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二回招惹人,又被打,那是笨
村子,正面遇上了因變法而受姜葦提拔,進京赴任的戶部尚書。
馬車外,敲鑼打鼓的聲音好不熱鬧。晏雉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嗤笑:“這儀仗隊伍,還真是浩浩蕩蕩。”
“娘子莫要吹風了。”慈姑小心落下車簾,給晏雉倒了杯茶水,“這外頭也不知是哪戶人家的車馬,瞧着倒是熱鬧。”
“沒聽那些吏卒沿途在喊麽。這儀仗,是新任戶部尚書的。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慈姑有些不解。晏雉靠着她,閉上眼,長長嘆了口氣:“有的人永遠不會明白,一個好的官,能為百姓帶來怎樣的生活。姜葦……陛下這是終将毀在他的手上了……”
慈姑有些吃驚,好在晏雉說着話時聲音不大,不必擔心被外人聽取。
“四娘還是莫要說這話了,叫人聽了不好。”
“嗯。往後再不說了。”不說只做,必要将姜葦這根刺連根拔除。
再度見到衛曙的時候,晏雉着實吃了一驚。曾幾何時,這位年輕的皇帝,也是一位立志有為之人。能被先帝挑中的人又哪裏會是個無為之主。可如今,正陽殿中坐着的這一位神情萎靡的男子,又哪裏有幾年前的一分神采。
從元貅的口中,晏雉也聽說過不少這位年輕的皇帝,自己對江山的一些設想。大邯開國至今,歷經數位皇帝,朝堂內外必然積弊不少。自入主東宮後,衛曙便有了宏偉的抱負,想要重整河山,讓大邯國力達到鼎盛。
先帝在位時,也曾提及變法。只是變法一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并不是幾句話就能成的。因此先帝的變法,只經歷了短短十數月,便消聲滅跡,沒了蹤影。然而此事,卻似乎在當時還只是骊王世子的衛曙心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要不然,也不會在如今,只因姜葦的幾句蠱惑,便大刀闊斧,推行變法。
只是,姜葦這人心機太深,背後又有些古怪的勢力,衛曙的宏源即便再大,只怕到最後,真正能成的不過九牛取其一毛。
“晏卿此番能将那些蠻子打回阿南國,實屬不易。”衛曙咳嗽兩聲,看着正陽殿下微微屈首的晏節道。
他又看了看站在晏節身後的幾人,心下嘆服:“晏卿身邊俱是大才。”他登基之初,也曾想過将賀毓秀調到身邊。先帝尚還在世時,就曾提及過,松壽先生堪當大用。只是那時,朝堂內外亂成一團,他着實沒有餘力,再去游說。
晏節行了一禮,不發一言。
衛曙咳嗽兩聲,蒼白的臉色終于顯得有了血氣:“晏氏這是有身子了?”他頓了頓,“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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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曙的身子似乎很差,沒說幾句話就會重重地咳嗽幾聲。只是眼觀身旁的這些文臣武将,似乎都已經習慣了皇帝的這種情況,半低着頭,不發一言。唯獨站在尚書令身側的姜葦,一直面帶笑意,看着他們幾人。
“朕想命松壽先生為太/子師。”衛曙重重咳嗽兩聲,“如今正值變法,需爾等從旁協助,太/子年少,更是希望有名師能多多輔佐。日後太/子登基,是要成為一代明君的,少不得衆位的輔佐……”
“陛下。”
衛曙還想往下說,一直淡笑不語的姜葦此時卻突然出聲,笑盈盈的将他的話打斷:“臣以為,瓜州的事既然已經了了,不如就将晏都護再調回奉元。”
此話一出,滿朝嘩然。
晏節這幾年調動頻繁,已是大邯開國來升遷速度最快的一人,如今又要從瓜州調回奉元,想來再任命,又要往上提一提了。
晏雉擡頭,看了一眼兄長。姜葦不懷好意,此話一出,朝中還有誰不會将兄長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好在晏節心裏門清:“臣惶恐。”
姜葦神色一沉,旋即又笑:“晏都護此話何意?”
