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回招惹人,又被打,那是笨

盡,鬧得奉元城裏風風雨雨。

士族又怎樣,和皇室公主相較而言,勢單力薄。她分明是不懂,何為“識時務者為俊傑”。姜氏之死,熊戊只覺惋惜,卻不覺得愧疚。

晏暹輕斥道:“四娘,不許對你舅舅無禮。”

熊昊眉頭一皺,看了晏暹一眼,又回頭繼續對着晏雉道:“你年紀小,有些事并不明白其中的利害。”說完,又去看元貅,“你倒是努力,從奴隸爬到睿親王府典軍之位,其中艱辛可想而知。日後莫要負了四娘。”

熊氏見自己兄長對着女兒女婿如此這般“耳提命面”,當下秀眉微蹙,将晏雉招到身前:“你二人這一路走來不易,日子該如何過便如何過,萬不可為了一點小事夫妻離心。”

她自己是不得已嫁了個不得用的男人,也從沒想在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什麽。可做母親的,自然盼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這世上最好的感情和生活。她也看不得熊昊如今的作為,得知熊家逼死了姜氏,又弄得整個姜氏族人狼狽不堪,心底難免覺得罪過。

可做了這番無德事的兄長,竟還對四娘和女婿說教,熊氏心裏頭窩着火,十分不樂意。

好在晏雉不是姜氏,被人幾句話數落下來,便會哭得不行。聽熊氏這麽說,晏雉當下笑盈盈道:“阿娘放心,他總歸是讓着我的,我也會記得少欺負他一些。”

“你這丫頭,就是頑皮。”

晏府設了宴,郎君們在正堂,娘子們則聚在花廳。

沈宜和阮氏談及孩子,面上都挂着笑,見到晏雉又換了身衣裳進花廳,忽而便笑道:“咱們的四娘如今成親了,再過不久怕是就要懷上了吧。”

晏雉面上一紅,擺手:“還不急呢,再過兩年也無妨。”她自小身子不好,常年食補,加上習武鍛煉,看個大夫卻總是說底子還是有些薄。她想着左右如今歲數還小,懷孕的事不妨再等等,若是順其自然懷上了倒也無妨。

“這孩子,說什麽傻話。”有晏氏的族親聞聲笑着和熊氏互相看看,“這小娘子到了年紀,就該成親,成了親呢,就當趕緊懷個孩子。若是誕下個小郎君,這在府裏頭的地位可算是坐穩了,要不然等郎君從外頭領個美嬌娘回來的時候,哭都哭不及。”

原本在前頭因為晏雉同熊昊說的幾句話,覺得憋屈了的衛姝,這會兒也坐在花廳裏,聽見這族親的話,掩着小嘴輕笑道:“可不是,女人若是沒個兒子傍身,還不知什麽時候就被人拿七出之條休了呢。想想童家,出了皇後又怎樣。先皇後留不住皇子,到最後還不是把江山給了我父王。”

這話其實已經有些失禮了。便是嘴碎的幾個晏氏族親,這會兒都拉下臉來,稍稍坐遠了一些。原以為這位是公主出身,數落了之後還能借勢攀個高枝,如今看來,走得太近了只怕還容易掉腦袋。

晏雉擡頭:“天地尊親師。三公主,你逾矩了。先皇後即便未能留下皇子,卻到底是葬入帝陵,與先帝結發為夫妻的人。死者為大,切莫說這些對先人不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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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姝的臉色當即難看起來。晏雉這話是提醒自己呢,自己是公主又怎樣,公主的爹是皇帝又怎樣,皇帝前面還有個先帝,自己這是在對先帝不敬。

沈宜瞧見情況,當即開口:“還未曾恭喜三公主,聽聞驸馬如今得了禮部主客司員外郎一職。聽聞這主客司掌賓禮及接待外賓事務,十分要緊……”

沈宜話還沒說完,衛姝一聲嬌嗔:“不過是個從六品罷了,他既為驸馬,自然前途無量,早晚能坐上尚書令一位。”

