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他掐着八爪魚的脖子将他摁在沙發上的時候,在他扯開對方的衣服,再狠狠地捅入的時候。
八爪魚要換掉他,這是壞事。八爪魚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這是好事。
還有一些分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的東西在彼此之間發酵,讓鮮血在兩人的肉體間磨蹭,再随同精液一起幹涸。
他們渴望着彼此的身體,但也僅限于身體。他們瘋狂地做愛,但也僅限于做愛。
有一些東西大家都不能碰,碰了就會被炸得屍骨無存。
八爪魚說,你走吧,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回去見你的姑娘,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傻七吐了一口血沫,說是,我看到即将來操你的那個人了,但你忘不了我——“你絕對忘不了我的,烏賊。”
傻七把槍撿起來,狠狠地摔上門。
那一天他把皮肉掀開,把嵌在裏面的彈片取出來。他任由手臂流着血,痛得眼眶濕潤。他用酒精淋上去,再起開火馬酒一口一口吞下。
他把鉗子丢在髒兮兮的浴缸裏,而浴缸堵了,裏面的血漬怎麽也沖不下去。
他用繃帶将之纏緊,可那傷口像故意和他作對似的不停地擴散着污染的區域。
他的下體還殘留着八爪魚的溫度和觸感,所以他沖了一遍又一遍的澡,試圖将那些氣味洗幹淨,最好把他的腦子也洗幹淨。
然後他睡在散發着黴味的床單上,從天亮到天黑。聽着樓下喧嚣起,再恢複一片悄寂。最終,他等到了那個電話。
他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老蛇回答,明天。
他說,好,我殺了的那幾個人你都從新聞上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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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蛇說,看到了,不是你的錯。
傻七笑了,老蛇又說——你等我,我明天和你詳談。
傻七挂斷電話,突然覺得房間空得可怕。房裏好似有魑魅魍魉竊竊私語,讓過分安靜的黑夜變得漫長。他又躺回床上,可這一次卻不斷地翻身起來。
他慣例把手槍放在枕頭底,但今夜卻無論如何都得不了安心。
最終,他坐起來。一手握着槍,一手抽着煙。他看着窗簾外灰蒙蒙的天,直到那天越來越亮,越來越讓人無法直視。
老蛇是在中午之後來的,看上去才剛剛回到橋鎖,衣服上還有飛機的味道,頭發也沒來得及打理得油光水滑。
傻七開門見山地說——我要走。
老蛇讓跟着的保镖出去,遞給傻七一根煙,道——“我會安排。”
傻七搖頭,“我不需要你安排,我自己走。”
“去哪裏?”
“去哪裏都行,”傻七擡眼,透過煙霧看老蛇,“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老蛇笑了,他頓了頓,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傻七近旁。他摁了摁對方的肩膀,說,“我理解你,暫時冷靜一下也好,等到這陣子過去——”
“我說了,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傻七沒聽完,打斷了老蛇。他噌地一下站起來,和老蛇拉開了一點距離,咬了咬牙,道——“我不可能再這樣了,你心裏清楚,再繼續拖,我會把事情越辦越糟。”
老蛇沒有答話,他靜靜地望着傻七,最終妥協似的點點頭。
“我明白了,”老蛇把煙滅在缸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會盡可能給你延長假期,不會讓人去打擾你,不會——”
“你他媽有沒明白我在說什麽?我說我不幹了,我要走了,我他媽不要尾款了,我們兩清了!”傻七急了。他不管當初兩人如何協議,不管他是否承諾過為其效勞到死,反正,他現在不幹了。
而蛇老板的一句話卻将他堵了回去,也讓他終于明白,事情已經辦到了這份上,是否脫身早就已經不由他說了算。
