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一點把鈔票往外送。
他覺着自己好像已經死了,睜眼看見的還總是高牆裏的血印子。
到了最後一把時,他算着口袋的碎鈔,再數了幾枚鋼镚。上家笑嘻嘻地把錢收完,又點了根煙,把他摟一旁。
傻七說怎麽的,還嫌沒贏夠啊?我兜裏就三塊五,等會吃碗涼粉。
上家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說不是不是,我請你吃,來,我請你吃,你想吃啥。
傻七問,你要幹啥,你不好平白無故請我吃東西。
上家見着傻七直接,自己也懶得拐彎抹角,問——“缺錢不?”
“缺。”
“缺多少?”
“給多少都填不滿。”
上家一聽,笑得更歡了,臉上橫肉都擠出油來。他說你進去過吧,看你這肉,有兩下子吧,給你介紹個好工作,金幣嘩嘩的。
傻七說我打一次群架就進去了,人還不是我捅的,你覺着我這叫兩下子?
上家啧了一聲,道,那不就是了,你這不是坐了冤枉牢。
傻七說是啊,我也覺着冤枉。
“那你知道怎麽能不冤枉嗎?”上家問。
傻七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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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家說——“那就真把人給捅了。”
傻七皺眉,拒絕還沒說出口,上家便摟緊他的肩膀,和他親密得像兄弟一樣,嘴裏的口臭都噴到傻七臉上,“牢也坐了,罪也受了,錢也沒了,老母也去了。你說你還有什麽遠大理想,難不成還想當個醫生或律師走上人生巅峰?”
傻七又搖頭。
“那你不幹這個,還能幹啥?有個熟人有點事情想辦,你幫個忙罷了,又不少你錢,你閑着也是閑着,天天癱這像什麽樣。”
上家說得有道理,至少傻七找不着拒絕的理由。
那一天血桐擺動得更厲害了,天空還淅淅瀝瀝下了一場雨。
上家請他吃了一頓血狼肉,又請他喝了兩箱火馬酒,完事了一拍他後背,塞了張紙條在他兜裏。
“明天睡醒了去,”上家說,“睡醒了,記得去一趟。”
血桐被雨水一打,好似洋洋灑灑的鮮血鋪了一地。
(6)
第二天醒來時傻七沒接到電話,倆電話都沒響,意味着八爪魚游遠了,暫時顧不上自己。
傻七坐在床邊體會着後背的疼痛,再一左一右握着兩只手機糾結了一會。
這就是工作時間不穩定的壞處,他算不準東家啥時候會把他招去。而偏偏他又喜歡喝酒,所以每次喝酒前都要天人交戰一番,就怕喝高了喝爽了喝得登峰造極了,電話在褲兜裏一震,震出一身的痙攣。
有一回任務就是這樣,他正喝得雲裏霧裏,和好酒友屁叔勾肩搭背指點江山,這他媽兩點多來了個電話,他連路都走不直,還得去那廢棄樓報到。
八爪魚的胡須在他眼前晃出十六條,說話聲像悶雷一樣在耳邊嗡嗡直響。好不容易領了任務醒了半魂,胃裏又開始翻江倒海。以至于他剛把人幹掉,沒走兩條街就吐得一塌糊塗。
那一天他吐得胃都要翻出來了,還沒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兩腿一軟就倒在吐得亂七八糟的樓道口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還以為做了個夢。
要不是八爪魚這老板還算體恤員工,提醒他去把尾款領了,他還真想不起昨晚幹了啥。
八爪魚說,我寧可你賭。你說你手機要丢了怎麽辦,你要被人幹了怎麽辦。
那會傻七酒還沒全醒,一聽就笑了,說我這逼樣還能讓人幹我。
八爪魚說,你他媽去洗個臉再回撥給我。
那天他在電話裏被八爪魚教訓了幾句,然後确實老實了幾個月。但幾個月後又心癢癢了,狼國天黑早,天亮晚,晚上那麽長時間,不做點什麽消遣消遣豈不虛度人生。
何況傻七樹立了買房的夢想,賭是得節制了,那喝酒總不能一并戒了。火馬酒那麽便宜,一枚金幣一斤,喝下去從喉嚨口一路燒到屁眼,欲血贲張,熱穴沸騰,這快感是撸個管管不能比的。
每次想到這個,傻七就按耐不住了。把手機往內袋一塞,抽兩張紙幣再帶一袋金幣便出了門。
出門時天還沒全黑,冷風就已經刮了起來。狼國長年寒冷,這也讓傻七多了一分喝酒的理由。不預先喝點酒暖身子,就算幹活也舒展不開筋骨。
傻七喜歡到臨街一家小破地去喝,不為別的,就因為便宜,外頭一枚金幣得一斤,這裏能換一斤半。
不過他來得确實早,酒館裏除了酒吧老板在擦杯子外,就一老醉漢癱在角落。
這老醉漢傻七認識,剛從牢裏出來不久,一次喝多了找廁所,就和這老家夥撞上了。他倆的膀胱都憋得慌,廁所卻只有一間。兩人争了幾秒,幹脆齊頭并進。
沒解褲帶不要緊,一露出槍口傻七就呆了。這老家夥看着兩鬓斑白,臉上皺紋都他媽和梯田一樣,那物什卻十分地清新脫俗,形狀優美,體态健壯,就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老醉漢打了個尿顫,回頭便對上傻七的表情。
傻七的目光追随着他,一路跟到了洗手池。一掀起袖子,傻七又呆了。
這老家夥手上有個爪子紋身,而看樣子這只是一小部分,袖子裏還藏着更大的好東西。
見着傻七一臉傻氣和憧憬,老家夥便讓他一塊過來喝兩杯。
這一喝不要緊,兩箱酒最後還是傻七買的單。從那天起,傻七就和這老家夥認識了,也從此,一旦傻七想喝酒,來這地方定能見到這醉漢。
大家都把這老家夥叫屁叔。屁叔少說也有六十多了,來自一個極南之地的小國,而那紋身也和社會老大沒什麽關系,就是一風俗,聽說紋上這個能壯膽壯陽。
傻七大驚,這他媽療效那麽顯著?
