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回招惹人,又被打,那是笨

公主二話不說,偷溜出去皇宮,直奔熊家,繼而又回到宮中,向皇帝懇求在朝中為熊戊謀一官半職。

衛曙對熊戊另有安排,可衛姝似乎誤以為父皇是聽信了小人的讒言,先是在麒麟殿內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後,竟直接對着皇後說非他不嫁的話。

皇後大驚失色。這熊戊,有妻有妾,雖還未生下庶長子,可房中的莺莺燕燕并不少。再加上熊戊本人官位低,其父熊昊又剛被晏氏彈劾,正是衛曙不願信任的人,哪能将皇後所出的公主下嫁給這樣的人……

然而,更令人吃驚的事,還在後面。

作者有話要說: 上個月買的預售個人志_(:з」∠)_還在制作中,最近又忙,于是今天休息的時候,發現除了碼字,沒事幹了……

☆、公主出降

治平三年秋,熊昊進京,為長子熊戊,求聘三公主衛姝為妻。

皇帝以熊戊已有妻室為由,拒絕下嫁公主。不料,三公主竟長跪正陽殿外不起,甚至當着散朝的文武百官面前,大喊腹中已有熊家骨肉。

滿朝俱驚。

皇帝遂招來禦醫診脈,得知三公主當真身懷六甲,龍顏大怒。

“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該如何收場?”

晏雉将奉元城中所發生的事統統寫入信中,托人送去葦州。

元貅拿過豆蔻遞來的帕子,親自給晏雉擦手:“三公主年紀尚輕,做事莽撞不計後果。”

“我說她這幾個月,怎麽那麽積極地來我這讀書。原是拿出宮讀書做幌子,時常跑去熊府。”

晏雉低笑:“身懷六甲的公主,還未成親沒有驸馬的公主,才十二歲的公主。”

元貅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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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雉掩唇輕笑,促狹道:“女子若葵水未至,是不能懷孕生子的。公主才十二歲,論理葵水未來。”她不是沒想過衛姝小小年紀就來葵水,只是從這幾個月的接觸來看,衛姝的懷孕,更像是一出戲。

元貅聽懂了晏雉話裏的意思,眉頭蹙起。

他猶記得,前世的熊家因為熊昊的關系,在朝中具有極高的聲望,以至于當時的晏雉還未過世,熊家就與朝中重臣暗地裏定下了親事,只等着人沒了,給熊戊續弦。這一世,沒有嫁進熊家的晏雉,熊昊給長子娶的第一任妻子,是朝中五品官的女兒。而現在,熊昊将兒媳的目标,定在了三公主的身上。

“以熊家如今的地位,迎娶四品官的女兒也是對方低嫁了,想聘公主……”晏雉眯起眼,“熊家打的這個主意委實有些讓人看不起。”

利用衛姝的天真跟驕縱,幾乎是用一種脅迫的方式在求聘公主。如若不是因為知道三公主最得陛下跟皇後的疼愛,只怕熊家也不會有這個膽量。

不論熊家究竟是出于什麽目的。衛姝假懷孕的事,總歸是不能瞞上十個月的。

就在衛曙迫于不耐,無力地應允了這門婚事後不久,衛姝因為夜裏受驚,“流産”了。

不光如此,她更是哭喊着,說是有人故意下毒害她,話裏話外的目标都直指宮外。

不多久,已經因為無所出而被休妻的熊氏原配,被種種證據指認為是整個家族合力買通了宮女和宦官,在三公主的飲食中下毒,為了報奪夫之恨。

謀害皇族,是要誅滅九族的重罪。愛女心切的皇後哭喊着要衛曙将對方滿門抄斬。事到如今,看了那麽長的一出戲,又有元貅和衛祯的私下協助,衛曙哪裏還會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什麽貓膩。

只是現如今,看着疼愛的女兒變成這副模樣,衛曙竟然已經無能為力。

“朕自登基以來,前有狼後有虎,如今竟還被一個小小的熊家,拿疼愛的女兒挾持了。”正陽殿內,衛曙的聲音透着蒼涼,“朕當年還是骊王世子的時候,紛争再多,又哪裏會有這些事。”

“父皇……”衛祯猶豫,不知該如何勸慰。

“世子後悔了?”

