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懷孕
金恩熙回到酒店的時候，Colin還在等她。看見她進門，忙從電腦前迎過來追問：“怎麽樣，今晚上順利嗎？”
金恩熙笑着點頭：“恩，約好明天見了。”
Colin驚喜萬分，“明天見面。”兩手的食指指向自己，“和我見面嗎，答應要和我見面了嗎？”
“當然了。所以現在趕快去洗漱。”
Colin高興地歡呼起來：“這就過去。”在衛生間裏，還哼起了歌。沒一會兒，他手上舉着根牙刷，上面還擠好了牙膏，站在浴室門口問：“媽媽，明天我穿什麽啊？”
金恩熙建議：“那件黃T恤配牛仔褲？”
Colin搖頭。
“那就白襯衫配背帶褲？”
Colin回道：“背帶褲不錯，像媽媽你最愛的袋鼠一樣。但是白襯衫有點……”他沉思片刻，“不如穿那件海軍風的T恤？”
金恩熙做了個OK的手勢，“快去洗吧，我幫你把衣服拿出來。”
看着Colin如此高興，金恩熙心裏卻依然難以開懷。今天晚上順利嗎？吃飯，聊天，還約好了明天的見面，不能說不順利，只能說不像她預期的那樣。她也是今天才意識到，這十年，對于她，是努力不去想念金道振的十年；而對于金道振，可能是努力忘記她的十年。
金恩熙長嘆了口氣。
Colin很快就從浴室出來，一會兒試衣服，一會兒收拾背包，一會兒追問恩熙她以前的戀愛故事。折騰來，折騰去，叽叽喳喳地沒個休止。
“安靜，到你該睡覺的時間了，快去睡覺。有什麽好奇的，明天再說。”金恩熙把Colin趕上了床，她自己卻陷入了回憶。
十年前，新的學期剛剛開始。
金恩熙連續好幾天不安，月經兩個月不正常了，她想起聖誕節那個讓人臉紅的夜晚，決定鼓起勇氣去藥店買張驗孕試紙。她一路遮遮掩掩，測試結果卻讓她當場吓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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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杠！二十二歲，她就要成為媽媽了嗎？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恐懼攫住了她的大腦，她想趕緊去找金道振。她什麽都沒收拾，拿上了鑰匙就往外跑，都下了樓，她卻停住了腳步，又匆匆地回到房間。
她拿出她的日程本，開始在上面邊寫邊分析。‘1994年1月懷孕’，只寫下一行，後面就再也寫不下去了。她往前翻到了自己做的大學規劃，一頁頁往後翻，又回到了最新這一頁。她用力地劃掉了這一行字，合上本子，丢進了抽屜裏。
她走進衛生間，來回踱步，用力地揪着頭發。不知道轉了多久，她再次回到桌前，拿出日程本。在劃掉的那一行字下面，又重新寫上，‘1994年1月懷孕’。然後在下面畫了兩根線，一根線下寫着‘不生’，一根線下寫着‘生’。
接着她在‘不生’下劃線又寫‘人流手術’，又向下畫了根線，卻怎麽也寫不下去，眼淚瞬時就落了下來。她胡亂地擦擦眼淚，又在‘生’劃線，寫‘1994年9月左右出生’，又引出幾根線分別寫到‘道振歐巴’，‘父母’，‘學校’，随後再也寫不下去了。
她坐在桌前眼淚淅瀝瀝落個不停，突然想起要去鎖上宿舍的門。然後她再次回到桌前，直坐着，放聲大哭。
眼淚怎麽也流不盡，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于她哭累了，倒在床上不知不覺睡着了。她是被噩夢驚醒的，腦海裏還留着兩幅畫面，一副是一個小孩一點點變得透明消融在空氣裏，手用力向前伸着，聲嘶力竭的喊着媽媽，直到他完全消失，空氣中仿佛還回蕩着他的吶喊聲；另一幅是一堆人拿着各種武器在她身後追趕，她奮力地跑，喘不上氣，胸腔都快要炸裂了。
醒來後，她坐在床上急喘了幾口，然後就像一尊雕像，默默地發呆。
舍友回來了，上前來問她出了什麽事。她搖了搖頭，于是躺在床上，睜着眼睛，不敢睡，也睡不着。她一動不動地躺着，睜着眼睛。燈關了，她睜着眼睛；天亮了，她還睜着眼睛。那段時間裏她想了什麽，她毫無記憶，或許她本就什麽都沒想吧。
宿舍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爬起床，拿出日程本，接着寫。
‘人流手術’下面，‘好：繼續上學，遵照以前的計劃。不好：傷身體，再也沒有機會看見這個孩子’。寫着眼淚又滴到本子上。
她繼續寫，邊流着眼淚。‘道振歐巴’下，‘告訴他’，兩根引線，‘他會同意’，‘他不會同意’。她不知道該怎麽寫下去。直接在下方寫，‘好：生下了我和道振歐巴的孩子。不好：父母會生氣，學校會處分（？），道振歐巴會不會同意？’
不管她從什麽角度分析，得出的結論都是，不應該生下這個孩子。對，不應該留下這個孩子，她這樣告訴自己。
幾天後，金道振來她學校找她。兩人小別重逢，他看見她特別高興，恩熙心裏雖然裝着天大的事，但面上卻強忍着不露端倪。