“臣乃一介武将,入了朝廷,只怕做不出實務來。”
“晏卿妄自菲薄了。”衛曙看了眼姜葦,“此事明日再議。退朝吧。”
從正陽殿出來,晏雉站在石階之上,望着皇宮頂上蔚藍的天,忽就覺得這世上的人心只有最複雜的,沒有最真誠的。
“晏娘子。”有女官匆匆走來,見正陽殿前站着一位年輕婦人,忙上前道,“皇後聽聞娘子入宮,特定召見娘子入麒麟殿一敘。”
晏雉本是與晏節他們站在一道,聞言愣了愣,旋即想起自家與這位皇後也算是有一二交情,加之她還是三公主的先生,的确不好不去。
晏節有些不大放心。那女官當即便道:“請晏都護放心,皇後乃是好意,得知娘子身懷六甲,特地在麒麟殿內召見禦醫,這是想請娘子過去搭脈瞧個仔細。”
等目送晏雉跟着女官走遠,晏節與賀毓秀一行四人便也準備出宮。行至宮門,不想正遇上了并不樂意碰見的人。
紫衣的姜葦容貌俊秀,身邊圍滿了即将出宮的文武大臣,一個一個笑着,似乎正在對他阿谀奉承。
“晏都護。”
“姜知事。”
二人四目相對,各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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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白懷瑾當過童星,學過烘培,喝過洋墨水,最想做的事,大概就是回國後能好好的做一份工作。但也許,從選擇了回國後的這第一份工作開始,在他的內心深處其實就在叫嚣着不甘平凡。
——于是,他接受了挑戰。
☆、宮裏宮外兩重天
麒麟殿還是老樣子。
似乎,無論衛曙如今寵幸的是後宮哪位妃嫔,寵幸的是男是女。皇後所居的麒麟殿依舊有着整個後宮都無法比拟的富麗堂皇。
晏雉的肚子已經不小了,從正陽殿一路走到麒麟殿都有些吃力。等她進殿拜見皇後,當即便被賜了座。
“你這肚子看起來月份不小了。”皇後笑道,“來,讓禦醫瞧瞧,還不知是個小郎君還是小娘子。”
同在麒麟殿的幾位妃嫔聞聲也笑道:“這頭胎還是小郎君好。長子嘛,總是最好的。”
晏雉看着這些妃嫔,羞澀地低下頭,心裏卻是一片了然——這些年,後宮之中鮮少傳來有妃嫔懷上龍嗣。最初幾年雖也有懷上身子的,可生下的,卻大多是公主。之後姜葦得寵,雖沒放上明面,大多數人卻都是知道的,此後的後宮還就當真再沒傳出有妃嫔懷孕的消息。
晏雉看了一眼皇後。比之神情萎靡的衛曙,反倒是皇後的臉色看着不錯。
“你這一胎懷得倒是不錯。”送走禦醫,皇後笑容滿滿地看着晏雉的肚子,“想來,等邊關戰事結束,這孩子也已經降世了。”
晏雉笑着摸了摸肚子:“能安然出生就好。這世上,誰也料不準下一刻會發生些什麽。”
皇後笑笑,命人在殿內擺下點心果子,衆妃嫔笑着吃了一口,當即便有一人側身作嘔。
衆人一驚,趕忙又讓女官将才走不遠的禦醫拉了回來。這一診脈,發覺竟是懷上了。
那妃嫔吃了一驚,轉而滿臉喜色。晏雉笑着道了聲恭喜,眼角卻分明瞥見皇後的臉色并不大好。
衆人說笑了一會兒,看着時辰差不多了,妃嫔們各自退去,麒麟殿中只留了皇後與晏雉二人。
“你素來聰明,可是瞧出了什麽不妥?”皇後垂眼,輕啜一口茶。
晏雉不語。她雖有心想要對付姜葦和熊家,卻也知有些事不該搭話的時候,就應當沉默不語。
“不說話也好。”皇後嘆道,“你是重情的好孩子,你兄長深陷困城,你都算只身涉險,只為助他一臂之力。旁的事,你又怎麽會置之不理。”
這世上哪有密不透風的牆。若當真要探聽一件事,使些手段便也能輕易獲取,不同的只是過程的光彩與不光彩。
那妃嫔懷孕不假,只是近來後宮之中有些傳聞,大抵與姜葦脫不了幹系。衛曙自與姜葦有了往來後,便長久不曾寵幸後宮,即便偶爾與妃嫔同居一室,也大多只是大被同眠。三個月前,衛曙突然又重新開始寵幸後宮,卻也只是三五日才寵幸一回。此時有妃嫔懷孕,對朝中百官來說都是個好消息,可也有人擔心,這個孩子究竟是不是……龍嗣。
“這份擔心,并無道理。”晏節嘆道,“混淆皇室血統,此乃大罪。只要查明,當誅九族。”
“既然如此,那孩子會是誰的?”
