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回招惹人,又被打,那是笨
務,得知童聞求見還愣了愣神。
“陛下,先帝臨終将您過繼,只因後宮無所出,不得已才從諸位王爺的子嗣中挑選太/子。陛下登基之初,臣等也是忠心懇懇,任勞任怨,只是如今陛下所為,實在是令老臣寒心。老臣對陛下一片忠心,陛下怎能只因一道無中生有的彈劾,便質疑老臣的忠心呢。”
衛曙抿着嘴,一言不發,表情卻有些不喜。
任何人都不會樂意聽到童聞的這番話。雖字字句句表露的陳述的是自己的忠心,可聽到後面,卻顯得是他的無能,竟将別人的忠心看成了野心。話裏話外,竟透着一股子“你是昏君”的意味來。
童聞還在說,弓着身子,一副忠臣模樣。
衛祯靜靜地站在那裏,表情晦澀不明。反倒是身旁的太/子,似乎是有些受驚,目光中透着惶恐。
童聞話罷,良久不見回應,重重嘆了口氣。
“陛下,這正陽殿中的龍椅,該易主了。”
終于,童聞說出了這句話。
太/子一怔,年輕的聲音帶着顫抖:“大膽!”
衛祯往前一步,擋在衛曙身前:“您這是何意?”
“陛下可知,當年先帝曾在魏王和骊王之間猶豫不決,不知究竟該選哪位世子過繼更好。”童聞眯着眼,定定地望着龍椅上強自鎮定的衛曙,嘴角泛起冷笑,“魏王乃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兄弟,過繼魏王世子,才是臣等原本的意思。可不知陛下當年是得了哪位高人的指點,竟能獨善其身,安然入了先帝法眼,得以入主東宮,獲封‘太子’。如今,也是時候把龍椅還給魏王世子了。”
衛曙見狀,聲音微冷,強壓下胸口翻江倒海的怒意:“你這是打算逼宮嗎?”
童聞沒有客氣,直起身來,随意地掬了掬手:“是,老臣屬意魏王世子為大邯皇帝。陛下,讓位吧。”
衛曙冷笑,卻見一人弓着身子,邁過殿前的門檻,慢慢往前走來。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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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直起身子,衛曙頓時睜大了眼睛。來人正是當年和他一起,被定為東宮候選的魏王世子。
與此同時,正陽殿外傳來了呼喊聲,隐隐還有兵刃相交的聲音。
“你們……帶了兵馬來?”
童聞冷笑:“陛下,逼宮自然要做足了準備。原本老臣還能帶更多的兵馬,只可惜陛下因為那該死的彈劾,找人盯着我童家,害得老臣不得已,只好借助魏王和四弟的兵馬。”
“那尚書令以為,今日之事,可是做了完全的準備?”
衛祯忽然一笑,太/子顯然還沒回過神來,而童聞和魏王世子更是被他這聲笑攪得一頭霧水。
正陽殿的龍椅後,有一道鎏金畫屏,屏上是威風凜凜的巨龍,屏後忽地傳來腳步聲。有一人,緩步走了出來。
“你……”
看見赫然出現的元貅,童聞尚還有些不明就裏,忽地就聽見幾下聲響,而後竟從大殿的橫梁上,悉數跳下數十人。
“這……”
宮中禁軍早在幾天前,就陸陸續續開始部署,每一個地方,尤其是與衛曙親近的地方,都部署了不少禁軍好手,随時防備暗殺。童家既能在朝堂內外安插衆多晏暹,他們自然也能如此。聰明反被聰明誤的童聞絲毫不知,所有的計劃早已被元貅知曉,更是與宮中禁軍聯手,給他們挖了一個巨大的陷阱。
“怎麽可能!”
童聞大吼。魏王世子本就是個被推出來的傀儡,本着幾分僥幸的心理想蹭個皇位,如今眼見着逼宮不成,反有可能要被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童聞見他一副窩囊樣,更是心裏發火:“姓衛的永遠出不了好種!”
