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鹿鳴樓

幾天之後, 燕王回到了上京, 慶功宴上, 燕王手持青龍劍, 伴樂舞起了劍舞, 宴上人人歡聲喝彩。

燕王舞完劍,不太盡興地說:“這曲子卻不大有勁, 沒有殺伐之氣。”

樂師們戰戰兢兢。

安栖雲沒有機會去參加燕王的慶功宴,看看燕王是否對青龍劍滿意。但是也不妨礙, 晚些時候,燕王派人給家中小輩賞賜東西, 讓家中小輩同樂。

給姑娘們的是纏花枝蜀錦五匹, 煙霞銀羅五匹, 還有金銀手镯一對,瑪瑙手钏一對。給公子們的是羊腦箋,紫金霜墨錠,湖州玳瑁筆和紅絲硯。但是獨獨安栖雲和趙斂各自多得了一柄玉如意,其中的講頭自然不用多說。

燕王妃過來和安栖雲說話。

“王爺還是看重你的, 只是世子這邊不松口,但是我瞧着, 如果世子再執拗下去,王爺沒有耐心,就算是綁也要把世子綁來完婚的,你放心。”

安栖雲想象了一下趙斂被五花大綁過來和她成親的樣子,不由得差點笑了出來。

她臉上更顯得莊重, 點頭:“多謝姑母。”

燕王妃又談到燕王舞劍時候所說的話,對安栖雲說:“你一向擅長音律,不如為王爺譜一支讓他滿意的曲子。”

安栖雲覺得燕王要求的殺伐之氣有些困難,但仍然勉強答應了下來。

之後,她沒事的時候,便常常在水榭之上譜曲,琴聲争鳴,隐隐有金石破空之感,但是依舊不能讓安栖雲滿意。

安栖雲在水榭彈琴,不期然地,荀樂游尋着琴聲走了過來。

安栖雲對他福了福身子:“荀公子。”

荀樂游問:“我這些天裏聽人彈琴,沒想到是你,只是這琴音卻是另有一番廣闊之感,實在不像是你彈出來的。”

安栖雲說:“荀公子見笑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女子,哪裏來什麽廣闊。王妃想讓我做支曲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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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樂游馬上想起來燕王舞劍時所說的話。荀樂游說:“其實那日,我也在場,樂師所奏的曲子,也不能說不大氣。”

安栖雲覺得自己肩上的壓力更大了。

荀樂游靈光一現,說:“我知道一處街市,那裏時常有稀奇東西出來,或是古畫,或是古時候的藥方子,最近聽說有人要出手《七殺破陣曲》,姑娘不妨去看看。”

安栖雲眸子中的光一盛,那《七殺破陣曲》是傳聞中前朝的曲子,早就失傳了。據說該曲激昂肅殺,一定會是燕王想要的曲子,她連忙說:“是什麽地方?”

荀樂游道:“那地方叫鹿鳴樓,”他說完有些為難,“只是那店鋪的主人有些清高,接待新客人必須由熟客引薦。”

安栖雲面上流露出一點失望:“那便是進不去了。”

“進得去,我就是鹿鳴樓的熟客,”荀樂游笑着說,“只是怕姑娘不太方便。”

安栖雲想都不想:“我當然方便。”

說完,她又盈盈一拜:“多謝荀公子。”

荀樂游看着安栖雲笑靥如花,忽然覺得有些心虛,他本來是光風霁月地來幫忙,現在卻有些分不清自己有沒有私心。

像是探尋着越過了一點點界限,他有點慌。他摸了摸鼻子,聲音刻意放得模糊,不知道在在意着什麽,他說:“那我三日之後過來找姑娘。”

安栖雲笑着點點頭。

荀樂游從水榭走回來的時候,正巧碰上了剛剛練完劍的趙斂,趙斂看着荀樂游,随口問了一句:“你去哪兒了?”

