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破陣曲

剛坐下, 就聽見中間一名豔妝女子說道:“丁寅包間, 鐘馗刀。”

這豔妝女子起到一個報幕人的作用, 在這裏叫做“竹竿子”。

安栖雲和荀樂游一對望, 兩人有默契地露出一點笑, 只有中間的趙斂不知所以。

趙斂坐在中間,他身材高大, 坐在那裏也巍然如同一坐山峰,安栖雲和荀樂游聽見竹竿子說到鐘馗刀, 都想到了幼時的趣事,想要去交談一下, 轉頭, 卻只能看見趙斂沒有表情的臉。

趙斂看了一眼安栖雲, 問:“你們笑什麽?”

安栖雲說:“這鐘馗刀,是我們江陵一帶傳聞中的東西……”

荀樂游接口道:“我們中山也有這傳說,說這刀從前是被一個惡人将軍拿着的,每當小孩子不聽話,大人都說, 要去請鐘馗刀教訓我們。”

安栖雲也笑:“對對對,就是這個說法。”

趙斂淡然地喝了一口茶, 不為所動。

安栖雲小聲地對他說:“所以方才婢女叫你去四樓嘛,我們這邊都是換南方的東西,你聽了一點都沒有感觸。”

趙斂表示不屑:“多餘的感觸影響判斷,你要因為感觸買了這鐘馗刀嗎?回家吓小孩子?”

“你……”安栖雲覺得趙斂強詞奪理,但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索性不說了。

接下來的幾樣東西,依舊是中山江陵一帶人感興趣的東西,趙斂這個北方人看得興趣缺缺,并不覺得有什麽好驚訝的。

看着安栖雲和荀樂游一左一右有默契地驚呼和感嘆,讓他覺得有些煩躁。

終于,竹竿子說到正題了。

“甲未包間,七殺破陣曲,音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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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栖雲越過趙斂對着荀樂游催道:“快快快!”

荀樂游也有些激動,朗聲說:“辛午包間,在下有衛夫人山水畫一副。”

竹竿子重複了一遍荀樂游的話,甲未包間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趙斂拿起茶盞,又飲了一口。

過了一會兒,竹竿子說道:“甲未包間的公子想看看,其他人還有什麽東西。”

荀樂游和安栖雲洩氣地對視了一眼。這衛夫人山水畫,是荀樂游珍藏已久的寶貝,在荀樂游看來,是任何東西都能換的,沒有想到甲未包間的人看不上。

荀樂游安慰道:“沒關系,我還帶了別的東西。”

安栖雲點點頭。

荀樂游又對竹竿子和甲未包間報了其他的幾樣寶貝,沒有想到都沒有得到甲未包間的青睐。

荀樂游和安栖雲漸漸有些急躁起來。

趙斂将手中的杯盞重重一磕,邊上站着的婢女開始戰戰兢兢起來。

她早就認出來這是燕王世子,也知道趙斂不好惹,好在剛開始的時候,趙斂話雖然不多說,看起來也沒有不太高興。

現在那甲未包間的人可是要害死她了!

婢女小心躬身講話:“公子有什麽吩咐?”

趙斂扔給她一個錢袋子,說道:“去告訴甲未包間,爺看上了他的音譜,這是付給他的錢。”

婢女很為難地說:“可是……我們鹿鳴樓裏的規矩,只能以物易物……”

“是嗎?”趙斂的語氣很平靜,但是威脅的意味在婢女看來并不平靜。

婢女躬身行禮:“奴家去問問樓主人。”

安栖雲看着婢女走了出去,對趙斂說:“聽說這裏規矩很大,這樣威脅怕是不好吧。”

荀樂游也說:“還是輕易不要得罪了人。”

趙斂輕蔑一笑,繼續喝茶:“要是他這裏的規矩比皇宮還大,那我就做他的俎上之魚。”

安栖雲和荀樂游對視了一眼,輕輕嘆了口氣。

婢女捧着錢袋子,慌慌張張地找到了鹿鳴樓的主人,樓主人是個中年男人,叫做沈益,看見慌張的婢女,問道:“怎麽了?”

