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啓程6

日光通透,經過窗戶落了那麽一小塊到地上,白亮亮的,晃得人眼疼。

沈離站在門口,只覺得眼睛被那光刺得厲害,他低垂了眸子,指尖仿佛還留着那少女皮膚的溫熱,昨晚的溫存卻都一散而光。

少女聲音甜膩,在他聽來卻越發刺耳。

“你到底應不應我?給我個準話,不應的話我就再看看其他人。”,屋子裏面蘇楣又開口了,催促那人道。

沈離不想再聽,那聲卻一個勁兒往他耳朵裏鑽。

屋子裏,容钰讪讪地笑着,一雙桃花眼眨啊眨的,“這話可不能亂說。”

“你這人。”,蘇楣捧着臉,擡眼看向他,“是我長得不好看嗎?不合你的胃口?”

話剛說到這裏,門被人敲了三下,“篤、篤、篤”,平穩且規律,而後是嘶啞的少年聲音響起,平靜又疏離,“小姐,該用飯了。”

他推開半扇門,原本冷硬的眼神觸及蘇楣的時候便軟了下來,春水消融一般,如同流水一樣脈脈含情。

“我還沒問他其他的事兒呢。”,被一打岔,蘇楣才想起這茬來,對要香囊跟玉佩也沒興趣了,只是上下掃了容钰一眼,“你叫什麽?”

“在下姓容,名钰。”

“榮譽?你這名倒是好聽,是想要滿身榮華名譽嗎?”

她還蹲在床邊,胡服一角滾了暗紋的袍邊就那麽散落在地上,卻也不在意,只是好奇地擡頭去問那床上的人。

明明也不是很親昵的舉動,沈離看了心裏卻難受的緊,在他看着,就像是那少女滿心滿眼都是床上的錦衣郎君一樣。

“非也,容是容貌的容,钰是金石钰。”,容钰微微笑了一下,桃花眼微向下彎,一股子風流便出了來。

“取的是有金有玉,一生榮華之意。”,跟蘇楣說的那個意思也差不多,不過重點是在有錢上面。

沈離沒理他,斂了眉,只彎下腰對蘇楣道:“小姐,該去用飯了,粥要涼了。”,溫溫潤潤的,“這個人我來問。”

“那阿離你別兇他,我看他不是壞人。”,蘇楣仰了頭,便露出半截細細白白的脖頸,惹眼地很,說罷又對容钰介紹道:“這是我弟弟。”

“小姐說笑了,離的身份可不敢當小姐的弟弟。”

她停了停,擡頭沖沈離露出一個笑來,“那可能會是你姐夫。”

她多少也知道些沈離的心思,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有多混賬,見異思遷的,根本不值得沈離如此。

壓在親情的線上是對各自都最好的結果。

而沈離對她不過是小孩子的懵懵懂懂的傾慕與朦朦胧胧的喜歡,能維持多久呢?

終有一天他會放下。

蘇楣已經出去了好一會兒。

沈離一直維持剛剛那個姿勢,待她的腳步聲消失,這才慢慢直起身來,擡眉看向床上的容钰,沒了剛剛的溫文爾雅,對視半晌後慢悠悠出聲,喜怒不明,“原來是容家家主。”

容钰,襄陽容氏嫡支的郎君,年幼從商,稱一句富可敵國也不為過,也可以說是已經半握上了這國家的經濟命脈。

冷風吹開窗,寒意絲絲縷縷滲入進去,沈離幽幽地盯着床上的容钰,眼中冷意更甚。

“救命之恩便不用以身相許了,容家這份嫁妝,我家小姐可要不起。”

容钰不怵他這森森的語氣,繞有興味地下了床來,繞着沈離走了半圈,而後篤定地開了口。

“你對我有殺意。”,他一雙桃花眼半掩了,話語裏的調笑卻掩藏不住。

“因為你姐姐喜歡我嗎?”

最後一個音節還未落下,少年眼中的殺意便已經毫不掩飾,再無任何遮掩,赤.裸裸的。

眼前這個少年現在徹底撕下了那層斯文的皮,原本在那少女面前的乖順模樣半點不剩。

像是嗜血的狼,下一刻便要撲上來将他的喉嚨咬斷一樣,讓人心驚。

“我不碰她,你且放心,我心裏有數。”,容钰才不想招惹這麽個麻煩,碰了那小娘子日後自己會不會被揍還是一說,光是這少年就難以對付。

他垂了眼簾,聲音裏帶着引誘。

“你喜歡她吧?我且教你一個法子,讓她傾心。”

“你若一直這樣,她便這輩子都只把你當一個親人,而不是愛人。”

他這話像是在沈離心上撩撥了一下,帶着極大的誘惑力。

容钰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面前這少年的神情松了下去,因着半含了渴望與急切,聲音愈發嘶啞,“那你告訴我。”

少年鴉羽似的睫毛抖了幾抖,一層光鍍在上面,泛起幾分幽冷的綠。

“我該如何多得她半分眼色?”

他不敢奢求得到她的心,能再有她一點兒關注,便已是求不得的野望。

****

一行人走的時候便多添了一個容钰,他聽得蘇楣他們是去王城去的,便厚着臉皮要他們捎帶自己一程。

容钰全程頂着沈離殺人般的眼光進了馬車裏。

蘇楣他們這次出來是輕車簡行的,三輛馬車中有兩輛都是載着東西的,只給蘇楣備了一輛馬車,預備着她騎馬騎累的時候能進去歇一歇。

容钰又不會騎馬,便只能被安置在蘇楣的馬車裏。

蘇楣騎着馬在中間,撩了車簾,半探了身子問坐在裏面的容钰,“阿離早上跟你說了什麽?”,她有些好奇。

“就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罷了。”,容钰笑眯眯道,半點兒風聲不透,他看蘇楣像是看一個孩子,說話的音裏也帶着哄孩子一樣的漫不經心。

正是雨過天晴,光透過雲散下來,像是半攏的簾,容钰用眼尾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沈離,停了一停這才繼續道,“不過我還沒問過你,你叫什麽名字?”