當年童皇後久久不能誕下皇子,先帝的後宮之中又鮮少有子嗣誕生,童聞幾番入宮怒斥童皇後無能。用童家的血脈,代替衛家的想法,也是從那個時候,就在心裏生根發芽了。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目标,突然出了錯!
“你聽!”童聞近乎瘋魔。他準備了這麽久,一心想要改朝換代,平日裏卻又壓抑着心底的執念,已然偏執。
“你們聽啊!外面的刀槍盾劍撞擊的聲音,多好聽!那是我四弟的兵馬!我四弟帶兵打進來了,已經到正陽殿外了,你們逃不了了!”
“尚書令似乎應該再仔細聽一聽。”元貅帶着人,一步一步,向着童聞走去。他擡手一擺,身側自有人沖上前,将魏王世子捆綁起來。“先帝能冊封童瀚為寧遠将軍,陛下便也能撤了他的将軍一職。”
“什……什麽?”
元貅不語,卻伸手輕輕松松拿下了瘋狂掙紮,甚至揮舞長劍的童聞。
童聞狼狽地叫喊着,被元貅反抓着雙手,推到了殿外。
正陽殿外,禁軍已将童瀚和魏王的人馬團團圍住,還在做着最後抵抗的衆人,幾乎如同砧板上的魚肉,毫無反手之力。
童聞震驚地看着那些乖乖放棄抵抗的将士,再看着中間還在做最後抵抗的童瀚,嘴唇動了動,卻再難發出一言。
困獸之争……
這已經是困獸之争了。
“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衛曙在衛祯和太/子的陪伴下,從殿內走出,高臺向下望去,黑壓壓的人頭穿着的都是禁軍铠甲,而被禁軍所圍住的幾人,仍舊垂死掙紮。
“童家擁兵自重,勾結魏王,起兵謀反,此罪可認?”
衛曙朗聲,童瀚滿頭大汗,卻是不願認輸。
童家六房,長房童聞善文,四房童瀚擅武。童瀚當年也是從小小兵卒做起,拼得一身功勳和童氏一族的蒙蔭,最終被先帝封為寧遠将軍,與定遠将軍曹赫齊名。然而這樣的人物,如今卻狼狽地被團團圍住,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元貅一直盯着他。
前世童家并未謀反,卻依稀有扶持當時的魏王世子為帝的跡象。眼下,童家只要放下兵刃,興許還能保家中女眷子嗣一命,若是再僵持不下,甚至還想着逼宮。元貅只怕童家滿門,再不能留。
童聞看着童瀚,嚷大了聲音道:“殺啊!殺光這些人,正陽殿的龍椅就歸童家了!”
片刻後,卻聽得童瀚冷笑道:“然後呢?”
他站起身:“到時候,是大哥你,還是二哥、三哥、五弟、六弟坐這個位置?”
童聞怔住,睜大了眼睛:“只要我做了皇帝,總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還不等他喊完,元貅的眼睛驀地睜大,剛要拉着人避開,卻見一支羽箭呼嘯着沖出包圍,剎那間射中童聞的肩頭!
衛曙吓了一跳,還是衛祯反應最快,一聲令下,禁軍手起刀落又砍下幾個人頭,齊齊逼向童瀚。
“讓開!”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衆人下意識地讓出一條道,童瀚驀地擡頭。只見高臺之上,鐵甲玄義的元貅站立其上,腳邊躺着中間的童聞,他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手臂用力,一把将弓拉滿。
幾乎是在一呼一吸之間,他突然放開弓弦,羽箭瞬間飛出,眨眼間射中童瀚的肩頭。竟是與童聞中箭的部位,一模一樣。
童瀚咬牙,揮刀砍掉箭身,仍舊抵抗。元貅卻一把拿過身旁弩手的連□□,五箭連發,箭箭射中目标。
一箭擦耳,一箭穿肩,一箭中腕,一箭下膝,最關鍵的一箭,穩穩當當,射中心髒。
戰而不屈,這才是武将。元貅敬佩童瀚這一點,卻永遠不會認可他謀反的決定。這一箭,送他上路,也算是少些痛苦和屈辱。
“尚書令童聞,寧遠将軍童瀚,私囤兵馬,擅闖禁宮,勾結魏王世子,意圖謀反,此暫押天牢待審!”
