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入府

安栖雲乘着一頂軟轎,從角門進了氣派的燕王府。燕王府裏一群婆子丫鬟都簇擁着安栖雲下了轎子。

安栖雲進了屋子,看見一個長相和她父親有幾分相像的貴婦端坐,她穿着半新不舊的衣裳,但是用的料子,頭上的簪環都價值不菲。

她下手邊上還坐着幾個年輕的婦人,俱是華衣璀璨,貌美如花。一人生得娴靜,一人帶着貴氣。邊上還站着幾個未出閣的少女。

當中坐着的貴婦看見了安栖雲,忙招呼身邊的丫環将安栖雲請過來。

安栖雲知道這便是的姑母,連忙上前拜見。

燕王妃扶起她,親親熱熱地問起安太守和安夫人的近況,再引薦她認識邊上的兩位年輕婦人。

趙斂的大哥娶的是太尉的千金,亡去的二哥娶的是永寧郡主,安栖雲和她兩人相見了。又認識了趙斂的親姐姐親妹妹,表姐姐表妹妹,看得是眼花缭亂。

一頓見禮完畢,姑侄兩人說了幾句話,忽然聽見人來報,說是世子從揚州回來了,剛拜見了父親,現在過來給燕王妃請安。燕王妃愣了一下,似乎對這狀況感到驚奇。

燕王妃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讓這兩人避開。

她心下知道,趙斂似乎對自己的侄女并沒有什麽看中。而趙斂又一向是個不管不顧的人,他先前送了退婚信,這次要是當面發瘋要退婚,自己和侄女的臉面又該如何挽回?

燕王妃在猶豫之事,安栖雲握着她的手,對她笑了一笑,燕王妃問她:“你要不要先避一下子。”

安栖雲感到邊上幾個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這個時候怎麽能夠退縮?

她說:“姑母,沒事的。”

燕王妃想了想,帶着一點笑說道:“快請進來。”

安栖雲看着門口,看見趙斂逆着門口的光,跨過門檻,衣帶随風動,身上玉佩擊撞,發出清越的聲響。他穿着象牙白色的雲錦衣裳,烏皮靴,身姿挺拔,像是獨立峭壁的孤松。

但是他的眼神有些冷,一看就不是個簡單的富貴王公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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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後,安栖雲發現,趙斂的寒冷和距離感并不在于他的冷漠,實際上他總帶着一分戲谑的笑,像是對世界抱着玩世不恭的态度。

他的距離感是來自于靈魂的,來自他沾血的經歷。

趙斂很随意地看向了安栖雲,似笑非笑:“安妹妹。”

燕王妃松了一口氣,沒有當面下面子,是好事。但是趙斂對安栖雲的态度太過輕浮随意,不知是好是壞。

安栖雲沖着趙斂腼腆地笑了。

杏眼柔媚,櫻唇一點,安栖雲眼角墜着小小淚痣,風情妖嬈又純真無邪,媚态天成,她一笑,如同霞光破天際,這是練習很久的微笑。

這本應該是無往不利的微笑,趙斂看了,卻沒什麽表情,像是在看一個木頭樁子一樣,他甚至點評:“你笑得太過了。”

笑得太過了?!

女眷中有人笑了出來,安栖雲餘光看見,是那位郡主娘娘。

郡主蕭氏是皇室之人,自幼長在宮中,錦衣玉食,沒人敢惹。

安栖雲只看着趙斂,卻又沒有看着趙斂。

她像是看着一座高山,一座她終将要越過的巍峨高山。不知為什麽,她想起來,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她就要枯萎了。

趙斂看着她,皺着眉:“你在想什麽?”

安栖雲說:“你真高。”

安栖雲仰着頭,趙斂低着頭,兩人的視線觸碰着,像是要劍拔弩張。燕王妃焦躁地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永寧郡主放下了端着的茶。

但是,無事發生。

趙斂偏過頭,沒有多理她,他和燕王妃請了安,就一陣風一般地走了出去。

永寧郡主沒有放過剛才的事,假裝勸道:“安姑娘別在意,世子就是這麽個性子。他呀,除了本家的姑娘,都城的名門閨秀還能尊敬一兩分,其他女孩子他都不放在眼裏的。”

她邊上的徐氏,燕王府大公子的夫人,太尉的千金,聞言扯了永寧郡主一把,然後對着安栖雲說:“安姑娘別多心。”

安栖雲無語,你們都這麽明顯了,我不多心不是對不起你們?

永寧郡主言下之意是說她個窮鄉僻壤來的,比不上她們這個名門之女,還順便挑撥了一下趙斂和她的關系。

燕王妃看了永寧郡主和徐氏一眼,她們兩人拿起茶盞,抿了一小口。

靜默了一會兒,永寧郡主看着安栖雲說:“安姑娘來得比預料的早,西邊的院子還沒有打掃出來,如今同我家姑娘們一同去桑園住着,不也正好?”