“你可以叫我蘇楣,祖父還沒給我起字。”,蘇楣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麻花辮,不太耐煩這些問題。

“你騎馬累不累?”,容钰笑眯眯地又開了口。

蘇楣不答他的話,怏怏的模樣,另起了一個話題,“我曾應過你,說要替你宰了你那弟弟。”

“現在我這話也是作數的。”

少女像是有些困,又因着放輕了聲音,說出的話好似夢呓一般,“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強求。”

她蘇楣也不是非誰不可的癡情種,何況只是見了一面的。

“但是你得替我做件事情。”

容钰用指節不輕不緩地敲了敲窗沿,略略沉吟半晌,随後便應下來了。

橫豎他欠了這姑娘一條命,俗話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只是不要他以身相許便怎樣都好。

“阿離跟我說,你是襄陽容氏的家主,想必是很有權有勢的了?”

“我也不要你做什麽,只要你能答應我,若是有一天阿離落了難,你得助他一助。”

容钰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她拐彎抹角這麽久就是為了替那少年提這麽個要求,随後便慢慢彎了唇,他轉了轉手上的扳指,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的豔陽:“你們兩個還真是有趣。”

明明都把對方看得那麽重,偏偏一個無心無情,處處留情,行事放浪得不像是一個小娘子;另一個則沉默寡言,心思沉得跟那墨石一樣,情意深藏。

啧啧,這可是虐戀情深的标配,話本跟戲文裏慣常這麽演,不過通常那處處留情的是男子,深情的是女子。

如今在這兒倒是反過來了。

不過那沈離可不是什麽善茬,小小年紀心思便那麽沉,怕是面前這姑娘根本不是對手,一不留神便會被叼走。

容钰只察覺到有一道目光時不時落到他身上,看過去又沒了蹤影。

他倒是要看看那人能忍到什麽時候。

****

晚上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一行人便只能就地駐紮,馬車自然是歸蘇楣睡的,其他人随便搭個帳篷卷了鋪蓋和衣在裏面便将就睡了。

篝火燃了起來,時不時發出細細的“噼啪”聲,守夜的騎兵坐在火堆旁,偶爾添幾根柴,警惕着周圍的動靜。

早春的夜裏還是冷的,比起冬日來,那寒意更加刺骨,讓人無處可躲。

蘇楣手腳都冷,冰到差點兒沒了知覺,和衣蓋上被子,那被子裏也是冷的,像是蓋了一塊兒冰塊。

她之前就有手腳寒冷的毛病,但是那個時候有伴魚跟歸鹿時時看顧着,每晚給灌上湯婆子,被窩烘得熱熱的。屋子裏又不斷炭火,并不覺得冷。

這一離家才覺出來。

她本來想着或許睡着就不覺得冷了,但是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自己在馬車裏抖了半夜,終是耐不住寒冷,悄悄推開了半扇馬車門。

聽到動靜的騎兵看了過來,蘇楣朝他作了個手勢,示意不用管她。

其實她本來想去烤烤火的,又覺得不太好意思了,況且烤火也沒什麽用,不頂事。

蘇楣掃視了一眼,認出了沈離的帳篷,悄無聲息地鑽了進去。

要是再不沾點兒人的暖氣,她怕是要凍死了。

蘇楣抱着自己的被子去的,猶豫了一下,蹲在帳篷的出口那邊輕聲喚沈離,“阿離。”

“小姐?”,沈離本來就睡得淺,在她剛剛出聲的時候就被她叫了起來,半撐着上身來看着她,而後便聽到那少女半是抱怨半是撒嬌道。

“我冷得厲害,你且給我抱一抱。”,話音未落,便覺得一冰冷的身軀貼了過來,鑽進了他的被窩,仿佛在夜晚的寒露中浸了一宿,像塊冰了許久的石頭。

蘇楣把手環過他的腰,緊緊貼在他腰後的那一塊兒上,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籠罩在暖意當中,這才舒服地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沈離下意識地摟住她,那少女得寸進尺地很,往他懷裏鑽,把半張臉埋在他脖頸裏,呼吸間的氣息噴灑在他耳側下方的皮膚上,便格外明顯跟撩人起來。

她整個人都是冷的,從頭發絲冷到了腳。

沈離把下巴扣在蘇楣的頭頂,他如今手長腳長的,再不是當初那個瘦瘦小小的少年了,已經初初有了一些青年的雛形。

所以他現在輕而易舉便能把她整個兒環在懷裏,蘇楣的腳也是冰冷的,沈離略彎了彎腿,讓她可以踩在自己的小腿上。

蘇楣舒服地嘆了一口氣,在他脖頸處悶悶地出聲,“真好啊。”,不覺得冷了之後,睡意便襲來,她閉了眼睛,沉沉睡去。

沈離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聞言,彎了眉眼,“是啊,真好。”,眼底一片沉沉的情緒便隐在了夜色中。

她也只在這種情況下才會來親近他,往常一口一個這是我的弟弟,看似親昵,卻與他隔了很遠去。

要是真的弟弟,她可敢如此放肆?冷成這樣,也不見她往那蘇恒的帳子裏去。

沈離心裏發悶,又心疼她竟然硬生生熬了半宿,又氣她往常把自己推的那樣遠。

最終只是看着她沉睡的睡顏,嘆息一聲。

若是能永遠這樣下去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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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度夠快叭,都爬了兩次床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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