屁叔說,當然也有我天生麗質的份。
傻七琢磨着也去弄一個,屁叔說你不行,你一看就已經定型了。三歲看大八歲看老,你都三十八了吧,你還指着能長個呢?
傻七說,我二十八。
屁叔搖頭,那你長得着急。下一秒腦袋一重,狠狠地敲了木桌一下,陷入酣睡之中。
此刻屁叔也是如此,木桌上還有一灘口水。
傻七從吧臺拿了兩瓶火馬酒,一敲桌面,屁叔便擡起頭揉揉眼睛,說你來了,今天那麽早啊。
傻七說是啊,睡醒就來了。
屁叔眯起眼睛看了一下傻七,指指他身上的幾處繃帶,道——“怎麽,這次又給高利貸追殺了?”
傻七悶了一口酒,沒回答。
不遠處有一扇小窗,小窗外的天色與烏雲一同變暗。酒吧門被風吹得吱吱呀呀地響,好聞的雨腥味進來卷走一圈污濁的酒氣。
屁叔吸了一口氣,長長吐出來,神叨叨地道,唉,我咋覺着這天氣不正常呢?
傻七又悶了一口酒,順着屁叔的目光朝遠處看。他身上的傷給冷風一吹,反而舒服了不少。他說不就翻風了,能有什麽不正常。
屁叔若有所思地搖搖頭,把目光轉回傻七臉上,嘿嘿笑了一聲,張張嘴,沒把話說完。
(7)
屁叔是懂的,所以傻七從來不相信他真認為自己身上的傷是高利貸砍的。
畢竟上一次屁叔也是酒醉醒來,再喝再醉,然後摟着傻七的肩膀說你今晚繞道回去,繞啥道你知道不,你從後門走,廁所旁邊那個門,趕緊的,快。
傻七說我沒尿,我這他媽還沒喝夠呢,你咋回事,你不用我幫你付賬了。
但那天屁叔硬說你就是尿急了,你看你尿急得都打顫顫了,快去吧,放個水回家去,今晚不跟你喝。
傻七莫名其妙,第二天來酒吧便聽得前一天這裏堵了人。拿槍的有,拿刀的有。還有那種長刀,一根杆子戳着比人還高。
一群人來了便咋咋呼呼掀桌子,砸了幾瓶酒,揍了幾個顧客,但沒鬧出人命,也沒劫收銀臺的金幣。
拿家夥了不搶劫,也就只有尋仇這一個可能。尋仇的沒搞死人,也就只有沒找着目标人物這一個結果。
傻七猜到這夥人大概是來找自己的,所以屁叔等于救了他一命。可當他要和屁叔道謝,屁叔又喝得大舌頭說不清話。他說救什麽命?我救了誰的命?你被誰救了一命?
果然有紋身的都是不好惹的,這更堅定了傻七要搞個紋身的想法。但翻開紋身本看了半天,最終眼前全是花花綠綠的圖騰。他說屁叔,我就紋你這個,你給我搞一個。
屁叔說這手藝失傳了,你要不紋個流氓兔或唐老鴨?
傻七說,為啥?
屁叔說,襯你。你想啊,你刀尖上走,身上紋個卡通,是不是很容易讓人降低戒備?這就是天然的僞裝啊,衣服一脫,人槍口都往別處瞄了。
傻七覺着屁叔說得有道理,但當針頭靠近他的皮膚時,他還是一下子站起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