元貅的聲音,還是那樣的低沉,似乎從來沒有含着多少感情。可他張口的那一聲“世子”,卻令衛曙頗為懷念。

“不後悔。”衛曙笑着嘆了口氣,“我不後悔當初按着你信上所說的計劃,一步一步成功過繼,入主東宮。”他頓了頓,似乎有些無可奈何跟愧疚,“只是覺得,我是不是并不适合做這個皇位。”

自登基以來,衛曙的龍騎坐得并不安穩。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老臣不服新君,加之內憂外患,他總覺得自己做皇帝的這幾年,漫長得像是過了一輩子。

“世子既然不後悔,又何必懼怕一個熊家。”

衛曙愣住。

“熊家敢拿公主的事,脅迫世子,就是知道世子看中三公主。”元貅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三公主是下嫁。世子只要記得這一點,就可以将熊家拿捏住,他們也無法站起來。”

這是晏雉的原話,元貅只是一模一樣轉述出來。

晏雉還說,熊家向來貪圖富貴,熊昊不是沒有本事,但熊戊不及父親,熊昊能為這個兒子做的,就是盡一切可能,給他謀劃出一條最好的路。和世族聯姻,就是其中之一。而今,跟皇室的聯姻,分明是給熊家添了一份助力。但也正是因為這點,衛曙可以将熊家緊緊盯住。只要熊家有任何逾矩的舉動,一個“結黨營私”的帽子扣下去,就足夠将整個熊家拿下。

“是了。熊家既然敢拿朕的女兒當做要挾朕的籌碼,朕自然也能因勢利導,将他們緊緊握在手裏。”

這日談話後不久,整個奉元城都知道了,大邯三公主衛姝即将下嫁熊家。

治平三年冬,公主出降。

三公主下嫁的驸馬是熊戊,熊家在奉元勉強也算得上是名門,其父熊昊名聲在外,又是童家的人,在奉元城裏幾乎是人盡皆知他們父子二人。如果是從前,熊戊好歹也在羽林軍中謀有一位,可如今,熊戊已不是羽林軍,身無一官半職,如何配得上三公主。

有在朝為官的人家搖頭道:“即便是個白丁,只要是三公主喜歡的,陛下也沒法子,拗不過公主,只能許嫁。

無論怎樣,衛姝出嫁了

衛曙還是骊王世子的時候,在封地上令百姓折服的,除了他的才幹,還有學識。如今,最疼愛的女兒出嫁,衛曙特地賦詩一首,贈與女兒。行文華麗,辭藻優美,實在是令人驚嘆。

朝中那些溜須拍馬的大臣們,哪敢落後,亦是紛紛和詩稱頌。然而,詩詞歌賦上的華麗,遠遠比不上長長的公主出降的儀仗隊伍。

長長的出降隊伍,自宮門而出。儀仗隊伍前,有幾十人手拿灑掃工具和鑲着金銀的水桶,一路清掃路面。在他們的身後,是奪人眼球的數百個轎子,擡轎的武官身穿紫衫,容貌俊朗。再後面,是珠翠金釵、華飾絹花滿頭,身着紅羅長衣坐在馬背上的幾十名宮女。最吸引人注意的,理當是被衆人擁簇着的檐子。

公主乘坐的檐子,鑲金裹銅,整個梁脊都是大紅色的,梁脊上排列着雲鳳圖紋的花朵。轎子四面垂挂着帏簾,因是冬日,帏簾有些厚,配着簾上的白色花紋,內裏的景象并不容易被外人所見。盡管沿途無數人都在争相恐後的,想要看一眼坐在轎子裏的三公主,但被帏簾擋得嚴嚴實實。

在公主出降的儀仗中,還有一人,尤其顯眼。

睿親王衛祯,高坐馬背上,一身龍紋紫袍,面若冠玉,打馬走在檐子前。尚未娶妻的衛祯,是大邯這麽多年來,頭一位還未及冠,便已封王的皇子。百姓們對這位少年親王的好奇心之重,和對三公主的不相上下。

見他打馬從身前經過,不少人紛紛議論,大多都是一些誇耀的話,隐隐的風頭似乎竟是要蓋過公主出降。

晏雉靠着臨街的窗沿,目送出降的隊伍從樓下緩緩走過。隊伍的頭和尾,漫長的像是一條長龍。

“三公主出嫁,看起來真熱鬧。”豆蔻有些羨慕地望着樓下。

“羨慕麽?”晏雉看着,唇角微笑,“這面上的熱鬧,誰看着不羨慕。”可背地裏的那些是是非非,又會有多少人把它翻到陽光底下,任人指指點點。

豆蔻不解地看着晏雉:“四娘……”

