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回招惹人,又被打,那是笨
并沒有留在東籬,但也從沈宜口中聽說過兩人的事。知道他們彼此是情投意合的,也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女先生
這門婚事,沒有回絕的餘地,更沒有理由。
晏家第二日便對外說收下了那些聘禮。晏家四娘從此就是許了人家的人了。
更令人覺得意外的是,在及笄禮後不多久,宮裏又下了一道聖旨。竟是衛曙直接給元貅選定了日子。
“明年立春就嫁?”
阮氏吃驚極了。沈宜也覺得十分驚訝。反倒是晏雉看着聖旨上定下的日子,心裏意外的平靜。
上一世,熊家娶她的時候,可比這次急得多了。臘月擡的十擔聘禮,立春就擡來花轎迎娶了。她那時候是被沈氏硬塞着坐進轎子裏的。等嫁過去了才知道,不說那十擔聘禮裏,五擔是空箱子,就是沈氏給她準備的陪嫁,也盡數是些上不得臺面的。也難怪從一開始,熊戊就不待見她了。
而那時候的晏家,除了一個被姨娘哄得團團轉的晏暹,剩下的人大多沒有說話的餘地。
這一世,要嫁的人成了元貅,立春這個日子,反倒覺得有些晚。
“既然日子都定了,我們也該早些為四娘置辦嫁妝了。”沈宜笑盈盈的看着晏雉,見她紅了臉,忍不住道,“明年就要出閣了,今年好好的,別再跟着你大哥胡鬧。”
晏雉摸了摸鼻子,嘟着嘴道:“我哪有胡鬧。”
沈宜起身,拉着她的手:“你大哥過幾日就得去葦州赴任,還不知到時候你成親,咱們趕不趕的回來給你賀喜。來,嫂嫂今天就先把東西給你,你好生收着。”說着,沈宜就要晏雉跟這一塊去庫房拿東西,晏雉卻連連擺手。
“大嫂二嫂如今都懷着身孕,可別為了我的事忙活。我的聘禮想必阿娘都有準備,到時候大哥大嫂還有二哥二嫂們往裏頭添上幾樣小東西就足夠了,實沒必要這會兒就忙活。”
沈宜和阮氏如今都有了身子,月份差得也不多,家裏上上下下一個兩個的都小心翼翼侍奉着她倆。晏雉哪裏敢讓她們為自己操心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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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沈宜聞言沉默了,半晌,才拍了拍晏雉的手:“我知道你心裏顧念着我倆,只是給你添妝,是我們做嫂嫂的一片心意。”
自從重生後,晏雉時常在想,她重生一世,為的究竟是什麽?改變人生?保護家人?還是其他?
晏雉從來不是一個原地踏步的人,在經歷過這麽多的事,逐漸成長起來後,她終于明白,重生究竟為的事什麽。
是為了和家人好好的在一起,為了遇上一個能疼惜自己,愛護自己,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在東籬的這段日子,晏雉當初那幾封陳情書的效果漸漸發揮了起來。
兵部、戶部的官員在衛曙的執意調查下,進行了一次大清洗。尚書令童聞盡管幾次表示此舉不可,衛曙仍舊将兩部的官員重重調查了一遍。就連熊戊也被衛曙不動聲色地動了。
“現在我們兄妹倆是風光了,可也被推到了風尖浪口上。朝堂博弈本和你無關,只是陛下發作的不是時候,如今這樣,你只怕已經被人盯上了。”
晏節猶豫了一回,看着風輕雲淡地坐在晏畈晏筠中間的四娘,嘆道:“奉元城的宅子,就先放着吧,你也不必跟我去葦州赴任,出閣前就留在東籬罷。也好避開那些人。”
晏雉微微一哂。從寫下陳情表開始,她就猜到了會有這麽個結果。不管是兵部的人,還是戶部的人,都不是那麽簡單的,就連熊……就連嫡親的舅舅她都寫奏疏彈劾了,又怎麽會因為其他人的注目感到膽怯。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根本沒放在心上,晏節忍不住道:“你不當回事。陛下既然動了兵部和戶部,又動了舅舅,你的陳情書就自然惹上了麻煩。我是怕你出苦頭,這才跟你說這些話。”
晏畈和晏筠這時候也有些急了:“大哥的苦心,四娘你可別不放在心上。”
晏雉看了兄弟三人半晌,最終道:“四娘明白,就依着哥哥們說的,出閣前,會老老實實待在東籬。”
她其實很想跟着晏節赴任,只是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這一回是怎麽說也沒用了。倒不如先老實一點,等人赴任後,自己再跟着跑去葦州,到時候人都到了,再想趕,也就難了。
只是兄妹四人的談話不過才過去了幾日,又來了一道聖旨。
彼時,晏雉正女扮男裝,陪着衛祯在東籬城中閑逛,身側自然寸步不離的跟着元貅。等到三人回府,迎接他們的,卻是臉色有異的晏家人。
宮裏來的這道聖旨,不光是給晏節定了赴任的日子,還給晏筠一個校書郎的官職,命其擇日赴任。最重要的卻是晏雉——
十五歲的小娘子,因其聰明才智,成了公主的女先生。而這個旨意,根本就與兄妹四人原本的計劃相悖。
“你若是不願,我便替你回了。”
元貅看着她,沉聲道。
晏雉搖頭,淡淡一笑:“不過是個女先生,還能比守城難麽?”