“十有□□,是姜葦的。”
晏雉手裏拿着的茶盞,“啪”一聲,摔碎在地上。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惑亂後宮,混淆皇室血脈,可能性最大的是常年出入後宮的那些禁衛軍。可這會兒聽到姜葦的名字,她先是吓了一跳,再仔細一想,竟發現這才是最大的可能性。
燕鹳冷笑一聲:“不止這樣。東宮裏頭,如今也大多都是姜葦和熊家的人。”
晏雉驚呆:“他們這是想從太/子入手?”
“姜葦和熊家織了一張密密實實的網,把朝廷內外的所有人都兜了進去。”賀毓秀摸了摸胡子,“誰都可以動,但是一動,那身上就會沾上惡心人的蛛絲。他們這是要誰都不安生。”
晏雉心下明了,再去看晏節,也是一臉平靜。
“既然回了奉元,餘下的事四娘你便在一旁看着吧。”晏節看着她隆起的肚子,笑道,“等孩子生下來,你想做些什麽,都随你去。只是如今,萬不能冒險。”
晏雉颔首,算是應下了。
“對了。”晏瑾從外頭回來,臉色有些異樣,“太/子要選妃了。”
“太/子如今才……多大?”
似乎還不到十五。就這年紀,即便是大戶人家的小娘子出嫁都算是早的了,更何況是太/子選妃。自己還是沒長大的孩子,就先娶妻……
晏瑾深吸一口氣,終于把有些難以啓齒的話,說了出來:“一正三側。正妃已定下,選的是三位側妃。”
“正妃出自哪家?”
“熊家。”晏瑾頓了頓,“是熊家二娘。”
熊家,熊家,又是熊家。除開熊家,便是如今的參政知事姜葦。朝野上下可還有一人身有骨氣,不與他們站隊的?
衛祯拿着信的手,一直在發抖,氣得不行。信是睿親王府的心腹偷偷命人帶出奉元城,一路快馬加鞭送到前線的。聽着書房外傳來的對話,聽到說話的仆役反複提及熊家父子的名字,衛祯簡直想要狠狠砸了手邊的所有東西,好好發洩一頓。
二十萬支援軍士在打過一場勝仗後,因為自恃過高,又接連吃了兩場敗仗。如今糧草告急,請求戶部調糧的奏疏去了半月有餘,音信全無。而宮裏卻在這種時候,為太/子選妃……
書房外的說話聲突然沒了,緊接着是幾仆役惶恐的求饒,而後緊閉的大門被人打開。
“父皇如今是越發糊塗了!”衛祯狠狠一拳頭捶在桌上,桌案上的茶盞被震得跳了起來,“太/子選妃難道比前線戰事還重要?就算如今活下來的還有近二十萬将士,沒有糧草,又怎麽打?”
元貅巡邏歸來,倒茶的動作聞言停下。
前世,他與衛曙在軍中略有交際,不然也不會極力推他去争太/子之位。可之後的事,似乎偏離了預期……衛曙也許只适合做一個親王,管着自己的屬地,不時向朝廷回禀政務。
“為太/子選妃倒也罷。你可知,正妃定下的,是誰家的小娘子。”
元貅向來對奉元城中那些大戶嬌娘了解不多。前世雖也有不少人家明裏暗裏自薦枕席,但東海王戎馬一生,身邊愣是連一個能近身的女子都沒有。要問他知不知道這給太/子定下的事誰家的小娘子,他還真是不知。
“熊家!”衛祯大怒,“又是出自熊家!這次還是熊大将軍的嫡女,熊戊的同胞妹妹。”
元貅不語。
衛祯又道:“姜葦必定是花言巧語惑亂了父皇的決斷,否則父皇又怎麽會如此倚重熊家,不惜将兵權,甚至連太/子的正妃人選,都定在熊家人身上!”
