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二回招惹人,又被打,那是笨

曙道:“無人。”

“消息可有讓童家知曉?”

“應當還沒有。”

元貅沉默,良久之後,才道:“陛下如今手中握兵多少?”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是存稿箱君,奶油最近應酬多,回家基本都十點了。未婚單身女青年,家裏老媽管得嚴,不能熬夜碼字,所以只能靠存稿撐着。留言評論可能不能及時回複,奶油懇請各位原諒,等她空了馬上看。

☆、禍

兵權從來是個不容人忽視的大問題。

先帝在世時,兵權本就分散,其中就有一部分在童家手中。先帝當初倚重童家,也是因與童皇後感情深厚,這才能允許童家在朝堂內外塞那麽多的門客。可等到先帝過世,衛曙登基,對童家的倚重自然而然地減少了。可先帝分散出去的兵權,不是那麽容易收回的。

元貅自然知道兵權的問題。

不光是這一世的衛曙,即便是在前世,童家手中的兵權,就一直是個問題。擁兵自重,大概說的就是童家了。

“陛下手下的戰将中,可有誰能敵得過童家長子,寧遠将軍童瀚?”

童家出了個尚書令,又出了個四品大将,威名不比曹将軍弱。更是連關外胡人,也曾聽聞過此人的名字。

衛曙有些為難:“如今看來,要找出一個敵得過童将軍的,有些難。”

元貅看了眼姜葦,再度看向衛曙:“陛下手中的兵力不及童将軍,戰将的實力又不及童将軍麾下。即便童家謀反一事是真,陛下又要拿什麽去與童家對抗?龍威還是難以預料的勝負之争?”

還不等衛曙說話,姜葦一聽,急了:“照你這麽說,難不成此事陛下理該當做不知情?任由童家擁兵自重,然後有朝一日就……”

後面的話姜葦想再說,可旁人一聲咳嗽,頓時令他回過神來,忙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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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曙是個聰明人,元貅的話,點到為止,可意思簡單明了。他不是說不讓自己對付童家,只是實力相較而言明顯輸給童家的當下,并不合适用強硬的手段收回兵權。更何況,僅僅依靠一道奏疏,想要借此拿下童家上下,也是不行的。

童家擁兵自重謀反的理由,不外乎是因為得知太/子已定,而衛曙又不是一個愚笨的皇帝,這才打算挾太/子為傀儡,好為童家世世代代謀福利,甚至……親自為帝。

“葦州……葦州司馬晏節,”姜葦忽然道,“臣聽聞這位晏司馬曾死守靖安,保下一方百姓。想來是位厲害的人物,不如陛下就下道密旨,命他在葦州監視童家,伺機拿下他們?”

一聽姜葦提及晏節,元貅的眉頭就忍不住皺了下。

“智者,千慮之所臻也。以晏司馬的才智,拿下童家,應當不在話下。”姜葦胸有成竹道。

元貅看着跟前說話的年青人,心下忽地就生出不喜來。其實并非忽然不喜,他對姜葦的反感由來已久。此人在前世時,便是皇帝面前的一大佞臣,又因容貌清俊,甚至與那時候的皇帝有着一段令人不齒的關系。

這個人在那時候就一直不斷地在皇帝耳邊說些讒言,一度令那時候的朝政混亂不堪。就連導致元貅喪命的那場戰争,追根究底,也是因為此人的不斷慫恿,才令皇帝決定與關外諸國開戰。

有這樣的一份過往在,元貅想對姜葦有好印象都難。

好筍出歹竹,并非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姜家出了這麽個人物,如今還看得不明顯,但不久之後,那些苗頭一定會漸漸冒了出來。

無論怎樣,正陽殿的召見很快就散了。

元貅出宮,騎上馬往睿親王府去的路上,他有些猶豫該不該早些把消息轉給晏雉。遠遠的,就看見了睿親王府,他還沒來得及調轉馬頭往柳川胡同走,已經有王府的人早一步迎了出來。

“王爺交代了,若是見着了典軍回來,就請您去城外馬場,王爺正帶着人在那馴馬。”