蛇老板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截了當地道——“我以為你會想為他求情,至少留他一條命,看來是我多心了。”
傻七愣了。
而蛇老板再次拍了拍傻七的肩膀,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房間。
(68)
傻七走了,那一天他走得很幹脆。老蛇沒有想辦法攔住他,所以他可以暢行無阻,想去哪裏去哪裏。
他的事情确實做完了。
他一開始就是為了要替老蛇進入八爪魚的陣營,從八爪魚手下的一名殺手做到他的一個小頭目,而傻七做得更好,直接貼近了他的肉身,讓自己成為他身邊的親密同伴。
這一年來傻七給老蛇傳遞了數不清的訊息,幾乎把八爪魚這一支的人摸了個透。他們在哪裏有鬼,在哪裏布線,在哪裏着重策反,下一步又打算拿下哪一個位置,再把襲擊集中在狼國的哪座城。
傻七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在賴叔那裏存的錢有老蛇給的,也有八爪魚給的。
他能夠買下一塊好地皮,再按照自己想要的風格建一幢好房子。他會真正地得到一個家,在他失去了那一座殘破不堪徒牆四壁的破屋之後。
在他找賴叔拿錢時,賴叔沒有多問。
賴叔見過很多像傻七這樣的人,他們在這座城市停留一會,再到另一座城市停留一會。風頭過了就回來,有路了就往國外跑。
這一段在狼國的故事只會永遠地沉睡下去,哪怕有朝一日被人翻起來,他們也已經了無影蹤。
賴叔叮囑,拿好槍,出狼國之前都要拿好槍。走遠一點,走久一點。多看新聞,多看報紙。還有——“不要聯系老朋友,記住你新編的身份和經歷。”
是,賴叔什麽都知道,可他從來不點破。
屁叔也同樣知道,從傻七見到他們的那一天,他們就對傻七做的事略有猜測。
他們有着自己的關系網,有着自己為人處世的模板。他們看到了卻閉了嘴,這就是讓他們好好地活在狼國的方式。
屁叔說,你要不要往南邊走走啊,那邊有海,有常青樹,有大日頭,有炒炒就能吃的秋蟲和聞着血狼到處溜達的尋狼犬。
你整個吊床曬太陽,醒來了就吃果子,日子過舒坦了你就恢複精神了,你看你現在一身腥,你不講衛生啊。
傻七說你看我這逼樣還能曬不,再曬,天一黑,人都見不着了。
但他還是接受了兩個老家夥的建議,把包裹一背,往南走去。
屁叔說過他的家鄉,那是極南沿海的一塊土地。他會橫穿整個舊國,然後看一看另一個方向的風景。
那一天傻七坐在火車上,血桐在他的身後遠去。
他沒有想八爪魚,沒有想老蛇,沒有想黑石,也沒有想狼國的拳場和那褲衩顏色都分不清楚的角鬥士。他帶了一瓶火馬酒,可沒過多時就喝完了。
他轉車再轉車,走了很遠很遠。火馬就成了冰鹫,冰鹫又換成蟾蜍,蟾蜍再換成蛤蚧,最後他喝了一種極苦的酒,就像空口咬着苦瓜。
車上乘客的口音也一直在變,從狼國話變成蛇國話,再從蛇國話變成好聽的通用語,然後越來越偏,越來越聽不明白,聽不清楚。
他杵杵身邊的人,問這是什麽酒。
旁邊睡得流口水的男人睜開眼睛,從包裏掏出卷筒紙抹了抹口水。
他拿過那連文字都開始變了形狀的酒瓶,眯起眼睛再推遠一點,然後把瓶子拍桌上,咧嘴露出一口煙牙——這是南溝的東西啊,南溝,你懂得南溝沒有?
傻七搖頭,南溝在哪?
男人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拉着穿着制服的乘務員,說南溝站幾時候到,還是已經過去了?
姑娘說快到啦,你把口水擦擦吧,拿東西準備下車了。路上不好走,前幾天剛有滑坡,雨季車不行得過去。
男人回頭看傻七,傻七再看窗外。
他從狼國的秋天回到了夏天,時間好似往回走了一段。
他知道自己到南邊了,或許再過一會,他就能光着膀子跑在碎石沙灘上。
(69)
傻七到達的時候,下了一場雷雨,大雨傾盆,嘩啦啦地把天地澆個混沌。
他沒能找到再往海邊縣城去的車,只能在附近站下。随便找了家民宿住着,雨便從一樓漫上來。好就好在這裏的一樓不是直接坐落在地面上,而是隔了一層的縫,水便在底下淌。
民宿十分簡陋,老板就住他隔壁。一樓是廚房和廁所,二樓四間房子,留三間短租。
放了自己的行李,傻七還琢磨了半天那麽多現金藏哪。好不容易找了塊松動的木板,傻七便将包包裏更小的包包用塑料袋包好塞進去。
窗外雷聲大作,一道一道閃電從蒼穹劈下。那雨噼裏啪啦地打在棚子上,就像狼國的冰雹要砸穿屋檐。
狼國一下雨就凍得慌,雨停風吹便能凍上一層冰。在這裏卻感覺不到冷,濃烈的雨腥味吹進來,還有一點點涼爽。
傻七好好地洗了個澡,穿個大褲衩和背心溫度則正好。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