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誤解
畫談建築事務所。
金道振剛剛踏上事務所的樓梯,就聽見林泰山飽含激情的聲音傳來:“棒球,棒球好,充滿了競技精神,閃耀着智慧光輝,和我們公司形象正好般配。”
“哦,金所長,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讨論成立棒球隊的事情。”林泰山沖金道振招手。
“金所長,早上好。”設計組的員工紛紛和金道振打招呼。
金道振腳步不停,只沖林泰山擺擺手,說道:“棒球這種戶外競技運動和我的形象不那麽般配,你們商量,不要算上我。”
“這家夥——”林泰山重新熱情地看向職員們,“那我們棒球隊叫什麽名字好呢?Blue Cat……”
金道振坐在辦公桌前,向水裏加了片泡騰片,神情有點恍惚。
那天晚上和金恩熙談話之後,已經過去三天了。在這三天裏,他們一直沒有見面。他給金恩熙打過電話,但是金恩熙沒有接,只發短信來說,這幾天很忙,有空她會聯系的。
說到打電話,這裏還有個小插曲,當他找借口從環境部的工作人員那裏要來金專家的電話後,才發現他的通訊錄裏已經存了這個號碼。想必,就是和金恩熙見面那次留下的吧,而他卻把這段記憶丢失了。
到底,他們那次見面說了什麽?金道振似覺有百爪撓心。
他說了自己因為金恩熙的不辭而別,心痛地跑去從軍了?還是他說了即使過去這麽多年,金恩熙對他一直是特別的存在?還是他質問金恩熙當年為什麽要抛棄自己?
哎,不可能,不可能。那麽沒有自尊心,怎麽可能是我?金道振說服自己。
都受沖擊到要失憶的程度,總不會……
金道振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一幅畫面。金恩熙挽着一個金發帥哥,親熱地說:“Darling,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是你。”然後滿臉嫌惡地轉頭指向他,“我這不争氣的前男友,”又重新親熱地看向金發帥哥,“連你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我多麽希望,你是第一個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一個。這樣我的愛情就不會留下任何瑕疵。”
“瑕疵?!”金道振忍不住怒氣,揮手打碎了想象的畫面。
“呀西,怎麽偏偏把那麽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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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泰山接口道:“什麽,你又犯病了嗎?”
金道振随意地擺擺手:“沒有。你的棒球隊組建完了?”
林泰山道:“我們公司的棒球隊你為什麽不參加?這是一個培養團隊精神的好方式……”
金道振打斷:“也能滿足你從高中以來,屢次嘗試加入棒球隊屢次失敗的遺憾,以為我不知道。”
林泰山龇牙咧嘴:“一聽你說話,我體內的暴力因子就蠢蠢欲動。”
“這就是你适合打棒球而我不适合的原因,氣質差太多。”金道振用手在兩人之間比了比。
兩人各自工作,下班前,金道振突然問:“泰山啊,金恩熙你還記得嗎?”
“怎麽會不記得,她可是我的初戀。當年我當二等兵的時候,她還來部隊看我,客棧外面雪漫漫……”林泰山正說在興頭上,被金道振打斷。
“那麽,她最近和你聯系了嗎?”