這話若是讓旁人聽見了,興許會勸慰衛祯,說是言過其實。可元貅聽罷,心裏卻是十分認同的。
姜葦的人,如今漸漸滲入了朝中各個部門,熊家亦是如此。若是再任其發展,只怕和前朝,甚至和前世惑亂朝廷的那些佞臣比起,有過之而不及。北夷人兵臨沉下已久,朝堂上的一班重臣,卻在為了各種無關痛癢的小事明争暗鬥……這朝廷,該動一動了。
“罷了,如今彈劾熊家,彈劾姜葦,父皇都不會多加理會。倒不如早些将那些北夷蠻子打回去,再班師回朝,還能有贏過他們的一二勝算。”
衛祯說罷,詢問期巡邏的事來。
元貅一一回禀。如今的城防一日比一日森嚴,城裏城外各處更是安排了人仔仔細細盯着。元貅将巡邏中的事一樁一樁同衛祯說罷,正要說起別的。門外傳來抱春的聲音:“熊将軍。”
“正不願見着的人,還真是出來的尤其及時。”衛祯壓低了聲音,頗有些咬牙切齒,“抱春,請大将軍進來。”
熊昊進屋的時候,身後不出意外跟着熊戊。“北夷那邊來信了。”熊昊開門見山,“北夷的大王想與我朝重修舊好,提出條件。只要朝廷願意割讓江州一代,并每年進貢三白頭牛,五百頭羊,加三十萬黃金。臣覺得,此舉并非不可行,特來與王爺商量……”
“又是割讓!又是進貢!難不成熊大将軍這是已經答應了不成?”如果不是顧慮到如今這近二十萬的大軍,都在熊昊的手下,衛祯只怕這時候早就氣得命人當場将父子倆控制住。“就連一個黃口小兒都知道,這些關外蠻子從來都是狼子野心,你今日割讓一個州,明日便會再度兵臨沉下,要你割讓兩個州,再明日便是三個、四個。也許不久之後,就是要整個大邯朝為他們所有!”
“王爺想得過于悲觀。只是割讓一個江州,并不足以撼動大邯根基。只要日後加強各地軍防,又何懼于一個北夷……”
“那熊大将軍又是為何今時今日,要懼怕一個北夷,寧願割讓我大邯朝的國土?”
“王爺這是誤解了臣的意思……”熊昊神色不變,“只割讓一州,就能救各地百姓,此舉乃是大善。”
“入帷幄之中,參廟堂之上,不能為主盡規以謀社稷,君子所恥也。大将軍今日的言行,分明是在為北夷說話。此舉大善?依孤王所見,此舉分明是将大邯子民置于火上炙烤!”
“睿親王又是為何不願将此事與陛下商量一下?”
熊昊的話,顯得有些唐突。衛祯拍案而起,身前忽然擋了一人。
元貅身材高大,從氣勢上,已然蓋過了身後的衛祯。一直沉默不語的熊戊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與熊戊并肩而立。
“熊将軍,熊參軍。”元貅道,“還請一起,将敵軍逐出我大邯國境。”見熊昊似乎有話要說,元貅的聲音驀地又低沉了幾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事,我做不出來。”
熊昊失笑:“這話還真是……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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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
太/子選妃的排場大得有些驚人。皇後原本是邀了晏雉進宮,想說與那些小娘子們也見上一面,興許能從中瞧出幾個好的。晏雉卻稱病不出,只想好生養胎。
倒也不是作假。
這一路從瓜州舟車勞頓到奉元城,馬車雖為了晏雉特地放慢了速度,但她這幾日,肚子裏的孩子似乎有些發脾氣,鬧騰得厲害了起來。
等到三位側妃選定,欽天監已經連太/子大婚的黃道吉日都定了下來。
為了養胎,晏雉一直在內宅沒有出去,甚至還拒絕了城中不少夫人娘子的請帖。她目前的狀況實在不适合去湊各種熱鬧,倒不如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裏,這樣還能動些腦筋,做一些比較有意義的事。
當然,前提是不會有硬上門的人。
看着眼跟前氣呼呼的人,晏雉不自覺地挪了挪位置,試圖再遠離一些。
“先生不是師出名門麽,難不成也不知如何管好男人?”衛姝擱下茶盞,眼皮一擡,發現晏雉竟在挪位置,當下變了臉色,“先生如今還毫無心事,難道就不擔心元将軍獨身在前線,耐不住寂寞,納了什麽來路不明的女子為妾?到時候先生在這苦苦待産,那邊卻是情深意長,你侬我侬。”
晏雉被她冷嘲熱諷地有些無奈,擡起頭彎了彎唇角。合着這一天兩天的,只要熊戊還在前線,這位三公主殿下就要一直來她家說些不着調的話麽?
