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若即
上午課長讓金恩熙去他辦公室找他,走在走廊裏金恩熙忍不住笑意。她這個上午,在電腦前看着深奧的專業文獻會突然笑起來,在開水房裏接着水會突然笑起來,在衛生間洗着手會突然笑起來,每當她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笑的時候總會告誡自己要正常點,可嘴角又會在她察覺之前自行揚起。
也許她的心悄然被幸福擊中,身體才會忠實地表現出心情。而大腦是臺忙碌的精密機器,繁多的任務并行計算、推演,但最後得出的結論,很難說會如身體那般誠實。因為大腦和心仿佛各自有着邏輯。
金道振來日本已經六天,也就是說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六天。每一天都像是她從上天那裏偷來的禮物,既讓她愉悅地沉迷,又讓她惶恐被收走。
每天早上從睜眼開始,就盼望能和金道振見面。反複思考清晨的第一句話要對他說什麽。早安?昨晚睡得好嗎?今天打算幹什麽?想說的很多,但每次她都是幹巴巴一句‘早飯馬上就好了’。
從客廳走過時,她總會偷偷地看向金道振,如果他還在睡覺,她就會放縱自己多看一分鐘,在他察覺之前及時撤回視線。
在廚房做飯時,她也會尋找金道振的身影,她在掌勺,金道振在一旁打下手,他們不必交談,器物傳遞的瞬間交換一個眼神,默契得好像多年的夫妻。
一家人外出時,她就會久久地凝視着三人相随的影子,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沉迷于這個畫面,用眼睛刻錄到心裏。
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可以刻意地創造出數不清的見面。拿水喝、整理鞋櫃、曬衣服、收衣服、拿書、還書……
這一切對金恩熙而言就像罂粟,是能夠令她神魂颠倒、走火入魔的毒藥。明知不該沉溺,卻總是難以自拔。
到了課長辦公室,敲門進去之前,金恩熙再一次鎮壓住叛亂的嘴角。
“你提前聽說這個好消息了?不可能啊,這是今早會上才做的決定。”課長笑着說道。
愉悅的心情不止見諸微笑的嘴,眼角、眉梢、臉部柔和的線條、還有輕揚的腳步,整個身體都釋放出喜悅的信號。
金恩熙一進來,課長就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但她對課長所謂的好消息其實一無所知,于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課長說:“人事任命下來了,我将接任部長職位。”
“祝賀您,以課長的才幹,升任也是實至名歸。聽到這個消息,我完全不會感到驚訝。”
“謝謝!但是我說的好消息可不是這個,我要告訴你的是,我的繼任人選我推薦了你,任命近期就會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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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消息,金恩熙的心情卻難以描述,不是單純的喜悅,似乎夾雜着莫名的煩憂,連她自己都意識到這不該是獲悉升職加薪後的正常反應。于是展露笑顏向課長道謝,聽課長提點幾句之後就告辭離開。
金恩熙忽然想起金道振曾經對她說的‘每次成功都想和你分享’,她不由得嘆了口氣,這次成功的到來并沒有讓她欣喜若狂,反而讓她不知所措,甚至心底還有幾分抗拒。
日程本裏記錄着今天是Colin私塾複課的日子,一到下班時間,金恩熙就匆匆離開。她要抓緊時間去超市買點東西,為Colin準備晚飯便當。
剛下電車就接到金道振的電話,“什麽事,我正要去買菜,很快就到家了。”
“就是告訴你不用那麽着急,Colin他和同學一起走了,說是晚飯不在家吃,所以我就給了他零花錢。你現在到了哪了?”
“剛下電車,那我買了東西就回去。”
“等等我,很快就到了。”
金恩熙聽見關門的聲音然後電話就挂斷了。她推着購物車在超市慢悠悠地逛着,身邊走過一家三口,推車裏坐着幾歲大的女兒,爸爸推着車,媽媽不時地從貨架上挑選東西放進推車裏。
金恩熙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人搭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
“想什麽那麽出神,後面有人來都沒察覺。”金道振讪讪地抱怨道。
金恩熙抿着嘴瞪視他一眼,然後自己卻忍不住笑了。她推着車繼續往前走:“怎麽出來了,在家呆得無聊吧。”
金道振也神情自然地把手搭上了推車把,“沒有,今天真是有很大的收獲。”
金恩熙看着擠在一起的兩只手,不動聲色地把手向另一邊移動一些,卻見金道振的手也向這邊挪了一點。
金恩熙擡頭看向金道振,只見他看向旁邊的貨架,問道:“花椰菜是買黃色的好,還是綠色的好?”