晏雉回眸一笑,輕輕擺了擺手:“沒什麽,三公主的脾氣,嫁進熊家後,興許有好大一出戲,可以讓我們看看。”

豆蔻不大懂那些彎彎繞繞的事,聞言愣了愣,再去看底下,出降隊伍已經慢慢走遠了。遠遠的,還能瞧見三公主的那個檐子,頂上鑲金的地方,在日光下,閃閃發亮。

熊戊原配姓姜,為表清白,姜氏投缳自缢,整個姜氏族人因為此事都受到了誅連,朝中為官的不少人都慘遭貶官,就連經商的族人,也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響。眼看着姜氏一族對皇室積怨,衛祯帶着元貅親自登門安撫,又為他們偷偷做了安排,這才為衛曙挽回了一些聲望。

然而盡管如此,朝中卻依舊有人拿着這樁事,三番五次上書衛曙,希望能将整個姜氏株連九族。

追根究底,不過是因姜氏如今有一青年才俊,正受衛曙重用,日後也極有可能成為衛曙的左右手。

晏雉看着漸漸遠走,只剩下最末尾的幾個黑甲兵士的出降隊伍,微微眯起眼。

從前的她,不懂政務,畫地為牢,将自己禁锢在熊家的四方天地間。即便如此,卻也是在那個時候,就陸陸續續從下人口中,知道了熊家的一些隐秘,還有狼子野心。

這一世……晏雉握緊了拳頭。即便救不了所有人,她也要保下晏家。不管這朝堂之上,如何風起雲湧,不管是否會內憂外患,她能做的,只有用這一雙手,庇護身邊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出降,就是指公主出嫁。因為古來帝王的地位都是崇高無上的,帝王的女兒,即是公主,公主出嫁便稱之為“降”。在《東京夢華錄》的注釋裏,對出降有一個舉例,講的是《國史補》卷中的一句話:“太和公主出降回鹘。”

李治給他家太子,跟閨女太平寫過一首詩,那叫一個辭藻華麗。詩名《太子納妃太平公主出降》,有興趣的可以自己去瞅瞅,我瞧着字好多,就不發出來了。

☆、葦州事

和奉元城的熱鬧相比,葦州城顯得有些冷清。

葦州和奉元相距不遠,但是對奉元城這個皇都來說,葦州就是個小城市。雖比不過奉元城的繁華,卻也和靖安的熱鬧相差無幾。

只是這幾日,冷清得很。

司馬府在城北,三進的院子,下人寥寥無幾,主子目前只有四人。燕鹳提着一小拎臘肉回府,才進院子,便見府裏下人腳步匆匆,忙問道:“府裏出了什麽事?”

阿桑正邁腿進門,聽見燕鹳的詢問,當即快走幾步,回道:“阿郎這幾日累了,方才看了東籬來的信,一時反應過猛昏了過去。方才請了大夫來看,并不要緊。”

葦州是一本明賬。

在接連收拾了黎焉、榮安和靖安三本爛賬之後,衛曙的這次任命,算是給了晏節一個松口氣的機會。只是,從奉元城不時傳回的消息,讓晏節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

先帝在世時,過繼骊王世子曙的過程,可謂是充滿了曲折。既然有人能推他上去,自然也有人能拉他下來。

放在從前,晏節不會太擔憂,畢竟他不過是個小小縣令。眼下,他成了葦州司馬,四娘留在奉元城,擔着一個女先生的頭銜,身份今非昔比,自然也要緊緊盯着朝堂之上的風起雲湧。

這繃緊的神經還沒來得及松下來,東籬來的一封信,結結實實地把晏節吓了一跳。

“東籬的信?”燕鹳問,“晏府出事了?”

