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麽不能再用愛帶我走出困境?為什麽比起那些我戒備的敵人,你們反而讓我首先看到絕望!

原來,你們的愛只到如此。原來,你們想要的遠比付出的要多。回報,從期望到包袱,連一個過渡都沒有,我被你們的自私和貪婪推入深淵。死亡,成為解脫你們解脫我自己最好的方式。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還這麽年輕,憑什麽受傷的人就活該如此……

善和惡不是絕對的,我的靈魂一直在掙紮,成為壞人後我的生活會更容易吧,什麽都不需要再顧及,可以用最直接的手段得到我想要的東西。財富,名譽,包括愛情——用最殘忍的方式毀掉她的幸福,恨她猶如我曾給她的愛——希望有人明白我此刻的痛苦,即使到最後我仍舊是失敗,但,至少有人記得我。哪怕是恨。”

一段充滿血性意味的話後,文章戛然而止,無限的懸念留下來,沒有終結。

原來是因為內容太長,雜志社決定連載,這是第二部分。他和那家雜志社的編輯打過交道,很快就從電話簿中找到了聯絡方式,編輯答應将剩餘的部分發到了他的郵箱。

等待接下來內容的時間裏,他又将這一部分重新看了一回,淺淺淡然如雲的摸樣始終在他腦海裏回蕩,他抹不掉,于是不停地回想,想她眼中有沒有文中的陰郁和血腥。沒錯,很殘忍,但這是事實,在猜到小說中化名的幾個人物現實生活中的真實身份後,他那麽急于将剩下的內容看完,是為了依然——他怕淺淺的淡然只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他用了那麽冰冷的方式對待一個心理扭曲的精神病人,接下來會怎樣?她會用更殘忍的方式回報在依然身上嗎?

淺淺曾說,她的偶像是依然。

很多人羨慕或者說嫉妒依然擁有的,可沒有多少人看見她經過多少坎坷才如此,又有多少人看見她走上這條路還在承載着多少辛苦。

這些可惡的旁觀者!

編輯的稿子始終沒傳過來,打電話,始終接不通。打電話找依然,竟也不尋常的沒人接。所有的巧合碰到一起,詭異的氣氛,他終于相信無巧不成書這句話。

那一下午,那一整夜,他不安地踩遍屋子各個角落,院子,長滿花草的小路。終日忙着談戀愛不太愛搭理他的寵物狗都感受到他的不安,一直用驚恐的表情看着他。

他終于忍不住,下山,刻意繞道去淺淺的向日葵園——雖然猜到她可能早已不在,但心存着僥幸,他還是開車去了。

向日葵謝了,所有的腦袋都耷拉着,不像是成熟,倒像是被什麽人摧殘過。他越發緊張,跳過喇叭花圍成的栅欄進去,園子裏還有未謝的花開着,散了滿地的花瓣和落葉無人收拾。走近向日葵,摘下一個向日葵花盤,裏面的籽是癟的,沒成熟。向下看,他驚愕的發現,好多向日葵都是攔腰被折過,沒斷,但失去了生活必有的健壯,所以枯萎了,再也沒機會撐到成熟的季節。已經死了的向日葵之所以沒倒下,是因為每棵向日葵都被人用約有兩只粗細的木棍固定住,木棍深深插入土裏,滿院子的木棍與枯萎的向日葵顏色相同,像一堆狼藉的屍體。

電話響,接起,是編輯,那頭他笑得有些抱歉,解釋,“之前出了點狀況。”

“那篇小說什麽時候給我?”他懶得計較那麽多,直接起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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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猶豫了下,有些無奈,“本來說好昨天晚上交稿,可昨天下午和淺淺聊天時,她聽說你要看,立馬改變主意,說要再斟酌一下,免得被你這位文壇前輩笑話。”

編輯……他果然把這件事告訴了淺淺。那麽接下來,她要怎麽做。他腦內一片空白,好久,終于想到一個問題,“她在哪?”

“誰?”編輯猝不及防。

“淺淺,那個作者。”

“她呀。好像在杭州,那是她早想去的城市……”編輯還在說,他不告別,也不阻止,匆忙挂上電話,發動車子直奔機場。

“淺淺,如果你敢傷害依然,我會殺了你。絕不手軟。”

飛車一般到了機場,結果,沒票?上午最後一班機票已經賣完了,非要趕今天,最快也得等到傍晚。屋漏偏逢連陰雨,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天晚上九點,他終于出現在依然的家裏,看着淺淺戴着碩大的黑框眼鏡來迎接他,順便不忘和他抱怨工作加寫作害死人,問起依然近段時間的狀況,她說了很多,沒什麽異常。他終于放心。

