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保守派,兩個激進派。

“這麽多,”傻七笑,“真是一票大的。”

細細看過幾張照片,傻七面熟其中四個。

這四個都是黑石手下的人,兩個保守派的法官,一個橋鎖警察局局長,還有一個生意人。做什麽生意不清楚,但好像和軍火有關。

另外兩個激進派則比較面生,最近才調到南廠。

“怎麽殺自己人?”傻七擡頭問。

“那是老蛇安插過來的,不是自己人。”八爪魚道。

“你怎麽知道?”傻七再問。

八爪魚輕笑,扭頭睥睨傻七——“我就是知道。”

你就是知道。

傻七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你他媽是掐指一算還是夜觀天象。

這兩人傻七聽說過,八爪魚猜錯了,他們還真是激進派的。雖然去過蛇國進修,但卻一直不願意和老蛇合作。

之前老蛇的人找他倆談過幾次,那兩人還算有骨氣,硬頂着不願意讓步,誓死捍衛狼國人的尊嚴。

于是老蛇幹脆做個局,把他們堂而皇之放回狼國。就看看八爪魚會否懷疑他倆的身份,看看他倆的忠誠是否值得。

沒想到八爪魚還真動作了,這一盤棋八爪魚确實不是老蛇的對手。

“我給你一周,”八爪魚說,“完成之後回來複命,我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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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七一聽笑了,他說你他媽逗我吧,六個人給我一周殺,我不被保守派抓住,路上的警察也能把我抓住——“你想幹啥,你要搞我,我去警察局自首得了呗,別費那麽大勁。”

八爪魚沒被激怒,轉過身在桌沿坐下。

他盯着傻七看了一會,平靜地道——“一周之後老蛇和黑石就回來了,現在是最好動作的時機。我知道很冒險,但這是值得冒的險。”

八爪魚是在背水一戰。

黑石和老蛇同時離開狼國的機會千載難逢,若再不翻轉局面,将激進派的主導權重新奪回來,之後要再想以影子裏的小動作來改變局面就很難了。若非掀起雙方正面的、大規模的武裝沖突,就是等着保守派一點一點耗盡激進派的生命力,從而将激進派的底牌全部抽空。

八爪魚要比老蛇更先收網,也要在老蛇遠在極南之地,無力反擊之時,速戰速決。

“我不一定能做成。”傻七慣例把照片撕掉,塞回信封,“六個人……操作那麽騷,你當我是神。”

“你必須做到。”八爪魚還是那句話,拿起信封丢進了碎紙機。

傻七起身站起來,往門口走。

他走了兩步,八爪魚又道——“抓緊了,不要讓我催你。”

傻七沒接話也沒回頭,他打開房門,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他不想知道站在八爪魚身邊的那個男人是否扭頭看了自己,也不想知道八爪魚是否已先他一步,早早作出了生死相別的決斷。

(63)