阿桑知道他這是誤會了,忙解釋道:“沒出什麽大事。只是二郎和三郎前些日子出了痘,吓壞了不少人。”

沈宜這一胎,懷得不太安生。晏節也因此在來葦州赴任的時候,并沒有選擇讓沈宜跟着過來,而是讓她在東籬好生安胎。五六個月的時候,請來的老大夫一搭脈,當即就恭喜說這一胎是男孩,而且還是雙生兒。

熊氏對沈宜極為照顧,晏畈的妻子阮氏更是一直在旁小心謹慎地看顧着。等到足月,沈宜在産房內疼了整整一天一夜,終于産下兩個五斤多重的男孩。

二郎和三郎剛出身的時候身子骨就不差,又被家裏人仔細看顧着,倒是長得比同月份出生的孩子都要結實。晏節一直盼着,能早些見着兩個兒子。結果好不容易東籬的家書又送到了,竟然寫着兩個孩子出了痘。晏節當即被驚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賀毓秀跟晏瑾原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急忙命人去請大夫的同時,撿起掉在地上的家書仔細一看,笑了。

兩個孩子沒事,出痘雖然很可怕,一不留神就可能喪命,可這倆孩子有祖先庇佑,很快就痊愈了。唯一不太好的,是在孩子們出痘的日子裏,晏暹和管姨娘幾度找到熊氏,要求她将兩個孩子送到鄉下。說是怕一不小心,讓五娘也染了痘。

小心的确無大錯。加上五娘那幾日正好發高熱,成日小臉通紅的,被晏暹和管姨娘瞧見了,盡管女兒不親近他們,這時候看着心裏也疼的厲害。

可他倆說什麽都要把雙生子送到鄉下養病的要求,明顯惹惱了熊氏。

不過是不可見風,不可食腥熱物的急症,就連老大夫都說不必挂心,好生養着便是,偏生有人在旁邊急得一句接一句的讓人送孩子走。

東籬來的信上寫了,五娘的高熱已經發了三天,三天後就退了燒。至于兩個小的,身上的痘子用了四天時間,全部消盡了,除了整個人還顯得有些蔫,看着精神還不大好,其他的問題倒是不多。

要不是熊氏和沈宜死咬着不松口,兩個孩子倘若真被送去了鄉下,還指不定會因為旁人疏于照看,出什麽事呢。

“估摸着,阿郎是才看了一半的信就驚着了。實際上也沒多大的事,有兩位娘子在,二郎三郎哪裏會受什麽委屈。”阿桑說着,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要是叫娘子們知道了,只怕反而會笑話阿郎。”

燕鹳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心底卻也是感慨頗多。

這段日子,晏節有多緊繃神經,他和晏瑾還有松壽先生其實都看在眼裏。說到底,晏節這是不放心妻兒,不放心四娘。

聽說,四娘很小的時候,就是晏節帶的。之後的十幾年,更是幾乎寸步不離。這樣的兄妹感情,自然不會放心留她一人在奉元城。

晏雉的來信,大多講的都是在奉元城中耳聞的一些事。她就像是一雙眼睛,貪婪地想要将偌大一個奉元城中,發生的所有事統統看在眼裏,寫在筆下,然後告訴他們。

三公主的任性、朝中的風雲莫變、城中世族的明争暗鬥,還有熊家自以為隐秘的野心……

這些事,統統都被晏雉記了下來,托專人送往葦州,送到晏節的手上,他們的眼前。

晏節醒了,被賀毓秀一頓數落後,得知自己沒看完信,頗有些難為情。二十幾歲的大男人,披着衣裳靠着床頭坐着,臉色有些難看。燕鹳一進屋,瞧見他這副臉色,忙問了下情況,得知并無大礙,這才又道:“要不要寫信回東籬,讓大娘和孩子們一起過來?”

晏節搖頭:“讓她來葦州,不如讓她去四娘那。葦州雖然比靖安要安全許多,但是最安全的,還是奉元不是。除非有人心懷不軌,在城中施行逼宮,不然,大邯之中還有哪裏比皇都更安全的。”

他說的話在理。燕鹳便也不再提這事。倒是賀毓秀,捋着胡子說了句:“這大逆不道的事,在外頭少說說。”說完,他自個兒又補充道,“這不是有人還在做準備麽。”

晏節和燕鹳頓時瞪起眼來。晏瑾眼角一挑,咳嗽兩聲:“先生……”

準備啥?