晏雉心裏大樂。這尚書令一位,哪是說坐就能坐上的。便是如今童家倒了,空下的尚書令一位,滿朝文武也仍在商讨究竟推選誰人上位更加适宜。衛姝顯然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公主,不懂政務,卻妄圖插手朝政,想把自己人安插在最好的位置上。

和郎君們那兒比起來,花廳這邊給娘子們上的皆是晏畈與人做生意時,換來的上品果酒,口味偏甜,喝了不容易上頭。就連上的點心,都是東籬應季最好的。如此酒過半酣,晏雉仍舊神清氣爽,衛姝看着卻有些上頭。

也說不上她是真醉還是假醉,丫鬟給沏上的一杯熱茶,被她拿着杯子,直接往晏雉臉上潑。

晏雉本是坐在席間,懷裏坐着五娘,正咿咿呀呀喂她小口小口地吃點心。衛姝搖搖晃晃的端着熱茶過來的時候,五娘輕輕叫了一聲,晏雉這才擡頭。

熱茶撲面而來,晏雉眼睛登時睜大,下意識将五娘護在懷中,扭了個身子,拿半邊身子擋了下來。

茶水滾燙,本是丫鬟沏滿了想吹涼後再讓衛姝喝了醒酒的。這一潑,燙得晏雉不由自主喊疼,就連五娘,也因為遮擋不及時,臉上被水珠燙出幾個小水泡來。五娘年紀小,忍不了疼,當下抓着晏雉的衣襟,疼得嚎啕大哭。

花廳裏頓時亂了。

女眷們都被吓了一跳。沈宜坐得最近,看得也最仔細,當即站起來從晏雉懷中抱過五娘,往她臉上一看:“燙得氣泡了!快,快去請大夫來看看!”

阮氏也急匆匆伸手要去扶晏雉,驚得她忙避開:“別,身上有水,燙……”阮氏哪裏管得了這麽多,見晏雉滿頭大汗,便知身上燙得不清。

這一杯茶水,滿滿當當,看着量不多,可潑下去水花綻開,燙到的位置卻不小。熊氏看了衛姝一眼,見人兩頰通紅,像是酒醉,心有不滿,卻也沒法當場發作,只好指揮丫鬟趕緊扶晏雉下去。

不想,人還沒往花廳外走兩步,衛姝的聲音笑嘻嘻的傳了過來。

“對不住,手滑,沒燙壞了吧。”晏雉側頭,衛姝的臉上雖有醉容,一雙眼睛卻透亮,“只是燙了點,死不了人不是。比你那時候在北山設計我要小意思多了。”

北山的事,在場的人都不曾親歷,只是多少也聽人說起過。熊氏更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當下明了這三公主分明是裝醉,心裏頭還記恨着晏雉在北山上的回擊。

熊氏正要出聲,卻見晏雉轉身,幾步走到衛姝身前,二話不說揚手便是狠狠一巴掌。

那一聲“啪”,幹脆響亮。

作者有話要說: 族親那種想法,簡直是千百年不變= =沒結婚的喊你談戀愛結婚,結了婚的問你什麽時候生孩子,生了女兒的問你什麽時候再生個兒子。巴拉巴拉一堆,簡直煩到死。

☆、背向

郎君們那邊正喝酒投壺玩得興起,突然噔噔噔跑來一仆從,也不避諱外人,當中便行了一禮,說花廳裏出了事。再細說便提起三公主往四娘身上潑了熱茶,燙着四娘和五娘。卻是只字未提晏雉将衛姝打了一巴掌的事。