奉元城外的确有一個馬場。元貅知道那地方,更知道那馬場裏頭養的不光是可供世家們購買的良駒,還有一些暗地裏偷偷飼養的,比宮中禦馬司更好的寶馬。

就譬如說,眼前衛祯胯下的這匹墨色的悍馬。

馬是剛從關外商販手中買來的,據說是野馬,一路上桀骜不馴,好不容易才被人送到了奉元城。之後被養在馬場裏,脾氣也是臭不可聞,誰騎都要往地上甩。甚至還不樂意跟馬場裏的其他馬群居。馬場的下人只能将它放養,好不容易逮住一次,還是費了好大力氣,專門拉過來讓睿親王馴服的。

元貅騎着馬,在馬場的圍欄外,看見衛祯在馬背上被颠得七仰八叉,一時沒抱住馬脖子,被狠狠甩下來的時候。元貅猛夾馬肚,騎着馬越過圍欄,飛快地奔至人前,俯身一把将衛祯拉上了馬背。

“元大哥!”被甩下馬背的時候衛祯吓出了一身冷汗,這回發覺自己安全了,忍不住長長舒了口氣。

“王爺馴馬,身邊為何沒有護衛?”

元貅縱馬,追着那匹黑馬在馬場上繞了幾圈。黑馬氣惱地噴了幾個響鼻,跑夠了,停下原地刨蹄子。

元貅也不再追,将那黑馬仔細打量了一眼:“此馬野性十足,王爺若是想要,不如讓人馴服好了再騎,以免受傷。”

“就是因為性子野,親自馴服才有意思。”衛祯說着哈哈大笑起來,“元大哥,你說這馬如果上了戰場會怎樣?”

“馴服得好,就是匹寶馬良駒。馴服的不好,極有可能傷了自己的性命。”

“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麽萬無一失的事情。就算不是野馬,上了戰場,也可能在出現意外的情況下,踩死自己的主人。”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出了馬場。場子裏,黑馬還在搖頭甩尾的慢慢晃悠,不知道想到什麽,又自個兒飛快地繞圈奔跑起來,經過元貅的時候,還記仇地朝他噴了個響鼻。

“童家的事,父皇怎麽說?”

言歸正傳,衛祯到底還是問起了正陽殿內的事。

“陛下如今尚無決斷,但是有姜侍郎在,想必陛下很快就會改主意。”

“姜葦?”

“姜侍郎的意思,是開戰。被我駁斥了。”

衛祯回頭,眉頭緊蹙。

元貅道:“結束前陛下默認了姜侍郎的另一個主意。”

“那個姜葦能有什麽主意?”

衛祯對姜葦的印象也并不好,實在是此人劣跡太多,卻因為長得好,一度被人遺忘。

“姜葦将此事,推給了晏節。”

“哈?”衛祯吃了一驚,忍不住大笑,“他倒是好主意。先不說那道奏疏上寫着的童家謀反是真是假,便是真的,此事也合該由父皇下诏六部,命六部官員合力徹查,而非他一個小小侍郎一句話,說開戰就開戰的!”

“再者,晏大哥只是一州司馬,何來的那麽大權利,去拿下童家!童家在葦州,有權有勢,如果真的擁兵自重,晏大哥的命是要白送出去了嗎?”

在東籬的日子,衛祯羨慕地看着晏家手足之間的親密接觸,更是對晏節充滿了敬重。皇室子孫裏手足情誼向來淡薄得好似根本不存在。衛祯是長兄,底下還有弟弟妹妹,國喪期後還會陸陸續續出生許許多多的弟弟妹妹。

可不管怎樣,衛祯都只能羨慕晏節,羨慕晏家的兄妹關系。如果有人這時候敢推晏節,在他前面放着的還是個遮掩下的陷阱,衛祯無論如何,不會輕易繞過那個人。

元貅看着馬奴牽走自己的坐騎走遠,聞言道:“不管怎樣,姜侍郎的這個主意,陛下算是默認了。”

童家在葦州的勢力很大,面上看着似乎沒多大的影響力,可前面有尚書令童聞和寧遠将軍童瀚,童家人的腰杆子有多硬,可想而知。而晏節,一個商賈之家出身的司馬,沒有後臺,童家想對付他,簡直輕而易舉。

“王爺。”元貅道,“早些做好準備吧。”

準備什麽?