她連屍山血海都見過了,又怎麽會害怕其他。
她笑着看了元貅一眼,柳眉微挑:“我能寫出陳情書,敢彈劾舅舅,就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打算打這一場硬仗的。”晏雉笑着屈指敲了敲桌面,“別的不說,陛下給三哥安排了校書郎的官職,這份人情晏家受了,自然就要再還別的。”
她這話,不敢跟熊氏講,是怕熊氏擔心,夜不成眠。可跟元貅說,卻是因了二人同心。
“我不怕那些明争暗鬥。”晏雉伸手,抓着元貅的袖子,“因為之前的事,大哥早決定不再将我帶在身邊。可要我像那些尋常人家的小娘子那般,老老實實地待在閨房裏,成天塗脂抹粉,操弄琴棋書畫,我卻是不行的。”
元貅低頭,手腕一動,順勢将她小巧的手握在掌心。
“我去奉元,給公主當女先生,也許遇到的人會很多,碰到的麻煩也不會少。但是我覺得,那些事都算不上什麽。”
經歷過上一世那樣無能為力的一生後,重活一世,再大的磨難,也是一種特殊的生活經歷。她不怕遇上,一點也不。
給公主當先生。這活其實并不簡單。可這話,元貅一時也無法同晏雉說仔細。在上一世,衛曙本就沒能登基,後來也只是跟個軍戶之女成了家。他的公主會是怎樣的脾氣,元貅說不清。只是如今在那後宮之中,能叫得上名號的公主,不過二三位,年紀最大的十二歲,年紀最小的也才三歲多,正是不容易教好的年紀。
元貅并不能放心,可一想到晏雉若是去了奉元城,好歹他在身邊,多少也能照應到。
東籬還是原先的東籬。晏氏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晏氏。
這些年,東籬的大戶面上對他家都還恭敬有加,私底下誰家不是冷嘲熱諷地說晏氏一代不如一代,早晚連家底都被自己人給掏空了,還說晏家子孫這些年徹底把他們的祖上臉面丢了個幹淨。
可自晏氏前些年出了兩個進士後,說這些話的人少了一些。等到晏府大郎和四娘進宮面聖,得了賞賜回來,冷嘲熱諷的話沒了,還能聽到的那些話透着一股子的酸味。
別的不說,光是皇帝長子睿親王衛祯出席晏四娘的及笄禮這事,就夠讓人冒酸水的了。
當然,話茬子也是有的。譬如說,晏四娘瞧着風光,結果轉眼就被皇帝賜婚給一個奴隸。
只是這些話,即便街頭巷尾都在說,這從奉元城過來的,一道接着一道的聖旨,把東籬城嚼舌根的那些人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這……這……先是賜婚給奴隸,接着又讓人給宮裏的公主們當先生……這晏家四娘究竟是生了什麽天大的能耐,讓皇帝都高看一眼?