衆人正遲疑要不要一道去花廳看看,卻見一直沉默寡言的元貅,已經扔了酒盞,腳步匆匆往花廳去了。

元貅還沒踏進花廳,便聽得裏頭的哭鬧聲,撥開堵在門口的丫鬟女婢,他往裏一看,卻忍不住笑了——哭鬧聲是衛姝發出來的。晏雉身邊的幾個小丫鬟多少學了幾招防身的拳腳功夫,如今正攔着要沖過去救主的熊家丫鬟。而晏雉,則将衛姝的兩個手腕反手扣在背後,另一手提着酒壺,就要往她嘴裏灌。衛姝哪裏碰到過這種事,當下又驚又叫,嘴一張,就被灌進去不少酒。

一壺灌完了,晏雉将酒壺一扔,這才松開手。豆蔻和慈姑這時候也退了下去,撞見元貅站在門口,不慌不忙行了一禮。

“可有燙着?”元貅上前,趕緊扶過晏雉,仔細詢問。

“無事,只是肩頭可能燙傷了,塗些藥便好。不打緊。”晏雉笑着搖了搖頭。才燙着的時候自然疼得厲害,可這會兒她折騰了幾個大動作,已經疼得麻木了,自然覺得無事。她不敢說得太仔細,生怕露出馬腳,讓元貅擔心。

“趕緊去敷藥。”元貅拉了晏雉就要走。已經被灌得酩酊大醉的衛姝這個時候卻撒起酒瘋來,沖上去就要抓晏雉的衣服。元貅皺眉,一把将妻子擋在身後。他常年習武,身體結實,衛姝伸手沒抓着衣服,卻是裝着腱子肉,當下叫嚷起來:“你誰啊?給本公主滾開!當心我砍了你們的頭!”

聽她這麽叫嚷,阮氏的臉色當即變了,忙扭頭去看沈宜。卻見沈宜和熊氏此刻神色平靜,似乎并不擔心。

果真下一刻,晏雉從元貅身後探出腦袋來,問道:“我們何罪之有,三公主要砍了我們的腦袋?”

“你……你們欺負我!”

“誰欺負你了,在哪兒,怎麽欺負的你?”

“嗝……你!她們……她們都看見了!你……你……你怎麽欺負我來着?”

晏雉忍笑,站直身子,回頭向着衆女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四娘今日所為,皆是一人言行。娘子們只需當做不曾瞧見便是。若是日後陛下追責,四娘定會一力承擔,娘子們無需驚惶。”

話說完,她擡眼看見站在女眷身後的一個男人,眼神一冷,招呼道:“表兄來了。”

熊戊走上前,看着站在花廳正中撒瘋的衛姝,上前拉住她的手:“回去吧。”

衛姝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卻還是下意識地依賴熊戊,又哭又笑了起來:“驸馬,他們在北山……欺負你,我給你報仇了。可是……可是他們又欺負我了……你……你給我報仇好不好啊?”

熊戊素來好面子,人前能不發脾氣,絕對會是一副溫和模樣。“好了,我們回去。”

衛姝有些呆,聽話地任由他牽着手往花廳外走。

“表兄日後該好生勸勸公主。”晏雉嘆道,“公主身份尊貴,身邊最是容易聚集一些趨炎附勢、甜言蜜語之人,有些話既不該說,便不得說。”她頓了頓,沉聲續道,“今日是在自家人府中,若是叫外人聽了去,一道奏疏彈劾三公主出言不遜,對先帝不敬,只怕表兄日後還得遭難。”

雖然心中明白晏雉這話并非出于好意,熊戊還是深覺愧疚。他并不知自己是怎麽了,自那日目送晏雉坐上花轎出嫁,他心底便一直有個聲音聒噪,似乎覺得不該這樣的,晏雉要嫁的人不該是別人,而是……而是他自己……

他下意識地望了晏雉一眼,卻正對上了元貅深邃的目光。那雙琉璃色,顯示着胡人血脈的眼睛,好像藏着許多許多他應該知道的卻不知為何錯過了的事。

衛姝在席鬧了這麽一出事,熊昊大怒,自是不願再留,帶着妻兒臉色陰沉地離了晏府。代父出來送行的晏筠聽得清楚,這才上馬車,就聽到幹脆的一聲“啪”,想來是有人挨了巴掌。至于是他們的這位舅舅打了熊戊,還是熊戊打了惹事生非的三公主,這就無從得知了。

