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他們可以透過她虛弱的軀殼,看到她靈魂的模樣。”

傻七把桌子掀了,說你他媽別說了。我不想知道,我連她骨灰在哪裏都不想知道!

老蛇說,對,就是這樣的恨。你要記住這種感覺,然後,你就能用它來殺人。

傻七的眼睛是一片湛藍,蒼穹之上有朵朵白雲。

他很想知道那雲是否能承載自己的重量,他能不能在上面躺下,然後就在這和煦的陽光下,睡個天昏地暗。

(65)

傻七不想殺同胞,可他一直在殺同胞。

他不想做叛徒,可他就是個叛徒。

他想要公正,想要秩序。想要告訴別人,那一天他去了,他去了群架的現場,可他根本擠不進去。他沒有捅人,他沒有刀。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別人讓他來,他便喝完了湯,就這麽跑出去。

然後,那匕首便成了他手裏的兇器。

然後,他锒铛入獄。

他望着牆上血桐的影,手上沾着法官的血。他謀殺了公正,為他們那本應裝着正義的腦子裏送進了子彈。他在幹什麽,他不知道。

他沒有留活口,一個法官,和法官家的仆人。另一個法官,和他那尖叫不止的妻子。

他沒有搜房子,他害怕搜出他們的孩子。

他們的別墅真是漂亮,漂亮得連門前的花瓣都沒有一絲枯萎的痕跡。那一棵巨大的血桐好似已經存在了很多年,它随着秋季的加深越來越紅,越來越熱烈刺目。

傻七從郊區往市區走,槍口在他的身側隐隐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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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過法院,看到門前依然拉着橫幅,看到警察依然維持着秩序,看到那些得不到公正的人自以為高聲呼喊就能有結果,再看着他們消失在車窗後面,消失在後視鏡裏。

其實他是應該坐牢的,那是一個預兆式的審判,判的不是他已經犯下的錯,而是他未來的罪。

他讓司機在岔路口停下,又換了一輛的士往另一間公寓趕。

他在公寓旁轉了一圈,看到那個男人打着電話,手裏提着蔬菜。

他的衣服還沒有換掉,也并不知道死神已經來到他的跟前。他擰開門把,走進家裏。他脫掉鞋子,再把手機擱在臺上。

他把衣服挂上衣帽架,再抱起家裏那條等了他一天的巨型犬。

傻七在陽臺上靜靜地看,透過望遠鏡,再透過對方那被擦得锃亮的玻璃窗。

然後,他看到一例的酒。有火馬酒,有冰鹫酒,還有一些更昂貴或更廉價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擺在一堆煙盒後面。

果然有家的人有着不一樣的生活,單身的狗卻都如出一轍。

傻七覺着他也想要一間那樣的公寓,櫥櫃裏擱着抽不完的煙和喝不完的酒,窗臺上擺着一周不澆水也不會死掉的仙人掌和多肉,然後擺一張簡單的茶幾,和一只可以打游戲也可以看新聞的巨大的電視機。

他會在周一和周五早上戴着耳機出去晨練,他會在周六起開酒瓶,看着電影喝個痛快,他會在周日找個人約會或約炮,把對方帶到家裏或去對方的家裏,釋放一下體內的燥熱,緩解一下獨身的焦灼。

他也有可能會好好地開始一段感情,和一個他暗戀了很久的人。

他們牽過手,接過吻,上過床,他們如饑似渴地做愛,依依不舍地惜別。

他們會把時間拉得很長,直到有一天他在賣花小妹的幫助下選一束花,再挑一個陽光燦爛的好日子,給自己噴點香水,在網上找一個穿衣搭配的教程。

最終摁響對方的門鈴,讓他們把兩座房子變成一座。

那人一定正在看着書,穿着松松垮垮的襯衣出來,扣子沒有嚴絲合縫地系到最上的一顆,所以能露出胸口一點點的皮膚和肌肉。

他會看着對方的詫異,再将詫異的表情慢慢回收。

他會承諾很多的東西,然後對方告訴他,你閉嘴吧,你說山盟海誓的樣子還不如你說黃段子流利。

傻七收回了望遠鏡,掏出了幾個月前僅用過一次的狙擊槍。他打開小旅館的電視機,各個臺都在插播兩名法官遇刺的消息。

記者們眉飛色舞地描繪着一片慌亂的現場,向八爪魚傳遞着一個又一個的好消息。

他看了一眼安靜的手機,今天是星期四。

他還有三天。

但他用不了那麽久了。

(66)

