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回招惹人,又被打,那是笨

了一禮。

晏節這一問才知,不過是前腳後腳的差距,竟又有一道捷報送到了宮裏——北夷諸軍絕地反擊,試圖奪回觀海城,卻偷雞不成蝕把米,又被元貅所率大軍,打了個落花流水。

“這小子,倒是個好樣的!”晏節大喜。更令人喜上加喜的,是後頭連滾帶爬跑來的燕鹳。

榮安城的小霸王,過去的翩翩俊郎君,這會兒絲毫不在意形象,摔了一兩跤,一腿的灰。“生了!生了!”

元家長子全須全尾地降生了,足足折磨了他阿娘四個時辰,為此,等他阿爹從前線回來,差點沒把他扔給乳娘。

觀海城奪回不過兩天,城外又重新圍起了北夷大軍。

元貅本是與衛祯在城中安排百姓陸續回遷工作,忽然聽見有小孩在奔走呼叫,口中大喊着火了。二人擡頭一看,就見城樓外的天空,濃煙滾滾,像是有人正在放火燒城。

“怎麽回事”

“是北夷人!”

跑上城樓,只見觀海城外,北夷大軍在放火燒毀距離觀海城最近的一處村莊,好在回遷的工作沒做到這處村莊,不然這一把火興許燒掉的就絕不是一個村子這麽簡單了

觀海城奪回後,所有人都在進行短暫的休息,此時北夷大軍的舉動,無疑是在挑釁他們。

北夷人骁勇善戰,曾有人更是形容他們,“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猿猴,下水如水獺,其陣則如泰山”。只要李和志不死,想要再度打入觀海城,幾乎只是時間的問題。但是既然能從北夷人手裏奪回一次觀海城,那就能繼續守下去。

“觀海城戒嚴!”望着燒紅了半邊天際的大火,元貅擡起手,狠狠揮下,“白天黑夜,緊閉城門!斥候,去前方仔細探查!”

“是!”

“不把這些北夷蠻子打回他們的老家,是不是這場戰争就絕不會結束?”

衛祯的聲音悠遠地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元貅沒有回頭:“熊大将軍如今以喪子為由,拒不出戰,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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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戊的死,就像是一道雷,橫空而出,劈在了熊昊的頭上。

在傳回宮中的戰報上,并未對熊戊之死,做過多的解釋。但無論是衛祯還是元貅,都記得清清楚楚,熊戊被抓那天,究竟是怎樣的一副場景——問題出在從奉元城送來的幾個漂亮丫鬟身上。十五六歲的小丫鬟,生得極好,被送到熊戊身邊不久,就被北夷藏在城中的探子盯上了。之後的事,幾乎是順理成章,熊戊是在床上被抓的,當時和他在一起的,除了那三個丫鬟,還有一個北夷女人。據說,是那幾個小丫鬟牽線搭橋的。

實在是人贓俱獲,熊昊找不出別的理由來為熊戊脫罪,不然又怎麽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唯一的兒子,在衆将士面前,任軍法處置。

雖然不能為兒子開罪,但是熊昊心裏頭到底悲憤不已。他今年已經五十三了,好不容易養大的香火就這麽斷了,以後再想生個兒子估計是很難的事了。因此,為了表示自己的憤慨,他以喪子為由,稱病不出。

衛祯聞言:“元大哥有幾成把握?”

“六成。”元貅淡淡道,“原以為北夷有一個挂帥的李和志,對大邯已十分不利,如今又出了熊參軍裏通外敵一事,誰又能确保軍中再無叛臣。”

元貅說的這番話,也确實如此。當初能出一個李和志,那麽再出熊戊的事,便也不算是意料之外了。更何況,衛祯本就對其有着懷疑,只是姑且以為熊家父子在朝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理當不會為了那些莫須有的富貴,連自己的家國都可以抛棄。

元貅回身,看着衛祯道:“還請王爺安排六千精兵,随我出城。”

此言一出,不光是衛祯,就是城樓上原本有些群情激奮的衛兵,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衛兵們面面相觑,有些不解元貅怎敢誇下海口,只帶六千精兵就出城迎戰那些北夷蠻子。

衛祯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元貅:“北夷兵雖在幾日前就從觀海城一帶撤走了,但看今日大火,已是兵臨城下,只帶六千人……足夠了嗎?”