“三公主前前後後來了不知多少回了,每日都用類似的話咒罵這時間的男子,可是咒罵出了什麽心得?”晏雉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後腰,招呼慈姑過來斟茶。
衛姝心頭團着火。前幾日婆婆瞞着她送了幾個漂亮的女婢去前線,說是擔心父子二人在前面照顧不好自己,實則是不遠萬裏給他倆送去暖床的通房丫鬟。
等她聽到消息的時候,人都已經送出奉元城好些日子了。盡管她請求父皇母後命人去半路截殺,卻被氣惱的父皇狠狠訓斥了一頓。更令人生氣的是,她是當着姜葦的面被父皇訓斥的。
一想起姜葦那張女人似的臉,和那一直帶笑的表情,衛姝簡直氣得恨不能将他斬成幾段。
“先生這肚子可是快生了?”衛姝冷冷地盯着晏雉隆起的肚子,“先生的脾氣這麽好,指不定日後元将軍的侍妾們生下的孩子,也會一并交由先生親自撫養。”
這樣那樣的話,這幾天晏雉沒少從衛姝的口中聽到。先前還覺得這位三公主的脾氣是越發的壞了,等從晏筠的口中得知從公主府傳出來的一些風言風語後,晏雉恍然大悟——敢情她成親後是把熊戊房裏頭的那些莺莺燕燕,全都趕盡殺絕了。
“三公主,你有的是法子整治那些人,又何必非要害人性命。”晏雉到底有些不忍。
前世那些年,熊戊的妾多到晏雉甚至記不得每一個人都長着一張怎樣的臉。彼時對她而言,熊戊房裏的莺莺燕燕再多,那也與她無關。
到現在,晏雉都一直記得,在臨終前她見過的那個名叫應娘的妾。這應娘要是如今被熊戊納了,興許能得些寵愛,只是命不長久。
“先生滿腹經綸,又是一副菩薩心腸。那些狐貍精不是生在元将軍的房裏,先生自然說得好聽!”衛姝氣惱地扔了茶盞。
“公主何必在我這發脾氣。”腹中的小家夥似乎有些不高興,一個翻身踹了肚子一腳。晏雉疼得差點叫出聲,無奈地撫了撫肚子,面對正在氣頭上的衛姝,說道,“公主若是不喜驸馬妻妾成群,為何不向陛下和皇後求助?”
“父皇?父皇如今被那個姜葦迷得七暈八素的,哪裏還願意管我的事!”
晏雉不語。
“他一個男人,又不是去勢的宦官,成天胡天黑地地往後宮跑,如果不是回回都出現在父皇身邊,我還真要以為他在後宮裏胡來!”
晏雉聞言,“噗嗤”笑了出來。衛姝瞪眼。
晏雉擺了擺手,笑道:“公主這話可莫要胡說。宮裏頭如今可是有懷了龍嗣的妃嫔,這話要是說了出去叫人聽見,可是要出事的。”
會出什麽事?
大抵就是一場後宮紛亂吧。
總而言之,晏雉在此之後,整整有五日沒再見過三公主。要不是之後發生的事,晏雉都要以為衛姝已經跑去前線找熊戊了。
然而事實上,就在那五天時間裏,三公主衛姝可以說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宮裏才懷了龍嗣的那位死了,不是別人,正是被衛姝推下湖,活生生溺水而死的。
那日是宮中女眷在禦花園賞花的日子,懷了龍嗣的那位因為近來母憑子貴,十分得寵,頗養出了些脾氣。就連這種大夥兒一塊賞花的日子,也不忘踩高捧低,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衛姝的心裏一直因為驸馬的事憋屈着,瞧見那張得意洋洋的臉,頓時上了火氣,也不管當着衆人的面,狠狠将人推下了湖。
掉下水後立馬讓女官下水去救,興許也不會出事。偏偏因為衛姝的關系,誰也不敢往前走一步,生怕惹惱了這位活祖宗,最後累得自己連在後宮裏站立的位置都沒有了。
“三公主的脾氣當真是不好惹。”燕鹳拍了拍胸口,頗有些心有餘悸,“還好還好,給這人當驸馬的是熊家人,要不然還真不知道要禍害了誰。”
賀毓秀笑:“熊家當初為了娶三公主,費了不少心機,如今好的壞的,都由她他們自己受。”
當初在北山發生的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賀毓秀他們也是早有耳聞。這麽傳奇的相遇相知,簡直比市井流傳的故事還精彩。
“歸根究底,公主始終是公主,就算弄死了一個妃嫔,陛下也沒拿她怎樣……”
燕鹳的話還沒說完,噔噔噔就有人跑到了門外大喊:“郎君,有前線來的戰報!”