既然來了就沒有直接回去的理,幾個平日難得見面的朋友聽說他來了,第二天便聚到一起為他安排行程。他住在朋友家裏,每天被他們塞得滿滿的,根本抽不出時間找淺淺。他沒跟其他人提起淺淺,因為無法确定,他不能只憑一篇小說便給淺淺定下死罪。而且,未經證實的事,他不能說出來讓依然擔驚受怕。寫作的女子總是格外敏感。因此除了囑咐依然一個人住凡事小心,他再沒多說什麽。

人與人的緣分總是難以預測的,拼命找的時候,人影也不見,安靜地好像從世界上蒸發。而當經過一番思量,終于放手的時候,那個人卻偏偏出現,好不容易平靜的心該怎麽辦?

淺淺出現了,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他甚至還沒想好見到她該說些什麽。

西湖上泛舟,他,依然,還有其他幾位朋友。他們正熱烈的讨論中外文學,淺淺嬌弱的身影突兀的闖入視線,沒給他一點心理準備。仍舊是披至腰間的長發,仍舊是一襲并不華麗卻設計精致的連衣裙,仍舊是夢幻與現實模糊不清,冰冷與溫暖交融的錯覺。

以竹為骨,以綢為面,她舉着一把粉色的西湖綢傘,轉動了幾下,重新貼回鎖骨,擡眼一看,笑容淺淺。他第一眼就看見淺淺了,相貌平平的她淹沒在人海裏并不出衆,他卻準确無誤的認出他,隔着很遠。

淺淺也看見他了,兩船靠近,向不同的方向去,錯過的瞬間,他清楚地看見站在船頭的淺淺,她平靜的看着他,看着他們。他注意到,淺淺的目光好一會停留在依然身上,是一種平靜的遙遠的悵然,從未出口,卻真實地刻骨。她呆了好一會,目光又落在他身上,轉而淡淡一笑,之前的惆悵消失不見。這次出現的淺淺有些憂傷,有些疲憊,也有些寂寞。

上岸之後,接下來是要去喝茶。騷亂就是在這時候發生了。

“你想往哪跑?”一個女人的高嗓門成功将他們的詩性攪散,像是起了什麽争執。詫異過後,他們也齊齊的從樓上探出頭向外看。很多人圍在一起,裏面的當事人被人拉扯着,看不清楚。

“年紀輕輕的,幹什麽不好,竟然偷東西。”有人嚷嚷着。原來是有人的東西被偷了。

“說那麽多幹什麽,這種人放過她一次以後不知不知害多少人。”

“看她穿的挺好的,怎麽幹這種事。”

議論聲嘈雜不堪,連本來詩性正濃的好友們都被這件事吸引,七嘴八舌的讨論開來。

“不會是誤會吧。她不像那樣的人。”茶樓老板回來,旁觀者一般說了一句。

“是誰?偷了什麽?”有人問。

“就是剛才在這喝茶,被我不小心灑了茶的那個。有一個和他同船游湖的女人,說她偷了她的水晶項鏈。”

“怎麽知道是她偷的?看她性情還不錯,自己被灑了一身茶,還反過來安慰別人。”

“誰說不是呢。能裝吧,連賊贓都搜出來了。幸虧沒跑多遠。”

他們說的是淺淺,她被人拉扯着,似乎要被送到派出所去。有人讓出一條路,淺淺就清楚的出現在他面前,她面上有怒氣,卻沒有像中年婦女一樣發作,只是皺着眉頭,不耐煩的試圖會開抓住她肩膀的手。

她聲音不大,和那些激動的人解釋着什麽,可沒人相信她,她的話只是招來更加強烈的責罵聲。從旁邊又伸出手想要拉住她,淺淺回身,狠狠的打開落在不該落的地方的髒手,沒想到這一舉動,招致了那些人的憤怒,她重新被人圍住,像四面密不透風的牆。淺淺想要離開,卻被阻住路。

她終于不耐煩,放棄與這些人的溝通,徑直翻動手裏的背包,找出手機按下幾個數字。看樣子是想找人求助,可還沒撥出去,她的手機就被人強行奪下,野蠻的摔在地上。

“這個世道,這種人越來越多了。”看了半晌,依然終于發表評論,不過聽內容,她說的不知道是誰。依然不認識淺淺,所以對于這場争執沒什麽立場。如果她知道此刻被傷害的是用牽牛花做圍欄的向日葵女主人,她應該有所判斷吧。

可如果她知道淺淺那篇黑暗的文章,如果她知道黑暗的矛頭是指向無辜的她,她又會作何感想?對于淺淺,他的感覺是複雜的,沒有把握。

他該下去嗎?現在的淺淺明顯處于弱勢,既沒有證據,也沒有人家的氣勢(中年婦女擡出了某位高官的名字,似乎是親戚)如果他下去,以作家的身份或許從人情上可以給淺淺些幫助。可是反過來,本來只是一件小事,淺淺想辦法找到證據便可了結的事,他若出現,惹動某些無聊的人當成一件大事爆出來,到時候,他的作家身份反而會連累到淺淺被人關注,被人猜忌。

她是一個清高而淡然的人,受得了這樣嗎?