衛祯遲疑地望着元貅,那雙琉璃色的眼眸裏,流淌着陌生的神采:“你要我……”

元貅一字一句道:“童家會反,熊家也會。那個姜葦……需要當心。”

衛祯從來不過問元貅的私事,他直到現在所知道的關于元貅的事,大概就是元貅當年的奴隸身份和與晏雉的關系。

在衛祯的記憶裏,元貅就像是一個渾身是秘密的奇才。

無論是當初對仍是骊王世子的父皇的提前預警,還是這幾年來的所做的每一件事,他身上的秘密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盡管如此,衛祯一直小心謹慎,保持着最佳的距離。

衛祯很清楚,身前這個男人,有着屬于自己的底線,跨過了那一條線,他一定會勃然大怒。就譬如,現如今默認了姜葦的主意,推出晏節的父皇。

“姜葦那人我會命人去調查。”衛祯如是道。他看了看元貅,續道,“元大哥可是要提醒晏小娘子?”

“我會找合适的時候,告訴四娘的。”

元貅原本的确有這個想法,可是此刻,與其将這事告訴晏雉,讓她勞心會發生在葦州的事,倒不如暫時瞞着。三公主出嫁後,三不五時便會邀她過熊府,一想起前世晏雉和熊家的過往,他就不願讓晏雉分出太多精神去管別的事,省得一不留神又被熊家坑害了。

他即将迎娶過門的妻子,從來都不是一個甘于人後的尋常女子,可今次,就請讓他以男人的身份,自私一回,自私地将那些事瞞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看臉的世界……長得好看的人有時候做了錯事,都會被人叫着說原諒他/她吧。

☆、夙願

深冬的天,陰沉沉的,有雪柳絮一般紛紛揚揚地從蒼穹飄落。

馬場被皚皚的白雪,厚厚的覆蓋了一層。大部分的馬此時都不樂意出來跑動,偏偏有一匹放養在馬場裏的黑馬,四蹄飛揚,在馬場裏跑了一圈,又一圈。

元貅到馬場的時候,還沒下馬,忽然聽到馬蹄噠噠聲,一扭頭,就瞧見它急吼吼地沖了過來。看到動靜從屋子裏跑出來的馬奴還沒來得急吹哨子,只見元貅一個反手,抽出腰側的劍。

銀光一閃,劍出鞘,劍尖直指馬鼻子。

都說馬有靈性,那黑馬脾氣古怪,瞧見劍,當即剎住蹄子,重重地噴了一個響鼻,搖頭晃腦地前後踩了幾步,又扭頭就跑。

“這馬倒是有趣,可惜難以馴服。”

元貅進屋的時候,衛祯正站在窗前,半開的窗子外,正對着馬場。他把那匹黑馬方才對元貅的挑釁全都看在眼裏。

元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身側的馬奴已經斟好茶,将門關上退了出去。

“事情辦得如何?”衛祯走回到桌邊。他這段日子,一直拿身體不适衛理由,在親王府休養,可實際上在睿親王府裏老實待着的是他身邊的宦官抱春,他自己早偷偷跑出府做別的事了。

“姜侍郎近日與熊家走得很近,我已将此事秘信于姜氏族人。”

衛祯的臉上閃過一絲愠怒,可到底沒遷怒元貅,只冷聲道:“這個姜葦倒是心胸寬大。姜氏投缳自缢,姜氏族人上至官吏,下至商賈,全都因為熊家受到牽連。這個姜葦竟然還會和熊家人走得這麽近!”

衛祯雖不喜姜葦,可也不曾将他想成會背棄整個家族的人。可自從上回元貅的提醒後,衛祯便命人專門盯着姜葦。漸漸的,他和元貅就發覺,這個姜葦的确不簡單,不簡單到竟然能跟仇人關系親密。

“姜氏族人只怕也不知如今尚在朝中為官的姜侍郎,背地裏會和熊家走得親近。”

“要是知道這事,還能允許他這麽鬧騰,姜氏一族只怕全都昏了頭了!”

元貅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姜氏一族有沒有昏頭,說不準,但姜侍郎想必是昏了頭了。”

熊家和姜家的仇還結着。

姜氏屍骨未寒熊戊就另娶他人,換作別人,只怕早已是楚漢河界,老死不相往來了。

元貅頓了頓,又道:“熊家依附童家,姜侍郎一邊要幫陛下肅清朝堂,拿下童家,一邊卻又與熊家交好。這裏頭的彎彎繞繞,不可不防。”