那一周傻七是怎麽過來的,他的記憶很模糊。支離破碎,光怪陸離。

他沒有辦法知會老蛇,所以無法确定哪一個真的是老蛇的人,哪一個是老蛇同意幹掉的人。八爪魚如此安排,無非也是為了讓激進派的內鬼沒有傳遞消息的餘地。

傻七做了。

他不可能不做。

他在周日的晚上帶着匕首出門,于夜總會門口抽了半包煙。然後繞進舞廳,再跟進廁所。

他看到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抖着胯放尿,然後他貼上去,再捂住那人的嘴巴。

那尿則從便池旁邊漏出,灑在地上,灑在傻七的腳面。他進了一刀,進了兩刀。他打轉刀柄,那人卻仍然拼盡全力地掙紮。

于是傻七抓住他滿是發蠟的發茬,撞在便池上。

便池染上了紅色,好似尿了一池子的血。然後陶瓷裂開,再把血漬沖進下水道。

傻七用力地洗手洗臉,再帶着一身的腥臭從後門出去。他守在走廊抽煙,掏出金幣問旁邊的油頭粉面的小年輕要了一根煙卷。

小年輕操着一口外地音,說我沒有沒有,你要什麽,你是什麽。

傻七把兜裏的金幣都掏出來,上面還帶着一點點尿漬。

小年輕又細細打量傻七,最終從口袋掏出塑料包。他幫傻七點燃,傻七深深吸了一口,順着長滿青苔的紅磚牆面坐下。

他不喜歡這玩意,真的不喜歡。因為它會讓自己想吐,舒服過一陣後,胃裏翻江倒海,他又扶着牆吐了個幹淨。

廁所裏傳來了第一聲尖叫,傻七便把更多的金幣從口袋掏出來。

他說我還要兩顆,晚上回去好睡覺。

然後他順着小巷一路走,走回廠長的酒吧,把兩枚煙卷拍在屁叔的面前。

屁叔被震醒,擡頭看一眼傻七的臉。而後捏起煙卷聞了聞,說你撒尿沒洗手呢,怎麽那麽腥。

傻七說,還你的,你請我喝兩杯,咱們一起等賴叔。

屁叔把酒瓶子推過去,讓傻七喝一口又拿過來。他擦亮火機,火光便成為傻七眼中唯一的閃亮。繼而火光湮滅,一縷煙霧從滿嘴黃牙間呼出。

屁叔說,你不要來這裏,明天以後都不要來。

傻七說,怎麽的,我還不能見你們了。

屁叔搖頭,用力地吸着鼻子。他渾濁的眼球上布滿了血絲,轉一轉,眼神迷離,似乎還沉浸在酒精的芬芳裏。

他沒有回答傻七的問題,只是又喃喃地說,不要來了,你個小逼崽子,你不要來。

傻七把頭低下,把最後一根煙卷塞進嘴裏。他和屁叔靜靜地抽着,直到煙卷燃盡,他便告訴屁叔——我還要來幾天,之後我就走了。

屁叔沒接話,可能沒聽到。

傻七扭頭看向窗外,腦子裏開始浮現第二張人臉。

路上的車燈時不時照過來,透過玻璃窗把油膩的桌面打亮。他回憶着在廁所裏咽氣的商人,突然覺得小腹有點脹。

他也要放尿了,或許還得再洗個澡。

他攤開自己的手心,上面的紋路裏有一點點幹涸的血漬。

(64)

周一時他換了一身嶄新的襯衫,還買了一頂鴨舌帽。

他把一直沒用上的墨鏡戴好,左右看看,又自拍幾張。他真是帥爆了,只不過這一回他忍住沒給八爪魚發過去。

他躺在床上抽煙,煙霧在他頭頂變成一個圈。那圈越變越大,越飄越遠,然後和空氣融在一起,看不清它原本的形狀。

就像纏在那兩個員工脖子上的魚線,它們透明得好似不存在,卻又堅韌得不願意崩斷。它在皮膚上勒出血痕來怒刷存在感,然後那人便開始掙紮,抽吸,跪在地上翻騰,最終沒了氣息。

其實傻七一直不太喜歡對這些員工下手。這就像一個殺人犯殺了人,卻要把他的槍熔掉以作懲罰一樣。錯的不是那些槍杆,而是持槍的人。只不過這兩人腦子不太靈光,他們踩過了粘稠的瀝青,那鞋底就是一個一個黑印。

他們沒法自證在蛇老板面前的清白,也不會有人相信他們最終根本沒被蛇老板買通。畢竟蛇老板打開錢袋,那金幣就這麽嘩嘩下來。誰都喜歡這股味道,那是好日子的馥郁,那是希望的香水。

傻七把他們拖到民房的拐角,又把他們的衣服脫下來蓋上。

他認為忠臣就應該有個體面的死法,所以除了脖子上的魚線,他不想讓這兩人的肢體遭到更大的破壞。

他從民房繞出去看天,秋天的天空越來越透亮澄澈。陽光溫暖,空氣幹燥。街邊的樹葉開始變黃再變紅,然後飄飄蕩蕩,把狼國染成一片血色。

他想起自己見到蛇老板的第一天,那也是一個好天氣。

蛇老板問,你有家人嗎?

傻七說,沒有。

蛇老板又問,你有房子嗎?

傻七說,沒有。

于是蛇老板再問——你可以做這份工多久?

傻七說,做到賺夠錢。

蛇老板笑了,搖搖頭,說,那不行,這活一幹,就得幹到死為止。

傻七覺得老蛇的眼睛很好看,那雙眼睛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他告訴傻七,想想你的母親,想想你的嬸子,想想你嬸子的兒子,想想那一天激進派闖進他們的家門,把他們從床上拖下,從屋裏拖出。

傻七說,我不想知道。

蛇老板說,你想,否則你也不會來見我。你不敢想是因為你怕仇恨,但仇恨是力量,它可以助你成為精兵良将。

你還想知道你母親的死,你想知道她到底是平和地在夢中去世,還是撐着腰起來喝水,卻一不留神趴在地上。

你不敢問是因為你怕真相太過殘酷,你怕聽到他們說——那一天他們也闖進了你的屋子,在你困在高牆之內時,如對待你嬸子一樣對待你的母親。

那咳嗽劇烈起來,劇烈得聽不清她說話。可她沒什麽好說的,因為她是舊國将士的遺孀。她把自己打扮成農婦的模樣,可激進派都有火眼金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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