衛祯上前一步,站在元貅身旁,居高臨下,朗聲道。
看着禁軍押下謀反的兵馬,衛祯回身扶着衛曙返回正陽殿內。進殿前,他回頭,看了元貅一眼。
他有一種感覺,睿親王府太小了,這個男人很快就要走到另外一個高度。
“怎麽了?”
注意到衛祯的動作,衛曙側頭問了聲。
“沒什麽。”衛祯搖頭,“只是覺得,今日之事多虧了元大哥的提前安排,要不然……”
衛曙颔首,對着一左一右兩個兒子,說道:“嗯。他對我們父子有大恩。”
作者有話要說:
☆、宜嫁娶
童家傾覆後,葦州很快又恢複了從前的生活狀态。似乎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什麽改變。生活依舊如前。
這一日,陽光明媚。
晏雉坐在書房內,替晏節謄抄卷宗,屋外突然一陣騷動,幾個女婢叽叽喳喳地說起話來。晏雉蹙起眉頭。她這次來葦州走的匆忙,沒能從奉元城把慈姑和豆蔻帶出來,身邊也沒個用得順手的丫鬟。她張嘴,正要喚外頭的丫鬟進屋,便見賀毓秀身邊的小童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這小童早年便跟着賀毓秀,如今卻也是個站直了比晏雉高出一個頭的少年。一進屋,少年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順順當當地開了口:“四娘,外頭來人了!”
“來了什麽人?”晏雉擡頭看他一眼,“這得最金貴的人物,才能把你給吓成這副模樣。”
晏雉逗弄他慣了,張嘴便是揶揄。少年臉紅,咳嗽兩聲,有些激動:“四娘莫要笑話我!人是上門來提親的,這會兒正在前頭和先生吃茶,已經差人去城裏找阿郎了……”
晏雉愣住:“提親?”她看着少年驚喜的臉龐,驀地想起了什麽,當下扔了筆,也不管筆墨是否污了卷宗,提着裙子就往前衙跑。
風聲呼呼,晏雉呼吸間,能看見熱氣從口中呼出,忘記裹上裘衣的身體,卻在此時感覺不到冷熱。她滿心滿眼想的只有那日馬場上,她氣急敗壞說出的那句話——“你我的婚事,不如就此作罷!”
她不想作罷的!
她甚至因為後悔,因為害怕,即便葦州城裏的童家勢力都已經驅除幹淨,她也究竟咬着牙留下。只因不敢回奉元,回去面對冰冷的元貅,怕看到那雙漂亮的琉璃色的眼睛用看陌生人一般的目光,望着自己。
晏雉一路跑,半晌之後,終于放緩了腳步,呼吸還有些急促,胸口起伏得厲害。眼眶,不知不覺間濕潤了。
冬末的陽關,帶着即将到來的春日淡淡的暖意,卻又有北風,凜冽得吹紅人的鼻尖。
她遠遠的,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看着那個背影,她有種錯覺,這個男人仿佛離自己很遠,可卻又站在原地,一直一直在等着自己追上去。
她怔怔地往前走,忽然跑了過去,顧不上女兒家的驕矜,抱住他的腰身,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元貅被人從背後狠狠的一撞,下意識地就要扭身抓住來人的胳膊,反手扣住喉嚨,卻在身體接觸的那一瞬間,驀地愣在了原地。
他緩緩回身,靜靜地将人摟在懷裏,直到晏雉哭累了,方才低聲道:“下人們都在看着。”