衛祯心頭一熱,才努力壓下的怒火,頓時又蹿上了幾分,正欲再說些什麽。

門外忽然傳來奔馬的嘶鳴聲,還有淩亂的腳步聲,緊接着就聽見了馬奴在叽裏呱啦的大喊。

馬場裏的幾個馬奴都是從關外而來,只會說簡單的幾句漢話,和人交流的時候也大多是手舞足蹈的比劃。這一急,脫口而出的是急促的胡語。

衛祯聽不明白,卻聽見耳邊“砰”的一聲,元貅驚得站了起來,身後的圓凳摔倒在地。

“怎麽……”

“是四娘。”元貅苦笑。

晏雉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她才從熊家忍着砸攤子的沖動回府,才下了馬車,還沒往門裏踏,就聽到了從葦州傳回來的消息——司馬府走水,燕鹳為救府中仆役,被大火燒傷肩背;晏節夜裏遇襲,還好屠三救主及時才能釀成大禍;賀毓秀出行,馬車更是被人潑了狗血,趕車的馬還差點因為突然受驚撞死人……

這些看似湊巧的事接二連三在一個圈子裏的人身上發生,怎麽也稱不上是湊巧了。

等到晏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騎上馬直奔馬場。元貅同她說過,近日多會去馬場與睿親王商議政務,晏雉根本不做他想,直接就沖出城,往馬場去了。

奉元城外的馬場晏雉去過一回,還是之前受衛祯相邀才去的。只一回,她就記下了路。

元貅推開門。果然,就在門外馬場內,幾個馬奴正又驚又怕地圍着一匹馬,一身紅衣的晏雉正坐在馬背上。

紅衣的少女手裏握着馬鞭,沉着臉,用從元貅那學來的,并不熟練的胡語,低聲怒斥馬奴,命其走開。

少女杏眼一掃,見門打開,門內站着自己要找的人,當下翻身下馬,幾步跑到人前。

少女氣勢洶洶而來,在屋內的衛祯看着都覺得脊背發寒,可元貅卻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晏雉張口便問:“童家究竟是怎麽回事?”

元貅答:“擁兵自重,有謀反之心。”

晏雉冷笑:“與我大哥何幹?”

元貅道:“童家本家在葦州,其名下私兵,也在葦州。”

晏雉眼一橫:“童家倘若當真有謀反之心,此事難道不該由六部領頭徹查?畢竟,童尚書,童将軍,可都是朝中重臣。”

“此事是姜侍郎的意……”

“那又是誰?”晏雉頭一偏,看向出聲的衛祯,“一個小小侍郎,有多大的能耐,能下旨命我大哥監視童家。”

其實晏雉認得姜葦。這人她記憶猶新,熊戊從前還曾把姜葦和前世皇帝的事,當做笑話一般在姬妾面前講出來。久而久之,就連府裏的下人都知道了,她自然也就聽說了這些。

更何況,在這一世,晏雉記得很清楚,熊戊的發妻就姓姜。

可說到底,在晏雉的印象中,這個姜葦,不過是以色侍人的主兒,并無多少真才實學。

衛祯頗有些哭笑不得:“他家中有一房嫡女,便是熊戊的發妻……”

“說白了,便是陛下照着姜侍郎的意思,命我大哥在葦州暗中監督童家,并伺機要為陛下掃平煩憂,搜集證據,拿下童家?”

“是……”

晏雉幾乎是在瞬間,紅了眼眶,握着拳,狠狠瞪向元貅:“你明明知道這些,卻瞞着我?”

元貅沉默。衛祯生怕讓這對未婚夫妻生了間隙,忙要勸:“元大哥只是不願……”

“若非是先生寫了封信,托人送來奉元城,我還不知,童家竟已對大哥他們下了黑手!”

衛祯一震。

“先是司馬府走水,表兄為救府中仆役,被大火燒傷肩背,表嫂為此心疼地哭了很久,直到現在據說肩背上的傷都還沒好全。”

“大哥夜裏遇襲,要不是屠三聽到動靜,救主及時,才沒能釀成大禍。可即便是這樣,大哥還是受了傷。幸好嫂嫂還在東籬,如果叫嫂嫂也遇上了,怕是會吓壞了她。”

晏雉紅着眼眶,頓了頓,聲音哽咽:“還有,先生出行,馬車被人攔在半路不說,還當場被潑了狗血,趕車的馬還差點因為突然受驚撞死人……這些事,你明明都知道的,為什麽瞞着我?”

元貅一貫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面對晏雉分明還在氣頭上的質問,他不聲不響,只一直看着她,一雙眼裏蓄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要去葦州!如果大哥他們因此慘遭毒手,你我的婚事……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罷!”

