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見面
和研究組的人做完了簡報，金恩熙跟着李景園去了她辦公室。其實恩熙現在可以回去了，之所以跟着李景園，是想打聽金道振的電話號碼，不過金恩熙還在醞釀說辭。
“景園啊，畢業之後和以前的同學還保持聯系嗎？”金恩熙裝作随意聊聊，又補充：“你們不是有同學會嗎，應該常常見面吧？”
李景園定定地看了金恩熙一眼，什麽也沒說，在手機上按了幾下，在便利貼上寫了幾行字，撕下遞給金恩熙。
“金道振的手機號碼。前幾年偶然碰見過一次，好多年了，也不知道換沒換號碼。”說着，又在便利貼上寫了幾行，再給了金恩熙一張：“這是李正錄的咖啡店地址，要是有情況可以和他聯系。”
金恩熙默默收起兩張便利貼，“謝謝。”站起身，“我還什麽都沒說……不說了，走了。”
李景園笑：“一切順利。”
金恩熙加快了步伐。
金恩熙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從包裏拿出金道振的號碼，仔細地存進了手機。一個字母一個字母輸入手機，金——道——振。她端着手機，凝視良久，終于按下了通話鍵。
“嘟——嘟——嘟——”她幾乎是屏息等待，心若擂鼓。
金道振已經從明洞返回了辦公室，他剛去衛生間洗完手，手上似乎沾到了零食袋上的醬料，總感覺油膩膩的。他一在辦公桌前坐下，就聽見了手機響，看了眼，是陌生號碼，他不急不緩地抽出紙把手上的水漬擦幹，從容地接通了電話。
“喂。”回鈴音一聽，金恩熙的心瞬間被高高提起，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平穩不顫抖。
金道振回道：“我是金道振，請問有何貴幹？”
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穿過聽筒傳到了恩熙的耳邊，那一瞬間她之前打好的腹稿都被清零，什麽內容要點、語氣語調、起承轉合統統都忘記，只憑着本能反應開了口。“是我，金恩熙。”
聞言，金道振面上的從容随之被驚詫取代，這個名字成為了一個觸發器，打開了記憶的閘門，過往的一幕幕畫面像一股洪流，裹挾着幸福、悸動、緊張、痛苦、遺憾各種情緒，向金道振席卷而來，他一時間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我回韓國了，有時間的話，可以見一面嗎？”平鋪直敘，開門見山，金恩熙話一出口，就恨不得吞了回去，這樣說他會答應嗎，金恩熙的心裏開始忐忑不安。
金道振徒勞地翻了翻日歷，根本無法思考，他聽見自己回答：“今天可以嗎？晚上可以一起吃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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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恩熙并沒有忐忑很久，得到了肯定地回複，她的心也落回了原地，兩人約定了場所，就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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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道振放下手機，呆坐在桌前。金恩熙，好像是上個世紀的名字呢。
1993年4月10日，第一次見到金恩熙。學期伊始，李正錄積極地組織了一次聯誼。他們四個都不是一次參加聯誼，早就身經百戰。他們約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飯館，他們坐下喝着飲料等待着。
“德慶那家夥說今天給我們介紹了幾個美女。雖然，和我一起來參加聯誼，你們幾個是太吃虧了一點……”李正錄總是最自戀的一個。
但他話還沒說完，對面就走來了三個女生，直到坐下，他們四人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眼前所見實在很難和李正錄先前的描述相符。點了飲料，七人面對面傻笑着，他們四個早已在心頭迅速地盤算起怎麽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計策。
李正錄說自己是萬年倒數第一，崔潤表現成離不開媽媽的書呆子，林泰山假裝自己有嚴重的手抖症，金道振就大着舌頭說話。果然贏來了對面三人的一致嫌棄。
這時，金恩熙出現了。
她披着長發，不施粉黛，簡單的白T配牛仔褲，卻好像在他們眼前鋪陳了最豐富的色彩。
在吵嚷的小吃店，金道振卻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恩熙，我叫金恩熙。”
從那一刻起，金道振就知道這一輩子，他再也不會忘了這個名字，金恩熙。
他們一度非常甜蜜，牽着手在夕陽裏散步，金道振甚至期盼着就這麽走到宇宙盡頭。突然有一天，金恩熙就片語不留突然消失了。要不是還有她同學的佐證，他甚至以為和恩熙的一切，只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場夢。她的同學說她去美國留學了。
什麽事情都要提前規劃好的人就這麽突然去了美國，怎麽可能？還是說，她早已經規劃好了，只是沒有知會他，對他來說是毫無預告的沖擊，而她不過是遵循計劃罷了。一無所知，唯一确信的就是，她從此離開了他的世界。
