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車馬徐徐，大隊人馬由張勇帶領着到了五臺山山腳下。

人還沒下馬，張勇就聽到前方兵士的争吵聲，命人上前探聽，很快侍衛就跑回禀報。“前面有位小公子，說自己是韋大人的夫人，守衛難辨真假加以阻攔才引起吵鬧。”

“韋夫人？”張勇聽這情形着實熟悉，猛然間反應過來，立刻讓人把曾柔請了過來。當初那位韋夫人也是這麽被攔在山腳下的。

張勇帶着男裝打扮的曾柔上前察看，曾柔瞧見來人臉上一喜。“雙兒！”

“雙兒，他們也把你放了，公主和荃姐姐呢？”曾柔上前拉雙兒的手。雙兒身子一僵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她聲音沙啞，咽喉似乎受了傷。

“怎麽了？受傷了？他們關着你是不是……虐待你了？”曾柔說着急，一下喘不過氣反而自己咳了起來。

“我沒什麽事，過幾天就好。”雙兒捏了捏曾柔的手，探上對方的額頭。“反而是你，有點熱，是不是得了風寒？”

曾柔搖頭，“我沒事，好些天了，一直是低燒，熱度退不下去。其他也沒什麽不舒服的。”

雙兒看着她神色複雜，問道：“韋，相公呢？你生病了他都不關心你？”

“沒什麽大不了的，又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曾柔笑了笑，覺得雙兒有些大驚小怪。“相公就在後面的馬車裏，這次全靠相公，才能把大家救出來！”

“相公在這？”雙兒擡頭見不遠處有輛馬車停在那兒，四周守衛圍得密不透風。她剛走近兩步就被人攔了下來。曾柔走到雙兒身邊，也覺得這情形有些奇怪。“怎麽了？相公？！”她喊了一句。沒過一會兒，門簾動了動，韋小寶掀起一角鑽了出來。

“相公快看，雙兒被送回來了。”曾柔拉着雙兒走上前，韋小寶也向前走了幾步。“雙兒，你回來就好。”韋小寶笑着看了她一眼，再沒了以前那樣的沖動，想沖上去抱一個親個嘴。雙兒的确是他七個老婆中最讨人喜歡的，他韋小寶好色愛美人當然十分偏愛她，只是對方乖覺、溫順的表皮下是一顆利用他的心，是想要傷害皇上為家人報仇的恨。即便現在時過境遷，皇上沒再追究，但在韋小寶看來到底還是不同了。何況，現在他明了自己的心意，滿心滿眼裝着的都是皇上，妻兒們确定已全部救回，各自安好便行了。

“公主和荃姐姐呢？她們也都回來了吧？”還有他媽的大孫子韋虎頭，許久沒見他這個爹，別一會兒不認識自己了。

“我不知道。”雙兒低着頭，說話沒什麽氣力。大家覺得她被關這麽久，剛回來估計還不知道這裏面的情況，韋小寶想着抽空讓曾柔給她說清楚。

曾柔也被關過一段時間，知道在那邊滋味不好受。“我們每個人都是分開關着的。雙兒肯定也沒見過公主和荃姐姐她們。我們再等等，既然雙兒都出來了，她們應該也很快就能回來。”

韋小寶同意曾柔的說法，讓她們跟着隊伍一起上山。平時五臺山雖不歡迎女施主，但也有特殊情況，山上其實設有專供女眷居住的廂房。當初太後和公主前來，就是住在那裏的。但也正是因為她們身份尊貴，其他女子就更不好住在山上了。然而，韋小寶身份與衆不同，他的夫人便也都留宿在寺中了。

雙兒和曾柔一起遠遠跟着隊伍上山。

雙兒沉默許久後開口：“那馬車上有人，你覺得會是誰？”

曾柔也察覺到那馬車不對勁，如果是輛空車，沒道理自家相公一個人在裏面坐着，她們兩個女眷在後面跟着。裏面的人身份必然不低……當然也許還可能是別的原因？

馬車一直行到半山腰，康熙才從車裏出來。

那時雙兒和曾柔已經離開，而他身邊跟着的護衛也都已替換成了禦前侍衛。

晚上陪着兩位夫人用完膳，韋小寶安排她們休息後，就去陪皇上了。奏折看到一半，一開始幹勁滿滿的韋小寶，沒一會兒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很快他就睡着了。無奈，康熙只能放下手中的工作，把人叫醒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清晨，韋小寶在一陣鳥鳴中醒來，看着房梁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方。