林泰山條件反射地搖了搖頭,“她不是去美國了嗎?”又恍然大悟:“難道,她最近和你聯系了。”
金道振甩他一個‘你真後知後覺’的眼神,答道:“這個嘛……我走了。”
他決定不再幹等下去,要開始主動出擊。
那晚的驚訝之後,金恩熙一覺醒來找回了理智。她冷靜地分析到,根據現在掌握的信息,金道振那天失約,不是因為拒絕,而是因為失憶。對Colin來說,算是個好消息。
但是,和女人一起去開房,是她親眼看見的事實。所以他和她确實已經是過去式了。這麽一想,就提不起勁去見他。
再加上她答應Colin,要一起陪着Danny在韓國旅游,于是幹脆打包離開了首爾。他們去濟州島玩了幾天。爬山,看日出,去海邊,玩潛水,還逛了公園,看植物。玩得非常盡興。
Danny是個攝影師,去過很多名山大川,有他同游,各種典故信手拈來,以至于都不知道到底是誰陪誰在游玩了。
到第四天上,他們還沒出門,恩熙接到了環境部打來的電話。說是一直在做的模型算出結果了,讓恩熙過去指導分析。他們三個只好打道回府。
到了機場,恩熙直接打車去了單位,讓Danny帶着Colin回家。
金道振考慮到,這麽多天金恩熙都不接他的電話,打電話是行不通了。于是決定去恩熙的住所守株待兔。
他不知道恩熙家的具體位置,只好在小區樓下等着。
迎面走來了一個外國人牽着個小孩,他走上前想打聽一下。
“請問,你們認不認識金恩熙?”金道振問道。
Danny不會韓語,沒有聽懂他的話。但是Colin一聽見有人在找他媽媽,就警覺起來。
Colin仔細地審視眼前的男人,只覺得特別面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模棱兩可地回答:“認識的話又怎麽樣?”
金道振覺得真是運氣好,松了口氣,解釋道:“我是她的……”他頓了一下,該怎麽描述兩人的關系好呢?又改口:“我找她工作上有點事,但是電話聯系不上,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我去拜訪一下。”
Colin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懷疑他不是好人,而且媽媽剛剛接到單位的電話,已經趕過去了,單位又怎麽會再派人過來。
Colin靈機一動,回道:“她出去了,早上我看見她和她老公一起出去了。她老公……”Colin正組織詞語要怎麽描述,看見身邊的Danny,繼續說道:“和這位一樣,又高又大,而且她老公很兇,不準她和其他男人見面,看見她周圍出現了陌生男人,就會痛扁那男人一頓。”
Colin上下打量金道振,似乎在說‘你這體格,沒有兩下就被打趴下了,還不快走。’
金道振震驚地走了。
Colin不禁為自己的機智點贊,Danny問他:“剛剛那男人說了什麽?”
Colin回答:“沒什麽,他本來想對我撒謊,結果卻反被我騙住了。”
Danny稱贊:“你特別聰明,我一直知道。幹得漂亮!”兩人愉快地擊掌。
金道振坐在車裏,默默地想,像他一樣的老公,金發白人,之前想象的畫面又浮現出來。于是,好心情蕩然無存,心塞得厲害。
金恩熙忙完工作時接到了金道振的電話,猶豫片刻按下了接聽。
“總算能和你對話了。”
金恩熙解釋:“前幾天是真的沒時間,有人來韓國看我,所以花了幾天陪他四處看看。”
金道振回答:“那就是說今天有空了。你現在在哪,我們現在見一面。”
“……哦,我現在在環境部,正準備下班了。”
“等着,我馬上就到。”金道振挂了電話,就立刻向金恩熙那邊趕去。
“金專家,不下班嗎?”實驗室的同事問道。
金恩熙點點頭,“我等下還有約,再收拾收拾就走了。”
“那您辛苦了,我先告辭了。”
“好的,再見。”
金恩熙把實驗結果調出來,卻完全沒心思再看一眼。她心中太緊張了,不能無所事事地等着。于是她翻翻實驗記錄,看看模型,保持手頭忙碌。她并沒有等待很久,就再次接到了金道振的電話。
“出來吧,在門口等你。”金道振一聲通報,就挂了電話。
也許是因為金道振突然的強勢,讓金恩熙變成了一個愛情剛剛降臨的小女生,等待着和男朋友的約會,心中充滿悸動和緊張。
金恩熙一上車,就聽見金道振說:“我就當作你今天晚上沒有別的約會了,晚飯聽我安排,不允許拒絕。”
金恩熙不自覺揉了揉裙邊,羞怯應了聲好。
金道振接下來卻沒再說話了。
車裏的沉默令金恩熙有些不安,她主動說:“有什麽事嗎?”