正面交鋒自然是不足的。但是元貅打從一開始,想的就不是正面與北夷大軍交鋒。

劍走偏鋒,才能贏得順利。

“王爺放心,為了避免再繼續與北夷軍僵持下去,即便只有六成的勝算,末将也要帶着那六千精兵,去與北夷兵進行一場惡仗。”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說:

“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猿猴,下水如水獺,其陣勢如泰山”的形容,是從《靖康之變——北宋衰亡記》一書中看到的。這個本來是用于形容女真士兵的,來源于宋宣和七年十二月分明出使女真議和的李邺。同一個人,他形容當時的宋朝軍隊就是如堆起來的雞蛋一樣不堪一擊。

好吧,宋代的确是……嗯,宋代重文輕武,武将的确是有些那什麽了一點。

☆、圍魏救趙

衛祯從身邊的親衛中撥出了一半的人,加上軍中由元貅親自挑選出來的将士,統共六千兵馬全部交給了元貅。

城外的大火還在熊熊燃燒,元貅準備等到天黑,立馬就帶上六千精兵出城。誰知,到了黃昏,離出城不過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有個俘虜突然瘋了似的拿着刀到處亂砍,身後緊緊跟着幾個驚慌的兵士,卻又忌憚俘虜手裏的刀,不敢往上一步。

那個俘虜就是之前在熊戊床上被抓到的北夷女人。因為先前關在牢中審問,漂亮的臉孔被折騰的滿是污泥,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明明被打得渾身上下都是傷了,卻不知哪裏來的本事,竟還能從大牢裏逃出來生事。

衛祯皺眉詢問怎麽回事,說時遲那時快,那個俘虜突然朝他撲了過來,手裏的劍還挂着血,毫不客氣地就要朝衛祯脖子上抹。

元貅一個箭步上前,右手拔出挂在腰側的佩劍,擡手就是“咣”的一聲。劍背重重打在了俘虜的手腕上,震得她手腕一麻,劍順勢從手中落下。那俘虜下意識地就去抓自己的手腕,元貅趁機踏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兩個手腕,另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上前的一只腳動作迅速地将落地了的劍狠狠踢飛。

眼見情勢瞬間扭轉,那個俘虜也被人幾下制服。那些追趕而來的兵士當即上前,慌裏慌張地拿出枷鎖就要往俘虜身上放。

元貅低喝道:“今日大牢是誰當差?為何會讓此人從牢中逃脫?”

“此……此人正被熊大将軍審問,不知怎的突然暴起,打傷了大将軍,奪走大将軍的佩劍,一路亂砍亂殺……”

衛祯推開擔心地上前來給他擦汗的抱春,走到元貅身旁,聞言,皺眉道:“熊戊裏通外敵,證據确鑿,人也已伏誅。大将軍又要審問什麽?此人分明是明日就要斬首示衆的死囚!”

這大将軍要提審一個死囚,他們這些小的又哪裏敢問這麽多,只能乖乖開了門,把人拉出來。誰知這女人,看起來幹瘦幹瘦,卻十分有力量,打傷了大将軍不說,還能拖着一身的傷,一路砍殺,試圖逃命。

元貅冷冷的看着這場鬧劇,沉聲道:“既然熊大将軍被此人打傷了,那就更加沒有将此人留下的必要。”元貅冷笑一聲,“等熊大将軍能起了,就請他親自監斬,務必要将此人大卸八塊,以慰大将軍老來喪子之痛。”

女俘虜的神智好似有些不清不楚,聞言眼底的神色雖變得十分驚惶,臉上卻又有些癡傻,嘴裏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元貅的神色變了變,蹲下身,望着她,用依稀還帶着鄉音的胡語,說了一句話。話音才落,那個女俘虜的眼睛頓時紅了,似是含恨,卻再不說話,被人硬生生拖回大牢。

“你……同她說了什麽?”