梳洗好後，用完膳，他剛準備去找皇上，就有小和尚跑來說又有他的一位夫人上山來了。韋小寶被帶到女眷的住所，還沒進門就聽到了熟悉的說笑聲，心情一下子也好了幾分。

“相公，公主也回來啦。”曾柔抱着虎頭一臉笑意。

“相公！終于看到你了，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建寧看到韋小寶十分激動，撲上去一把就抱住了人。韋小寶輕輕拍了下她的背，說道：“好了好了，大家沒事就好，我也很想你們。”

“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我不在你身邊，肯定自己逍遙快樂去了！哪還會記得我們！”建寧公主說着重重錘了他一下。

韋小寶第一反應是冤枉，随後想想好像并不是全無道理，有些心虛的閉了嘴，讓公主一個人在身邊折騰，等她又哭又鬧地罵完了，又破泣而笑叫嚣着要把黑鷹隊的人統統抓起來，讓皇帝哥哥把那些反賊的腦袋都砍了！

曾柔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雙兒，安慰建寧道：“這次多虧了相公，他也很擔心你們的。”

“就差荃姐姐，我們大家便能團圓了。”一家人多番周折才得以重聚，這時才知道平時吵吵鬧鬧的生活多麽可貴。

“大家平安就好。”韋小寶上前接過虎頭，“來，讓爹抱抱。”

韋小寶逗着大兒子，與公主和雙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問了些她們給抓到黑鷹隊後的情況，仍舊沒什麽發現。

陪着妻兒說了好一會兒話，韋小寶才得空去找皇上。

康熙見他過來，說道：“朕出來好些天了，準備準備明兒就回宮。”

韋小寶笑着湊到皇上身邊，說道：“皇上在哪，奴才就在哪？只是回京後，外人不得在宮中過夜不太方便。”

康熙看着他微笑道：“你還能不方便？只要你想進宮，随時随地都可以。至于留宿，原本你在尚善監的屋子朕一直給你留着呢。”

韋小寶看了皇上一眼，略帶羞赧地說道：“尚善監住不住無所謂，只要能陪在皇上身邊就足夠了。”

“想陪在朕身邊，又不想住在尚善監？那你小子想睡哪兒？”康熙看着身邊的人明知故問道。

韋小寶支支吾吾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奴才還能去哪睡？不小心讓禦史知道了，參上一本，奴才說不定就得變成真太監。”

康熙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拍了兩下韋小寶的肩膀，笑意加深，“你不願做太監也行，朕後宮增添一位娘娘便可。”

韋小寶聽了這話用手背蹭了蹭臉，覺得耳根有些發燙。

康熙擡手捏了了他的耳垂，輕笑出聲：“走，陪朕出去走走，難得出宮一趟，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皇帝的住處自然清淨，除了守衛不會有什麽閑雜人等出現。

兩人走了一圈，出了殿門康熙走到前方的平臺，笑道：“當初朕正煩惱撤藩的事兒，在這兒擺了三顆石子，分別代表吳三桂、尚可喜和耿精忠。如今他們都被朕解決了。”

韋小寶聽了哈哈大笑起來：“那三只老烏龜，被咱們君臣兩人一泡尿，水淹三軍，全部淹死啦！”

康熙側首瞧了瞧洋洋得意的小桂子，寵溺之情染上眼角，他好笑地搖了搖頭。“現在可不能再水淹三軍了。”早些年年紀小才做出這種不合身份的事，現在萬萬不會了。

韋小寶臉上一紅，無端地忽然想起很早之前，他向皇上坦白自己假太監的身份，為了讓小玄子相信，他甚至解開褲頭讓皇上瞧了瞧……這麽一想臉上剛剛褪去的熱量又上來了。

“皇上讓幹什麽，奴才便幹什麽。”韋小寶立馬乖覺的表決心。

康熙微微笑着，道：“好啊，小玄子現在準你上房揭瓦！”