可他卻無法繼續過去一樣的生活了，到處都是她的痕跡，他們一起吃飯的餐廳，他們牽手散步的小路，他們追逐打鬧的操場，他們接吻的樹下，他們聊天坐過的長椅，好像處處都能看見她，卻哪裏也找不到她。為了逃避這一切，他申請休學去了部隊，每天都累到倒床就睡，漸漸地也就走出了情傷。
他告訴自己，他已經忘記了她。役滿之後，他重新複學。照樣的上課，談戀愛；畢業後創業，談戀愛；偶爾想起她，談戀愛。他确實走出來了，他以為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他可以單純地把她看成初戀，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把那段愛戀拿出來回味一下，就和藝術品收藏家一個概念。
卻沒想到十年後，他竟然接到了她的電話；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無法如自己設想的那樣，潇灑的、酷帥的、淡定的、從容的去趕赴和她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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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好之後，金恩熙先回了趟酒店，看見Colin正在玩電腦。她拿了條裙子走進衛生間，随口問：“下午在房間裏無聊嗎，做了些什麽？”
其實Colin從明洞回來沒多久，電腦是走之前就打開的，聽筒也被他放回座機上。他鎮定地回答：“還好，我中午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玩了會電腦。”
換好衣服，金恩熙又重新梳頭，描着眉，說道：“晚上訂餐在房裏吃可不可以，媽媽有事要出去吃，你自己一個人吃可以嗎？”
Colin跑到衛生間門口：“是去見爸爸嗎？”
金恩熙口紅差點畫出嘴唇，怎麽身邊都是些人精。她回答：“是的，不過今晚就我獨自，先去探探情況。”畫好之後，就走了出來。
“你就穿這個去？”Colin問。
金恩熙點頭，又追問：“不好看嗎？”
那是條藕荷色的棉質緊身長裙，七分袖，窄筒裙，腰間配了根金色腰帶。展示出了金恩熙勻稱苗條、不乏鍛煉的身材。
Colin笑道：“好看，好看，充分可以迷倒男人。”
金恩熙作勢要打，又聽Colin說道：“不對，好像缺了點什麽。啊，是那個。”然後跑開從行李箱裏拿了一件白色西裝外套。
“給，晚上會冷的。”
金恩熙接過穿上，“我會早去早回的，有事給我打電話。”
走出酒店，涼風襲來，可是因為穿着外套，她卻覺得暖洋洋的，心裏随之也生出無窮的力量。
金恩熙到達約定場所時，金道振已經到了。她做了幾次深呼吸，跟着服務員來到了臺桌邊。
金道振正在擺弄手機，看見金恩熙，就放在一旁：“來了，坐吧。”
金恩熙坐下說：“你提前到了？”
“恩，先點菜吧，你看看要吃什麽？”金道振把菜單遞給金恩熙。
金恩熙手掌指向金道振，拒絕道：“我都可以，你點吧。”
金道振點點頭，就自己點了菜。
服務員一離開，兩人就陷入了沉默，餐廳的音樂在室內盤旋，稍微使氣氛不那麽冷硬。
金恩熙率先打破沉默：“好久沒見了，你變化很大。”
“哪裏變了，只是變老了而已。”金道振看向恩熙。
恩熙笑着否認：“怎麽會，你變得更加成熟，有氣度了。”
“是嗎？”金道振反問，“也許是受過傷，才開始成熟起來。”
金恩熙突然覺得視線相接也變得尴尬起來，好在服務員來上菜，打破了僵局。
金道振舉起紅酒問道：“你能喝酒吧？”金恩熙點點頭，金道振給她的杯子裏到了點紅酒。
然後兩人沉默地吃了會兒菜。金道振舉起酒杯，“來，碰個杯。”兩人碰了杯，金道振又說道：“菜還合胃口嗎？你去了美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慣韓國的口味。”
金恩熙笑：“味道很好。”
“那就好。以前我們沒有來過這種餐廳，我還覺得特別遺憾。沒想到今天還有這樣的機會。”
金道振雖然彬彬有禮地笑着，可金恩熙卻如芒在背。眼前的人和她記憶中的截然不同，在他的眼睛裏不僅看不到情意，甚至什麽情緒都無法從中推斷，就好像他戴上了一副社交面具，真實的他躲在其後操控，展示出他想要對方看見的面容。
“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金恩熙問。
“不算壞吧，和朋友合夥開了家建築事務所，當然也失敗過數次，還是挺過來了。你？”
“我在美國畢業後，□□本工作了。最近正好在韓國出差。”
“會呆多久？臨別前我為你踐行。”
金恩熙看着金道振，來之前她确實是打算回去的，所以只收拾了當季的衣服，可是聽見金道振說要送她離開，她卻隐約感到受傷，好像自己是被歡迎的不速之客。但她還是點點頭，“哦，到時候給你電話。”
話題漸漸往客套的方向發展了，金恩熙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讓他去見Colin。也許十年真是太久了，久到足以讓他們變得生疏，讓相愛的兩人變成多年不見的老同學。
左等右等，卻總也找不到水到渠成的時機，金恩熙索性直截了當地說：“不知道會不會對你造成困擾，但是我想，你有權利知道，然後自己做出選擇。”
金道振開始不安，預感到會有超出他所預料的事情将要發生。“什麽事是我本該知道的？”
金恩熙說：“我想讓你見個人。”
“人——嗎——”金道振腦海裏瞬間閃過千百種念頭。他點頭：“那麽明天，明天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