神用七天創造了世界,而毀滅世界卻用了好幾個月。

子彈射出的那一天他沒有任何的纰漏,一槍爆頭。就在那人擱着手機的門口,玻璃窗炸開,鮮血濺上素雅的牆紙,角度好得難以形容。

所以傻七根本不用凝神确定對方是否存活,只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貓下身子,躲過也早已布設在他的周圍的埋伏。

他的窗戶瞬間被打成了篩子,他苦笑着看着窗廊的木屑飛舞。樓道間響起了腳步,他知道來殺他的人絕對不止一個。

他把狙擊槍放下,掏出手槍。對着窗戶外頭開了幾槍,再将手雷拔出,往門口丢去。

而後他跳出窗戶,從二樓摔到地面的垃圾箱。

中途他還被擋雨板撞了一下,撞得他肋骨劇痛無比。

他從垃圾箱翻出來,槍聲便一路尾随。

他很好奇那個人到底是戴着面具來追的他,還是脫掉面具發號施令。他也好奇面具底下的那張臉到底比自己好看,還是略遜一籌。

他到底沒能得到八爪魚的寬恕,所以他要他死在最後的一個任務裏。八爪魚會換掉他,這是八爪魚早就對他說過的話。

可為什麽接受起來那麽痛苦,那麽憤怒,胸口好像真的中了一槍,讓傻七心髒難受,呼吸不暢。

但他的胸口沒有血花,手臂卻嵌入了子彈。

後面的追擊太多了,他的準備怎麽樣都不可能有那些人的好。他攔下路旁的一輛摩托車,推開人就騎上去,拉起油門狂奔。

他穿梭在小巷裏,手臂的鮮血随着風一路往後流淌。然後他的肩膀又中一槍,打得他車頭歪歪斜斜,差點撞上一個小攤販。

但他知道,這一槍就是收尾了。

那些追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小,他們分散地進入繁冗錯雜的民居中,很快便會和路人混在一起。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正如這一整年來也沒有人知道傻七的真實身份。

傻七開到大路又換汽車,再開一段再換摩托。

他在城市裏兜兜轉轉,直到雙腿發麻,手臂的痛也因冷靜而逐漸清晰之後,他才放緩了腳步,把摩托丢在路邊。

他沒有找旅館,也沒有想辦法取彈片,他渾身都是垃圾桶發酸的臭味和已經被吹幹的血漬,他蓬頭垢面,滿臉的傷和煙灰。

他從兜裏掏出帽子戴上,再把被血染出一大塊的外衣脫掉。

他徑直往那棟樓走去,于是周圍的人聲便慢慢消失,最終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他繞過電梯,從安全通道上。他拔出手槍,清算了裏面的子彈。他抹了一把臉,把眼角殘留的污漬擦掉,再讓自己的容貌清晰一點,幹淨一點。

然後,他來到了那扇門前。

這就是他一直想來,卻沒能正式拜訪的地方。是他監視了一整年,卻始終沒有收到邀請的地方。是他無數次請願,又無數次被拒之門外的地方。

他摁響了門鈴,握緊了槍柄。

他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膽量開門,如若有——

門開的剎那,暗鎖還拴着鏈條。他擡腳猛地一踹,直接将虛設的暗鎖踹開。他三兩步走進公寓裏,舉起槍對着那人的腦袋。

“你還是沒能把我幹掉。”傻七咬牙切齒,槍口抵着八爪魚的腦門。

“是,”八爪魚淡淡地道,“真可惜。”

“為什麽一定要殺我,”傻七的喉嚨仿佛被掐住,讓他說每一個字時都扯得喉管疼——“你怎麽做得到那麽絕情,非要我死不可!”

八爪魚平靜地注視着他,而後輕輕嘆了口氣。

“你在問一句廢話。”八爪魚說。

傻七愣了,最終笑了。

他的眼眶有點痛,為着自己愚蠢的慈悲和莫名其妙的情愫,為自己的僥幸和過于天真的幻想。他和八爪魚本來就該如此,八爪魚告訴過他,自己一定會換人,而傻七也時時提醒自己,絕對不可跨越雷池半步。

一切都是為着任務。

一切都和私欲無關。

一切在最開始時就已注定。

一切只是夢一場,活着,就把夢碎了,好好往前走。

傻七低下頭。

他只有憤怒,只能有憤怒。

他絕對不會讓八爪魚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半毫的依戀與痛苦。

(67)

傻七沒有開槍,他知道自己開不了槍。他反手給了八爪魚一拳,再一腳把他踹在地上。

其實他很好奇,八爪魚為什麽沒有拒絕他。

在他丢開槍撲上去的時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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