婢女将錢袋子呈給沈益說道:“辛午包間的人想要《七殺破陣曲》,可是拿不出甲未包間人想要的東西,辛午包間想用這袋子錢來買。”

沈益摸了摸胡子,不在意地拉開錢袋子一看,見裏面放的卻不是銀子,而是幾錠金子,心裏有些火熱,可是他還是不願意打破規矩。

沈益說:“鹿鳴樓沒有用錢買的規矩,把錢還回去吧。”

婢女一臉難色:“可是,可是……辛午包間的人,是燕王世子!”

沈益眉毛一抖,胡子差點拔下幾根,大聲吼:“你早點說啊。”

沈益領着小婢女去往甲未包間,敲了敲門,裏頭傳來一聲:“進來。”

辛午包間的客人在帷幔後面,沈益看不清楚他的長相,陪着笑說出了自己的來意:“辛午包間的客人想要公子的《七殺破陣曲》,只是暫時拿不出公子滿意的東西,想要用這袋金子來換。”

客人卻說:“我不要錢。”

沈益左右為難,咬了咬牙,終于說:“公子,那辛午包間的人,是燕王世子啊。”

客人愣了一下:“燕王世子?”

沈益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話,那客人在帷幔後面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打動了,說:“好吧,金子留下,這《七殺破陣曲》留給辛午包間。”

沈益松了口氣:“好勒。”

客人也松了口氣。

他偶爾間從舊書譜子裏收了這《七殺破陣曲》,卻沒有想到,從此之後,身邊就沒有安寧。

他留心觀察之下,發現跟蹤打探他的有兩撥人。一撥是江陵中山那邊的安氏和荀氏,另一撥是燕王這邊的人。

因為他的小心,那群人沒有輕易動他,兩方勢力平衡之下,他撿了性命。他左思右想,決定今天冒險,将着譜子出手。

但是他也不能害人,于是在這鹿鳴樓中選了三樓,準備将《七殺破陣曲》換給江陵中山那邊的人。

只是別人出手的東西,卻并不是江陵和中山那邊的,他擔心辛午包間不是江陵或中山那邊的人,讓他有些猶豫。

結果,柳暗花明又一村,燕王世子要他的譜子,那不是正好?

他将那譜子遞給沈益,拿着金子,小心謹慎地下了樓。

沈益拿着譜子,對婢女耳語了兩句話,婢女點點頭,出門去和竹竿子小聲說話。竹竿子聽了,道:“辛午包間成功換得了甲未包間的《七殺破陣曲》。”

頓時,三樓一片嘩然。

有人大聲質問:“辛午包間出的什麽東西?”

竹竿子看了一眼沈益,避開了質問,說:“下一件寶貝,是……”

又有人不依不饒:“以物易物,是你們這邊的規矩,今天辛午包間的人,是不是用銀子買的?這是壞了規矩!”

沈益慌忙出來打圓場,卻惹得噓聲一片。

辛午包間裏,趙斂對荀樂游說:“将你剛才的衛夫人字畫換過去。”

安栖雲說:“不好,剛才他們看得分明,甲未包間的人不要衛夫人的字畫。”

荀樂游嘆了口氣,無奈笑道:“剛才一股腦地把寶貝都說出去了,沒有留下張底牌。”

趙斂不太在意地說:“等樓主人把譜子拿過來,我們直接走便是,還管這些做什麽。”

安栖雲反對:“還是不好,我和你是可以從此不來,這裏可是荀公子喜歡的地方,下次荀公子想要來,不是有些難做人。”

趙斂不鹹不淡地掃了安栖雲一眼,語氣聽不出有什麽起伏:“你倒是為人着想。”