什麽能耐?大抵是因為她天生早慧,又埋頭肯學,這才終成大器。而相比而言,其他人家的小娘子,才十三歲家裏人便忙着到處相看合适的人家,及笄出嫁前一直待在家中反複地學女紅、讀女則,只等着吉日到了然後出嫁從夫。
偶然聽見府中下人偷偷議論的內容,沈宜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
并不是所有別人家的小娘子,都只想着嫁個好人家,這輩子就足夠了。沈宜自己從五歲起,就一直被沈家嚴苛地教着,追根究底不過是想着她這個庶出女,日後興許能派上用場。沈宜自己從懂事起,就清楚這事,便順勢埋頭苦學,盼着日後能跳出沈家那個火坑。
能嫁進晏家,對沈宜來說是自己撞上來的大運。既然撞上了,就沒的道理松手讓大運溜走。
也許是前十幾年的刻苦努力,才換來了今日的一切。沈宜自覺沒有晏雉的聰慧,可也知道,如果不是從小的刻苦,四娘也不會有了今天的名聲。
這世上的事,從來沒有可以不勞而獲的。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大抵只是閑人睡夢中的美事。只是沒有付出,又何來的收獲。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四娘,都一樣。
送晏雉回奉元城那天,沈宜拉着她,說了最後一句話。
“三郎小孩脾氣,又是剛在奉元做京官,估摸着若是有人要動你,他也沒法護着。你自個兒當心一些。”
她的話,鄭重其事。見晏雉乖巧地點了頭,便知是當真聽進耳裏了,沈宜這才放了心。
目送馬車出城後,她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低聲道:“你們都要好好的呀。”
作者有話要說:
☆、下馬威
春日的奉元城,城中縱橫兩條內河,河岸兩旁柳綠桃紅,風一吹,柳枝輕揚,還有鳥雀叫着,從一棵樹上飛到另一棵。
城中縱橫交錯的街道上,人聲鼎沸。一輛馬車,自北向南,從皇宮出發,晃晃悠悠地往崇賢坊柳川胡同去。
楊柳如煙的暮春時節,少女穿着輕薄的櫻紅雲錦襦裙彎腰從車內走了出來。馬車在柳川胡同一戶人家門前停下,随行的小丫鬟最先跳下馬車,見少女走出來,忙伸手将她扶下。
“公……小娘子,這兒就是晏府了。”
“我認得字。”少女甩開手,往前邁出一步,擡頭看着門上的匾額。長長的匾額上,是硬挺的兩個字——“晏府”。
“阿爹為我挑的女先生,就是住在這兒的?”少女背着手,細眉微蹙,“聽說,就連這宅子,也是阿爹賞給她的?這女先生……真有這麽好的本事?”
丫鬟想了想,老實道:“聽說這位女先生自小是跟着松壽先生讀的書,懂的學問不比太學諸位先生少。而且還聽說,這位女先生是個厲害人物,敢拉弓射蠻子,手上可還沾着蠻子的血呢!”
一說起血,少女臉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大好。
“真粗俗。”少女嫌惡道,“身為女子,怎麽能跟那些舞刀弄槍的士兵一樣上陣殺敵,而且竟然還真殺過人!”
小丫鬟忙附和了幾聲,緊閉的院門忽然打開。一行人從門後走了出來。
仆從在左,丫鬟在右,恭恭敬敬地站着,低着頭,不發出一點聲音。
少女有些微愣,緊接着就聽到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往門內傳來。
“天為乾地為坤,男為陽女為陰,這乾坤陰陽本就為一體,又何來男人可上陣殺敵,女子卻只能身深居內閨之說。”
少女愣了愣,定睛一看,只就看到一個人,穿着和自己身上一樣的,櫻紅雲錦制成的精致襦裙,信步走來。那人身後跟着幾個丫鬟,穿得也是十分幹淨漂亮,少女随意掃了一眼,頓時愣在原地——那幾個丫鬟身上穿着的,竟也是不屬于自己身上的料子,分明也是宮裏賞的。
“你……你就是晏四娘?”
晏雉看着跟前的少女,想起了昨日在宮裏,皇後的囑咐——“三公主脾氣大,若是日後冒犯了四娘,四娘盡管懲戒便是,無需忌憚身份”
真要是學着先生的模樣,罰了面前這位出言不遜的三公主,指不定皇後會發多大脾氣。晏雉再大膽,也不敢拿全家的性命開玩笑。
她細細看去,面前的三公主的确生得有幾分皇後的姿容,才十二歲,看着身材卻像是十五六歲的模樣,膚白如雪,秀眉大眼,頂着一張标準的美人臉。皇室公主能有這般容貌,的确有脾氣傲慢的資本。
“我是晏四娘。”晏雉笑,目光沉靜如水,“也是三公主日後的先生。”
“你……”
“昨日本該是我進宮給三公主授課的頭一日。只是不巧,我進宮面見皇後的時候才知道,公主去了北山獵場打獵了。公主從前可曾學過騎射?”