少女的嗓音帶着從未有過的憤怒。

她不管不顧地招來坐騎,翻身上馬,當下揚鞭一甩,策馬狂奔。

如果是在前世,如果沒有嫁給熊戊前,能遇上像元貅這樣的男人,被當做珍寶一般捧在手心,養在溫室,晏雉心裏一定是歡喜的。

可如今,她浴火重生,不是從前那個只能認命的晏家四娘。她又怎麽可能樂意被男人護在背後,什麽事都只有自己一人被瞞着。更何況,這一回出事的,是她的至親。

元貅從沒像今天這般恨極晏雉的騎術。她跨上馬,就如同離弦的箭,射出了就絕不會回頭,速度之快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

元貅沖出門,馬奴來不及牽來他的坐騎,他只能躍進馬場,順勢翻身騎上黑馬。黑馬受驚,下意識地往前跑,但是很快就剎住蹄子,怎麽也不肯再往前跑了。

“元大哥!”

衛祯追了出來,喘着氣跑到馬側。

“府中最近無事,你若是擔心,我許你幾天的假,你趕緊去追……”

“不必了……”元貅下馬,目光久久,望着遠處晏雉離開的方向,“我有同樣重要的事要做。”

“元大哥……”

衛家的男人,素來喜歡的,都是溫婉賢淑、小鳥依人的小娘子。先帝是,衛曙是,衛祯是,就連如今剛入主東宮的小太/子,也自小只對那些好言好語說話的女官有好臉色。

衛曙的後宮近來日漸充盈,幾次宮宴,衛祯與得寵的幾個美人見過面,大多看起來都是溫婉可人的模樣。與晏四娘完全是兩個類型。

“元大哥為什麽喜歡晏小娘子?”

這是第一次,有人向他問出這個問題。

元貅側目,看着不解的衛祯,不避不讓,回答道:“她是我,認定的人。”

他一直都知道的,知道晏雉不會甘願居于人後,深藏後宅。與其抛下身份和職能跑去追她,倒不如,留在奉元,利用這身份賠罪。

元貅收回目光,握緊了拳頭。

不管怎樣,他都會守住這份婚約的。這是兩世為人後,他唯一的祈願。

作者有話要說:

☆、天降火

無星無月的夜,窗外的風聲呼嘯着,樹葉簌簌作響。

晏節輾轉反側睡不着。

近日來接連發生的事,他越發覺得不對勁,可真要說是童家做的,又查不出證據。

距離四娘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如今不光要忙着葦州的政務,還得抽出功夫來為四娘準備陪嫁。想到近日發生的事,他就覺得後腦勺疼得厲害,也就越發地睡不着了。

翻來覆去沒能入睡,晏節索性披衣坐了起來。

值夜的阿桑聽到動靜,掀了簾子進內室。

“阿郎,可要點燈?”

室內無燭火,只在屋角的暖爐裏還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炭火。

“不用了。”晏節先是搖了搖頭,後來想起阿桑看不見,這才出聲,“現在是幾更天了?”

阿桑“嗯”了一聲,回道:“快三更了。”

本該只有北風呼嘯聲的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晏節一愣,趕忙吩咐阿桑點燈,又命他去外面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阿桑才打開門,喧嘩聲就撲面而來,其中更有哭喊聲,一聲接着一聲,鋪天蓋地。

晏節不由得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借着昏暗的燭燈,走到門口。

阿桑已經慌張地折了回來,瞧見人大喊:“阿郎,前面走水了!”

又走水?

晏節一擡頭,果真見着濃煙滾滾,火光照着的天都亮了不少。

和上次司馬府起火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火勢尤其的猛烈,加之風向正好,等人跑到前衙的時候,大火已經燒亮了半邊天。

前衙住的是輪值的衙差,還有看門的仆役和妻女。大火一燒,就聽見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嚎。被驚醒的內衙仆役此刻披着衣服,甚至有的還沒來得穿上保暖的棉衣,直接跑過來參與救火。

“阿郎!”