金道振回了句:“先吃飯吧,吃晚飯再說。”
金道振把金恩熙帶到了一家高檔的西餐廳,點的菜品全在菜單第一頁,還要了一瓶昂貴的紅酒。
菜上桌了,金恩熙道:“你不用這麽隆重地招待我的。”
金道振搖晃着紅酒杯,笑着說:“先嘗嘗味道,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呢。”
金恩熙想起了上次和金道振在餐廳見面的時候,他也是說了這句話,忍不住笑了。
金道振疑惑:“為什麽笑?”
金恩熙搖頭:“只是覺得,你待人還真是具有一貫性。那麽,謝謝款待,我會好好享用的。”
兩人開始品嘗美食。
金道振舉杯向金恩熙敬酒,金恩熙問:“那這一杯敬什麽呢?”
金道振說:“敬我們兩人能在豪華的餐廳分享一頓美味的晚餐。”
兩人喝了酒,又聽金道振說:“以前,我們大學的時候,約會經常帶着小吃去公園野餐。有時候天氣冷,你鼻頭都凍紅了。當時我就想,将來一定要帶你去一個環境很好的,溫暖的,浪漫的地方,吃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聽見金道振突然談起過去來,金恩熙感到一陣甜蜜,又有一點小羞澀,畢竟和初戀男友十年沒見,還能坐在一起憶往昔,确實是一種稀罕的體驗。
她回道:“學生不都是那麽約會的嗎,我覺得過去那種約會也很好。”話音剛落,她就恨不得咬斷舌頭,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在說,她覺得今天的約會也很好嗎,太不矜持了。
但金道振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話,依舊自顧自的說:“後來,你走了,我以為再也沒機會了。所以今天能這樣見面,我覺得已經沒有遺憾了。”
“沒有遺憾,是什麽意思?”金恩熙開始意識到不對勁。
金道振沒有回答,繼續說:“今天我去你家找你,見到了一個人。”
“見到了一個人……嗎?”金恩熙心跳驟然加快了幾倍,難道他見到了Colin嗎?
“之前我們相見那次,你是讓我見一個人吧?”金道振苦笑,那次被他遺忘的約會,恩熙是把她的丈夫介紹給他了吧。
金恩熙話都說不利索了:“你……想起來了。”他看見了Colin,想起了她讓他見一個人,想起了她說的話,知道了Colin是他的兒子。
“當初你到美國去,是為了他吧。”金道振繼續說,心中苦澀不已。十年前,金恩熙那樣不辭而別,是放棄了他,而選擇了她的老公吧。
金恩熙說:“是。”他知道了她去美國是為了生Colin,他會怎麽辦,會不會接受Colin,會不會接受……
金道振說:“當年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從沒有後悔過。雖然後來你選擇去美國,我感到傷痛,但那都過去了。現在,我真心的祝你幸福。”
“祝福?你的意思是……你選擇,放棄?”金恩熙艱難地說出放棄這兩個字。這兩字好像觸發了某種魔法,可以讓一切都停滞。身體裏的血液停滞了,耳邊的聲音因為停滞而變得支離破碎,鼻尖的空氣好像一下子都抽空讓呼吸變得困難;而眼前的金道振卻像是站在了時間的彼岸,距離變得越來越遠,越來越看不清。
金道振點頭:“恩,十年前知道你走的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放手吧,你該放手了。”說着言不由衷的話,但是金道振卻覺得這是正确的做法。恩熙她結婚了,保持住那段初戀的美好,守護住她現在的幸福和他的自尊心,這是正确的做法。
金道振這樣想着,還擠出了一個微笑。
金恩熙猶不可信地追問:“這是你的真心話嗎,是最終結論嗎?”
金道振堅定點頭。
金恩熙眼框裏滿含淚水,她聽見自己說:“好,我明白了。十年前我走的時候,我就有這個心理準備了。這次來,只是完成十年前沒有說完的話。既然你都知道了,并作出了選擇。我會帶着他離開韓國的,再也不回來找你了。再見。”
說完,金恩熙就離開了座位,一秒都不敢多停留。因為她的眼淚,一滴都不能讓他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