回過神來的晏雉猛地擡起頭,往後退了兩步。院中的女婢仆役果真呆呆地看着他倆,這會兒瞧見四娘擡頭看向他們,趕緊低下頭快走兩步跑了。
晏雉擡起頭。元貅就那樣站在自己的身前,一如既往的打扮,似乎從來不知何為冷。北風一吹,絲毫不見他打上一個哆嗦。一貫不茍言笑的臉上,此時此刻,卻帶着難得的暖意,唇角也微微上揚。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好聽得讓人沉迷:“四娘,我來提親了。”
治平四年,立春,宜嫁娶。
為能迎娶心愛之人,元貅在東籬買下宅院,婚事也在東籬辦下。
迎親的隊伍來到晏府門外,晏雉的那些堂的表的兄弟們,此時都攔在門前。而門後的前廳,晏雉身着嫁衣,向着晏暹和熊氏磕頭拜別。
即便是對這個女兒從未有過太多的父女之情,此情此景之下,晏暹仍是覺得有些不舍。一想起女兒嫁的人是奴隸出身,卻偏偏有皇室撐腰,他的頭就發疼。一扭頭,就看見身旁的熊氏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女兒出嫁,需要兄弟背上花轎,腳不得落地。被晏節背起的那一刻,晏雉忍不住吃了一驚,等坐上轎子,聽到了和前世出嫁時,一模一樣的話。
“四娘,你以後,定要好好的。”
大紅蓋頭遮住了視線,晏雉看不見晏節的表情,只能用力點頭,忍下淚水。
這一回,一定好好的,不會再重複前世的悲哀。
轎子在東籬城中繞了整整一大圈,終于四平八穩地停了下來。晏雉被人浮下轎子,由人引着在喧鬧喜慶的鑼鼓聲中,邁過馬鞍,踏過門檻,一路送進禮堂。
暈頭轉向間,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一杆秤杆終于掀開了頭上的蓋頭。
蓋頭被掀開的那一瞬,晏雉眯了眯眼,終于适應了周圍的光亮,她稍稍擡頭,望着籠罩住自己的那個高大身影,忍不住彎了唇角。
她嫁了。
這一回,蓋頭掀開,看到的不是男人冰冷的臉,無情的話語,而是她所愛的人溫柔的面龐。
該過的程序都過了,無論喜娘和女賓們如何逗弄她,晏雉的眼睛一直看着身旁的男人,仿佛永遠不會發酸,就那樣看着,看得旁人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終于笑着将新房留給了他們夫妻二人。
元貅也被看得有些難為情了。他膚色本就不白,即便是難為情,面上也看不出羞色來,只身緊繃的身體,看着有些奇怪。
他任由晏雉看着自己,直到門外傳來喜娘的吆喝聲,說該出去招呼賓客了,這才松開攬着晏雉肩膀的手,咳嗽兩聲,站了起來。
元貅低頭:“我先出去,晚些回來。”他成親,必然是請了營中一些朋友,更是少不了睿親王府的一些人,勢必要喝服了他們,才能回來。
晏雉仰着頭看他,唇角一抿,正要笑,嘴邊卻是一軟,男人的唇就吻了下來。她有些發懵,轉瞬間回過神來,口唇微張。男人的動作有些粗魯,可不知為什麽,原先腦海裏還會想起當年與熊戊成親時的情景,到了這一刻,一切卻煙消雲散了。唇齒間,只有男人的輾轉吮吻。
喜娘在門外催的有些厲害,元貅到底還是停了下來。關上門的瞬間,晏雉聽到男人在吩咐喜娘端些熱的吃食進屋。
因為成親,晏雉一早就起來了,只簡單的吃了點粥,便一直等着出門。這會兒天近黃昏,她早餓過了。可見到喜娘和丫鬟端進屋裏的吃的,肚子還是餓了。
