其他了。
房門虛掩,屋中傳不出半點聲音。
盈梓略一躊躇,舉手輕敲了敲那木門,見半天無人應答,便慢慢推了門進去。
許是太久沒有人來過,受了潮的木門發出了刺耳的‘吱呀’聲,陽光帶着細灰撒進房中,照在了青灰色的地上。
盈梓打量着這簡樸的房間,四處都是單一的灰色,屋內鴉雀無聲,若不是十分潔淨,竟像是無人居住一般。
她輕微的咳了咳,探尋的叫道:“爹爹?”
見仍無人應答,她想了想,又向着裏屋走了去。
一張木床,一簾素紗,一套茶幾,就是這內屋的全部了。盈梓環視着四周,冷不防的聽到身後一聲‘哧’的輕哼,心突的漏跳了半拍。
她猛的回頭,發現一人倚站在靠窗的暗影處,自己竟是沒有發現。
“慕晴何時進我的房都變需得如此謹慎了。”顏裴韻并未回身,道,“蘇君又有什麽事要通告我的。”他的語氣極平淡不過。
盈梓被吓了一跳,突覺得自己如此闖入十分失禮,就對着那消瘦的背影深深一禮道:“爹爹莫怪,是盈兒唐突了。”
“你是……?”顏裴韻聞言轉了身,驚訝的看着眼前人,“林家的小姐……盈梓?”他并不認得面前這張嬌俏的面孔,即使是慕耀出嫁的那日,也只是将兒子送入了花轎,看着他被人擡走罷了。
“正是女兒。”盈梓迎了他的目光答道,只覺得面前這人與慕耀有着幾分相似,雖已年過三十,但比起自己的兒子竟是更憑添了幾許風韻來!
她本以為慕耀的父親如何也該是個中年男子的相貌,不想卻是個美豔男子……一時竟有些窘迫的紅了臉。
顏裴韻雖是初見,但內心卻十分喜愛這個少女,也不再多言,拉了盈梓入座,又上了淡茶。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盈梓轉着手中的茶杯,微皺着眉道:“爹爹一直住在這裏嗎,如今已是冬日……這裏還是缺些人氣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