晏雉回奉元城的第二日,就接旨進宮面見皇後去了。
衛曙的這位皇後,出身世族,氣質端莊,的确頗有母儀天下的樣子。只是說起最疼愛的女兒三公主來,皇後就和那些宮外的普通婦人一樣,徹頭徹尾成了溺愛女兒的母親。
皇後在麒麟殿召見了晏雉,殿內金碧輝煌,正中的香爐內燃着好聞的熏香。晏雉還沒見過皇後,進殿的時候也一直低着頭,直到高座上竄來皇後婉轉溫和的聲音,她這才微微擡頭,看了一眼。
皇後的年紀和衛曙相差不多,肌膚勝雪,柳眉杏眼。談不上有多美,但姿容秀雅,淡淡的,倒是有些出塵的味道。晏雉當時心底微嘆,正想着不知她要教的那位公主可有皇後這副風姿的時候,就聽得皇後微微笑道,說公主頑皮,去了北山獵場打獵,讀書一事恐要推遲。
晏雉一聽這話,心下便知那位公主大抵是不願跟着她讀書的,不然怎會明知今日先生就要進宮授課,卻臨時跑出去打獵。
不過也好。
晏雉打量着如今站在了自己面前的三公主。也好,反正她也不會是個稱職的先生,既然公主不願學,她便也樂得輕松自在。只是這骨子傲氣,雖不期盼着徹底熄滅,仔細敲打敲打卻是必要的。
那邊,三公主哼笑:“誰同你說,我去北山是親自打獵的?”
晏雉看着她,微笑:“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三公主天資聰穎,就連騎射也是一等一的好本事。昨日在麒麟殿,我還在想,公主如此厲害,日後我要教授些什麽,才不至于讓公主覺得無趣。看來……”她笑,意味深長,“公主還是有不會的,既然如此,不妨我們今日就從騎射開始。”
三公主眉頭一皺,身旁的小丫鬟已經往前跨出一步,呵斥道:“大膽!騎射如此危險之事,你怎能随口邊說要教公主?再者,公主是千金之軀,哪能随随便便由你差遣!”
晏雉目光轉向說話的小丫鬟,卻只笑了笑:“三公主,請吧。”
奉元城的晏府,說穿了現下不過才兩個主子。一個晏雉,一個晏筠,往細裏說,真正的主子是晏雉,至于晏筠,那不過是借住在自家妹妹宅子裏的房客罷了。府中的所有格局擺設,一應皆是晏雉的想法。
前院更是辟出了一塊練武場,專門用來每日練武習射所用。場上支着幾塊箭靶,看着還是新的。有幾個仆役正在灑掃練武場,瞧見主子帶着人往這邊走來,忙躬身行禮,低頭退下。
三公主站定,吃驚地打量着整個練武場——這裏應有盡有,看着倒像是個武将的家,可是一想到父皇分明是将宅子賞給了一個女子,三公主頓時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有女婢恭敬地呈上了一張弓。看着十分樸素,被晏雉幾下拿在手裏,張弓試弦的時候就能看得出來,是一張好弓。
晏雉有心給三公主一個下馬威,順手勾過一支羽箭,搭上弓,對準其中一個箭靶,“嗖”的便是一箭飛出。
那一瞬,離弦的箭,就如長了翅膀一般,徑直射向靶心。箭靶離人有些遠,可這一箭,卻像是長了眼睛,不偏不倚,輕輕松松地射穿中心紅點,繼而落在了地上。
再看射箭的晏雉,一臉平和,似乎這一箭的射出,絲毫不費力氣。
“弧矢之利,以威天下。”晏雉收弓轉身,笑盈盈地望着三公主,“公主以為如何?”
三公主怔怔地望着被射穿了的箭靶,有些回不過神來。她并非沒見過女子射箭,只是平日裏的那些射箭,大多只是為了游戲,哪裏會像這人方才那般帶着殺氣。
“世人将常見的射箭分為兩種,一為兵射,二為博射。前者多為奪人性命,後者則為游戲。”
與此同時,已有下人呈上了幾張弓,依次放在三公主跟前。
晏雉側身,指着這些弓道:“這些都是适合博射的弓,三公主請挑一把趁手的。”
三公主聞言,頓時漲紅了臉,有些難堪道:“你方才的那一下,是兵射,還是博射?”
