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便讓他發了噩夢。

他夢到黑石認出了他的立場和身份,夢到一份檔案擺在黑石的面前。黑石拿槍指着他,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才是那個鬼。

夢裏的他說我不是鬼,隊長,我只是不想狼國淪陷。

可黑石的槍口不移,他更進一步地貼着自己的腦門。黑石的目光極其銳利,像錐子紮在自己的身上。

他繼續質問——你逼着蛇狼開戰,你知不知道會死多少人?知不知道你自以為是的自尊會讓無辜的人跟你陪葬,知不知道我們這些年的努力都将白費,狼國即便不被蛇國吞噬,還有邊牙,還有北原,還有我們腳底下的鴉國。

黑石說了很多,他聽不清,黑石的聲音就像鼓風機在他耳邊嗡嗡響。

他只記得自己吶喊,他說隊長,你的父母被蛇國人救下,我的父母卻死在蛇國人槍下。蛇狼不是同胞,無論從前是不是,未來都不是。我要站着死,我要站着死!

夢裏的天空看不清楚,烏雲從天上來也從地下升。目之所及的一切變得混沌,讓他看不清黑石的臉,也看不清身邊還有什麽人。

只有那槍口在腦門上的感覺何其清晰,那是他最熟悉的,也是最恐懼的觸感。

然後,他便看到了傻七。

“你不能怪我,我就做了個夢而已。”八爪魚從浴室轉出來,想說聲抱歉,結果出口的卻是這話。

傻七嘟嘟囔囔不滿意,又磨蹭下床去拿包子。他從裏頭掏出一個,琢磨片刻,最終還是抛給八爪魚。

“那你陪我打炮炮。”傻七說,“打個炮炮我就不生氣了。”

八爪魚剛咬了一口,一聽這話差點噎着。他咳嗽了幾聲,把手中的包子丢回傻七的頭上。

(45)

八爪魚沒有和傻七一起出去,而是自己先走,并讓傻七一周後在酒吧裏等,他會在适當的時間和傻七見面,将接下來的任務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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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七說,我這不是升職了嗎,為啥我不能貼身保镖一下?

八爪魚笑,“你老老實實做你該做的事,我需要你的時候自然會調你過來。”

傻七目送八爪魚離開房間,再跑到窗口看着這條魚游遠。看着他打上的士,再沖着陽光的邊緣去。

八爪魚确實需要一點時間,他要篩選照片上跟着老蛇的那些人裏誰可以動,誰暫時不能動。

傻七坐在房間裏抽了兩根煙,本想結個房費,豈料八爪魚已經買過單了。他站在酒店門口搓搓手,手心裏似乎還有昨夜的溫度和觸感。

那天晚上他照例喝酒,見屁叔,等賴叔,和廠長瞎侃,再醉得流着口水躺在酒吧長椅上小睡一覺。而後找旅店,挪現金,再好好地沖了個澡。

然後,他換了一身衣服,戴上衛帽,再檢查了槍裏的子彈,趁着夜色出了門。

狼國睡着了,淩晨三點到四點之間是狼國最安靜的時候。

醉鬼已經癱在路邊,娼妓在房內小憩,老鼠竄來竄去,把垃圾桶撞響,再把酒瓶子碰倒。嘩啦一聲,引來幾句咒罵。

傻七擡頭看線纜,橘黃色的路燈被線纜切碎。它化成一道一道沒有規則的欄杆,把街巷圈成偌大的牢房。

傻七走到大路邊上,一邊跳着腳一邊等。好不容易駛來一輛出租,傻七便招手攔下。

司機說不搭了,喝酒了,你要不要一起,一起就上來。

傻七說今晚不喝,你載我一程,到了我請你酒錢。

傻七一說地址,司機就不樂意了,他說我一來一回就交班了,回頭酒味沒散完,老婆不讓我進門。

傻七從兜裏掏出鈔票,數了數遞給司機。

司機還是擺手,他說你沒結婚吧,看你這傻逼樣就不知道婚姻的幸福與愁苦。

傻七又從口袋繼續摸,繼續疊在掌心上。

司機還是搖頭,他說不行不行,得走了,再不走天都光了。

傻七最終從口袋裏最後摸出幾枚金幣,壓住掌心的鈔票。

司機不耐煩,皺着眉頭打量手裏的玩意。片刻之後罵罵咧咧地讓傻七上來,傻七趕緊鑽進車裏。

司機說那麽晚去民西村幹什麽,你這周邊也有得玩,何苦跨那麽遠。

傻七說今晚有局子,去看看,指不定能撈一筆。

司機嘿嘿笑,透過後視鏡看傻七,他說那邊局子你也想撈,幾個莊家都霸占完了,就裏頭的女人消遣消遣,左口袋進右口袋,難不成你還和她們打幾圈。

傻七沒接話,搖下車窗讓司機快點開,局子不等人,去晚了還真給占完位了。

出租在黑夜裏飛馳,像一只發狂的耗子。

傻七專心地盯着窗外,而他對今夜的環境很滿意。

一路上什麽人都沒有,沒有黑石的跟蹤,沒有八爪魚的監視,沒有不知來路的陌生人站在路燈邊的黑暗裏抽煙。只有一塊一塊高低不平的招牌,上面挂着缺了筆畫偏旁或字母的霓虹,從傻七的眼前閃過。

