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
縱使韋小寶有再多的不舍也無法在此時傾訴，畢竟形勢逼人他不得不下山去救人。
韋小寶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剛到山腳下就被玄真道長和徐天川堵了個正着。他假裝不願意，在徐天川滿口陳總舵主大打感情牌的逼迫下，韋小寶半推半就的終于答應去救人。
而皇上已答應放水，裏外勾結要把人救出來是件很容易的事。
韋小寶帶了一隊禦前侍衛進城，說是奉了皇上口谕前來協助官差們抓亂黨的。對面這位曾經的禦前大紅人，穿着禦賜的黃馬褂，白石城總兵自是倒履相迎，恭恭敬敬把主導權讓出，把協助者當成指揮者。
韋小寶說是要去和亂黨談判，帶着數十位貼身侍衛進去了。也不知道談得怎麽樣，後來又領着人出來了。韋小寶讓總兵繼續圍困，使反賊斷水斷糧，到時再一網打盡。随後，便帶着來時的人馬出城去了。總兵不疑有他，一路恭送出了白石城。
一隊人馬出城走了大半個時辰，在一處密林中停下休息。
韋小寶下馬喝了口水，男裝打扮的曾柔從懷中取出糕點給相公墊饑，沒等他咽下最後一口點心，假扮成清兵的玄真道長帶着青木堂幾位兄弟走了過來。
“韋香主……”六七人排成一排站在韋小寶和曾柔面前，面面相觑了一會兒，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開口。
半晌，祁老三第一個說話：“韋香主不計前嫌，再次救衆兄弟與水火，大恩不言謝，陳總舵主過世已久，會中無人坐鎮。韋香主此次出手，恐再難回頭，韋香主是總舵主的徒弟，曾親手殺了鳌拜為尹香主報仇，如今又多番舍身相救……”說到這，祁三頓了一下，但未盡之言無需說出衆人也都領會。
錢老板擡手動了動想說什麽，被身旁的徐天川抓住胳膊堵了回去。
“手刃鳌拜這事這麽多年了，早就過去了，沒道理一直讓我吃老本吃絕了啊。”韋小寶說着向錢老板笑了笑，“你說是不是錢老板，這做人做事就和做買賣一樣，總要留有餘地，他日才好相見。”
“當初你把小郡主塞在茯苓花雕豬裏面送到皇宮來給我試吃，後來又來了一趟，送了一只真的茯苓花雕豬到禦膳房。要說這為人處世方面，有不少我都是從衆位哥哥身上學來的。”韋小寶的目光從眼前幾位熟悉的面孔上掃過。“還是說，大家真心想推薦我韋小寶做天地會總舵主？”無非是和當初一樣，早先，利用他殺鳌拜一事牽制青木堂各方勢力，讓他頂了青木堂香主這個位置。如今，總舵主之位懸而未決，天地會十堂人人觊觎。青木堂不想落于人後，唯一拿得出手的便只有香主韋小寶了。
不管是優勢還是劣勢在韋小寶身上都很明顯，但對外他們可以占用優勢争取總舵主之位，又可以用劣勢牽制韋小寶本人，不讓其脫離掌控。
青木堂幾位打的什麽主意，韋小寶身為香主多年怎麽可能對天地會內部不了解。
忽然間被韋小寶這麽一問，衆人再次沉默。
“韋香主。”見這邊的人聚在一塊兒，沐王府沐劍聲帶着人走了過來。“多謝韋香主救命之恩。”
“不客氣。不知什麽時候沐小公爺可以讓我見見屏兒妹妹？”雖說小郡主已經被救出不再有性命危險，但如能親自見上一面寬慰一下那是最好，總要盡盡相公的本分。
“舍妹在家中休養，大夫說她精神不濟需要好好調養，實在不宜見客。”沐劍聲話語中把他當做客人，單方面斷了兩人親家的關系。
韋小寶不願與他争辯，此事日後再說不遲。他側目瞧見沐劍聲身後站着一個人，那人十分面熟，韋小寶猛然間想起，此人正是當初他在道觀看見的那個灰衣人！
韋小寶心中微微一顫，他環顧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孔一個個出現在他的視線裏，曾經的好兄弟已經面目全非，甚至與他隔了血海深仇！
在韋小寶的注視下，又有幾人往他們這邊走來，其中帶頭的是蓮花堂堂主蔡德忠和宏化堂的舒化龍。這幾人韋小寶早些年由師父帶着見過幾次面。
“韋香主。”幾人上前又寒暄了幾句。
感謝之詞表述後，蔡德忠問起陳總舵主之死和鄭克爽之死，一個是天地會總舵主，一個是臺灣鄭氏之後，和他們天地會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鄭克爽殺了陳近南一事，韋小寶說過無數遍，但聽的人仍舊不會全信。鄭克爽死了，但他污蔑韋小寶的話，衆人卻記得清楚，也正是因為他死了，大家反而偏向他。無奈沒有證據，他們不能真把韋小寶怎麽樣。何況這一次他又救了大家的命。