看見晏節趕來,正在指揮救火的屠三喊了一聲,便也加入救火隊伍中。

晏節站定,望了望被燒紅的天,又感覺了下風向,扭頭便道:“今夜前衙輪值的是誰,去問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可有人受傷?可有報了望火樓?”他才問完,就見身上還有傷的燕鹳也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緊跟其後的是腿腳不便的晏瑾。

“司馬府四周已經吩咐人都守着了,也命人向四面的住戶通報了走水一事,一旦風向變了,火勢蔓延,便會組織人手帶他們撤離。”

燕鹳的臉上還有灰,想來是方才也去參與救火了。

“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就不要摻和了,去看看還有哪些疏漏的地方。”晏節喊來幾個仆役,“速度去通知望火樓的官兵,讓他們趕緊帶着家夥過來幫忙滅火!”

幾個仆役忙行禮喊是,急匆匆就從往角門去了。大家見他雖眉頭緊皺,卻指揮鎮定,不由心中大定,遂有條不紊地進行救火行動。

晏節就站在原地望着燒紅的天空。

這火起得邪乎。照說已經近三更的天了,沒的還有人點着燭火,怕又是有人故意為之。

眼看着火勢越燒越旺,望火樓的人卻遲遲未來,晏節一聲冷笑,當即斷定這火确是有人故意點燃的了。

前去通知望火樓的幾個仆役趕了回來,滿頭大汗,就連嘴皮都幹了:“阿郎,望火樓的高大人說城外百年老寺起火,望火樓的全數官兵帶着家夥出城救火去了,實在趕不回來!”見晏節皺着眉頭看過來,又急忙道,“阿郎,望火樓抽不出人手來救火,現在怎麽辦?”

專司城中救火事宜的望火樓無人可派?

城外的百年老寺突然起火,全數官兵都出城救火去了?

未免太湊巧了一些。

晏節雖覺得有些古怪,可眼下救火比什麽事都重要,他顧不得往細裏想,依舊指揮着人來回提水救火。

大火熊熊燃燒,似乎誓要燒光整個司馬府。空氣中到處彌漫了煙火的氣味,來往的仆役,一面吃力地提水,一面還要當心那濃煙忽然竄進鼻子喉間,一不小心就被嗆得直咳嗽。

大火似乎沒有絲毫要熄滅的跡象,眼看着火舌就要舔上內衙。晏節一聲令下,将自己的心腹全數招來,命他們去書房救出所有卷宗,随時準備大火席卷而來的時候,帶上這些卷宗逃出司馬府。

阿桑阿羿恭謹地應了聲“是”,轉身奔向書房。

司馬府起火的動靜很快,周圍所有人全都注意到這裏的事,聽見裏頭的救火聲,知道這大火邪乎得很,當下不少人也都自發地組織起來幫忙救火。裏應外合之下,火勢稍稍有些變小,可風一吹,又長了不少。

“這火會滅的。”

不知是何時,賀毓秀站在了晏節的身後。聽到聲音,晏節轉頭,看着同樣被大火折騰得有些狼狽的先生,沉吟道:“先生是說……”

“快下雨了。”賀毓秀眯起眼道,“傍晚觀其天色,今夜理當有場大雨。”

話音才落,晏節正要張口詢問如何看出,一顆雨滴落到了臉上。他愣了愣,背後還是沖天的火光,在一瞬間,大雨嘩啦啦,傾盆而下。

衙內仆役不敢松懈,盡管很快一個個都被大雨澆得渾身濕透,冬雨冰冷的懂得每一個人都臉色發青,他們依舊在一桶接着一桶地來回提水救火。

這場莫名燃起的大火,被這一場從天而降的大雨,澆滅了。

然而大火雖然滅了,該做的事卻才剛剛開始。

晏節一面吩咐仆役當心,一面親自帶着人四下尋找起火的原因。終于在前衙正堂前找到了已經被燒得炭黑的柴火。好幾捆,就是那種尋常的,廚房裏做飯、水房裏燒熱水用的粗柴火。

司馬府分內外。前衙是晏節平日辦公之地,大多數的仆役和輪值的衙差都住在前衙的廂房內。內衙屬于主人家休息生活的地方,因為沈宜還在東籬,如今的司馬府內衙除了幾個原先就跟着的女婢外,多數都是些婆子。前衙和內衙之間隔着一個小院,中間還有到防火牆。每夜都會落鑰,除了必要,前衙的仆役夜裏不會敲內衙的門。

這麽多人住在前衙,卻絲毫不知有人偷偷搬了很多柴火在正堂,只等着半夜一把火燒死所有人。晏節越想越心驚。

“輪值的幾個衙差都仔細問過話了,最先發現走水的就是他們。”

書房內,晏瑾呈上了衙差們的審問記錄。晏節翻了翻,眉頭緊蹙:“他們之中,有沒有人看見是誰放的火。”

“都說看見了,那人拳腳功夫不差,見自己被發現了,為了護着火,還跟他們打了很久。正堂外那具被燒焦的屍體,就是那個放火的人……已經看不出長相了。”

晏節屈指,敲了敲桌案:“其他受傷的人可都問過了?”