“綠色的。”金恩熙和金道振都裝作沒注意到他們兩人正一起推着購物車,有商有量地采購食物,就像超市裏其他甜蜜的夫妻一樣。
買完東西,金道振主動提着兩個購物袋,金恩熙說:“給我一個吧。”
金道振曲起手肘,把兩個購物袋舉起:“我一個人的力氣就足夠了,我也一直在堅持鍛煉。身邊帶了個男人,你就老實呆着吧。”
金恩熙笑着說:“看來男人不管是多大年紀,一提到力量,就會變得敏感。我只是怕你一個人辛苦,想幫你分擔一下而已。嗤,還把袋子舉那麽高!”
金道振又把手臂垂下,看向金恩熙,沒有笑,表情真摯:“我也一樣,不想再看着你一個人辛苦下去,希望能夠幫你分擔。”
金恩熙察覺到金道振說的不僅是手中的兩提東西,而且另有深意。金道振的眼神也在肯定她的感覺沒有錯,他似乎不單單是望着眼前的她,還望着獨自撫養Colin走在時間回廊裏的那個她。
“是嗎,那你就提着吧,給你這個表現的機會。”金恩熙收回探究的目光說道。
晚上家裏當然只有他們兩個人,金恩熙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後也随之坐下。看着坐在對面的金道振,金恩熙感覺到喉嚨幹澀。
金道振紳士地站起身,彎下腰給她到了點紅酒。金恩熙注視着他坐下,說道:“怎麽突然用這麽高級別的禮節招待我啊?”
金道振伸出手掌指了指桌面的菜肴,“受到你這麽高級別的招待,當然要這樣回報你了。那麽,為這餐最高級別的款待幹杯。”
金恩熙笑着和他碰了杯,綿潤的紅酒滑過喉嚨緩解了幹澀,也讓她的心情放松起來。“你在什麽地方接受了演講培訓嗎,只聽你的話簡直要把這些家常便飯當作什麽玉盤珍馐呢?”
“你以前不知道嗎,原本吃飯就不是看吃的什麽,而是和誰一起吃。能和你這樣美麗的女士一起吃,當然就是國宴級別。更何況,你親手下廚做的絕對是超五星水準。”
金恩熙笑得樂不可支,“給我這麽高的稱贊,我是不是要謙虛一下。反正,真是謝謝你啦!”
晚飯吃得很愉快,金恩熙不知不覺喝了幾杯紅酒,收拾完桌子後,她感覺有點微醺。于是來到陽臺吹吹風,透透氣。
金恩熙推開窗子,站在窗邊。夜空中高懸一輪圓月,清輝照耀着小區的花壇、道路和樹木。輕風拂面,她呼出一口熱氣。
金道振來到她身側,“月光真好。”
“是啊,還有一個月就是秋夕了。”
“真好。”
金恩熙看了眼金道振,他正欣賞着明月,也笑着擡頭看向月亮。
“恩熙啊。”
“嗯?”
“恩熙啊。”
“什麽事?”金恩熙扭頭看向金道振,金道振也扭頭看着她。
“恩熙啊,以前我不知道,叫着對方的名字,而她也會回應,這麽簡單的事情就會讓人有巨大的幸福感。”
不知不覺間,金恩熙半個身子都轉向了金道振。
“曾經數千次叫着恩熙啊,但是沒有人回答,所以我覺得現在很好。我不清楚過去的日子裏,你有沒有在辛苦的時候、快樂的時候、傷心的時候、思念的時候,叫過我的名字。但是我希望以後每次你叫着道振的時候,我都能陪在你的身邊。”
金恩熙和金道振凝視着彼此,她無意識地呢喃“道……”才吐出一個字,就沒再繼續。金道振朝她傾過身子,占滿她視野的依次是他的臉、他的額頭、他的眼睛、他的睫毛。
金道振溫熱的鼻息噴塞在她的臉上,他柔軟的唇微微觸碰到了她的嘴唇。就在兩人嘴唇相接的那個剎那,金恩熙向後退了一小步,她閉着眼調整了一下呼吸。
再次睜開眼睛,金恩熙不敢看向金道振,“我好像有點喝醉了。”匆匆丢下這句之後,她就奔回了飯廳,從冰箱裏拿出蜂蜜沖水喝。
金道振随後走了進來,金恩熙舉起水杯問他:“要不要給你沖杯蜂蜜水。”
金道振搖搖頭,他穿上外套,對金恩熙說:“你要是醉了就休息吧,我去接Colin回家。”金恩熙默默點頭。
出門前,金道振握着門把手,笑着留下了一句:“晚安!順便說一句,我沒有喝醉。”然後就利落地關上了門。
片刻後,金恩熙放下水杯,對着一室沉寂,低聲說了一句:“我倒是希望自己喝醉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