晏雉笑:“我人單力薄,無法與蠻子近身肉搏,只能取其巧,站在城樓上射箭。博射用的弓箭,箭身細長,弓弦的力道也較弱,對于防禦敵寇,一點用處都沒有。”
“那我也要用和你一樣的弓箭!”
晏雉渾不在意:“既然是公主所想,你們還不趕緊下去,換合适的弓箭上來。”
下人稱是,帶着弓退下。不多會兒又呈上其他的弓箭。
三公主咬着唇,仔細地走了個來回,終于挑中一張看着大小合适的弓。瞧見這個動作,晏雉難得點了點頭。好歹還知道自己的能耐,不至于太虛張聲勢。
“就愛要這個了!我若是要學,就要學你方才那樣的!且不說,父皇和皇兄都誇我天資聰穎,這射箭,我定然也是一看就會!”
她說完話,也不聽晏雉細說,搭上箭,拉弓就射。
這一箭,沒射出去倒是小事,偏生拉弦的手指一個不慎,被弓弦割傷了。
三公主身嬌肉貴,當即疼得扔了弓箭,捂着手喊疼。旁邊的丫鬟慌得不行,大喊:“快!快喊禦醫!”
練武場上的下人,此刻都低着頭,一聲不吭。
“大膽!你們都聾了不成!還不趕緊去請禦醫!”
“先不說禦醫不是誰都能請到府裏看診的,就說這割傷,不過洗淨傷口,敷上藥便可,實不必勞駕禦醫奔忙。”
晏雉說着,身邊的慈姑已經機靈地跑去拿了幾瓶傷藥回來。晏雉話不多說,伸手抓過三公主的手,還沒等丫鬟一聲尖叫再呵斥一聲無力,她已經一眼橫了過去。丫鬟口中的呼喊,就那樣梗在喉間。
弓弦的鋒利程度,其實和琴弦相差得并不多。加上兵射所用的弓,本就比博射所需的力度大,初學者沒掌控好力氣,又沒有用上什麽防具,割傷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晏雉抓着三公主的手掌,仔細給上了藥:“這幾日別碰水,結痂的時候也別去抓它。”她松開手,見三公主一臉警惕地盯着自己,心底忽而一笑,知道這是人家防備着自己呢。
“罷了,公主若是信不過我,回宮的時候再招人看看便是。”
她話到此,顯然也沒了再教的意思。三公主捂着手,看了看遠處的箭靶,再看自己腳邊的弓箭,眼眶一紅,跺了跺腳。
“我明日再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給解釋下禦醫這個話題。
其實在看到一些文獻資料前,我對這個職業的認知,都是小說和電視劇裏,動辄誰誰妃子喊一聲傳太醫。直到這幾年看的書越來越多,也為了工作方便,開始專門研究一些唐宋文獻資料的時候,才知道,這個是很有講究的。
深的咱們不多說,就說召見太醫或者說禦醫治病這事。
以唐朝為例,太醫的全稱是太醫署某某醫師,是給宮中的一些官府供養人員,譬如士兵、工匠看病的,宮女、太監也可以看,但人家不是送貨上門,是你有病了你自個兒過去找人家看。
給皇帝看病的,那是尚藥局的奉禦,也就是我們說的禦醫。皇後、妃子、皇子公主呢,是醫司、醫佐。
而且,尚藥局跟太醫署的人,也不是誰都能差遣的,沒傳召,都不成。
所以,如果三公主在宮裏,那病了,傳召一下,太醫署的人拿着證件,一道一道宮門的過,然後才能給她看個割傷。當然了,這個前提還是皇帝得開明,不開明的話,就找個醫女給你看看夠了。
文中的設定是在宮外。那按照身份,公主即便是傳召人來,也該喊的太醫署,禦醫是絕逼不會來的。
話唠了這麽多。如果在轉述中有什麽問題的,咱們可以問下留言,我會逐個回複。因為文章大環境是架空,小環境下我套用了多個朝代的設定,所以咱們不想往細裏糾結的,就無視我吧。
終于決定去考駕照。_(:з」∠)_查視力的時候,被醫生狠狠批了一頓,沒辦法只要去配了副新眼鏡,這才發現自己視力都800了……我還帶着三年前的眼鏡……我說怎麽最近看東西有些不對焦……
☆、孽緣再見
送三公主出門的時候,天還是明晃晃的亮堂。從下車進門,到出門上車,前前後後加起來的時辰,不足半個。那日頭還高高懸在當空,時不時的有鳥雀從枝頭飛竄起來,在這個漸暖的春日裏,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生機勃勃,除了氣急敗壞離去的那位公主。