衛祯的聲音透着疑惑。元貅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微微擡起頭,望着昏黃的天,嘆道:“她讓我們不要得意太久,很快北夷就能重新拿下觀海城,到時候就會讓我們死無葬生之地。我告訴她,不會。”

衛祯雖不覺得方才聽不懂的那幾句對話就是元貅解釋的這幾句,可也明白如果他不說便是不想說。

只有元貅自己知道,那個女俘虜最開始的時候,是被派進城準備接近自己的。而接近自己的方式,除開色相外,還有就是利用他一直在尋找生母這件事來要挾他。

六千精兵已在校場等候。元貅打馬從校場外慢慢走來,望着黑壓壓的一片鐵甲,朗聲問道:“知道今夜,我們要離開這座城,去做什麽嗎?”

這六千精兵都是滿腔熱血,看多了自己的同胞兄弟被殘忍殺害後,只要能抓到機會殺死蠻子的,從來都是勇往直前,不畏艱險。眼下聽見元貅的問話,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誅殺敵寇!保我河山!”

元貅點了點頭:“是!誅殺敵寇,保我河山!我們要去打蠻子,将那些北夷蠻子打回他們的老家!讓他們知道,大邯的國力不容小觑!讓他們知道,誰也不能侵我河山,殺我子民!”

衛祯勒住缰繩,望着在人前呼喊的那個高大背影,由衷地欽佩。他也許一輩子都成不了一模一樣的人,但是他能給予這個人全部的信任,他必不會像父皇那樣,姑父這個人的好心好意。

“這幾年,邊關動蕩不安,關外諸國虎視眈眈,随時都會撲上來狠狠地咬我們一口!大邯國泰民安,百姓生活安康,如果這都是錯,如果這樣就注定要心甘情願地受到別人的侵略,那麽這天下就沒有了正确的事!”看見元貅望過來的眼神,衛祯打馬上前,擲地有聲道,“憑什麽我們的好日子,要因為別人過得不好,就讓自己也不痛快?因為那些人貪得無厭,眼紅別人的好!我們的同胞兄弟,為了保護我們的河山,保護每一個人能夠平平安安的生活,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抛頭顱,灑熱血!今天,我們就要繼承他們的遺志,完成他們未能完成的願望!”衛祯頓了頓,目光掃過校場,“在我們之中,有很多人上有老下有小,更有不少人甚至連家都還沒成。也許,今天這一去,會有人再也不能回來。但是,如果說我們的犧牲,可以換來五年,甚至五十年的邊關太平,你們敢不敢去,怕不怕死?”

六千精兵被激起了一身的熱血,手中的□□和劍不住敲擊地方,大聲呼喊着:“不怕!”

元貅微微擡起頭,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是想将所有的臉孔都記在心裏。然而六千精兵,他知道,他記不住這些人究竟都長了一張怎樣的臉孔,可是他更知道,只要出城,必然不會再六千人一起毫發無傷地回來。

如果可以,他喜歡能記住每一個人,只要他還能活着,也好為這些無名英雄們點上一炷香。

“我們,是為了邊關子民的平安而戰,是為了大邯河山不容侵犯而戰!”元貅高舉起手中佩劍,昏黃的日光下,劍身瑩瑩發亮,“弟兄們!再好好看一眼你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這裏在不久以前,在敵寇的踐踏之下,多少同胞兄弟的血抛灑在這裏!今日,我們要為他們報仇,要為大邯的子民報仇!”