韋小寶一改嬉皮笑臉的神情，他冷着臉說道：“鄭克爽殺了陳總舵主，我殺了鄭克爽為師父報了仇，這事在我這兒已經結束。不管你信與不信。”
他頓了一下，接着道：“總舵主師父的仇已經報了。但我另一個師父的仇，卻還沒有報！”
“我另一個女師父，大家應該知道她是誰？有一位獨臂的白衣尼姑，你們還記得嗎？”說道此處，韋小寶沉下臉森然道：“你們之中是誰動手殺了她！”韋小寶武功微薄，此時圍着他的天地會和沐王府衆多高手卻被這一問激出了一層汗。
“這，這……”不怎麽光彩的一面被猛揭傷疤，一下子所有人都有些尴尬。
“這事我們沐王府不對在先，是我馭下不嚴。”那事沐劍聲沒有親自參與，事後才知曉的，他罰了當時那幾人，而那本《四十二章經》确實是拿在手裏了，勢必脫不了幹系。
“一句馭下不嚴便能脫了幹系？！當初白寒松與徐大哥因為擁護唐王還是桂王一事起了争執，拳腳無眼徐大哥不小心殺了白寒松，你們沐王府抓了人以死相逼，不是要一命抵一命嗎！”
“現在就是個機會，有本事你自我了斷，以慰我師父在天之靈，老子敬你是條好漢！”韋小寶氣急怒道。
“韋小寶你敢！”沐王府衆人激憤，出聲護主。就算韋小寶當初救過他們沐王府的人，也不能對他們小公爺如此不敬！
“你們以多欺少，恩将仇報，謀財害命，還不許別人說了！”韋小寶叱問着，看了眼天地會的人，随即回首，使出神行百變，出奇制勝一下就把躲在人後的那個灰衣人抓住了。“我女師父的死除了你們沐王府的人參與了，還有我天地會的人是不是！不知道這位兄弟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誰出的手？”從當初偷聽來的那些話推斷，此人肯定參與了圍剿女師父和陶姑姑一事，定然知曉當時的情況。
“我，我，我什麽都不知道！”那人開口便推脫。
“是嗎？”韋小寶把寶貝匕首抵在他咽喉，“既然如此，留着你也沒用，你們沐王府勢必要出一個人一命抵一命。不如就選你了！”
“不不不不不！”手中的人立馬改口，“我們沐王府的人也是被牽連了，那獨臂尼姑武功高強，受了傷拼死相搏，我們為保命不得不出手反抗。”
“我師父武功高強，怎麽會受傷的？”韋小寶勒緊脖子逼問，其他人圍在一旁都沒有動作。
“咳咳，咳咳！那，那是因為，因為有人偷襲。”
“那尼姑不願說出其他幾本《四十二章經》在哪兒，推說不知，便有人出手暗算。”
韋小寶聽後，神色凝重，泠然道：“是誰？”
“是，咳咳，是他。”那人顫巍巍地指了指天地會等人站的那一方，“是舒化龍先動手的。”韋小寶擡頭紅着眼看向對方。
舒化龍搖頭否認，“韋香主，你可不能聽信他的一面之詞啊。我無緣無故的怎麽會想殺你的什麽女師父？我又不認識她。”
“不是你殺的？！”韋小寶逼問。
“不是我。”舒化龍矢口否認。
韋小寶押着手中的人，示意曾柔到自己身邊來。接着面對着衆人說道：“今兒個我救了大家一命，都說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也不需要大家報什麽恩，大家殺了舒化龍便是。”
韋小寶這要求不由讓人一愣，不說這要求合不合理，但很顯然自恃英雄豪傑的反清義士們是不會這麽做的。
沒憑沒據的，只因沐王府一人的指認，就要他們殺了舒化龍，肯本不可能。傳出去，別人還以為他們為了自己的性命，害了自己會中兄弟才能夠得救的。
“韋小寶。你以恩相要挾，可非大丈夫所為。”舒化龍說道：“何況，你也并非真心想救我們的，是不是？”
韋小寶心中一驚！差點反問對方，你怎麽知道的？！可如若他真這麽問不是自打嘴巴承認自己救人另有目的了嘛。
而他會前來救人，是因為風逸飛以家人性命相要挾，提出的要求，這事除了皇上和曾柔，便只有風逸飛那夥人知道。所以……天地會中有人和黑鷹隊有勾結？！韋小寶暗自譏笑，一時間心情複雜。同時，也确定這人便是謀害師父和陶姑姑的真兇。風逸飛為了挑撥他和天地會、沐王府的關系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衆位哥哥們都不願相信我？”韋小寶了然地點了點頭，笑道：“也是，我韋小寶算什麽東西！憑什麽能夠得到你們這些英雄好漢的信任！憑什麽能夠做青木堂香主！”