韋小寶聽了這話，滿頭疑問。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和皇上坐在了屋頂上。當初他們曾經爬上過禦花園的亭頂，沒想到這麽久了，皇上依舊童心未泯。

同樣是不合身份的事，水淹三軍不可做，爬房頂的事皇帝覺得可以通融通融。

五臺山廟宇衆多，清涼寺、金閣寺、靈境寺、龍泉寺、通顯寺、南山寺、廣濟寺、萬佛閣……上百座寺廟鱗次栉比、星羅棋布般散落在山峰綠意間，遠遠眺望，景色壯闊秀麗，讓人心曠神怡。

康熙與韋小寶兩人所站殿宇地理位置較高，居高臨下，目光所及，一路蜿蜒直至山腳。高高低低的臺階，像無數條隐在山脈中的小蛇，越來越近，越來越粗，蔓延到跟前恢複成本來面目，一層一層錯落有致的石階，磨人心智，鍛煉體魄，尋求本心。

“小玄子，那邊是金閣寺，那邊是當初我聽禪的地方，還有大雄寶殿……”韋小寶登高望遠瞧見了熟悉的地方便一一指給皇上看。

康熙笑道：“你小子做和尚原來還是花了些心思的。”

韋小寶指着遠處的手收回撓了撓後腦勺。“奴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奴才滿腦子花花腸子，喝酒吃肉暫且不提，不能推牌九賭骰子才真是要了小命！”

康熙笑出了聲，拍了下他的腦袋。“哪有這麽說自己的。你和朕說說，滿腦子還有哪些花花腸子？”

忽然被這麽一問，韋小寶反而讪讪不語。

康熙見他還知道害羞心情更加愉快了，他升了個懶腰，十分不拘小節地席地而坐，随後躺在了瓦片上。“小桂子，你看那片雲像什麽？”

韋小寶也彎腰坐在了皇上身邊，他擡頭看着蔚藍色的天空中飄散的幾朵白雲。努力想象了一下。“奴才看着像個大雞腿！”

康熙再次大笑起來，“是做尚善監總管的料，時時想着吃的。”

“小玄子，你看那遠一點的那朵，像不像一只大烏龜，後面還拖了條細長的尾巴。”韋小寶朝着空中指指點點的，不一會兒又聽他叫喚。“皇上，你快看，大雞腿變形狀了，好像一條蛇？不對，下面兩處突出，像是一條龍！”

“小玄子，你看像不像飛龍在天？”

“風一吹就散了，怎麽能是龍。”康熙雙手枕在腦後，只覺萬分惬意，已經很久沒怎麽肆意快樂了。

韋小寶低頭看着皇上，十分認同地說道：“那是假龍，真龍天子可是皇上您！”

康熙把視線移到韋小寶臉上，見對方目光盈盈帶着不經意間顯露的滿滿情意和崇拜，不由心中一動。

韋小寶盯着皇上形狀姣好的雙唇咬了咬自己的嘴巴，眼珠子亂轉卻沒敢動。康熙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起身輕輕吻了吻他的唇。

溫柔地觸摸讓韋小寶心跳加速，甚至出現了耳鳴，等他回過神已經錯過了回味的機會，心中叫嚣不夠還想要，他偷偷擡眼看了看康熙，心下一橫主動湊上去，蜻蜓點水的貼了一下飛快起身轉了過去。

你爺爺的！不得了，老子居然膽小成這樣！

韋小寶自認色膽包天，只要美人夠美，他能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什麽都能幹。當初瞧上阿珂那會兒，簡直無所不用其極，從不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半點沒有如今這番心情。從沒有顧慮過對方的感受，怎麽能夠稱之為愛。

哈哈哈哈！皇帝陛下笑得樂不可支。

韋小寶有些惱羞成怒，回過身又要去親，不想腳下一滑差點掉了下去，康熙一把拉住人，韋小寶攀着瓦片才穩住身子。

“上來。”康熙伸手，韋小寶握住對方的手，借力攀爬才坐回原來的位置。

“別鬧了，乖乖陪朕待一會兒。”兩人握着的手沒有放開，變成了十指相扣的狀态。韋小寶側身躺下，頭枕在康熙胸口，靜靜地什麽也沒說。他心頭大樂，笑呵呵地想着：老子今天發大財了！不止牽了龍手，枕了龍胸，還親了龍嘴！以後，必定吉星高照，事事順利。小玄子，可比山上這些菩薩神仙管用多了！