豆蔻和慈姑還是裴家,殷氏也跟着一道過來了。三人進到屋裏,伺候晏雉用膳,又陪着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聽到屋外的喜娘喊了聲,“郎君回來了。”
為了照顧晏雉,宅子在剛買的時候,便統統進行了改建。新房很大,裏頭還建了淨房,要沐浴只管往裏走便是。趁着元貅去淨房沐浴的功夫,豆蔻和慈姑趕緊服侍晏雉脫了繁複的嫁衣,換上一身穿脫方便的衣衫。
晏雉瞧着銅鏡中自己的打扮,有些臉紅,想讓她倆換一身衣裳,一扭頭別說慈姑跟豆蔻了,便是殷氏也已經從屋子裏神不知鬼不覺的退了出去。
晏雉無法,深吸一口氣,起身坐回到床沿上。
淨房裏的水聲聽得很清楚。她低着頭,有些緊張,喉嚨不覺發幹,忙下床去喝水。再回頭,卻見元貅長身而立,站在了床前。
吉服換下,男人穿着一身中衣,黑亮的長發沾着水,披散在肩頭,看起來不像平日裏那樣鋒芒畢露。
四目相對,晏雉紅了臉。待到回過神來,竟已被男人抱着放到了床上。
元貅低着頭,聲音沙啞:“雉兒。”
那一聲雉兒,喊得晏雉的心,瞬間猛烈地跳動了一下。眼眶頃刻間濕潤了。她伸出手,勾住元貅的脖子,吻上他的嘴唇。
不會有人跳着腳罵她不矜持。這是她和元貅的新房,無論如何的孟浪,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是他們夫妻之間的情/趣。與人無關。
元貅是頭一回。可無論是牽手、擁抱、親吻,他在腦海中早已演練了無數回。他不會說情話,只想抱着心愛的女人,親吻她、愛她,告訴她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還有下下輩子,他都只愛她一人,所求的也只有她。
“雉兒!”
他一聲接着一聲的呼喚,沙啞的嗓音,勾得晏雉渾身酥麻,幾度以為自己就要窒息的時候。男人的動作就會放緩,親吻她的臉龐,親吻她的眼睑、唇角、下巴,而後又循環回來吻住她的唇。
“須彌……”晏雉低呼,大口地呼吸,松開的領口,露出白皙的鎖骨。她的視線已經有些難以集中。
元貅突然一笑,松開環住她腰身的手,坐起身,開始脫衣服。
帏簾不知是幾時放下的。朦胧的帳子裏,晏雉躺着,吃力地看到元貅動手解開自己的中衣。單薄的中衣下,是因為常年習武而養成的均勻的身材。
晏雉的心,咚咚地跳。男人再度俯下/身的時候,她如同入夢一般,順服地化作春水,缱绻在他的身下。
作者有話要說: 拉燈……
各地婚俗不同,我聽說過有兄弟背出家門的,不過我們這說是讓舅舅背,表兄弟用來擋酒= =我沒舅舅……囧,不造以後結婚是不是得讓我那幾個表哥上陣了。
☆、燕爾新婚
晏雉做了一夜的夢。
夢裏盡數都是重生前,初嫁熊戊的那日情景。她其實也記得不大清楚了,腦海裏的一切都隔了一層紗,朦朦胧胧的。只隐隐還記得,新房內,是紅彤彤的一片,蓋頭被挑開的時候,她擡頭看到的,是一張寫滿厭惡的臉。
她也記不得那一晚究竟是如何過來了,只知道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給她帶來的痛苦,猶如要将她撕碎。她甚至以為自己就要窒息。
那樣的記憶,陡然間重來一回,晏雉想要尖叫,可是喉嚨被男人緊緊掐住,她發不出任何聲音,痛苦地連氣都喘不上。