荀樂游也沒有隐瞞,說:“剛剛聽見安姑娘彈琴,從水榭那裏過來。”

趙斂臉上挂着笑:“正好碰上了,來,和我過過招。”

平日裏,荀樂游不愛舞槍弄棒的,今天他突然有了鬥志,說道:“好。”

趙斂帶着荀樂游走到他練劍的地方,從邊上撿起一把劍,扔給了荀樂游。

荀樂游抽出劍,臉上出現了鮮有的認真表情。

兩人對峙,荀樂游率先出招,很快就被趙斂化解,然後趙斂開始進攻。

荀樂游勉強接過幾招,接下來就一敗塗地。

荀樂游扔下了劍,神情清朗,對自己的連敗沒有絲毫芥蒂,笑着說:“認輸,認輸。”

趙斂哈哈一笑,摟住荀樂游的肩膀說道:“走,喝酒去。”

三日後。

安栖雲老早就等在水榭中,她穿着寶藍色織錦雲紋鬥篷,邊上放着她的帷帽,手中拿着一本傳奇打發時間。

荀樂游沒有讓她多等,很快就過來了。安栖雲看見荀樂游,放下了書,臉上顯出驚喜的神色。

安栖雲扔下書,沖着荀樂游走了過來,荀樂游看着她鬥篷在身後晃蕩,像是層雲激蕩在晴空,又像是水面波光粼粼。

荀樂游看着安栖雲走進,贊了她一句:“今日安姑娘看起來特別明媚。”

安栖雲抿着嘴只是笑笑。

荀樂游便不多說話了,看着長清扶着安栖雲走進了馬車內,他就扶着馬背上了馬,跟在馬車後面。

剛走上兩步,還沒有轉過燕王府門前的大街,只聽得一陣馬蹄聲響起,随後就是烈馬的嘶叫聲。安栖雲掀起簾子看,只見一人手拉着缰繩,急急将馬停了下來,馬兒在原地轉了幾步,周圍的商販緊張地往後退。

馬上的人穿着黑青水緯羅五彩灑線袍子,神色泰然自若,那馬兒不多時便停了下來。

他一回頭,安栖雲猛地放下了簾子。

不知道前幾天醉酒後有沒有刻意招惹趙斂,她現在是玩不起趙斂的,不願,也不能。

可是趙斂走了過來,先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荀樂游,荀樂游坦坦蕩蕩地對着他微笑。然後趙斂走到馬車邊上,伸出手指,敲了敲。

安栖雲按捺住緊張,問:“誰?”

“趙斂。”

安栖雲也不掀簾子,問:“世子來做什麽?”

趙斂沒回答,安栖雲以為趙斂走了,松下一口氣,可是馬上,簾子一掀,趙斂躬身鑽了進來,坐在安栖雲身邊。

安栖雲呆呆看着他:“我們就要走了。”

“順路。”

安栖雲問:“你以為我們要去哪裏?”

趙斂答得不假思索:“鹿鳴樓。”

安栖雲思索了一下,也許是荀樂游告訴了他。安栖雲又想,多來一個人,荀樂游也該告訴自己呀。

安栖雲感到馬車開始走了,稍微有些颠簸,她偷偷看趙斂一眼,趙斂卻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在睡覺。

馬車裏一時間很安靜,見到趙斂沒有什麽多餘動作,安栖雲放下了心。

馬車走了好一會兒,終于停了下來,安栖雲掀開窗戶上的簾子一看,只見在這熱鬧地帶,聳立着一棟樓,上面用匾額寫着“鹿鳴樓”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安栖雲放下簾子,回頭看看趙斂,她猶豫着要不要叫醒他,就看見趙斂突然睜開了眼,黑眸中銳利的光一閃,寒劍出鞘,清醒極了。

趙斂原來一直就沒有睡。

安栖雲的目光直直撞進趙斂的眸子裏,然後她移開了眼,說:“我們到了。”

趙斂先跳下了馬車,安栖雲拉着簾子,就要下去,趙斂扶住了她的手,在安栖雲睜大眼的時候,攬着她的腰,将她扶下了馬車。

安栖雲心虛地左右望望,這街上人雖多,卻閉着這明晃晃的權貴人家的馬車,眼珠子也不敢多看。

她放下了心,臉上帶着的帷帽也為她遮掩住一分羞赧。

荀樂游将手中的缰繩遞給随侍的小厮,向着安栖雲和趙斂走了過來,對着趙斂問道:“慎行,你要去哪裏?”