大夫來的很及時。等晏雉被元貅親自扶着回到房中,五娘那已經看完診擦好藥了。五娘年紀小,雖燙了幾個水泡出來,不過等消了之後,基本不會留下什麽疤,日後還是個清清爽爽的小美人。倒是晏雉這邊有些麻煩。那大夫瞧了元貅幾眼,擦擦汗,遞上一瓶藥。

衆人知道這大夫是礙着男女大防,又見元貅寸步不離的在一邊守着,想着和五娘一樣都是燙傷,就不看傷處直接留藥。

即便如此,熊氏仍舊不大放心,想将人留下養傷。還是晏雉再三勸說,這才作罷。

時近黃昏,晏雉和元貅方才離了晏府。

馬車晃晃悠悠在路上駛着。車裏,晏雉靠在元貅的肩頭,唇角帶笑,玩着他的手指。

“往後別理三公主了。”

元貅小心翼翼地攬着晏雉的肩膀,生怕手往下一寸,碰到她被燙傷的地方。方才是他親自給晏雉上的藥,衣服解開後,露出來的身子,白玉無瑕,偏偏在臂膀上,被燙紅了不小的一塊。

晏雉知道他這是心疼自己,擡頭大大方方地吻了吻元貅的下巴,笑道:“我本就沒去理她。是她說得話太過了,要是不給些教訓,當真以為我好欺負了。我本也不打算同她較什麽真,若非她偏要将北山責,推卸到你我身上,我今日也不會灌她那些酒。二哥帶回來的果酒,可好喝了,這會兒想想,浪費了。”

元貅摸着她的後腦勺,頗有些哭笑不得:“嗯,不能讓人欺負了。”

晏雉輕輕一笑:“今日之事,先不說三公主如今已經醉得一塌糊塗了。便是酒醒了還記得,想來也不至于有那個臉跑去向陛下哭訴。”

此前北山一事,就因為從衛祯那兒聽說了事情的原委,衛曙狠狠将疼愛的女兒責罰了一頓,更何況是在別人三朝回門的時候鬧事。

東籬一行,弄得熊昊與熊戊父子臉上無光,熊戊的臉上更是對衛姝露出了難掩的厭惡神色。然而衛姝卻是絲毫不覺,醉醺醺地伸手去拉熊戊的衣袖。熊昊甚至不願等她酒醒,就陰沉着臉命熊戊帶着人趕緊回奉元城去,莫要在東籬再丢熊家的臉面。

也是衛姝自己不識眼色。

作為公主,她有着疼愛自己的父皇母後,又有能力卓越的皇兄。加上大邯如今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用不着像前朝那般将公主送去和親。她完完全全可以乖巧地等待父輩為她挑選合适的驸馬。到那時候,只怕日子過得會比現在好很多。

偏生她的脾氣算不得好,又剛愎自用,莽莽撞撞的,只會得罪人。至于能力卓越的皇兄,她更是打從心底的看不起。熊家設計求娶衛姝,為的可是她三公主的尊貴身份。如今,卻一次一次給熊家惹麻煩,委實讓人頭疼。

等到熊戊回到奉元城。還沒來得及在公主府好好歇一歇,從宮裏來的宦官便急匆匆過來,說是皇帝和皇後召見了。

衛曙視元貅為恩人,又敬佩晏雉當初的陳情書,在東籬發生的事很快就被人傳回了宮裏。得知衛姝又酒後失德,衛曙大怒,在麒麟殿內發了好大的脾氣。

衛曙後宮本就不盛,平日又長居麒麟殿。他和皇後結發夫妻之間的羁絆,比誰都深,心底有什麽事,自然也直言不諱地在皇後面前說了出來。等到熊戊和衛姝夫妻倆進宮,衛曙又是劈頭蓋臉一頓教訓。

衛姝吃了一驚:“父皇……”見衛曙沉着臉別過了頭,她委屈地向皇後求助。

皇後眉頭微蹙,見她朝自己看了過來,忍不住搖了搖頭:“你此番在東籬都做了些什麽事?你可還知你是大邯的公主?”

