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帶走。
母親不讓,她更用力地抱着丈夫。
于是槍托再砸,鮮血從男人和女人的嘴邊溢出。像秋天裏血桐的葉子一樣鮮豔。
八爪魚扒拉着門框,一瞬間畫面便成了模糊的影像。
他好像也跑過去了,又好像吓得腿軟無法動彈。他用手背抹着臉上的污漬,他擡起頭看槍托,看駐紮隊員,看血桐的葉片,還有葉片縫隙中越來越刺目的陽光。
然後,那一枚蛇國的軍徽燙傷了他的眼球,于是眼前的景象更加破碎,更加淩亂。
(47)
“照片已經給了?”老蛇給了傻七一根煙,還順手把桌面的茶遞過去。
“給了,”傻七擦亮火機點燃,呼出一口煙霧,頓了頓,道,“一周後應該會進行第一次任務。”
那天随同老蛇去南廠的關鍵人員中,排得上名號的有四個,表面上全為激進派成員,實則不用說,和老蛇走得密切的定然是保守派。
兩名南廠管理人員,一個管轄南廠的安保總監,一個橋鎖軍區的副司令。
八爪魚的命令一定是從南廠的管理人員入手,畢竟殺掉安保總監容易引起騷亂,而殺掉副司令——太大,還不敢動。
“安排他們外出學習吧,”傻七說,“不然必死無疑。”
但老蛇卻搖搖頭,道——“不用,八爪魚怎麽說就怎麽做。”
這話傻七聽不明白了。
這段日子激進派總共搞了兩次爆炸,三次縱火,三次游行抗議,還有數不清的宣講。更不用說類似指派給傻七的這類暗殺任務,幾個月來鏟掉了十來個保守派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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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猖狂的運動還帶來了兩次幫派鬥争,北區死傷的民衆至少幾十人。那些民衆無論是保守派還是激進派,在傻七看來都是不該被牽連進來的普通人。
“激進派越來越嚣張,你确定現在還讓保守派繼續死人?”傻七說,“我不知道你們上頭的人怎麽想,但我們民衆間都傳開了,說你們差不多了,現在到處都是激進派的勢力,快回到剛戰争結束那會了。”
“是,他們在逼我們反擊,”老蛇認可,但又表明——“正式反擊了,就達到他們的目的了。”
“所以你打算繼續等,等到大勢已去——”
“我有打算。”老蛇滅了煙,沉默了一會,突然擡起頭看向傻七,換了話題——“你怎麽看待八爪魚這個人?”
“他和你一樣,現在只想以暗殺的方式改變局面,并不會正式開戰,”傻七說,“你在殺他的人,他也在殺你的人,反正——”
“我不是問這個,”老蛇又笑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傻七,讓傻七有一剎那的心虛——“我是說,他這個人怎麽樣,對你好不好,信不信你,還有……你和他的發展。”
“按你說的辦,現在看來是越來越信我了。他都在你和黑石面前保了我,你說呢?”傻七跟着笑,又搖搖頭,停頓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利用一個人的喜歡和信任,确實容易産生愧疚。”老蛇拍拍傻七的肩膀,“我理解你,但如果不把你放過去,我就沒有辦法監控全局。而一旦讓激進派走了上風——你知道結果,你知道蛇狼開戰的結局。”
是,蛇狼開戰的結局便是兩敗俱傷。
然而狼國定然沒有蛇國雄厚的國力支撐,也沒有那麽龐大的外交關系。若是這場戰争出現了一點點勝負的偏頗,虎視眈眈的邊牙或北原定會與蛇國結盟,最終将狼國徹底吞下。
到時候狼國便連附屬國的地位都保不住,而是被蛇國和其他國家徹底奴役。
“時間可以讓蛇狼兩國人重新成為同胞,但如果局勢不給我們交融的時間,那我們只有可能成為真正的敵人,”老蛇說,“殺之而後快的敵人。”
保守派便是在拖延這個時間。
用軟侵略的方式,将平民的傷亡降低到最小。
傻七想起了賴叔的話——在我們那個地方,對自己土地的忠誠是很重要的,哪怕拿命去守護,也絕對不能跪下。
從老蛇的房間裏出來,傻七站在走廊邊上往下看。
他看到來來往往的賭徒,看到絡繹不絕的茶水女,看到在走廊縫隙裏鑽來鑽去的小逼崽子,還有罵開的老頭和抱怨的老太婆。
他好像還看到了自己的母親,他老母把牌一拍,撐着腰站起來。她說今天不玩了,要回去煮湯。逼崽子要回來了,得吃飯。