她努力睜大眼睛,耳畔聽到的是男人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惡毒的、厭惡的話語。
“雉兒……雉兒……”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她吃力地睜開眼,男人的臉漸漸發生改變,一點一點幻化成另一人。
……
……
見晏雉終于睜開眼睛,元貅長長舒了口氣。
窗外天光剛明,他原是打算起身照平日那樣,去院子裏練拳,不料才一轉身,就聽見了晏雉在呻/吟。扭頭一看,就發覺她睡得并不安穩,雙眼緊閉,冷汗淋漓,時不時還會發出痛苦的聲音。
這是做噩夢了。
元貅放心不大,只好稍稍側身,将人攬進懷中,不住地低聲呼喚。
好不容易才見晏雉睜開眼,他心底總算是放心了一些。
“夢見了什麽?”元貅稍稍低頭,吻了吻晏雉的發頂。
晏雉回摟住他的腰,緩緩搖了搖頭:“只是做了個夢,夢醒了,都結束了。”
她話裏有話,元貅卻沒有繼續追問,只伸手撫了撫她的背,将人更緊地摟在懷中。
論理成親的第二天早晨,晏雉是該穿戴一新,仔細打扮後跟着元貅去給長輩請安的。只是元貅生父不詳,生母又在六歲的時候就将他賣給了別人,最敬重的人戰死沙場,這院子裏的主人說到底只有他們夫妻倆。晏雉雖想早起,卻還是被元貅按住肩膀躺下再睡。這一睡,夫妻倆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豆蔻在門外走了幾個來回,又擡頭看了看日頭,不禁有些猶豫。她跟着小娘子這些年,瞧着小娘子經歷了那麽多的風風雨雨,可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除了病的時候,小娘子哪天不是早早就起來的。好在府裏沒長輩,不然小娘子這般做新嫁娘,非得被婆家在背後嚼舌根不可。
正想着,慈姑急匆匆趕了過來,怕驚擾着屋裏頭的兩位,忙對着豆蔻附耳道:“宮裏頭來人了。”
房中。
元貅睜開眼,稍稍側頭,就能瞧見枕在胳膊上的晏雉這會兒睡得正香。他早已習慣了晚睡早起,又向來睡得很淺,方才醒來後就沒了睡意,只是單純想再躺會兒,哪怕只是抱着心愛的人,也是極滿足的事。
他擡手,摸了摸晏雉的臉頰,忍不住嘴角微揚,低頭輕輕吻在她鼻尖。
他這一吻,輕柔地仿佛是羽毛落下。可晏雉卻慢慢睜開了眼,仰起頭,回吻他的唇,含糊道:“幾時了?”
“快巳時了。”
大約是聽見屋裏傳來了動靜,曉得兩位主子這是醒了,隔着門當即就傳來了豆蔻的聲音。
“郎君,娘子,宮裏來人了。”
晏雉愣了愣,随即應了一聲,又與元貅疑惑起這宮中來人的身份。說話間,豆蔻帶着慈姑和幾個丫鬟魚貫而入,手裏捧着要換的衣服首飾,上前趕緊服侍晏雉洗漱穿戴。
另有幾個丫鬟往元貅身前走,剛要伸手幫他解衣,卻見他眉頭一皺,臉色當下沉了下來。丫鬟年紀很輕,被這麽一看,臉刷得白了。元貅卻是不去理睬,拿了衣物,轉身往淨房走。
等兩個人都換好了衣物,這才往前面正廳走。
路上晏雉不忘打聽這從宮裏來的究竟是哪位。豆蔻和慈姑頗有些說不清,只知來自宮中,卻認不得究竟是哪位。
晏雉跨進正廳,耳邊立即聽到一陣笑聲,她擡頭去看,當即愣在了那兒。
“新娘子這是看呆了不成?”