晏雉一邊高興的想着,一邊轉身要進門。
她現下心情大好,一想起三公主上車前那張漲得通紅的臉,再想起前一日在宮裏明顯感覺到的來自與三公主的冷落,晏雉心裏越想越好笑。
豆蔻和慈姑面面相觑,冷不丁就又想起了想要逞強,反而把自己的手給割傷的三公主,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自作自受,說的可不就是那位公主。
晏雉高興地舒展了下胳膊:“走,陪我練會兒。”她也好久沒能舒坦地練上一會兒了,方才那一下,委實有些不痛不癢。
兩個丫鬟聞言應了聲是,跟着她便回了練武場。這些年在晏雉身邊呆着,即便不會什麽拳腳功夫,簡單的騎射還是學了一些,雖還上不得臺面,陪練卻是勉強足夠了。
辰時,正陽殿內,官宦的一聲高呼“退朝”,滿朝文武躬身行禮,繼而下壓的視線中,一雙金色的龍履闊步向往殿外走去。
等衛曙一走出大殿,滿朝文武頓時都直起身子,轉身陸陸續續也跟着往外走了。
睿親王衛祯走在文武百官之前。尚書令童聞雖有心想與他說話,不想,這位小王爺走得卻是極快,還不等他開口,已經在人前只留了道越走越遠的紫色背影。
衛祯沒去別的什麽地方,下了朝,直追着他父皇的腳步,去了皇後的麒麟殿。做奴才的沒耳聽八方的本事,實在不行。
衛祯身邊有個宦官,名叫抱春,在衛祯還只是個骊王府中的庶王孫的時候,就跟在了他的身邊。等到庶王孫變成了睿親王,抱春也從一個貼身小官宦,長成了總領。
還沒到麒麟殿,抱春已經将事情統統低聲彙報給了衛祯。
“她才上了幾天的學,就又生出了捉弄人的想法。”衛祯一邊疾走,一邊皺眉,“她從前氣走的那些先生,本不是什麽酸儒,可在她嘴裏從來落不得好。如今父皇為她欽定了晏小娘子做女先生,她這是不服氣不成,竟又想出這招來了?”
抱春再聰明伶俐,也不過只是個宦官,哪敢妄議什麽,只一路弓着身子跟在後頭:“殿下也是知道三公主的脾氣的。不光是嘴上圖個痛快,便是心裏頭,也是盼着能做這天下第一人。那晏小娘子風光卓絕,三公主大抵是心裏吃了味。”
衛祯略微一颔首:“也罷。元大哥從前有恩于父皇,父皇總歸不會慢待了晏小娘子。”
抱春俯身一笑,心說那晏小娘子敢在三公主上門的當天就給好看,又哪裏會是個随随便便就讓人欺負了的角色。不然,那靖安的蠻子,豈不是白殺了。
到了麒麟殿,衛祯求見皇上皇後,進殿時正巧撞上了三公主在那胡攪蠻纏,鬧着要帶上晏雉去北山圍獵。
衛曙對這女兒也是疼愛,可涉及到元貅的心頭好,他不由地提了個神。瞧見衛祯進殿,愈發清楚地記起自己當初答應元貅的事。
“春日山間多猛獸,休要胡鬧。好生跟着你晏先生多讀些書。”
三公主聞言,哼了一聲,抱住皇後的胳膊,道了句:“回父皇,晏先生可是文能激辯,武能殺蠻。女兒想看看先生騎射的好本事,多跟她學學,日後興許也能幫父皇殺敵。女兒一番好意,怎的就成了胡鬧!”
語畢,抓着皇後就使勁地撒起嬌來。
皇後被纏得無法了,差點就點了頭。好在衛祯及時出聲:“三妹妹若要去北山圍獵,不如也帶上大哥。”
三公主自然知道,衛祯府裏的那個姓元的胡漢混血的典軍,同晏雉是未婚夫妻的關系。衛祯湊上來說要一道去圍獵,說白了,不過是想帶上那人護着晏雉。她既然知道這點,又是為了報那日割傷手指的仇,哪裏還會答應。
饒是三公主怎麽不答應。衛祯仍舊一臉笑意,似乎是打定主意要一塊去北山圍獵。
到最後,竟是衛曙拍案:“既然是要圍獵,不如多些人一道去。宮中的羽林衛們也該動一動了,別安生日子過久了,身上的铠甲都繡了。”
衛祯稱是,三公主即便再反對,此刻也閉了嘴。
北山圍獵的日子定在了七日後。
晏雉得知此事時,正與元貅說話,聞言當即就笑了。三公主的心思實在好猜。
元貅見她笑了,便道:“要去?”