望着眼前這些年輕的将士,望着一張張英武不凡的臉孔上因為激憤而漲得通紅的神情,元貅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前世在軍中打的第一仗。那一仗,打得極其慘烈,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便明白過來,這世上的一切從來沒有定數。

從來都不怎麽多話的元将軍,第一次在衆人多前說了那麽多的話。六千精兵還來不及回過神來感慨,元貅已經一聲令下,如箭一般沖出了校場。六千兵馬,如果離弦的箭,徑直向着漸漸打開的城門跑去。緩緩打開的城門外,是沖天的火光,和尚還沒有定數的成敗。

很多年後,已經年邁的衛祯還記得那一仗。那是他尚且還是睿親王的時候,在邊關觀海城親歷的一戰。在那一戰中,他始終沒敢放下心來,心裏一直記挂着遠去的将士。元貅年輕,但因為有着之前在硫原城一戰的名聲,加之男兒保家衛國,不可泯滅血性,他猶如一只展開翅膀的獵鷹,一往無前地沖進了北夷大軍。

在觀海城外的是由李和志所率領的一支北夷大軍。李和志在陣前所設陣法,被元貅輕易破解,六千精兵血氣澎湃,如無人之地,左突右沖,将李和志的這支萬人大軍,砍殺地屍首遍野。

李和志在陣前被活捉,幾乎是狼狽不堪地被人押解回觀海城。而元貅繼續帶着精兵,向着關外沖去。六千精兵沖殺至關外,忽然就沒有了消息。等到消息再度傳來的時候,那六千精兵已然偷襲了北夷王都——為能再度攻下觀海城,入侵大邯,北夷幾乎将自己全部的兵力布置在了前線。

北夷人雖然骁勇善戰,卻始終是個彈丸之地,人力、物力及地域的有限,令他們需要依靠侵略鄰國來奪取本國需要的資源力量。元貅和衛祯的計劃其實很簡單,不過是避近就重。出關後的消失,是為了更好的躲避追蹤,隐匿前進的目标,從而實現直搗黃龍的目的。

這個計劃,在沒有洩露的情況下,果真得以實現。

等到北夷大軍得知李和志被俘,王都遭到偷襲,調轉方向沖回王都的時候,元貅及其精兵已經成功綁走了北夷國王,神不知鬼不覺的重新回到了觀海城。

那一天,是黃昏。

西山的日落,紅得像是血染的顏色。已經緊閉了很久的觀海城城門,緩緩打開。從城樓上望去,煙塵滾滾下,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城中的百姓聽到馬蹄聲,一開始都有些害怕,以為又是北夷大軍攻城。眼見得馬蹄聲越來越近,城門卻依舊開着,漸漸有人開始往城門口張望。

城門外,是噠噠不絕的馬蹄聲,最為顯眼的是最前面的一面大旗,旗上碩大的一個“貅”字,沾着鮮血,似乎裹挾着巨大的煞氣。有人認出了這面旗子的主人,開始高呼元貅的名字。這樣的呼聲,已不知有多少年,不曾在這座古老城池的上空響起過。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滴完眼藥水準備開文檔碼字的時候,發現眼鏡腿松了,剛摘下眼鏡,一條腿掉了下來……坑爹螺絲掉了,只好戴上舊的眼鏡,趴地上找螺絲囧

☆、逃匿

衛祯親自站在城門外迎接元貅和他的精兵回城。離開時的鐵甲如今已經被鮮血染紅,這些鮮血不知是誰的,可能是北夷蠻子的,也可能是同胞兄弟們的。但是無論是誰的鮮血,活着的人精神抖擻地打馬近城。

“末将幸不辱命!”