衛姝一愣:“我……”

“別人家三朝回門,你不予好意便罷,竟還當衆往人身上潑熱茶?若非那晏四娘只是小傷,你當真以為,事情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衛曙對這個女兒實在有些恨鐵不成鋼了。明明在屬地的時候,還是個乖巧伶俐的孩子,怎的入宮之後,脾氣就驕縱成了這樣,絲毫不懂大局。

“晏家不過就是個尋常商家,父皇您忌憚什麽?”衛姝失态地大嚷,“那個姓元的胡人,如今只是睿親王府的典軍,手下不過幾百人。父皇為何高看他?”

衛曙簡直要氣笑了,心頭窩着一團火,卻始終顧念着眼前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驸馬。”衛曙甩袖,轉頭看向跪在衛姝身旁的熊戊,“你仔細同公主說說,朕究竟為何斥責她。”

熊戊心頭一震,低頭恭敬稱是,果真轉首向滿臉怒容的衛姝解釋了起來。

“晏氏祖上曾出成信侯,有開國之功。晏氏子孫雖幾代不曾入仕為官,但如今已有入仕之人,且如今的晏司馬有守城之功,民間聲望極好。故而陛下十分敬重此人……至于元典軍……”

熊戊看了看衛曙。一介奴隸為何會突然出人頭地,熊戊心裏也有疑惑。

有些事,只有當年骊王府的門客才知,衛祯會知曉只因衛曙早早為長子日後做出了謀劃。

見熊戊遲疑,衛曙正色的看向他:“朕能逃過諸位皇叔的謀害,登基稱帝,實則全都仰仗了他。”

這話,是對衛姝說的,更是對熊戊,及其背後的熊家。

作者有話要說: 輪休的日子,就是在家睡覺的日子……

☆、宮中隐事

自童家傾覆後,奉元城內已經很久沒有再有過古怪的熱鬧。

這日子就這樣風平浪靜的過下去,倒也是件好事。不過平靜的生活中,偶爾有那麽一兩件富貴人家府裏頭的事,拿出來給人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更是有趣的很。

東籬雖遠,但三公主在東籬鬧的那一出好戲,不知是被誰嘴快給說了出去。如今,奉元城滿大街,都在傳三公主在人三朝回門的好日子裏拿熱茶潑人,結果被晏家四娘反灌了一酒。

世族聽聞此事,大多覺得三公主雖行為有失,卻到底是皇室公主,哪能容許一介平民這般肆意妄為。

百姓卻在街頭巷尾談笑說,這是三公主自讨苦吃。晏四娘是誰,那是能小小年紀就跟着兄長拼死殺敵守城的女中豪傑。在人家回門的日子裏鬧事,晏四娘沒抽劍,已經是有容人之量了。

民間和世族的聲音漸漸傳進宮裏。這日妃嫔及各位夫人齊聚皇後麒麟殿時,便有位一品夫人婉轉提及此事。

“這晏四娘好大的脾氣,沒規沒距的,竟遮掩對待三公主!這是置皇室尊嚴于不顧!陛下如果不嚴懲,三公主實在是太委屈了。”

這位夫人與熊家交好,雖有些瞧不起熊家,卻因三公主下嫁的關系,不得不放下姿态。今日進宮,更是有意地往三公主身邊站隊。

一邊的其他幾位夫人只掩唇微笑,卻都不說話。能被封夫人的,夫君大多是朝中重臣,或深得皇帝信任的文臣武将,這些人大多頭腦機靈,又怎麽會随意就站隊。萬一站錯了位置,日後的事可不好辦了。

皇後輕啜一口茶,緩緩開口道:“高夫人慎言。三公主的所言所行,已是陛下金口玉言的失德,高夫人這麽說,就是認為陛下錯了?”