“自然。”晏雉笑,“三公主的美意,我做先生的,怎能婉拒。再者,先生曾說,名之于實,猶形之與影。我既然擔了這個名聲,哪有不向人展示的。”
她會說這話,便表示心情還不差。元貅道:“也罷,到時我也會去。”他說罷,伸手摸了摸晏雉的頭。
晏雉驀地紅了臉,抓着他的手,咳嗽道:“再摸長不高了。”
自打訂親後,晏雉便發覺元貅的一些小動作明顯的多了。
從前哪怕是摸頭,他也總是遲疑的不敢伸手,最親近的那次,也還是她主動的。如今卻有些不同。
雖然元貅的府邸和晏府相鄰,但除了沐休的時候,晏雉大多見不着他人。等好不容易沐休了,即便只是倆人坐在一塊閑聊,晏雉也覺得心底開心得很。
等到北山圍獵的前一夜,收到元貅托人送來的一套胡服和馬靴,晏雉當即在房間裏試穿了起來。
看着銅鏡中穿戴整齊的小兒郎,她眼睛一眯,已經準備妥當了。
北山獵場在奉元城西面,大約二十多裏遠的一座山上。雖然名為北山,卻并非因為位于北面而得名。此山算不得多險要,因是皇家獵場,山上林、水、溝、坎、谷樣樣皆有,便是動物,也有人專門管着。衛曙說山中有猛獸,實則不過是随口一說,即便是有,這滿山的羽林軍豈是幹站着不動的。
到山腳,晏雉勒馬“籲——”了一聲。
自從離開靖安後,她便鮮少再能像今日這般痛快地跑馬了。再加上如今胯下這一匹,是元貅前些日子從衛曙那得的賞賜,二話不說轉手便送給了她。
如此良駒,如果只能關在馬廄裏,或者将鬃毛尾巴打起絡子,配上金馬鞍,叫個奴隸在馬前牽着缰繩,一路慢走,豈不委屈了它。
“先生這馬可真不錯。”
三公主緊追着晏雉趕了上來。她騎馬的功夫只能說是尋常,卻在出宮後瞧見晏雉一身胡服,坦然地坐在馬背上跑馬,心下生出不服來。于是硬要身邊的羽林衛讓出一匹馬,抱着馬脖子,一臉慘白地緊緊跟在晏雉身後。
晏雉回身打量了三公主一眼,摸了摸馬的鬃毛,說道:“這是陛下賞的寶馬良駒,自然不錯。”
三公主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明明是父皇賞給元……”
不等三公主把話說完,晏雉的目光已然越過她往背後去了。
三公主朝身後的大道看了一眼。浩浩蕩蕩的羽林新衛,正朝這邊趕來。領頭的将士之中,最為顯眼的就是衛祯身旁那個混血的典軍。
然而晏雉卻一眼就看到了幾乎與元貅并駕齊驅的另一人。
這算不算是孽緣?
上輩子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單純天真,甚至有些愚鈍的孩子,出嫁後受的那些委屈,沒有娘家人能夠幫忙纾解,最後一顆心硬生生的被磨得冰冷。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能夠讓她重新開始的人,卻偏偏走到哪,走能輕易地碰上這個人。
晏雉一臉寒霜,眼神冰冷地望着羽林軍的方向。三公主顯然是頭一回瞧見她這樣的眼神,随口問道:“你看見誰了?”
晏雉回身,馬鞭一抽,當即跑出去好幾步。
三公主還沒回神,衛祯已帶着數百羽林新衛到了近前,看到三公主待在原地晏雉卻騎馬跑遠了,疑惑道:“你又氣着先生了?”雖然知道以三妹妹的能耐,欺負晏雉有些難,可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三公主聞言,頓時漲紅了臉,怒道:“她回頭看了眼你們,像是看到殺父仇人似的臉色都變了,誰知道是看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