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韋小寶既然已經恢複了爵爺的身份，自然沒必要在那狡兔三窟躲着。蕭條的鹿鼎公府随着主人的歸來又将熱鬧起來。然而在此之前，韋小寶第一時間想要做的，便是進宮去見皇上。
幾日未見，不想發現這麽多事。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了。韋小寶由小太監帶着往乾清宮走去，一路宮牆巍峨，饒是他這沒心沒肺之人，也不免有些感慨。
直到他看到龍床上臉色蒼白的小玄子，一下子眼眶就濕了，韋小寶跪在一旁“嗚嗚”抹着淚水大哭起來。
康熙見他如此，原本帶着些惱怒和憤慨的心情漸漸散去，只覺得無奈和一絲好笑。不管什麽時候，在何種境地這個人竟都能讓他覺得喜悅。
“朕還活着呢，怎麽就哭上了。”傷口還在疼，卻又不那麽疼了。
“奴才以為……奴才沒想到出去辦事，居然會發生那樣的事。”韋小寶抹了半天袖子，露出一張臉愁苦的很，已不見半點淚痕。
“都怪奴才疏忽大意，居然着了那賊人的道，才讓對方有機可乘。”到現在對方是誰，他仍舊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事朕也疏忽了。”他們假扮之人未涉及太多的人事關系，本不應該會惹人注意。沒想到這再自然不過的事，被人利用反而成了盲點。
“皇上。”韋小寶跪着往前挪了幾分，讨好道：“皇上您英明神武，洞察什麽的，給奴才澄清了冤屈，要不然，要不然奴才這腦袋還真怕保不住了。”
康熙見他靠近也沒阻止，輕哼道：“就知道惦記着自己的腦袋了。”
“奴才不光惦記自己的腦袋，也惦記着皇上您呢。皇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奴才也不活了。”韋小寶立表忠心。
“朕要是真有個三長兩……”康熙說到此處頓住後沒再接話，這大逆不道的話越說越離譜了。他輕咳了一下，複又道：“此事事出突然，你可知到底是何人所為。”行刺皇帝這樣的大事，早已徹查，紫禁城翻了個底朝天，但能查到的并不多。有心懷疑天地會，但據探子所報可能性并不大。
“奴才想了多日也沒什麽頭緒。”韋小寶接着問道：“皇上，你怎麽知道那刺客不是我？”
“朕并不知道那刺客不是你。”康熙看着韋小寶對上了他的雙眼，緩緩道：“如果朕一開始就知道那刺客不是你，就不會受傷了。”
“那刺客的匕首一刀紮進來，我以為那是你。”康熙身體虛弱，連聲音也顯得有些虛無缥缈，稍不注意就會漏聽幾個字。
最後那一句輕入煙塵韋小寶卻聽的清清楚楚，他整個人猛地一怔，随即便覺臉頰上涼飕飕的，以為又哭了，擡手一抹才發現自己眼睛幹的很，并沒有流眼淚。“皇上，小玄子……”韋小寶想說對不起，卻又覺得不合适，刺客并非自己，有什麽對不住的呢。
“小玄子，我絕對不會傷害你！就算那匕首往我自己身上捅，我也不會去害你。”雖然他腳踏兩條船，雖然他們之間隔了太多東西，可他向着小玄子的心永遠都不會變。韋小寶知皇上心中不好受，滿腦子只想着安慰對方。他情緒激動下真情流露，恨不得把自己裏裏外外攤開來讓對方看清楚，好讓皇上明白信任他。
韋小寶全心全意的關懷之情，康熙自然能夠體會。
看着對方跪在自己身邊，一副哭都哭不出來的傷心摸樣康熙心中暗自嘆了口氣，有些事情終是逃不開。“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康熙擡起手，手指輕輕碰了一下韋小寶的額頭，沒等他覺得不妥想要收回時，便被韋小寶一把抓住了。“小玄子。”韋小寶兩手抱着康熙的手掌直往自己臉上貼。“小玄子。”韋小寶感受着對方的體溫，雖然手心有些涼，但那是暖的，小玄子不會有事，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康熙見他如此心悸不已，如是往常定然翻身下床把對方抱入懷中了。管他天地會亂黨，男寵佞臣，祖宗家法！
然而，此刻。他身受重傷，背脊的痛楚，不僅僅讓他無法順利起身，更提醒着他如今所處的境地，還有很多事沒有解決，情不自禁又如何，沖動只會讓事情更糟。所以，暫且不急……
康熙壓下心頭翻滾的思緒，微微笑着，說道：“朕在你臉上摸了半天，怎麽都沒濕。”
韋小寶正到傷心處，忽聽對方這麽說，先是一愣後驚覺自己剛才做的事，而手中還拉着皇上的手呢。“我，我……”我怎麽知道眼淚為什麽不流出來。韋小寶這話還沒說話，刷刷淚水就開始往下掉了。
“我，皇上，皇上，我哭了。”韋小寶平時倒是機靈，這會兒卻有些懵。
“噗。”康熙反而笑了。
“哈哈……”韋小寶很快跟着也笑了，他又哭又笑鬧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安撫好情緒。而臉皮甚厚的韋小寶，念及剛才自己的所為，老臉不由紅了紅，自己剛才到底是怎麽了！
“起來吧，這邊坐着。”康熙拍着龍床，韋小寶躊躇了一下，便在床沿坐下了。
“小玄子。”不知怎的韋小寶這一聲喚的極輕，似乎重一分便讓皇上疼着了。
康熙看着他應了一聲，沒接話只是拉過對方的手。韋小寶不明所以只能任由對方所為。“皇，皇上以為是我，為什麽，為什麽後來又發皇榜恢複奴才的爵位。”難道說，皇上知道是他行刺的，還願意赦免他！自己還越獄，還……韋小寶越想越可怕，心跳的飛快，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一下一下撞着心口，似乎要從自己體內竄出來。