幽藍蒼穹，陽光溫柔，風吹綠葉，樹影婆娑。

白雲悠悠，天幕之間變化萬千，時間如風緩緩流逝。

“小玄子。”韋小寶心中歡樂無比，口中念叨着。

“嗯。”皇上應了一聲。

“小玄子。”韋小寶咧着嘴，笑容越發明媚。

“嗯。”康熙再次應聲。

“小玄子、小玄子、小玄子！”每一個角落都填滿了這個名字。

“一直叫我的名字幹什麽？”康熙牽起兩人交握的手晃了晃。

“小玄子，你現在高興嗎？歡喜嗎？”

康熙單手枕着腦袋，勾着嘴角笑道：“只要你陪在我身邊，我便時時歡喜。”

“小玄子，之前你說，每次我這麽叫你的時候，總會有不好的事發生。”韋小寶舉起兩人牽着的手，說道：“以後，每次我這麽叫你，肯定都會發生好事。”說完他重重的親了一下皇上的手背。“天天都有好消息！”

“你是朕的福将，說得定是吉言。”說着兩人相視一笑。周身被快樂圍繞，連空氣中吹過的風，都帶着溫度和香甜。

躺了大半個時辰，身份要緊的兩人不得不結束着愉快的體驗，從屋頂上下來。

康熙在五臺山辦的事都差不多了，他召見澄光方丈還有些事情要吩咐，主要是父皇在此處清修，需要顧慮的地方不少。

韋小寶本來要和皇上一起的，半道遇到了澄觀師侄，老和尚許久沒見他，想着以後多半沒什麽機會再見了，韋小寶便跟着他去見見了寺中其他老朋友們。

與和尚們聊了聊，跟着澄觀師侄比劃了幾招他新創的招式，之後又去皇上那陪着了。

直到傍晚時分，他去廂房看老婆，見曾柔和公主都在，雙兒卻不知道去哪兒了。建寧吵着要見皇帝哥哥，韋小寶應着讓她用了晚膳再去，別打擾了皇上辦正事。“我去找皇帝哥哥怎麽就變成打擾他辦公了？你常常跑去找他，怎麽就不算打擾他工作？！”

韋小寶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和你當然不一樣。”

建寧公主氣呼呼地問道：“有什麽不一樣？我還是皇妹！”

“老子還是……還是……”

“還是什麽？”建寧倒是想聽聽他能說出什麽。

“是他妹夫！”韋小寶沒好氣地說道。

建寧聽了直翻白眼，“不和你說了，我去找雙兒。”

韋小寶心道，自己和皇上的關系怎麽會讓你知道，保不準這小娘皮到時要死要活的，可夠自己受的。

韋小寶出去轉了轉，遠遠地瞧見雙兒一個人站在平臺外。

“雙兒，你怎麽跑這兒來了？”韋小寶走近。

雙兒在他的注視下轉身，然後飛身一刀，狠狠地紮在了韋小寶肩頭！這一刀來勢洶洶，韋小寶下意識出手抵擋，用得正是剛才從澄觀師侄那學的招數。也正是因為這奇巧的一招，才讓他堪堪躲過了要害。“雙兒！”韋小寶驚呼，怎麽也想不到雙兒竟然會對自己出手！

“韋小寶！拿命來！”雙兒眼神發冷，看着韋小寶的神情幾乎是在看一個死人。

“雙兒！雙兒！”韋小寶忍着肩頭的劇痛與之周旋，幸好他武功雖然不怎麽樣，但是神行百變這門逃命的功夫用得十分熟練。

“救命！來人！救命啊！”來回跑了數圈，肩膀上的鮮血染紅了整個手臂和前胸，“來人，來人……”傷口疼痛加劇，逃命的功夫使得越來越不順暢，明晃晃的尖刀再次劃破前胸，劇痛襲來韋小寶很快就沒了知覺。

難道，自己竟要死了！小玄子……他才剛剛和小玄子……

不可……

小玄子、小玄子……

作者有話要說：

ps：

更加粗長的一章！必須卡在這地方才有誠意啊！

這章，中間虐狗，最後虐心。

小寶，你又立fla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