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約
盥洗室傳來了Colin 的聲音，把金恩熙從回憶的迷夢中喚醒。
“你就是我爸爸，真的嗎？”Colin對着鏡子，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側着腦袋。“你都會些什麽，自我介紹下吧。”說着放下手臂，“不對，重來。”
“你就是我爸爸，真的嗎？”說着就湊近鏡子左右打量，點點頭，“沒錯，确實和我長得很像，雙眼皮，高鼻梁，小嘴巴，長得勉強算帥吧……”說話間餘光瞟見了金恩熙站在門口。“吓死我了，怎麽起來也不作聲。”
金恩熙笑：“我看你那麽投入，也不好打斷你啊。”
“哪裏投入，我剛剛只是照鏡子而已。”說着就繞過恩熙身側，走出衛生間。“你洗漱吧，我洗完了。”
金恩熙和Colin走在大學街的道路上，路旁的小店鱗次栉比，各式各樣的招牌連綿不斷。路邊也聳立了好多高樓，裝修現代，川流不息。她甚至開始暗暗懷疑，這裏真的和她記憶裏的是同一個地方嗎。
昨天在網上搜到了她和金道振十年前常去的那家餐廳依然還在，她驚喜莫名，甚至隐約感覺是宿命的安排，十年前她沒有說出的話，注定要在原來的地方完成，于是将今天的約會場所選在此處。
金恩熙看着Colin雀躍的身影：“不好意思，今天才帶你出來。昨天在酒店裏無聊了吧，明天就帶你四處轉轉。”
Colin有點小心虛，忙轉移話題：“媽媽，以前上學的時候經常來這邊嗎？Roscoco炸雞店……Hello Kitty咖啡店……OMALA 冰激淩小屋……吃的種類挺多的。”
“Colin，走慢點，當心走散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嘴裏這樣嘟囔着，但他還是乖乖地跟着媽媽的步伐。
“以前可不是這樣，變化好大，裝修風格也不一樣。”金恩熙感嘆道。
Colin問：“那是以前好，還是現在好啊？”
“現在變得更繁華了，肯定是越變越好了；當然我還是更懷念以前的樣子，畢竟那才是我所熟悉的。”
他們一路逛一路聊，不知不覺就到了約好的餐廳，店名叫Encounter，邂逅西餐。
1993年10月16號，那天是星期六，天空晴朗，雖然微微有幾絲冷風，但是金恩熙和金道振還是覺得溫暖和甜蜜。他們像所有剛剛确定戀愛關系的情侶一樣，手牽着手在街頭散步都忍不住笑意。
Advertisement
“恩熙啊。”
“怎麽了？”
“我手冷，你呢？”
“不，我不冷啊。”看着金道振讨好的表情，金恩熙故作不懂，無辜地地看向他。
金道振一臉雀躍，“是嗎，那正好。”說着就抓住了恩熙的手。點着頭，“恩，确實很暖，借歐巴一點溫度。”
恩熙笑着抽回了手，“歐巴，怎麽辦，我也覺得冷了。”
“是嗎，快快放進來，把我們恩熙冷到了可不行。”道振連忙握着恩熙的手，□□了自己的夾克口袋。
金恩熙望着金道振得意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深秋的冷意裏，他們十指緊握，那熱量好像透過指尖，順着手臂，深深地傳到了心底。
看電影，逛商店，一路笑鬧，遇到了這家Encounter。那時還是一層的店面，青石的門臉，木質的招牌上雕刻了這個“邂逅”，就好像他們倆的邂逅，在喧鬧的背景裏隔絕出了一個玻璃花房，四目相望，視線交織出了歲月的靜谧和悠長。
他們心有靈犀地向裏走去，吃着飯，金道振還對老板笑言：“老板，你可要長長久久的做下去，以後我們每年都要來吃的。”
店裏老板娘笑容可掬的說：“那當然。長得真帥呀，女朋友也很漂亮，兩個人像畫報一樣啊。你們也要長長久久地一直在一起啊。”
二十出頭的年紀根本沒想多長久有多久，只是單純的希望眼前的幸福不會停止。但沒想到，這家店竟然真的堅強地走過了十年。現在這家店換成了兩層樓，門口依然挂着木制招牌，只是二樓的落地窗上貼了霓虹燈圍成的店名，色彩鮮豔，到了晚上肯定更是流光溢彩吧。
才十點半，店裏還沒有幾個人，服務員熱情地把恩熙兩人迎進了店裏。
“歡迎光臨，請問有幾位？”
Colin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位，我，我媽媽，還有我爸爸。”
服務員笑着點頭，“好的，這邊走，要靠窗的位置還是裏面的位置。”
“靠窗的。”
“好的，這裏可以嗎？”
Colin坐下向下張望，視野開闊，“Ok。媽媽快坐下吧。”
“姐姐，我爸爸還在路上，我們可以等他來了再點單吧？”
“當然可以了，我先給你們上點茶水。”