“起先，我以為那人是你，很傷心。”康熙說的如此直白，就是想讓眼前的這小子也難過難過。果然聽自己說完對方就皺起了眉，他心中霧霭一掃而空，壞心眼的又泛起了愉悅之情。
康熙嘴角上揚，輕點了一下韋小寶的鼻尖。微微笑道：“好了，我知道不是你。”
沒等韋小寶再問，康熙接着說道：“我醒後便招人問清楚了事情的始末，然後便知不是你。”
“至于為什麽，很簡單。”康熙見韋小寶一雙圓滾滾的雙眼凝神盯着自己，心口一軟。“如果真是你，就算能行刺成功，也絕對逃不出這個大殿。”
“你小子的武功怎麽樣，我再清楚不過，禦前侍衛雖說比不得那些江湖高手，但那麽多人要對付你一個，還是綽綽有餘的。”
韋小寶一聽便覺還真是這麽回事。“沒想到奴才武功低微，還，還是有好處的。”韋小寶說着傻傻笑了起來。
“并非因為你武功低微。小桂子，只因我了解你，我熟悉你，我信任你。”康熙握着他的手，輕道：“我相信你。”
要取得一個人的信任并非易事，何況那是帝王之心。
帝王自古多疑，更有甚者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而他，不僅僅是假設懷疑，确确實實做了很多背叛的事，可皇上他仍舊願意相信他。相信他不會真的害他。
韋小寶，你何德何能。
韋小寶心軟的一塌糊塗，恨不得立刻肝腦塗地、以死相保。“皇上，皇上，小玄子……”一股莫名的沖動在韋小寶體內亂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麽，隐隐的似乎有什麽不敢也不能，他只能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小玄子，我一定會對你好，永遠不會背叛你的。”沒有人比得上小玄子，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麽對他。不管是他媽韋春花，還是他那七個老婆，還是師父。那些人都曾對他好，他也知道，也願意回報。可他也同樣清楚，那些人對他的好都是有限的。從來沒有人這麽不底線的相信他。曾經他以為最不可能的那個人。皇帝的身份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韋小寶看似滿不在乎，其實心中卻十分清楚。但是……
“好。”康熙應了一聲，便覺那疼痛感又減了一分。
“行了行了，別總在朕面前哭哭啼啼，是想博同情還是想對朕撒嬌呢。”康熙恢複了自稱，韋小寶坐直身子也笑了笑。“皇上關心奴才，奴才撒嬌才能見效啊。”
“你啊。”康熙笑着問道：“之前的事怎麽樣了？”
韋小寶這才想起風逸飛那事，因為皇上遇刺，他都沒多費心思去考慮。
韋小寶把事情經過都說了一遍，至于那些不應該提的細枝末節自然沒提。“皇上您果然千什麽什麽之外，很多都猜到了，現在他們已經放了我兩個老婆。”
“寧兒定然是沒放。”公主身份尊貴，黑鷹隊抓了人當然要利用她達到最大的目的。
“那風逸飛讓你殺了朕，便可放你妻兒老小一家子的性命。如果這次朕真的就……他們就都能回到你身邊了。”這樣的話身為皇帝本不應該說出口，但正因為韋小寶是不同的，所以才會問。
“皇上您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這話也的确難答，韋小寶接着說道：“就算皇上你有什麽，黑鷹隊那夥兒人也不會真的放了他們。”最大的目的達到了，要挾的把柄留着還有什麽用，何況他們之間還有深仇大恨，想來妻兒老小更加保不住。
“再說皇上和他們不一樣……不能比。”
這話題點到為止，康熙沒再多問。韋小寶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還有一事，便道：“皇上，奴才之前悄悄來看過你一次。”他把之前看到的情形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太後的行為太過可疑，涉及皇帝的安危，除了後來出現的師父，其他細節也說的清清楚楚，就怕漏了一點沒讓皇上想明白會發生大麻煩。
“太後被關多年，朕與她并不相熟，感情自然疏離。但斷然沒有要害朕的理由。”
“奴才也想不通，如果是那老賤人……”說到這韋小寶住了嘴。“不管怎麽樣，奴才覺得皇上應有所提防。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朕知道了。”康熙說着複又笑道：“小桂子你也不是那麽不學無術，說話水平日漸精進。多讀些書便可在朕身邊做個大官當當。”
“奴才已經是一等鹿鼎公，這可是響當當的大官了。最重要的是能時時陪在皇上身邊，奴才就覺得很開心了。”
公侯伯子男。公爵地位的确高，但康熙給的冊封卻多是虛銜，他給的起勁，韋小寶大多也無所謂。世人多為名為利，這最世俗的小人，在這方面卻毫無功利之心。康熙便是清楚這點，才拿他沒辦法，才會那麽在乎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ps:
這一章寫的又酸楚又甜蜜，得趕快吃顆湯圓壓一壓。
祝大家元宵節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