戰報一級一級從江州傳回奉元城,直至到了皇帝手裏才算了。這一份送到柳川胡同的戰報,不過是有心人特意另外命人送來的。
戰報上很簡潔,沒說別的什麽,整理起來不過是兩句話。
第一句話是邊關諸城都已經奪回來了。
第二句話是發現熊戊裏通外敵,已伏誅。
“……伏誅了?”燕鹳有些懵,拿着戰報念的晏謹也有些發愣。
別說他們了,其實晏節、賀毓秀也覺得這事有些突然。熊家是需要倒,但熊家要倒就必須将手握大權的熊昊扳倒,至于熊戊,不過是個為了野心附庸皇權的家夥,不存在什麽扳倒的必要。而且,依照他們這段日子在奉元城內的動作,熊戊的死,完全在計劃之外。
“這麽一來……熊家絕後了……”
“嗯,絕後了……”
晏節長嘆一聲,忽的想起什麽,轉首去看晏雉:“四娘,這幾日莫要見三公主……”
說曹操曹操到。晏節的話還沒說完,晏雉也正在努力消化熊戊的死,衛姝闖上門了。
書房外,衛姝氣勢洶洶地站着,嘴裏叫嚣着,要晏雉出來。
“三公主。”晏節将門關上,見燕鹳和晏瑾主動擋在門前,這才稍稍放心地向前走了兩步,朝着衛姝恭敬行了一禮,“不知公主駕到,臣等有失遠迎。”
“讓晏雉出來!”
晏節低聲喟嘆:“公主有所不知,四娘近來身子不适,一直需要靜養。公主若是有什麽事,不妨同臣等說,興許也能幫上忙。”
此言一出,晏雉便聽得門外一聲嗤笑,緊接着是衛姝一貫嚣張跋扈的笑聲。她的跋扈和熊黛的不同。同樣是被嬌寵出來的小娘子,熊黛的跋扈有些嬌滴滴,無傷大雅,衛姝的卻是害人性命,锱铢必較。
晏雉閉了閉眼,頭上漸漸沁出冷汗。
只聽得門外衛姝的聲音在說:“熊戊乃是當今陛下的驸馬,他憑什麽要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去裏通外敵!”話說到此,晏雉還沒來得及嘆氣,又聽見衛姝大喊一聲,“就算裏通外敵又怎樣?反正父皇的江山都要被姜葦那個狗賊搶走了,還不如開了國門讓那些蠻子打進來呢!”
“公主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麽?”
晏雉終于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開了門便是劈頭蓋臉一頓訓,“公主今日所言,若是放在朝堂之上,可知句句都足以殺頭?公主難道當真以為,自己身份尊貴,乃是天之驕女,便絕不會被人視作叛國嗎?”
話至于此微一停頓,晏雉的臉色有些煞白,肚子有些疼。她忍不住擡手扶住門框,這才撐住身子,沒讓自己往下倒。
她才扶住門框,衛姝面色陡然一變,幾步是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拽晏雉的衣襟。
在場皆嘩然,慈姑更是當即從旁邊撲了上去,生怕衛姝的一個動作就傷到了娘子。
晏節臉色大變,身後的屠三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毫不客氣地将衛姝從晏雉身前提起往身後掼去。
晏節擋在晏雉身前,側頭見慈姑已将人扶住,眸中愠怒盛極:“這裏是晏府,并非是公主府,即便你貴為公主,也請自重!”
衛姝的行為觸怒了太多人,只要她還執意要對晏雉動手,晏節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命人将她嚴嚴實實地捆綁起來,然後送回宮中。
衛姝傲慢慣了,也從不對忤逆自己的人手軟。今日的舉動在她眼中,不過尋常,哪知竟會讓這麽多人怒目而視。但即便如此,她抿起嘴角,眼神頗有些不服氣。
“公主!公主!”
有女官匆匆趕了過來,身後跟着一小隊羽林軍:“三公主!陛下召您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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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城硝煙
鬧事的人終于走了。晏雉長舒一口氣,正要往前踏出一步跟晏節說話,卻覺眼前一陣暈眩,下意識地就閉上雙眼,身子一軟,往慈姑身上倒去。
慈姑吓了一跳,趕忙将人扶住,慌張地大喊:“娘子,娘子!”