店裏陸續地來了客人，人聲也漸漸熱沸起來。Colin開始還高興地向恩熙問東問西，好像也參與了爸爸媽媽的學生年代一樣，抒發了好一番意見和點評。
周圍的桌子也漸漸坐滿了，每次有服務員來加水，Colin就像被燒了尾巴的小貓，坐立難安，生硬的把頭扭向窗戶，不敢與服務員對視。每每看到樓下有單獨的男人走過，他就會着急地問，“來了，媽媽，快看，是不是那個？”
金恩熙看着Colin緊蹙了眉頭，心也揪了起來。
“不要着急，是我們來早了，現在才十一點半，正好是吃午飯的時候，爸爸說不定剛剛才下班，路上有點堵車。正在來的路上，總不能因為心急，破壞交通規則吧？”
“可是，今天禮拜六啊。而且你們昨天說好了。”
“禮拜六有時候也要加班啊，要是有突發事件也沒辦法。你是不是肚子餓了，要不我們先點餐吧，邊吃邊等他？”
“我不餓。”
“那也先點，說不定他待會就來了。看看菜單，想吃什麽？”
Colin也沒心思仔細看菜單，在上面看見了華夫餅，想起昨天在明洞吃的味道，就草草點了三盤華夫餅。
雖然安撫Colin時說的頭頭是道，但是金恩熙的心裏也不安起來。昨天的見面讓她感到金道振對她早已經走出了過去的感情。她說今天讓他見個人，還約在這麽具有暗示意味的場所，會不會他已經猜到今天她要告訴他的事情是什麽。所以故意不來，以表達自己的拒絕之意。
時間殘忍地流逝，到了午餐時間，店裏的生意非常火爆。每桌都歡聲笑語地吃着，唯獨他們這桌兩個人沉默地對着三盤華夫餅，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金恩熙看着Colin由期待變成焦急，由焦急變成不安，由不安變成失望，由失望變成現在這樣，好像被世界放逐，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甚至不敢再找任何借口來勸慰Colin，因為說了，他們也心知肚明，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辯解罷了，金恩熙自己也認定，金道振今天是不回來了。
她說：“華夫餅快冷了，我們還是先吃吧。”
Colin不作聲，只默默拿起餐具吃了起來。他吃得不快不慢，既沒有食不下咽的凄苦感，也沒有狼吞虎塞的悲憤感。他只是不停地吃，一塊，兩塊，吃完了自己盤子裏的，又拿過為爸爸點的那盤，三塊，四塊，又繼續吃恩熙盤裏剩下的那塊，五塊。
直到三點，店裏像來時一樣，只有他們兩人。三個小時，Colin整整吃了五塊華夫餅。店員們開始來打掃衛生，好在沒有人過來問他們是否用完餐了，否則那就是最後的宣判了。
金恩熙堅持留在座位，就好像只要她起身就是在認輸。明知道這是一場無望的等待，可她還要硬撐下去，她的心裏似乎還有一零星微末的希望，只要不低頭或許就會有翻盤的可能。她的身後站着Colin，哪怕還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會博盡全力。她在心裏不停地重複，拜托，金道振，拜托你快快出現。
可是Colin卻打算認命了。他對恩熙說：“媽媽，我們走吧，飯都吃完了，他不會來了。”聲音寡淡的沒有一絲生機。
金恩熙瞬間心痛得無以複加，她默認地牽着Colin離開了這個承載了他們的期待，也見證了他們失望的場所。
金恩熙突然恨起金道振來，他到底有什麽資格讓Colin這麽傷痛，她恨不得立刻沖到金道振面前，用最兇狠的拳頭揍他，用最殘忍的語言刺傷他。
十年前，她不敢親口問一句：“金道振，我懷了你的小孩，你想怎麽辦？”她害怕聽到他痛苦狠絕地說不要這個孩子。不要這個孩子，就好像放棄他們的愛情一樣，所以她狼狽地逃走了。
十年後，她回來，帶着可愛的，聽話的，愛撒嬌，會自覺地認真做作業，會給她盛飯擺盤，會給她送雨傘，會陪她逛街，會在她生病的時候緊緊地抱她柔軟地親她，會笑得像沒有一絲塵埃的天空，會緊緊地纏住她的每一縷思緒的Colin，她的兒子，她鼓起勇氣想要完成十年前沒有問出的問題。
卻原來，答案早就注定了。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的拒絕都不會改變。
可是他怎麽能，怎麽敢傷害Colin。不，十年前的話，他會用更加殘酷的手段傷害Colin，她最愛的兒子。
她想立刻把Colin帶離這個地方，把他妥善地藏好，免他哭，免他痛，她只願他一輩子平安喜樂，遠離煩憂。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對，今天還有第二更！快點撒花表揚我……
收藏此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