歷時五十七分鐘,司機咔地把車停下。

霓虹消散,只有民西村的牌匾借着路燈隐約可辨。

傻七關上車門,司機探出半個腦袋,朝他伸手——“大贏。”

“大贏。”傻七笑開,回頭抓住司機滿是老繭的手掌。

(46)

傻七駕輕就熟地走進民西的圍牆之內,轉進小巷再入閣樓,穿過長長的走廊時他還四下看了一圈。十點鐘的方向是八爪魚的軍火庫,而他要去的則是自己三點鐘方向的地方。

他拉開棋牌室的簾子一路往下走,打開鐵門,靜谧便瞬間成了喧嚣。輪盤嘩啦啦地滾動,賭徒的吶喊幾乎點燃悶臭的空氣。

他徑直走過牌桌和輪盤,再來到第二扇鐵門前。

他用力地錘擊鐵門,門口便拉開一道口。

他說,我是傻七,我來吃飯。

門後的鎖一道一道打開,傻七走入,揚起雙手。手槍被摸走,皮帶被抽開,鞋子脫掉磕了磕再用探測儀掃一下,傻七便得了自由。

他上到三樓,喧嚣便被抛在身後。門牌上寫着的數字已經開始掉漆,傻七敲一敲,停一會,再敲一敲,直到門鎖打開,一個持槍的人讓他進來,而後自己再側身出去。

現在,房間裏只有傻七和對面的男人。

“你不用親自來見我,”傻七對背對自己的男人道,“人多口雜,誰知道哪一個就成了叛徒。”

男人笑開,轉過身來。

那一枚大金戒指借着晦暗的光線晃動,而後點了點面前的椅子,讓傻七坐下。

與此同時,八爪魚再一次被噩夢驚醒。

他大汗淋漓,氣喘籲籲。他的手立即伸到枕頭下,觸碰到那冰涼的金屬時,心又定了一點點。

他坐在床上回神,用力地掐着眉心。而後再深深地呼吸着,讓左胸的疼痛慢慢減緩。

他夢到了家鄉,他怎麽又夢到了那裏。

他已經離開家鄉二十餘年了,他不應該還有那麽深刻的記憶。可那些草葉和樹木就像長在他的靈魂上,根須插得又深又緊,讓他像被繩索捆住一般,一旦入夢,便不得安寧。

他翻身起來找藥,送着水又灌下兩枚安定。

他看了一眼時間,突然覺得醫生都他媽是廢物。兩枚安定只夠他睡兩個小時,那他媽下一次再睡,是不是要把整瓶藥都灌下去。

櫃子裏全是吃空的安神藥瓶,他從空瓶子裏翻出一盒煙,走到窗邊。

窗外的狼國發出一陣一陣的鼾聲,可他的耳邊卻嘈雜無比。他的眼前晃動着夢裏的影像,哪怕已經醒來,夢魇也不肯給他片刻的喘息。

他又想起了那個院子,那個長滿了青草和太陽花,門口一棵大血桐的院子。陽光無比燦爛,從血桐的葉片中打下來像撒了一地的金幣。風一吹,金幣似能發出聲響。

小時候他喜歡追着這些金幣跑,父母笑罵這逼崽子以後是守財奴的命。

可他不是守財奴,或者說他壓根沒有成為守財奴的機會。

因為他的金幣被染紅了,從此他便不再識得血桐的真面。

他看着父親被駐紮隊拉走,就走過那一例的光斑。他被毆打出的血沾在草葉上,讓金幣變得猙獰無比。

父親說,我不是兵,為什麽要帶走我,我只是個生意人。我求求你,我孩子還很小,我給錢,你們要多少錢,我給錢。

槍托打在男人的後背,錢的字音便沒能發完。

可他還要弓起背繼續說話,于是下一槍托又狠狠落下。

母親哭着跑出去,她拽着父親的褲腿,再抱住他的小腿,然後抱住他的腰,為他擋着又一記狠砸。

于是她也趴下了。

駐紮隊的人噴着口水和惡臭,抵着母親的臉打量。他說,男人不上戰場,長雞巴有什麽用。有錢,老子更有錢,有錢還他媽不是派到你們這逼地方來,你站開點,不站開,我他媽連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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