依然被一個電話叫了過去,忘了這邊的事,他不忍離開,繼續站在窗邊看。淺淺已經放棄了與那些人的溝通,只是提高聲音對身邊圍觀的人冷冷的喊了一句:“拜托,幫我報一下警好嗎。”

淺淺一邊拜托圍觀者用最快速的方法解決問題,一邊用力甩開抓住她手臂的中年婦女,因為用力過度,她的頭也跟着轉了一下,及腰的長發也随之擺動,一下子遮住她半張臉。今天的淺淺有些激動,不似往日的平和溫暖,臉上的憤怒冰冷着,一副孤傲倔強的樣子。

這才是她現實生活中的樣子吧,冰冷,不懂的處理人情世故,所以采用那種方式逃避——她住進深山,是因為無法面對現實才走的極端吧。

他低下頭,看她的目光逐漸遙遠,似乎想到了很早以前就被他遺忘的某些事。等他回過神來,想離開窗口回到已接完電話正和其他人争論的依然身邊,剛收回目光,微微側過頭,眼角的餘光掃過淺淺身上,卻驀地頓住——

淺淺在看他!因為那些人的無理謾罵而愠怒的女子,略微失了态,正好回過頭想要回一句嘴,然而剛扭過頭,竟然一眼看到茶樓上旁觀者般的他,她一下子僵住了,如同五雷轟頂般,因為毫無防備,嘴微微張着,目光毫不掩飾震驚。

他也沒想到這種場面相見,兩個人一個樓上一個樓下,穿越嘈雜的人海,世界一下子靜了下來,再也聽不見依然的嬉鬧,再也聽不見中年婦女粗俗的叫罵,樓上樓下的世界,只剩下他們倆——與暧昧無關,他們只是因為太過震驚仿佛在瞬間凝固了時間。很快的,時間如流水重新順暢,該面對的還是成為此刻的必須。

警察來了,問了下事情的緣由,被偷的中年婦女不依不饒,周圍還帶着助陣的親人,警察無奈,只得先将兩人分開,準備帶到警察局再處理。淺淺的震驚終于過去,看着他,有些難堪,也有些終于放手的疲憊——她的不掙紮,是因為他的漠然冷觀嗎?

中年婦女急不可待的将她的委屈告訴警察,并且不斷地揮動着從淺淺處搶來的深橙色的黃水晶吊墜做罪證。淺淺沒有辯駁,她又恢複平靜,那種默然的幾近灰質的平靜,有些頹廢。因為她的不辯解,所有人便順理成章當成是默認。警察對淺淺沒有好臉色,推搡了她一下,有些粗魯。

他看着,猶豫了許久,沒有下去。他對她,有太多不了解。淺淺臨走前又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那種目光裏,沒有任何內容。

一年過去,再也不見淺淺,向日葵園那邊,再也沒去。多事的狼常常打電話來,長篇大論有的沒的說許多,卻好像忘了還欠着賭債的女子,竟然再也沒提起。這期間依然也幾次光臨他的別墅,四處轉過,拍了很多張照片,卻也像遺忘了般,再也沒問過向日葵主人的事。

所有人像在無形中約好了一樣,淺淺失蹤了,她的形象也徹底被人抹去。幹淨的她好像從沒在這個世界出現過。只有他還記得淺淺,卻也是越來越模糊,只記得淺淺的笑意,還有陽光般的向日葵。

狼新交了朋友,也是女作家,很年輕。那個名字不能提,是一個很低調的人,幾年前寫宮鬥小說出名,這幾年宮鬥小說備受推崇,所以很快她的名氣變大了起來,在文壇也占有一席之地。不過名氣大了,不代表認識她的人多了,在生活中,她極其低調,從不出席有可能表露她身份的公開場合,也從不提起家人的事,對認識她的人,除了關系緊密的朋友,其他一直說自己是普通的公司職員。如果再問下去,她便找各種理由繞,時間一久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記得常常前言不搭後語。還好她朋友不算多,否則非累死不可。