還有啥,逼宮咯。

先帝還在世的時候,奉元城的那些世族大多臣服,沒什麽大的動靜。畢竟先帝雖是繼承的皇位,卻也在馬背上實打實的,與關外那些小國蠻子們打過幾次硬仗。衛曙不同。

先帝當初要過繼衛曙的時候,這宮裏宮外多少反對的聲音,多少人在暗地裏折騰衛曙。如果不是有元貅在背後出謀劃策,幫着避過幾次難,這位年輕的皇帝,早該在還只是骊王世子的時候,就送了命。

衛曙一登基,多少人眼紅,想着要把他弄下來的人,可從來不少。至于都是哪些人有這個心思……

他們正心情複雜地在腦海中過着人名,賀毓秀又道:“奉元城也不安全吶,四娘能走就早些走,留在那早晚要被卷進去。”

晏節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四人正深思着,就有仆役連滾帶爬地跑來報,說是前任司馬帶着人闖進府衙,一邊打砸,一邊揚言說要一把火燒了這裏。

晏節愣了愣,頓時頭疼。

葦州的前任司馬姓韓,早年武将出身,也是上過沙場,殺過蠻子,流過血的人物。

後來在葦州任職司馬,初時也算是兢兢業業,努力造福百姓。後來不知怎的,就鑽進了錢眼裏。開始跟那些黑市的奴隸商販們勾結,從關外誘拐胡人,用欺詐和脅迫等手段,把這些胡人販賣給一些世族大家。不僅如此,除了原先的妻妾外,這位韓司馬又在葦州納了五六個美妾,庶子庶女生了一堆。

養的人多了,花銷也就大了。韓司馬又是一個不留神,挪用了朝廷撥下的錢,等到窟窿越來越大,賬面上怎麽也平不了的時候,韓司馬被人彈劾了。

這一彈劾,朝廷一道聖旨下來,刺史跑來這麽一查——韓司馬被摘了官帽。

要不是韓司馬鬧出這麽一樁事,哪裏這麽湊巧,偏偏有個好地方的司馬位置等着晏節。

那韓司馬被摘官帽,趕出司馬府沒多久,就妻離子散了。

那些漂亮的小妾原本都不算什麽正經出身,這男人靠不住了,自然跑得比誰都快。他的發妻和最早納的一個妾還留着。他那個發妻,是個平日裏自家男人說句話,自己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主,很快就被喝醉酒的韓司馬狠狠打死了。

這會兒來司馬府鬧事,嘴裏叫嚣的,就是要晏節償命。

一聽仆役說了這麽件事,晏節長嘆一口氣,到底還是下床了。

他才在心裏說這葦州終于算是一本明賬了,這會兒又來了這麽一出事。

賀毓秀知道自己這個大徒弟脾氣還沒小徒弟硬氣,肯定沒法子一下子把前頭鬧事的人給壓下來,沉聲交待阿桑趕緊去把屠三喊來。

待晏節沒了蹤影的時候,賀毓秀好像想到什麽,看了還有些愣神的燕鹳晏瑾一眼,往前走了一步,回頭道:“走,去前面看看。”

“看……看什麽?”

“看熱鬧。”

幾個人從內衙走到前面,還沒進正堂,就聽到噼裏啪啦一陣亂響。

裏頭有人在嚎哭,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先是哭先帝,接着哭爹娘,哭完這些再哭婆娘,說來說去,嚎的都是有人仗着新帝登基,在那欺負老臣。

這哭嚎的聲音粗得很,燕鹳被賀毓秀推出來往正堂裏瞅了一眼。哎呦,這正在裏頭哭嚎的,可是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胡子拉碴的,那模樣看起來凄苦的,只差沒再瘦二兩肉。

再定睛一看。

這韓司馬什麽時候落魄成這副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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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

正堂被人砸得一團亂。

晏節正頭疼地看着堂中哭嚎的韓司馬。

這男人如今也有五十來歲了,從前跟着先帝沖鋒陷陣的時候,也是威風凜凜的一個人物,出了軍營更是趾高氣揚。就連之前被彈劾,被奪了官職,也沒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晏節對着誰都是一副好脾氣,這會兒也實在是……實在是不知該怎麽跟人溝通。

韓司馬身邊跟着個女人,看起來年紀也不輕了,應該就是還留着的那個妾了。

那女人用手絹抹了把淚道:“晏司馬,求你高擡貴手,放過郎君吧。”她哭得傷心,更韓司馬的嚎哭比起來,秀氣了許多。

家裏如今算得上是家徒四壁,妻子的那些嫁妝早被韓司馬花光了。這日子要過下去,沒錢怎麽行……嗯,擡着妻子的屍首來司馬府鬧事,再哭上幾回,相信這新上任的葦州司馬,為了不晦氣,不鬧事,應該願意給點銀子花花。

聽完那女人的訴求,燕鹳還不等晏節回答,氣呼呼地闖了進去:“這位娘子說的是哪裏的話,我怎麽就聽不明白了?”