如今是永寧郡主管家,燕王妃沒有反對:“你安排。”

永寧郡主笑:“那剛好,和筠姐兒,秦姑娘她們做個伴。”

安栖雲垂下眼睛,悠悠地想,這位郡主娘娘依舊是記憶中的那位。前世郡主在初見她時,也對她似乎看不上眼。

後來她又不搭理安栖雲了,安栖雲自己都一頭霧水。

午後,安栖雲就一頂軟轎去了桑園。

那桑園是燕王府宅子旁的一個園子,和燕王府只隔着一道牆,裏頭風景好些,燕王的女兒們就住在裏頭,幾個公子也有歇腳的地方,時不時進去釣釣魚,下下棋。

安栖雲住進了一個清幽小院,臨着湖,水榭風涼。她進去的時候,裏頭的下人還沒有打掃完。

管家的是永寧郡主,這樣刻意,安栖雲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得罪了她。

她讓長清抱琴出來,這水榭臨着湖水,彈起來琴音更加清越,她看了十分喜歡,當下那一點不快也掃除了不少。

安栖雲是富養的嬌小姐,是江陵的富貴花。不光擅長吃喝玩樂,也擅長音樂舞蹈。她剛剛放下她的琴,忽然聽見湖那邊傳來咿咿呀呀的水磨腔調。

安栖雲問園子裏的侍女:“那是在唱什麽?”

侍女回道:“是新請的戲班子,在唱玉簪記。”

安栖雲問:“誰在聽戲?”

侍女張口要回答,突然覺得有些猶豫:“是夫人們和姑娘們。”

那便是漏掉了自己。安栖雲站了起來:“帶我過去。”

前一世,安栖雲也是受到了這莫名的排擠,在燕王府住了許久,她卻誰也不認識,誰也不相熟,只能跟着燕王妃轉,連趙斂的面都沒見過幾次。

侍女一愣,她以為這位安姑娘會感到羞憤離開,沒有想到安姑娘卻要直接過去。

她只能木讷地說好,然後把安栖雲帶了過去。安栖雲在旦角唱到“粉牆花影自重重”一句時候,繞過紗櫥,對衆人笑道:“我來遲了。”

中間坐着的是永寧郡主,她反應過來,笑着說:“正要找安姑娘的時候,安姑娘還在和王妃說話,現在卻是正好了。”

安栖雲說:“正是。”

永寧郡主的下手邊上還坐着幾個年輕的姑娘,看見安栖雲的打量,永寧郡主對她介紹:“這是兖州來的秦姑娘,這是揚州來的顧姑娘,年齡都比你大一些,你們都和我家三姑娘是表妹,也互相能稱一聲表姐妹。”

安栖雲內心流淚,趙斂的表姐妹可真多,在永寧郡主看來,她大概也是一個一表千裏遠的破落戶表妹。

安栖雲今天的穿着很收斂,她穿着藕荷色雲錦,帶着的玉簪和絨花都是規規矩矩,不太紮眼。

是考慮到今天的行程多,隆重裝扮不好走動。

顧表姐打量了安栖雲片刻,說:“江陵打了好多年的仗,糧草軍饷花費不少吧。前些日子聽說江陵流出了好多財寶,是你家的嗎?”

言下之意,是不是安家在變賣家産,安家是不是要徹底完蛋。

安栖雲默默翻了個白眼,笑道:“顧表姐說笑了。”她伸手撩了撩耳邊的碎發,一只金累絲花钏從皓腕中露出了一點,顧表姐一眼看過去,這金钏鑲着綠松石,紅寶石,祖母綠,東陵石,晃動得人眼生疼。

安栖雲放下袖子,看着顧表姐笑了一下。

今早安栖雲拿出這個誇張的金钏的時候,還被長清皺着眉頭懷疑了半天審美。

它不夠清雅,但是富麗堂皇啊。

顧表姐震驚又難以置信地看了安栖雲好幾眼。

永寧郡主瞄了一眼,說道:“今天你的打扮就很适宜,你的姿容太盛,不宜華服盛裝。”

安栖雲想了想,說:“郡主說得是,長清,我帶過來那兩箱子單絲羅,重蓮绫,團蜀錦的料子就送給院裏的小丫頭們吧。”

永寧郡主梗了一梗。

秦表姐問:“世子與安表妹路上沒遇上嗎?哎,世子就是這個脾氣,表妹遇見了冷臉別往心裏去。”

安栖雲睜大眼睛,佯裝無辜:“世子冷臉了嗎?我以為他在和我說笑,我們路上的确遇上了,世子怕我一個弱女子不安全,還讓他的侍衛來保護我,秦表姐看見了嗎?就是那些黑衣人。”

秦表姐住了嘴。

她聽說過趙斂身邊的那些黑衣人,那可是世子的侍衛啊,給了這個女人用?

一時間臺下靜了,只有臺上的旦角聲音柔美,餘音袅袅。

安栖雲抽出袖子中的折扇,跟着唱段在手心擊打着拍子。永寧郡主看見,那折扇白得發光一般,是一柄織金美人象牙扇。

永寧郡主,秦姑娘,顧姑娘沒有了聲音,趙家三姑娘趙筠好奇地問她:“南方真這麽富庶?聽說你們江陵有寶藏,這是真的假的啊?”

這自然是真的,可是安栖雲不會讓其他人知道。她笑了笑,哄小孩一般和趙筠說着寶藏的奇聞秘事,聽得趙筠一愣一愣的。

一下子笑意融融。

正說話見,一個小厮弓着腰進來,對永寧郡主說:“郡主,世子和荀公子聽說這邊戲臺子開了,也要來湊個熱鬧。”

永寧郡主囑咐着下人給東邊的坐席擺上瓜果。過了不一會兒,安栖雲聽見年輕男子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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