“這……臣妾不敢!”高夫人吃了一驚,趕緊低頭行禮。

皇後不語,只憐憫的看着她,微微嘆了口氣。這位高夫人不是頭一回說出類似的話了,回回都十分的不合時宜,似乎從來不知挑個适當的時機說适當的話。

一旁的其他幾位夫人聞言,都忍不住抿唇一笑。

哎呀呀,這要是真的再說陛下不追究委屈了三公主,豈不是認定陛下先前說三公主失德是錯的麽。

高夫人膽子都快吓破了。這世上哪有人敢說皇帝做錯事說錯話了。這三公主還是皇帝的親閨女呢,都被說是失德了,她要是再說些別的,豈不是認定皇帝有錯。她打了個哆嗦,有些害怕還能不能見着第二天的太陽。

“你這小娘子,當真有趣。”皇後含笑說着,目光久久停留在晏雉的臉上。

晏雉跟随元貅回奉元城後不多久,便進宮拜見皇帝和皇後。

晏雉鮮少進宮,即便是身為公主的先生,也大多是在自己府中教授公主學識。皇後只見過晏雉幾回,一直知道她長得漂亮,如今看來,成親之後的晏雉,更是多了幾番風姿。

“皇後,”晏雉臉上滿是無奈,“三公主之事,是我胡鬧了。”

“這事怎就成了是你胡鬧?”皇後笑着命殿中女官退下,“倘若真是胡鬧,豈不是三公主憑白受罪?”

晏雉張嘴就要說話,皇後擺了擺手,笑道:“你不必過濾。三公主的脾氣究竟如何,我這個做人母親的,心裏如何不清楚。”她沉下笑容,目露憂愁,“這孩子,從前也是乖巧伶俐。自陛下登基後,許是陪她的時間少了,她的性情不知為何,漸漸變了。如今,又是執意下嫁,又是在你回門的時候闖禍,實在不是一個公主該有的行為。陛下說她失德,也确是實話。”

自從入宮之後,要忙的事情便越來越多,甚至開始恨不得自己能如神話中說的那樣,有什麽□□之術,這樣很多事情就能解決了。而且,如果真能那樣的能力,或許,衛姝就不至于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皇後忍不住嘆了口氣:“子不教父之過。是我與陛下沒能教好三公主,讓她身邊多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成日教唆她做些無德之事,就連……就連……”就連假懷孕的話,也敢肆意妄為的說出口。若非不識真相者衆多,只怕皇家的臉面就全被丢盡了。

先帝還在世的時候,這宮裏頭就有不少從別處送來的人,後宮妃嫔也好,還是誰家的遠房送入宮中做女官的,比比皆是。就連宮裏頭的宦官,十人中也有一人是與宮外有關聯的。衛曙登基的時候,朝堂上的事能直接做主的少,便特意叮囑皇後,在後宮的女官和宦官中進行了一次清理。可再怎麽仔細,仍舊還有不少遺落的人——衛姝身邊就有好幾人與宮外關聯非常的女官,還是因了這次酒後失德的事,才被一一查出。

看晏雉有些愣神,皇後苦笑道:“先帝子嗣單薄,又極其看重童家,但後宮之中仍舊盤根錯節,那些世族哪裏會不想方設法在宮裏安插人手。這萬一誰家在宮裏擔任女官的小娘子被先帝臨/幸了,那可就是阖家喜訊。而且這些人,還有別的用處,譬如在皇子和公主的耳邊說些教唆的話,天長日久下來,總會有皇室子孫聽信了的。到那時,借用皇室之力,達到自己的目的,豈不容易。”

晏雉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想起之前出去的幾個年輕女官,心下微沉。那幾個女官,看模樣都是溫柔和平的性子,看着十分謹慎,像是忠心懇懇的人。可即便如此,皇後也依舊防備着她們……這深宮之中,又有何人能信?