晏節擡眼,瞧見燕鹳進來,身後還跟着賀毓秀和晏瑾,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正堂被砸得一團亂,進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好下腳。燕鹳踩着被砸碎了的桌椅,走到那女人面前。他本就長得好,又素來是個風流秉性,一個挑眉,一個俯身,放在平日裏,早惹得人平白紅了臉。

“你這娘子好沒道理,你家男人可不是我家郎君彈劾的。就連這婦人,也不是我家郎君打死的。你不攔着你家男人跑來撒酒瘋也就罷了,怎的還跟着來這潑髒水?當司馬府上上下下都是死的不成。”

燕鹳這幾年嘴皮子越發溜了。還要再說,卻見晏節皺着眉搖了搖頭,不得已閉了嘴。

晏節對這事看得很淡。不過是上門來鬧事罷了,沒當面的時候還想着得怎樣解決,見了面,聽完無理取鬧的話,再看眼跟前這哭嚎的大老爺們,他心裏鎮定得很。

“這事其實很好解決。”

晏節說完話,盯着眼跟前的這位前司馬,問:“先說娘子的事,不如本官請仵作過來看一看……”

“不行!”

韓司馬突然暴起,大喊一聲。

晏節眉頭一挑,也不惱,又問:“為何不行?請仵作驗過後,方才能知娘子的死究竟為何。既然口口聲聲要本官償命,本官自然要知死因。”

“不行!死者為大,怎麽可以讓仵作看……看我婆娘的身子!”

“究竟是死者為大,還是你有意訛詐?”晏節此時也不客套了,冷聲喝道,“你若是心裏沒鬼,就讓仵作上來驗一驗!也好把這筆爛賬算算清楚,以免你到處說那些以下犯上的渾話!”

“何須仵作,我來看便是。”

韓司馬還要駁斥,聽到剛才進來的三人裏,有一人一邊說着一邊走了出來,一時驚了下,片刻後把手一張,大吼:“不行!我婆娘就是被你活生生氣死的,要不是你坐了我的位置,害得我跟我婆娘沒了房子,沒了住的地方,我婆娘才不會死!你必須償命!”

賀毓秀看着他那張大黑臉,捋着胡子,笑了:“你這是要怎麽償命?砸了司馬府,摔了官印,還是殺了司馬府上上下下所有人?”賀毓秀看着他越發不善的眼神,呵呵一句:“或者說,你這是想要拿銀子換?”

“當然是拿銀子換!”

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他身邊的那個小妾頓時急了,“哎”了一聲想阻攔,可話都已經出去了,覆水難收。她只能咬着唇,閉嘴不說話了。

大堂裏,所有人都緊緊盯着韓司馬。

哭着喊着說要晏節償命,結果一說能拿銀子換,當即就急吼吼的同意了……這人的心性可想而知。

晏節看了眼賀毓秀,見他捋着胡子颔首,遂冷言問一聲:“既然如此,娘子這事便算是了結了。那接下來,不如再了結下打砸司馬府一事。意下如何?”

晏節這是明知故問。但凡長了眼睛的人,只要往正堂裏看一眼,多少都能猜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正堂裏,砸爛的、推倒的桌椅書案可不再少數,還有瓷器、盆栽,稀裏嘩啦地碎了一地。

“你……”

“你知法犯法,誘騙胡人販賣為奴在先,又貪污葦州庫銀,被彈劾免官後,心生怨恨,不思悔改便罷,竟還酒後打死發妻,接着不将妻子好生安葬,竟還擡着來鬧事!你的所作所為,如何擔得起‘大丈夫’三個字!又如何對得起先帝!”

韓司馬做夢都沒想到晏節會拿先帝來堵自己。

這時候,他早忘記自個兒現在闖進司馬府打砸的時候,哭的是先帝和爹娘。

“彈劾你的是誰,我們姑且不論。罷免你的是當今陛下!陛下雖不是先帝所生,卻也是大邯皇室的正統血脈!是先帝臨終前考慮再三後過繼的東宮!你當年跟随先帝征戰,如何不知先帝為人,先帝認可的繼承人又怎能容你置喙!”

“你……這……”

韓司馬嘴皮子不利索,晏節這幾句話,在他耳裏咄咄逼人的厲害,一時半會兒竟然找不出反駁的話來。還是他身邊的女人腦筋轉得快:“難不成,不管皇帝做了多大的錯事,我們都不能說上幾句嗎!”