晏雉回過神來,忙上前去給來人行禮。
那人忙笑着虛扶了一把:“我敬元大哥如兄長,這禮合該我先行。”衛祯站直了身子,雙手抱拳,認真地給晏雉回了一禮,“從奉元過來,路上耽擱了會兒,這才來遲了一步,錯過了元大哥和嫂子的婚禮,實在對不住。”
衛祯說着命人送上賀禮。晏雉對衛祯的印象速來不錯,也知他為人低調,鮮少擺出皇室貴胄的架子,當下欣然接過賀禮。
三人坐在廳中說了會兒話。元貅和衛祯說的更多的是關于睿親王府的一些事宜,他如今成親,衛祯是給了婚假的。臨成親前,衛曙還從宮中托人來問要不要多休幾日。若不是怕自己休的日子太長了,平白惹人閑話,元貅倒是很願意多花些時間在夫妻相處上的。
府裏沒長輩,夫妻倆的生活就少了些拘束。等送衛祯離開後,晏雉站在廊下,看着寬敞的院子,發了會愣。她如今已經鮮少想起前世的那些事,今早那個模糊不清的夢卻一下子又把她的記憶來回到那個時候。只是這一次,她清醒着,再不覺得恐怖害怕。
元貅回來,就瞧見晏雉呆呆的在出神,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沉的聲音貼着耳朵:“雉兒。”
他一出聲,就發覺掌心下的人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下,白嫩的手擡起抓着他的手指,輕柔地應了一聲:“嗯?”
“帶你逛一逛咱們家。”
元貅在奉元城的宅子,晏雉去過幾回,東籬的卻是昨日頭一回進門。過了一夜醒來,倒是真的還陌生得很。
元貅這些年得的賞賜不少,可晏雉知道,這人和那些年還只是奴隸時一樣,一直很勤儉。身上的衣物,大多是平日要穿的官服,有幾套常服,也只能穿便穿,實在縫補得不行,這才再買上幾件。便是這般節儉的人,為了娶她,一擲千金,不光買下了這座院子,更是為她呈現了最棒的一場婚禮。
晏雉不得不說心裏是感動的。
這個男人幾乎把全部都給了自己,雖然不會說情話,但是炙熱的感情何須用蒼白的言語來表達愛意。
她擡頭,看着壓着步子走在身側的男人,微微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那個水榭,可以用來給你讀書休息,底下的池子我讓人種了荷,夏天的時候開起來會很好看。”
“書房外,種了竹子,常年碧青,窗一開就能看見了。”
“你要是想養貓,養狗,或者是想養一些奇珍異獸,我們可以再弄個小院子,專門養着它們。”
他的話向來不多,可現在卻有些絮絮叨叨。晏雉看着他認真的臉,有些想笑,可笑聲到了嘴邊,卻只剩下甜蜜。
到後來,兩個人也都不說話了,只牽着手,悠閑随意的慢慢走着。
東籬的院子其實住不了多久。等元貅休假回睿親王府,晏雉便也會收拾收拾跟着離開。可是這個男人,卻在這裏花費了大量的心思,只為了在東籬的日子裏,她能住得舒服。
夫妻倆走到祠堂前,推開門,空蕩蕩的祠堂內除了桌案和蠟燭,和一尊白玉菩薩像,空無一物。
“我生父不詳,就連阿娘的臉也已經記不清了。”元貅緩緩說道,“家對我來說,連最模糊的印象都沒有。還是遇見你,才開始想,兩個人在一起,會是怎樣的生活。”
“那前……”晏雉本想說“那前世又是為什麽一直不成親”,話到嘴邊,想起重生這樣玄乎其玄的事并不是人人都會碰到,遂改成了別的。
“會有各種問題,可是會好的。”
元貅“嗯”了一聲:“這個祠堂,等你我百年之後,就讓子女将我們供奉在裏面,緊緊靠在一起。哪怕到了黃泉,我也不會再放手了。”
晏雉心頭一熱,微微用力,握緊元貅的手。元貅回握。夫妻倆又在院中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兒,這才踱回房中。
元貅在桌邊坐下,一邊望着晏雉沏茶的白嫩的手,一邊又道,“我曾托人去打聽過阿娘的近況,不過沒得到什麽消息,想來是已經不在原地了。”