“四娘可知姜侍郎?”

皇後突然開口問道。

晏雉回頭一愣,遂想起那個名叫姜葦的年輕男人。

“四娘可知,近日陛下連日召見姜侍郎,即便是在夜裏,都會命人出宮接侍郎進宮。”

晏雉不語,只擡頭看着皇後。皇後的眼底流露出一絲悲哀:“我與陛下結發為夫妻,理當恩愛兩不疑。初登基時,陛下曾說,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唯獨衛曙是屬于我的。可如今,我寧可陛下後宮佳麗三千,也好過與一個男子,傳出不雅傳聞。若只是男/寵倒也罷,我更怕陛下一時被美色所迷,犯下大錯。”

前朝皇帝後宮荒誕,男女不忌,更是單獨辟出幾個宮殿,給幾位頗受寵愛的男妃嫔居住。前朝之所以會滅國,據說與皇帝後宮那些男妃嫔脫離不了關系。

歷朝歷代皆有後宮不得幹政的說法,為的就是當政者不被後宮妃嫔誤導。前朝滅國前,朝堂混亂,男妃嫔們出身或卑賤,或高貴,鬥心鬥角的本事絲毫不比女子差。再加上各種幹政,和床頭風,幾乎弄得百姓民不聊生。

皇後所擔心的,正是衛曙被那個姜葦迷惑,最後落得個昏君的下場。

晏雉不知如何安撫皇後,只是心底實在太清楚那個姜葦的身份。前世的時候,可不就是他麽,在宮裏宮外平白惹出許多風波。

難道,即便皇帝都換人做了,也依舊會被姜葦帶上同樣的路?

和晏雉見皇後不同,元貅見衛曙簡直是另一番景象。二人本是在宮中密談,卻不料被姜葦闖入。要談的話,元貅戛然而止,任憑衛曙怎麽問,他也都不再開口。

衛曙無奈,便也作罷。

夫妻倆在麒麟殿碰面,殿內除了晏雉,不知何時又多了幾位妃嫔,都面帶笑意與晏雉說着話,時不時地還掩唇笑一笑。

“四娘,有人來接你了。”

皇後笑盈盈地向着元貅颔首。她對這個漢胡混血的年青人頗有好感,如今他又在睿親王府當差,誰也不知下一步會被調去哪裏,倘若可以的話,她倒是喜歡能讓這人去到東宮。

晏雉自然也瞧見了元貅,當下向皇後及幾位妃嫔告退。

出了宮,馬車早已在宮外等候。一上車,晏雉便開口問道:“可是出了岔子?”入宮前她便知道,元貅與衛曙有要事商談,可這會兒看他臉色,顯然事情并沒有談好。

“嗯,”元貅緩緩點了頭,“姜侍郎忽然出現,我便沒再提起。”

晏雉愣了愣,這才發覺事情似乎又沿着前世發生過的那條路走了。

“陛下和……姜侍郎,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晏雉仔細想了想,到底還是問出聲來。衛曙雖然不是什麽十分有才幹的皇帝,可好在也算是明君,倘若因為一個姜葦,鑄成大錯,只怕百年之後,史官留筆,也逃不過一個昏字。

“皇後與你說了什麽?”

元貅攬過晏雉肩頭,低聲問道。

晏雉嘆了口氣,靠在他的肩膀上:“帝後結發為夫妻,當年在骊王府時,聽聞是對恩愛夫妻。即便王妃一直催着當年仍是世子妃的皇後多給世子納妾,世子的目光更多的仍是停留在發妻的身上。可如今……”

晏雉想到前世聽說過的那些事,忍不住替皇後覺得惋惜。姜葦的确生就了一副好容貌,不然,也不會前世能迷惑住魏王世子,今生還能讓衛曙沉迷。可姜葦的野心,顯然不僅僅是在讓皇帝能夠注意到他這麽簡單。