這一切當然是那個大嘴狼說出來的,他和女作家處的不錯,時不時見面,也自在的開玩笑。相處中一些有意思的細節,他便通過微博寫出來,有炫耀的嫌疑。惹得一直對于偶像好奇卻總是沒機會了解的那個女作家的粉絲咬牙切齒,羨慕嫉妒恨。

反應最誇張的便是依然,她作為狼最好的女性朋友,十年雷打不動的鐵一般關系,一直對女作家充滿好奇,曾經托過認識的人找她的聯絡方式,但一直沒有結果。後來好不容易被狼捷足先登,她以為有機會,有事沒事磨着狼坐中間人介紹一下,但更沒希望,狼除了拒絕,半帶挑釁,然後一直在微博中瘋狂炫耀。依然絕望,只得不斷哀嘆,可憐的小紅帽被大灰狼劫持了。

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生活,寫書,參加各種活動,和新朋友打得火熱。只有他,寂寞着,其實平時也不見得生活中有怎樣多姿多彩,但這段時間,像是生活中少了什麽,心裏空着,有時候莫名其妙的覺得很亂,很煩躁。書,再也沒寫下去。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心,他的反常那個并不是因為心裏對淺淺有了怎樣的感情,或許只是愧疚,沒錯,自杭州分別,他便覺得欠了淺淺,而且欠的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

淺淺便是那個女作家,離開杭州前狼告訴他的。

當日被送到派出所後,淺淺是小偷的身份。她沒有證據證明項鏈是自己的,那個中年女人卻拿出相關的□□,上面款式價格非常清晰,完全對的上。而且,那個中年女人還有證人,送她水晶項鏈的那個男人,一口咬定這條項鏈确實是他買的。

所有證據傾向那邊,淺淺找不出一句話反駁。眼看着就要以此定罪了。淺淺思考了很久,打了一個電話,緊接着在外地開會的狼匆忙回來,出現在派出所。單獨相處的幾分鐘,淺淺說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那個名字,狼一聽便明白些什麽。

接下來的事就變得很容易。狼對警察說項鏈是他買給淺淺的,時間,價格,款式,購買地點都說得很詳細。只是暫時拿不出□□,因為前段時間買的,不在這座城市。

狼也拿不出證據,但他有暢銷書作家的身份,所以從某種層面上說,還是有些作用的。警察沒再追問淺淺,只是對報案的中年婦女多問了些什麽。幾次之後,中年婦女心虛,招了一切。原來她确實有一條一模一樣的水晶項鏈,也遺失了,只是不在這時候。是在遇到淺淺之前許久的事。在船上初次看見淺淺的項鏈,她也打聽過項鏈的事,但淺淺表現冷淡,沒給她什麽熱情。她見淺淺衣着簡單,全身上下沒什麽名牌,于是心裏動了邪念,想訛淺淺一下。

她沒想到淺淺不言不語脾氣這麽倔強,更沒想到淺淺較她相對寒酸的穿着,竟然有那麽有名的朋友撐腰。

或許是那件事淺淺欠了狼一個人情,狼成為淺淺少有幾個公開承認朋友中最有重量的一個。他大剌剌的提起淺淺生活中的狀态,筆下恢弘世界之外生活中随和親切,相約同游名勝古跡,她小女人般看到帥哥就睜大眼睛,把同伴都丢下的花癡行徑;厚着臉皮磨狼請客吃大餐,承諾多多,等回請的時候,竟然好意思在小吃攤走了一圈算了事;走在山中的時候,惬意的,輕松的,神情安然仿佛融入其中,那種超脫于塵世之外自在,總是讓人想起存在于作家筆下遺失于世間許久的某些情境。

淺淺有些像依然,從狼的筆下看出來。雖然兩人的寫作風格和生活背景截然不同,但生活中兩人竟然殊途同歸,有驚人的相似。

依然不知道作家的真實身份,是淺淺千叮咛萬囑咐的。狼對此遵守承諾,卻把這一切詳細的告訴了居住在山上的他。是因為淺淺也曾經住在山上的關系吧,有些細節想瞞也瞞不住。比如說向日葵。

狼說了很多,有關于這一年,作家,寫作,可怕的臺風,依然的十年全國簽售……

狼說了那麽多,卻沒說杭州西湖茶樓上的一瞥——狼好像不知道那日他看見争執經過的事。如果他知道了,他會怎樣想?