晏節一把将人抱起,大步就往房間走。
大夫很快就被晏瑾從外面請了回來。但晏雉始終昏迷不醒,情況看着也不大好,身上一直在出汗,不時還會發出呓語。
所有人都有些慌,但大夫對此也是束手無策,只說是動了胎氣,又受驚所致。
到了傍晚,晏雉終于醒來,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在喊疼。
一直守在屋子裏的晏節等人,都大吃了一驚。晏節一把抓住大夫,讓他趕緊把脈。
大夫有些受驚,搭脈一看,直說快請穩婆過來接生。
一時間,晏府裏頭亂作一團。就連才散衙的晏筠,連官服都來不及換下,直接跑到了晏雉的房前。殷氏和豆蔻正拉着穩婆過來,見晏筠在門口急得想要往裏闖,直接将人往旁邊一拉:“三郎莫要這個時候添亂了!”
“我沒……”
“三郎就在這兒等着吧。”賀毓秀将人拉住,“四娘是頭胎,孩子并未足月,只怕想要生下這個孩子,有些苦頭要吃。”
晏筠愣了愣,轉頭望着站在門前,背着手低頭不語的兄長,忽然長長嘆了口氣。四娘從小到大,受過那麽多的累,怎的到了如今這一步,還要再吃苦頭。
屋子裏,慈姑坐在床邊,被晏雉緊緊地抓着手。殷氏站在旁邊,緊張地看着穩婆,一個勁兒地探頭問:“怎樣了?快出來了沒?”
慈姑方才帶着人準備好了熱水和布巾,回頭見晏雉疼得滿頭大汗便坐在了床邊,由着晏雉抓着自己的手,手再疼始終不及她的心疼:“這麽疼,可如何是好……娘子怎麽這麽苦啊?”
疼痛一陣一陣襲來,如浪潮一般。晏雉的神智有些不大清楚,她有時能覺得肚子疼得厲害,像是小家夥又開始調皮了,有時候靜悄悄的,還能聽到耳邊慈姑說話的聲音。她迷糊地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想要喊疼,但是話到嘴邊,聲音卻怎麽也發不出來。
“好四娘,喊出來,喊出來吧!”殷氏滿頭大汗,眼眶通紅。旁人家的娘子生孩子的時候,哪個不是喊得聲嘶力竭,喊到都讓穩婆在旁邊叮囑忍着些。可她家娘子,怎的除了一開始喊了聲“疼”,就再沒發出一下聲音了呢。
晏雉終于疼得喊出了第一聲,殷氏在旁邊心疼地連眼淚都落下來了,趕緊道:“好四娘,再加把勁兒,就快了,就快出來了!”
晏雉疼得已經聽不見旁邊的聲音了,只想大聲地喊,把所有的疼痛都喊走。穩婆怕她喊到沒力氣,趕緊叫人疊了塊帕子咬在嘴裏,又忙讓人去切了根參,以備不時之需。
慈姑被抓得手都紅了,半步不能離開。殷氏親自跑出房門去倉庫翻了根好參出來。等她切好參,才一腳邁進房門,就聽見穩婆大叫:“頭出來了!頭出來了!”
折騰了三個多時辰終于出來了一個頭,所有人頓時舒了口氣。門外擔憂了整整三個時辰的男人們,這時候也都燃起了希望,盼着這個折騰人的孩子快點降世。
“好四娘,孩子冒出頭了,再用點力,再用點力,等孩子生下來了,咱們好好休息。”殷氏轉身抹了把眼淚,回過頭來笑呵呵地給晏雉擦了把汗,也不管她是不是能聽到聲音,“咱們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然後養好身子,等郎君從前線回來,既能見着孩子,又能見着養得白白嫩嫩的娘子,心裏頭一定高興。”
晏雉隐約聽到些聲音,可一時半會兒也分辨不出說得都是些什麽,只知道這肚子裏的小家夥終于不想鬧騰她,肯出來了。
晏節在門外走了不知幾個來回,就連賀毓秀,面上看着風輕雲淡,和人說話時的語速,也快得有異于平常。阿桑這個時候急匆匆跑來,說了幾句話,頗有些擔憂地看了眼緊閉的房門,一聽見裏頭的動靜,忍不住就打了一個哆嗦。
“又有戰報?”
晏節心存疑惑,快走趕往前院。院子裏已經站着了從宮裏出來的宦官,見晏節過來,趕緊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