金道振騎車載她去他們常去的餐廳，金恩熙坐在車後座，單手摟着金道振的腰，頭靠在他的背上，因為金道振此時看不見她，臉上倒是難掩脆弱。
金道振一只手握着金恩熙放在他腰間的手，感嘆：“真不想停。”
金恩熙另一只手也附在金道振的手上，環住他的腰，臉緊緊地貼在金道振的背上，這溫暖令她深深的眷戀，她附和道：“我也是，真想一直這樣下去。”
金道振朗笑道：“心願嗎？那歐巴我就馬不停蹄一直騎下去了。”
他們去了常去的餐廳，像往常一樣，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金道振眉飛色舞地講假期裏，他和三個好兄弟那場激烈的臺球競賽。講到興頭上，還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十足的幼稚，又十足的充滿魅力。
這樣的道振歐巴如果知道她懷孕的消息會怎麽樣呢？是會支持她生下來，還是會讓她去打掉？金恩熙，不要再想了，你自己不是也分析出生下小孩百無一利，正确的選擇是不要生下嗎。
“恩熙，恩熙。”金道振在金恩熙的眼前晃了晃手，把金恩熙從如麻的思緒中拉回了現實。只聽金道振關切地問：“有什麽不好的事嗎，今天都不怎麽說話，還老是出神，有什麽事說出來，我也幫你出出主意。”
金恩熙笑着否認：“能有什麽事，只是最近開了好幾門專業課，正在苦惱要怎麽分配時間安排學習計劃。”
金道振回：“你這勁頭，我看獲諾貝爾獎都是可能的。”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金道振舀起一個大蝦仁送至恩熙嘴邊：“張嘴，歐巴提前慶祝你獲獎的禮物。”
金恩熙吃進嘴裏，故意抱怨道：“就用區區一個蝦仁？”
金道振反駁：“區區一個蝦仁？嚴格的說，是飽含了歐巴心意的蝦仁。”說着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愛你，金科學家大人，請收下我的心吧。”雙手從胸口裝作掏出心的樣子，鄭重地遞到金恩熙面前。
原本還在玩笑的金恩熙，眼淚卻瞬間落了下來。
金道振忙慌張地拿過紙：“到底怎麽了，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還是我讓你不高興了嗎？”
金恩熙接過紙擦了擦眼淚，說道：“是的，都是你的錯。你的心我還沒接過來，就被你丢掉了怎麽可以。哪有這麽半途而廢的告白。”
金道振提高聲音嚷嚷：“呀，丫頭，我都被你吓到了。”過了一會兒，金道振又作從胸前掏心狀，遞過去，言語兇巴巴，“那，這次接住了。”金恩熙破涕為笑。
又吃了一陣，金道振問道：“恩熙啊，我們的事是時候公開了吧，我想把你介紹給我的兄弟們，以我女朋友的名義。”
“什麽時候？”
“下個周末怎麽樣？”
金恩熙遲疑，依然點頭：“恩，到時候再聯系。”
直到金道振把她送回學校，她都沒有找到機會和金道振說懷孕的事。
進入校園，金道振就下車。他一只手推着車，一只手牽着恩熙，送她回宿舍。
夜色溶溶，微風拂面，鼻尖傳來青草的香味。他們兩十指緊扣，漫步在月光下的小徑上。
“道振歐巴，以後想要幾個小孩啊？”金恩熙低頭看着路面。
金道振沉吟，“小孩嗎？恩——一個，四十歲的時候。在那之前要好好享受和恩熙的二人時光，有小孩的話，不是又吵鬧又麻煩嘛。”
金恩熙心裏咯噔一下，嘴上卻撒嬌：“我什麽時候說要和你生小孩嗎？”金道振得意地舉起兩人交握的手晃晃。
金恩熙又問：“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金道振毫不猶豫地說，“男人的話，家裏有我一個就行了，你只要看着我。”
“那麽，你是還想看別的女人的意思嗎？”金恩熙撅嘴。
“只看你一個，只看你一個。”金道振摟上了金恩熙的肩。
很快到了宿舍附近，金恩熙停下腳步，“歐巴，快到了，你回去吧。”
金道鎮一臉不爽：“所以說，我們到底什麽時候公開啊。我也想牽着你的手，走到太陽底下，宣布這女人是我的女人。”
金恩熙上前抱住金道振：“不需要宣告，我也确實是你的女人。”
兩人靜靜地相擁。
金恩熙覺得眼眶又開始酸了起來，忙道：“路上小心車，慢慢騎。走好，我不送了。”說着就退出了金道振的懷抱，轉身向前跑去。
金道振在原地看她離開，“這女人真是一次都不回頭啊。”于是跨上自行車，往回騎去。
金恩熙快速跑到宿舍樓上，站在陽臺上，向下搜尋，只看見金道振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她的淚水終于劃了下來：“再見，道振歐巴。”
就在今晚，她下定決心，這個孩子她不能放棄。就算有數千個不可以，數萬個不可以，但只要一個理由就夠了——她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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