“問過了,大部分都是救火的時候受的傷。”燕鹳在一側回道,“其中有一個在馬棚被人發現,當時身上只剩條褲衩,渾身凍得鐵青,醒過來之後詢問了下,說是看夜裏風大,想再檢查檢查馬棚會不會透風得厲害,結果不知道被人打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沒了衣服,懂得連舌頭都僵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府裏起火,喊不出話來。”

書房外的喧鬧聲還沒停歇,仆役和婆子們正來來回回收拾着前衙的狼藉。隐隐約約還能聽見被大火燒傷的仆役的哭嚎。

晏節長長嘆了口氣:“童家……”

半開的窗外,還能看見空氣中飄蕩着的大火燃燒後被風吹起的灰燼,晏節收回目光,看了看圍坐在桌案前的左右手,腦海中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事,多半與之前發生過的那些事一樣,都出自童家之手。可到底有什麽證據能證明,這些都是童家人對自己的恐吓……

晏節還在想,忽然聽得一陣馬蹄聲,當即神色一正:“阿桑!”

“是四娘!”

門外傳來阿桑的回話,然而馬蹄聲似乎只是在府內走了個來回,等晏節他們幾人追着聲音從書房跑出來的時候,只看見馬屁股從眼前一閃而過,滿院的人全都又驚又怕地望着跑遠的一人一馬。

“阿……阿郎……四娘把放火之人的屍體給……給搶走了!”

晏節霍然睜大了眼。就連燕鹳,此刻也滿臉震驚,大喊:“怎麽回事?沒人攔着她嗎?”

仆役們面面相觑,全都驚恐地低下了頭。

阿桑趕緊回道:“四娘是騎着馬直接沖進來的,大夥兒都在忙着收拾,還沒來得及問明身份,就瞧見四娘揪住一人問明情況,二話不說卷走放在廊下的那具屍體就跑了!”

燕鹳心裏還火着,卻見晏節當即命人牽馬,要追上去:“不如我去!”燕鹳大喊。

晏節回首,搖頭道:“她性子急,眼看着這裏燒成了這副模樣,鐵定會因為沖動犯下事。我是她大哥,我有責任為她承擔。”

他如此說着,牽過仆役牽來的馬,一個翻身坐了上去,當即跑出府。

燕鹳臉色鐵青,看着院中仍有些不解的仆役婆子,深呼吸,說道:“那位……是郎君的妹妹,家中行四,你們日後稱她一聲四娘便可。”

他說完話回身,卻見賀毓秀捋着胡子,臉上的神色看着竟像是欣慰。

“先生……”

“大郎的性子穩健,做事講求按部就班,是以每每別人欺上門來,總還要一忍再忍,直到危及性命,方才另作打算。四娘全然相反,她極重感情,容不得身旁的人受一絲一毫委屈。四娘來了,逼一逼大郎也是樁好事。”

賀毓秀說着,最後竟笑了:“童家這一回,有的瞧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上火嚴重,文裏也多燒幾把火吧OTZ

☆、攜屍怒上門

卻說晏雉這邊。

從奉元城到葦州的路,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騎着快馬也足足跑了一天方才到葦州城外。偏生趕得不巧,她到的時候,城門剛關上,若要進城,勢必就要再等上幾個時辰,等天亮了才能進去。

城門外擺着茶水攤的一位大娘,見她風塵仆仆地騎在馬上,瞧着緊閉的城門滿臉失落,出言搭了幾句話。得知沒借宿的地方,大娘好心帶晏雉回了自個兒家。

在農家住了一晚,天不亮的時候,晏雉就醒了。大娘烙了幾塊餅,就着薄粥和晏雉兩個人邊聊邊吃着,順道講起了剛才從路人口中聽說的事。這一說,晏雉懵了。

司馬府走水,燒了好幾個時辰,還是因為天降大雨,這才得以熄滅……

晏雉當即也顧不上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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