安栖雲一怔,然後突然領會了趙斂今日這樣別扭的意味。

她想要伸出手在他袖子裏偷偷拉一拉他的手,但是想到自己的決心,還是作罷。只是在站起來的時候,偷偷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趙斂低頭看着自己的袖子,然後看了一眼故作正經的安栖雲,微妙地被讨好到了,嘴角浮現出一絲笑。

安栖雲站了起來,對邊上的婢女說:“辛午包間,《美人曲》音譜,原譜。”

自從她的《美人曲》流出以來,在上京頗受歡迎,許多風流公子因為這“美人”二字,多生出了一些豔麗聯想,千金求原譜的事,在上京不稀罕。

當日雖然安栖雲寫了許多譜子贈人,但是收到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哪裏會讓原譜流出?于是這《美人曲》,是有市無價。

婢女一聽,顯然是聽聞過這《美人曲》的名頭,當下激動地對着外面報出:“辛午包間用《美人曲》原譜換甲未包間的《七殺破陣曲》音譜。”

此言一出,頓時一片寂靜。

《七殺破陣曲》雖然也很珍貴,但是畢竟是後人抄錄下來的,民間也有一些散譜。可是《美人曲》正是上京流行的東西,還是原譜!

要是讓他們選在兩者中選,他們肯定選《美人曲》。無他,炫耀而已。現在在上京,是公子哥兒才能從權貴朋友那裏讨到譜子抄錄。

而有原譜的話,那不是牛氣得不行了?

荀樂游小聲問安栖雲:“你随身帶着譜子?”

安栖雲搖頭,對着婢女說道:“還需請你幫個忙,要紙和筆墨,還有顏料。”

婢女雖然不解其意,依舊為安栖雲讨要來了她要的東西。灑金五色粉箋,徽墨并着羊毫筆,還有各色顏料。

趙斂站了起來,看着安栖雲坐在書桌邊上,用簪花小楷默寫音譜,寫完之後,她又用了工筆畫法,細細描繪了一副鹦鹉戲梨花圖。

畫完之後,她輕輕吹了吹,将還未完全幹透的紙張遞給婢女,婢女小心地接過。

婢女出去後,荀樂游率先嚷道:“你從前只在花箋上畫幾筆畫,今天才見識到你的功夫,你瞞了許久,太不夠意思,要罰,罰你畫一副,嗯,寒鴉梅花圖給我。”

安栖雲笑着答應:“好好好。”

她看了一眼趙斂,問道:“世子要麽?”

趙斂沒有理她,她也不在意。

荀樂游坐回椅子上,趙斂這才一拉安栖雲的手腕,說道:“我要你的圖。”

安栖雲随口答應:“好啊。”

趙斂手锢緊了她的手腕,聲音低沉說道:“我是說,畫你自己。”

安栖雲一呆,臉有些燒起來,再擡頭看趙斂,他已經坐了回去,雲淡風輕,怡然自得地端起茶盞。

各個包廂在辛午包間報出了《美人曲》之後,安靜了一會兒,但是随後,他們又有人嚷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在裏面做了什麽交易,我們要看《美人曲》。”

這個時候,沈益敲門走了進來,《七殺破陣曲》在匣子裏,他将匣子小心地交給安栖雲,安栖雲接過匣子,笑了一笑。

她看着鬧哄哄的包間,嘆口氣說:“東西也拿了,不耐煩和他們扯皮,我們走吧。”

趙斂和荀樂游當然沒有意見,三人于是離開鹿鳴樓。

鹿鳴樓裏,沈益眼看群情激奮,不得已,拿出來那張《美人曲》音譜給各個包廂傳看,他想着,各位也是有身份的人,總不能昧下這譜子去。

傳閱了一周,每個包間的人看到這音譜,無不贊嘆着花鳥和書法,然後他們注意到了未幹的墨跡。

“美人就在辛午包間!”

一窩人湧到辛午包間,卻發現早已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拔劍起長歌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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