可他母親死了。他嬸子死了。他發小死了。他鄰居死了半條街了。還有更多人死在他不認得的時候,和每天經過的地方。
傻七不想拿這些人的命去換什麽,他沒文化,想不得那麽深。
他只想活着,也看着他們活着。
(48)
見到八爪魚的那天,傻七正巧買了件新衣服。
他和屁叔聊得正歡,八爪魚推門而入,一眼便見着了傻七的面。八爪魚朝他笑笑,傻七也自然而然地操起一瓶酒,走到八爪魚身邊坐好。
八爪魚也換了一身衣服,沒再穿着原來的紫襯衫和皮衣。換成一件褐色的夾克和普通的牛仔褲。
傻七說今天怎麽的,端莊了不少。
酒吧老板聽着就笑,指着傻七對八爪魚說——這逼人你當心點,他貪杯得很。
八爪魚說試過了,還可以,發展一下也不是不行。
老板給他們拍了幾瓶酒,便過去擦桌子。也就借着這個機會,八爪魚對傻七揚揚下巴——“去廁所吧,信封有點大,不好當衆給你。”
傻七啞啞笑,撓撓腦袋,咬開一瓶酒,說先吹了,吹了才好辦事。
八爪魚無奈,但還是跟傻七吹了一瓶。而後傻七便從吧臺離開,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衛生間。衛生間很空,大家都還沒喝到要吐的份上,第一泡尿憋得久,也還沒開始放。
八爪魚回身就把門鎖上,從衣服裏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
傻七說媽的那麽大,我沒口袋裝,裏頭都是啥?
“打開看看。”八爪魚道。
傻七便走到水池邊将信封拆開,一股腦把裏頭的東西倒出來。其實裏頭東西不多,只是新手機占地方,外加幾張照片曬得太大了,卷一卷把信封都撐得鼓起來。
傻七拿起照片一看,強忍心頭的訝異和驚詫。
他和老蛇都猜錯了,八爪魚根本沒想着對兩名南廠的高管下手,而是直接讓傻七瞄準橋鎖軍區的副司令。
傻七心說你小子膽子夠大,這他媽是真以為我能斃了人家副司令,還是再一次逼我去送死啊?
八爪魚卻很鎮定,走近傻七,指指照片——“認識嗎?”
“南廠見過,好像之前在報紙上也見過。”傻七說,故意放慢聲調——“叫什麽來着……”
“橋鎖軍區副司令,肯定上過報紙。”八爪魚輕聲解釋。
傻七擡頭看了八爪魚一眼,沒看出什麽異樣,但還是有無數的想法從傻七的腦海中閃過,他不知道八爪魚是不是在試探他。
傻七把頭垂下,繼續翻看着幾張照片,而後撕碎了塞回信封裏。
“我做不了,”傻七拒絕了——“我靠近不了他,狙擊槍我也用不好,就算位置合适,我也不一定打得中。你這是讓我玩命呢,這次的錢我不賺了。”
傻七說完就想走,豈料八爪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賺不了,還是你不敢賺?有點膽量才能做大事情,這升職加薪第一步你就退縮了?”
傻七說你激我呢,我自己幾斤幾兩心裏有數。
他回頭看向八爪魚,哼笑一聲,“你就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就指着我去送死。你是被你上級看穿什麽了吧,等不及了,臨時臨急想找個人頂鍋。”
傻七的話不客氣,沒等着八爪魚回應,又道——“我喜歡你,我願意跟你做這逼事除了錢以外,也有個人愛好的成分,但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命賤,但不代表我不想活。”
八爪魚被傻七一席話堵得暫時沒發聲,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傻七。
過了一會,他放松了手勁,緩下語調,勸道——“我知道你死不了,你能做成。”
“我他媽說話你聽不懂還是咋地,我都跟你說了我——”
“做成了,我跟你幹個爽。”八爪魚沒等他說完,幹脆地甩出籌碼,“你不是喜歡我嗎?行,那你喜歡怎麽來都行。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冒這個險吧,你敢冒了,要活着回來了,老子就敢把你調到我身邊來放着。”
傻七愣了。
他還真沒想過八爪魚那麽有職業精神。
見着傻七不說話,八爪魚更進一步。
“我也挺喜歡你的,但我不留沒用的人。”他的表情很嚴肅,聽着壓根不像在談這一點都不純潔的交易,“我不惡心跟你幹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