“那為何你們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卻容不得被陛下處置?”

這女人已經快到睜眼說瞎話的地步了。

燕鹳冷笑。喝醉酒把自己女人打死,也好意思跑到司馬府吵嚷着要償命,這不是腦子被門夾了,就是酒灌進腦子裏了。連自個兒妻小都顧不好的男人,只能遭人看不起。

這事說到底,是韓司馬沒道理。衛曙給他罷官,還是退讓了一步的。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的人哪裏會去想別人的恩惠,滿腦子想的只有自己的不如意。

“你是多金貴的人。殺人放火的事,你暗地裏可從沒少幹。葦州明面上幹幹淨淨的,什麽髒事也沒有,可實際上你留下的那些爛攤子,可不好解決。”

燕鹳冷言冷語的時候,晏瑾邁着他不太利索的一條腿,拾起了地上一根斷裂開的桌腿,手一橫,桌腿斷裂開的那一頭,直接對上女人的喉間。

晏節深沉着臉,并不覺得燕鹳和晏瑾此刻的行為有多失禮。面對這種死皮賴臉,不思悔過的人,換作晏雉,只怕早一箭射了過去,他這脾氣如今看來委實是太好了一些,竟還忍到現在。

“今日之事,你若老老實實離開便作罷,若是不肯,本官這就另上奏疏……”

韓司馬一聽,好嘛,這是徹底不肯讓步了。

他心裏頭也怕。原本過來就是喝了酒的,這會兒酒醒了大半,吓得一個激靈,指揮着跟來的幾個混混把自家婆娘的屍體擡走,灰溜溜的就要跑。

女人氣得跺了跺腳,趕緊追上人跑了。

“這人看着不像是喝了酒後會撒瘋的。”晏瑾扔掉手裏的那根桌腿。

“能把自己婆娘活活打死,撒瘋算得了什麽。”燕鹳冷笑。

“他當年好歹也是跟着先帝征戰的人,當了幾年官,雖然有些糊裏糊塗,但是性子直。後來走了彎路,身邊又沒個肯提點的,自然就越來越糟。”賀毓秀掃了眼亂糟糟的正堂,口中道,“這幾年胡來,身邊的人大概沒少出力。”

他的話意有所指,晏節面色微沉,轉身招來正領着人打掃正堂的阿羿,命其偷偷跟上方才二人,探一探情況。

等阿羿一走,賀毓秀又道:“此人如今已被罷免,可防人之心不可無,平日裏多注意些,尤其注意看他同哪些人接觸。”

“先生的意思是?”

“此人行軍打仗是一把好手。”

治平三年,入冬。

皇後所出的二皇子烨确立為太/子,入主東宮。然而,就在年僅十二歲的二皇子确立太/子後不久,就有人上書告發童家謀反。

童家乃是先帝發妻童皇後的母家,當年因着皇後出自童家,童家子孫多少都受到了提拔。朝堂內外多少童家門客,一度到了只手撐天的地步。童皇後過世後,童家在朝堂內外的勢力都受到了影響。

等到衛曙過繼為太/子後,以尚書令童聞為首的童家勢力,開始在暗地裏蠢蠢欲動。

衛曙在正陽殿內召見了心腹,征詢對此事的意見。

如今在衛曙面前正當紅的心腹,姓姜,單字葦,小字涉水,年紀極輕,看起來不過才二十出頭。衛曙言罷,姜葦便說:“童家狼子野心不容小觑,陛下不如趁此發兵。當年若無先帝,童家不過和葦州城中一個傳承了百年,卻只出過一二進士的普通世家。陛下此時發兵,将童家那些忘恩負義的人全都捉拿歸案,想必先帝泉下有知也不會責怪陛下的!”

此時的正陽殿內,除開這個姜葦和其他的心腹外,衛祯已經借口身體不适,留下元貅代為理事。衛曙聽完姜葦的意見,轉首又向元貅請教。他自始至終記得當初那幾封如有神助的書信,相信如今這事他也能拿出主意來。

衛曙其實并不敢對童家動手。童家在朝堂內外的影響力太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只怕一旦真如姜葦所說發了兵,就要一發不可收拾。

元貅卻一言不發。直到衛曙接二連三追問,他這才緩緩開了口:“彈劾童家的奏疏,可還有旁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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