晏雉越想越心驚,情不自禁地握緊了元貅的手掌。

這種感覺,不太好。

作者有話要說:

☆、風波惡

“今日你不是該還在家中陪着嫂嫂麽?”衛祯見元貅翻身下馬,走到身前,不由地納悶道。他身邊幾個親王府近臣何日沐休,何日當值他統統記得。他和父皇給元貅放的婚嫁很長,論理還要再過幾天,才是重新回睿親王府當值的日子。

“有急事,四娘命我早些回王爺這當差。”元貅說着,将馬牽給迎上前來接的馬奴。他從柳川胡同出來,先騎馬去了睿親王府。得知衛祯近日總是城門剛開就出城往馬場去,元貅這才又往馬場過來了。

騎馬跑的這一路上,元貅想了不少事。很多都事關前世,可前世他去的早,很多事還只是冒了個頭,至于最後的結果究竟如何,他現在也不知情。只是期盼着,別冒出什麽事,應征了他的想法。

“什麽急事,連假都還沒休完就急匆匆過來找我。”衛祯笑道,心情極好地拍了拍湊過來蹭臉的自己的坐騎。

“聽說這段日子,王爺都在馬場,就連上朝,也基本不去了。”

此話一出,衛祯頓時歇了聲音。

良久,才聽得衛祯大笑道:“如今大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就連邊關如今都安分了不少,又有孤什麽事。孤只是想在馬場裏多住些日子,把馬場裏養的這些良駒都好好的培養粗來……”

“王爺覺得,如今大邯朝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

“元大哥覺得不是?”

元貅屏蔽衆人:“王爺若是為了避嫌,才令身邊人不許争強,更約束自己不可常現于人前,臣不會多說什麽。可如果是被姜侍郎逼到如此境地,王爺還是打算一個人扛着,不願找人傾訴馬?”

衛祯今年已有十五,和晏雉的年紀相差無幾。身為骊王世子的庶長子,他的出身在一段時間裏,十分惹人注目。衛祯生母曹氏出身卑賤,雖在骊王府時便十分得世子寵愛,可到底比不過皇後羅氏。等到衛曙入主東宮,曹氏封妃,便基本不再露面,只一心待在禦賜的宮殿中,只盼着長子衛祯能平平安安的長大,不會在日後卷入儲位之争。

衛祯謹遵母命,年少立府,不争不搶,只做一個簡簡單單的少年王爺。身邊得力的也大多是出身尋常之人,與如今太/子身邊的那些近臣,身份差距懸殊。就連已經定下的正妃人選,也不過是朝中一個四品官員家的女兒。

一個沒有兵權,沒有靠山的皇子,除了王爺的身份,衛曙給不了太多的東西。好在衛祯也沒那麽大的野心,只想好好當他的閑散王爺。

“那個姜葦。”衛祯面露難色,“那個人當真和父皇……”

“姜侍郎與王爺說過什麽?”

“也并非是他同我說了什麽。那日散朝,我從正陽殿離開,要往麒麟殿向母後請安時想起忘記同父皇說一事,便折了回去。正陽殿前,除輪值的禁軍外,瞧不見其他人。我并未在意,往前走,豈料……豈料聽到了不該聽的聲音……”

眼前的少年,臉頰赤紅,顯然是聽見了靡靡之音。

正陽殿乃是歷來天子處理政務,召見群臣,宴請賓客之地,如今,竟是……

“我原是不願再聽,轉身要走的,不想聽到了後頭的話。”衛祯雖紅着臉,卻仍舊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聽到的話,“他同我父皇說,如今朝中童家倒了,可還留了幾個大家,若是不栽培幾個大家,恐怕這朝堂之中,勢力難以平衡。等到我成年,太/子年輕尚輕,我又建立功勳,就怕到時候朝中換太/子的呼聲會漸漸高漲。到那時,皇後會怎麽想,太/子會怎麽想,被人高高捧起的我是不是一定會像當初魏王與童家勾結,企圖逼宮那樣,對付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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