晏雉放下杯子,将他抱在懷中,輕撫發頂,柔聲說:“只要人還活着,若你想找她回來盡孝,多托人打聽便是。”
假若元貅這時候告訴她,想找到生母盡孝,晏雉并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的。若他說不願,也是情理之中。再者,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萬一人真找回來了,照着當年能賣掉親兒的舉動來看也不會是什麽好人,她卻是不怕的,自有法子應對。
“你倒是心寬。”
元貅擡起頭,瞧見她臉上神情,忍不住笑了:“我不會接她回來的。”兩世為人,他對生母的感情都十分寡淡。更不用說,兩輩子加起來,唯一值得他注意,值得他為之付出性命的人,唯獨晏雉一人。
晏雉笑着低頭親了親元貅,才要擡起頭來,又被壓着脖子,吻住了嘴唇。屋裏頭沒別的人,晏雉也不害臊,身子一扭,坐到他的腿上,雙手摟住脖子,大大方方地回應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都成親了,就多親兩口吧。除了吻,也開放不了啥福利了。
☆、回門事
夫妻倆成親後,在宅子裏整整昵了兩天,總是夜半才睡,巳時才醒。要不是殷氏再三耳提命面,只怕三朝回門當日,還得讓晏家等上許久。
饒是如此,晏筠被催着來接人時,夫妻倆施施然才醒。托四娘成親的福,他也得空回東籬休息幾日。原也是想着白天多睡會兒的,偏生家裏頭如今就他最清閑,一大清早便被兄弟幾人催着趕出門,讓他先來接人了。
瞧見晏雉和元貅出來,晏筠忍不住笑起來道:“我在這兒喝上一肚子茶水倒是無妨,家裏頭可有人快坐不住了。”
元貅拱手致歉。晏筠擺擺手:“我說着玩的。如今家裏有母親坐鎮,還有誰敢胡亂抱怨,阿爹若是不給老臉,妹夫你也別往心裏去。”
元貅自然知道晏暹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的。他和晏雉成親,多少會因為他的出身,惹人非議。只是到了晏府,他才發覺,不給自己好臉色的人,除了晏暹,竟還有其他。
比起元貅的面無表情,晏雉與人言笑晏晏,眼睛卻一直盯着出現在家中的熊家親戚。
晏雉不知熊昊是幾時回的東籬。成親當日只聽說熊家讓熊戊和熊黛做了代表,帶着賀禮上門道喜,卻不想今日回門,竟會在晏府遇上熊昊。晏雉之前的陳情表和奏疏,将熊昊結結實實告了一狀,這會兒碰面,晏雉心底多少有些膈應。
她一直認為,若非熊昊的視如不見,拒絕出兵,靖安城也不會那麽難守。靖安的那些将士們,也許就能多活一些,多一些家庭不必分崩離析。
晏暹想在女婿面前擺架子,可剛清了清嗓子,一擡眼皮,對上元貅的眼睛,當下拿茶碗的手一哆嗦,放棄了。
大概是覺得這個妹夫太沒膽量,熊昊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眉,看着晏雉便道:“四娘成了親就是大人了。日後要好好服侍夫君,做到三從四德,切莫再像從前抛頭露面了。”
晏雉本來正笑着應對熊昊之妻的詢問,聞聲扭頭看了看熊昊,笑中帶了點寒意:“舅舅說的是。這世道,女子若是不能以夫為天,什麽時候丢了性命都不知。”
熊戊是陪着熊昊來的,聞言由不得心下一沉,再看晏雉眼神中的冷意,當下沒了喝茶的心思。
她的話意有所指,可偏偏這所指,令人說不出駁斥的話來。姜氏的死,的确和熊家脫不了幹系。可打從心底,熊戊就覺得,如果姜氏能夠聽話地拿着和離書離開熊家的話,之後的事便不會發生。甚至他還是願意納姜氏為妾的,畢竟姜氏生得不差,家世又有可利用的地方。只可惜,姜氏不僅不願和離,最後還投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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