向日葵之戀,淺淺細碎複雜的人生歷程,不知道內情尚自安然的依然,三年無言的陪伴,他不知道該如何與朋友們解釋,以狼的性格沒有問,顯然淺淺什麽也沒說。她的沒說,是因為他嗎?或許只看似平靜實則雜亂的生活,連她也理不出個頭緒吧。

生活,是有這樣一種狀态的。

那篇向日葵的稿子一直沒看見,也沒有看下去的必要,因為狼已經用他的眼睛和心将一切看得很清楚了。

桂花樹下初見純潔清新,向日葵園微笑淺淺的溫暖,西湖邊上孤傲倔強,見過她三次,每次都用不同的方式讓他印象深刻,卻沒有一次,讓他猜到她的真實身份。

他寫書十幾年,女粉絲無數,愛慕他的女孩子不占少數。情書,電話,不惜千裏迢迢追來的孩子也有,有些他記住了,有些随着時間推移漸漸遺忘,甚至連他、她們的存在也記不起。除了這些勇敢的女孩子,還有一些,愛着他,在他的博客裏留言,卻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他厭惡。漸漸長大,接觸到社會,心在成長,裝入更多東西,他的身影被取代,漸漸地就模糊,消失。那些無人理解的歲月,獨自承受,什麽都沒做就沒了,寂靜的好像從沒有存在過。

有好多分占據着少女青春的暗戀被時光淹沒,只剩下黯然的記憶。

他不喜歡藤蔓,不喜歡那些稚嫩的女孩子把他當成靈魂過度的依靠,她們還那麽年輕,年輕到那麽容易變,即使不變,一輩子仰望着他而活,那種沒有方向,沒有軀幹的纏縛,他會窒息,他也承受不起失去自我那些世俗的怨怼。

他以為他會一輩子寂寞,誰想到卻遇到了淺淺。

寶劍鋒從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淺淺如今呈現在人前的摸樣,是經歷了多少痛苦才能用那種姿态生生将自己的青春鎖住,用寂寞,用微笑。

是啊,曾經稚氣,曾經笨拙,曾經軟弱,曾經單純,她有那麽多曾經,和所有夢想頂峰的人一樣,只是她的曾經,因為無人理解,無人願意理解,所以才顯得黑暗,顯得平庸。

他終于記住她了,終于想要了解她了,卻是在失去她的那一刻。三年,三年無語的陪伴,不打擾,不糾纏,甚至不讓他知道,就那樣淡然的愛着,種一片向日葵,直到地老天荒。

向日葵園下山時曾經去過,園門關着,裏面沒人。向日葵地已經收拾幹淨了,據說是主人專門回來弄的。他們還說,向日葵主人每年回來兩次,一次是春季播種的時候,她回來種下向日葵,另一次是夏季向日葵開放的時候,她回來小住,等向日葵收獲以後便離開。再回來便是第二年春天的事了。

狼說,女作家是是一只飛鳥,喜歡全球各地飛來飛去,遇見喜歡的地方便住一段時間,真正在家的時間寥寥可數。他說的家當然是指向日葵園,還有養育了她二十年的老家。她每年不管多忙,不管時間多麽難以抽開,這兩個地方是她雷打不動必然要回去的地方。

淺淺的生活,或者說那個女作家的生活,安排的滿滿的,自由而灑脫,沒什麽時間用來寂寞,沒什麽時間用來癡心妄想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

第二年,向日葵開放的季節,他下山,路過向日葵園,看見金黃色向日葵齊齊綻放,浩瀚如海,填充了俗世裏的寂寞,宛如去年。他推開牽牛花栅欄門進去,走在各色花草隔成的小路上——

淺淺站在房前臺階上,低着頭擺弄照相機,長而直的頭發垂直腰間,臉低下時,發絲随之滑落遮住臉頰。金色的陽光灑下來,平凡的五官刻畫出模糊而精致的輪廓。她忽然擡起頭看向日葵這邊,粲然一笑,舉起照相機——

克麗泰是一位水澤仙女。一天,她在樹林裏遇見了正在狩獵的太陽神阿波羅,她深深為這位俊美的神所着迷,瘋狂地愛上了他。可是,阿波羅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就走了。克麗泰熱切地盼望有一天阿波羅能對她說說話,但她卻再也沒有遇見過他。于是她只能每天注視着天空,看着阿波羅駕着金碧輝煌的日車劃過天空。她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阿波羅的行程,直到他下山。每天每天,她就這樣呆坐着,頭發散亂,面容憔悴。一到日出,她便望向太陽。後來,衆神憐憫她,把她變成一大朵金黃色的向日葵。她的臉兒變成了花盤,永遠向着太陽,每日追随他,向他訴說她永遠不變的戀情。因此,向日葵的花語就是——沉默的愛。

淺笑依然博客上的最後一篇博文最後一句話:愛他,為他種一片向日葵,然後,陪他一起老。

他想,他終于錯解了淺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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