“當初不過是師父的權宜之計，我占了這個位置多年，反清複明的事半點沒做，實在不配做這個香主。”韋小寶說着狠狠刺入，寶貝匕首削鐵如泥，那灰衣人沒察覺到痛苦便一命嗚呼了。沐王府的人見他殺人，紛紛拔劍向前走了幾步，卻被沐劍聲攔住了。
韋小寶對沐劍聲說道：“一命抵一命，小公爺願意承認當初犯的過失，比起某些人還算得上有一些英雄氣概的。”
沐劍聲冷着臉沒有說話，沐王府所有人緘默不語。
韋小寶把匕首擦幹淨，目光移向天地會衆人。他從懷中拿出青木堂堂主的令牌。“我韋小寶永遠是陳近南的徒弟，但已不配做青木堂的香主，這次是我最後一次盡香主的職責，算是還了和衆位兄弟們的情義。”
青木堂堂主的令牌被扔在了玄真道長等人身前，泛起一層黃土，韋小寶大大松了口氣，似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層枷鎖。
什麽是自在快活？
能随心随意做自己想做的事，便是快活。
“高山流水，江湖路遠，後悔無期。”
韋小寶說完這句話，與曾柔兩人翻身上馬。他勒着缰繩坐在馬背上俯視衆人，躊躇了一下開口說道：“這是我對你們說的最後一句話，信不信在與你們。被你們害死的獨臂尼姑九難，她的真正身份是大明崇祯皇帝的女兒，長平公主。”
說完這話，他頭也沒回，朝着來時的路策馬揚鞭。漸漸的越行越遠，以後再沒了關聯。
韋小寶騎馬沒跑出十裏地，就看到前方浩浩蕩蕩一隊官兵。上前一瞧，原來是張勇。
“韋大人。”張勇上前給他牽馬。
“你怎麽會在這裏？”韋小寶下馬問道。
張勇說道：“聖上親臨此地，五臺山周邊需時時巡察，今天恰巧我值班，準備帶隊從這邊回去。”
“這麽巧。那我們一起回去。”韋小寶剛才甩身就走，這會兒忽然些後怕，不知會不會有人記恨，暗中追上來要他小命。現在他身邊只有曾柔一人，可對付不了。還是跟着張勇等人妥當。
“韋大人，那邊有輛馬車，你可以上去休息休息。”說着張勇便把曾柔請去了另一邊。
韋小寶有些疑惑地走到不遠的馬車旁，他看到馬車廂精致的裝飾忽然間福至心靈，心中悸動，立馬身手矯捷地爬了上去。
“皇上！”看到車廂中魂牽夢萦的那個人，韋小寶驚喜不已。
康熙放下手中的書冊，淡淡笑道：“朕來接你。”說什麽張勇巡察正巧經過，哪有這麽巧的事情，還不是皇上不放心，親自來接人了。
“小，小玄子。”韋小寶雙膝着地，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一下子就撲進了皇上懷裏。
“怎麽？”康熙一把抱住人調整了下姿勢，讓對方在自己懷中躺得舒服些。
“小玄子。”韋小寶緊緊勒着皇上的腰，帶着哭腔說道：“小玄子，你可不能丢下我。”
康熙神色溫柔，說道：“不會的，我怎麽舍得。”
“哭吧。朕不笑話你。”康熙抱着人，輕輕安撫。随着馬車的颠簸，他眼眸深處炙熱的墨團慢慢化開，漸漸地恢複了常态。
小桂子，日後你便只屬于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
這章粗長，寫的比較順。
雖然整章小玄子沒出來幾個鏡頭，但是寫得時候我心中滿滿的都是他的愛。
天地會中有人和黑鷹隊勾結，當然也會有皇上的奸細。這篇文皇上沒搞什麽大的陰謀，都是反派自己作死了。但他沒搞，并不表示什麽都不知道，主要的事情他都知道，但事态完全往對他有利的一方發展，他就沒做什麽大動作。
這章支線之一，九難陶紅英，與天地會沐王府等人解決。
也許有人會問，九難的仇沒有報，舒化龍還沒有死，怎麽他們這邊就解決了呢？
文中，韋小寶已經和天地會斷了聯系。如果這裏讓他殺了舒化龍，徹底給九難報了仇，他就和天地會的人兩不相欠了。韋小寶這個人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極重情義。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所以為了防止在和天地會的人又什麽牽扯，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舒化龍活着，他活着韋小寶便會一直記得九難的仇，天地會這個傷疤便會一直疼。
為了玄桂感情的穩定和發展，我真是煞費苦心！（皇上您不給點賞賜or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