安栖雲扭頭看看趙斂,原來不是荀樂游邀請的趙斂。

那麽,他來做什麽呢?

趙斂只是說:“閑來無事,看看你們在玩什麽。”

安栖雲和荀樂游對視一眼,荀樂游眼中帶着打趣的笑,安栖雲有些迷迷瞪瞪的。

三人于是一同走進了這鹿鳴樓,安栖雲很新奇地打量着着樓裏的一切,燈燭輝煌,各種顏色的琉璃做了燈罩子,高懸在安栖雲的頭頂,金猊爐子燃着香,熏出一個奢靡境界,一派富麗堂皇。

安栖雲面上有着掩飾不住的驚嘆,她轉頭看荀樂游和趙斂,荀樂游挂着笑,正小聲吩咐着夥計,趙斂則神色淡淡,沒有什麽興趣的樣子。

不一會兒,華服豔妝的侍女走過來,笑着說道:“荀公子是熟客,不必多問,這兩位是引薦的新客嗎?”

荀樂游于是和這侍女說起話來。

安栖雲疑惑看了一眼趙斂,她觀察趙斂的神态,又聽見趙斂說什麽順路,還以為趙斂也常來這裏,沒有想到,他和自己一樣,是個“新客”。

那你裝模作樣個什麽?安栖雲想着,盯着趙斂看了一會兒,趙斂察覺到安栖雲的打量,低頭回望她。

安栖雲馬上移開了眼睛。

那華服婢女說道:“今日我們以地域排座次,公子,姑娘,請寫一下牌子。”

她用托盤擺着三方檀木牌,安栖雲不解其意,荀樂游已經說話了:“今日卻是俗了,前幾次,你們以詩文,以中意花卉來排座次,還雅致一些。”

他說話間,已經填上了“中山”二字,他是來自中山的。

趙斂于是填上了“範陽”,安栖雲填上“江陵”。

侍女收了牌子,笑道:“荀公子和安姑娘是中山江陵一帶,可去三樓,趙公子是範陽,去四樓。”

趙斂淡淡說:“我去三樓。”

侍女臉上現出難為的神色,荀樂游勸道:“這是這裏的規矩,慎行,還是依着規矩來。”

趙斂将筆撂進盤子裏,利落地轉身,侍女跟在他的身後,怕惹了客人不高興,匆匆地帶着他上樓。

安栖雲和荀樂游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荀樂游說:“中山和江陵挨着,我們也算得上是半個老鄉。”

安栖雲說:“說得對。”

荀樂游和安栖雲上了三樓,被引進雅間,這房間裏頭并不封閉,隔着一個欄杆就能看見外面,正是為了易物方便。

安栖雲走進去,看見裏頭只用了绛紅色的帷幔阻隔了視線,那帷幔由兩個侍立的小婢拉開,安栖雲看見當中坐着一個人正在喝茶。

荀樂游無奈:“慎行,你又難為別人了吧。”

趙斂擱下茶盞,輕輕一笑,掃了一眼安栖雲,然後對荀樂游說:“我從沒聽說過,上京有哪個地方敢和我講規矩。”

安栖雲和荀樂游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這默契的笑容在趙斂看來又格外不順眼。

婢女引着安栖雲和荀樂游落座,趙斂正好坐在正當中的位置,安栖雲和荀樂游便一左一右地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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