元貅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擲地有聲道。在他的身後,是嘩啦幾聲,翻身下馬的幾千精兵。

衛祯的眼眶已經泛紅,上前幾步,走到元貅身前将人扶起:“元大哥回來就好……”當從元貅口中得知那個計劃之後,衛祯一開始十分擔憂。六千精兵,跋涉千裏,深入龍潭虎穴,其艱辛程度可想而知,極有可能六千精兵出去,一千精兵回來,甚至六千精兵全軍覆沒。可如今,看着跋涉歸來的将士們,他心裏激動地已不知該如何運用語言去對歸來的将士們說話,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望着他們,深深地望着他們。

衛祯身後的文武官員也都十分激動。大邯這些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是很好,卻也因此鮮少有人居安思危,這才一出事就慌了手腳。能奪回被北夷搶走的城池是好事,可更好的事情,一定是像元将軍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将北夷國王給綁了回來。

觀海城外的大火已經熄滅,軍隊再度安營紮寨。北夷國王被嚴加看管起來,除了元貅誰也不能接近。

元貅在大營洗了個熱水澡,将一路上所發生的事完完整整地與衛祯和諸位将軍做了說明後,便徑直往關押北夷國王的營帳走去。

營帳外,元貅看到了一個算不上意外的人物——因為衛祯下了死命的關系,這座重要的營帳如今除了元貅,誰也不準靠近,熊昊站在營帳前,被帳外的衛兵說一不二地攔住,臉色顯得很不好。

“大将軍。”元貅上前,“王爺已經下令,這座營帳無關人等不許接近,大将軍難道不知嗎?”

熊昊的臉色不大好看:“元将軍活捉了北夷國王,難道不怕兩國矛盾激化,使得邊關百姓再度受累?”他頓了下道,“本将只希望百姓安居樂業,一切可能重燃戰火的舉動,都是不合時宜的。”

元貅看了眼營帳,沉聲道:“大将軍以為,我們的同胞兄弟們是因為誰而戰死沙場的?”

“北夷當初本以提出和談,是元将軍和睿親王反對。如果早早接受,接下來又怎會戰死這麽多的将士。”

“和談?”元貅冷笑,“大将軍代為轉達的和談內容,根本是讓大邯繼續被人視作軟肉,想要的時候咬一口,反正無人反抗。”

他從來話不多說,可面對熊昊,不知是因為晏雉的關系,還是打從心底不喜熊家人的作為,言語中多有譏諷。

“大邯從來不該是可以任人魚肉的地方!關外諸國既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入侵我朝邊境,那就讓他們嘗嘗鮮血的滋味!”

“元大将軍!不要忘記,你身上還留着北夷人的血!”

元貅冷冷看着熊昊:“那又如何?”、

他生在大邯,長在大邯,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北夷在他的記憶裏,只有幼年生母口中的故土舊夢,和征戰中所看到的風土人情。其他的,與他無關。熊昊拿血脈這點來威吓他,簡直是找錯了點。

熊昊心中一凜:“你……”

“大将軍,請回吧。”元貅将手一伸,目送熊昊氣急敗壞地遠離營帳,這才掀開簾子,彎腰走進帳中。

北夷國王被人五花大綁,狼狽不堪地捆在營帳之中。見元貅進來,掙紮着想要說話,無奈口中塞着東西,除了“嗚嗚聲”,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元貅冷眼看着面前狼狽的一國之君。如果不是為了威懾北夷,威懾關外諸國,他更希望能夠一劍解決這個人,而不是還要不遠萬裏,押解他回奉元城。

“叛将李和志的大軍一共一萬三千餘衆,其中三千曾為我大邯将士,一萬則是你北夷的兵馬。我們俘虜了四千餘人,繳獲戰馬三千餘匹。之後直搗黃龍,奇襲你北夷王都,我們失去了一千餘名兄弟,重傷者達到兩千餘人,輕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盡管北夷國王在不斷地掙紮,不斷地發出叫聲,元貅的聲音仍舊十分平穩地在那兀自繼續。

“如果沒有你們的貪婪,我們的兄弟就不會在這裏流血,甚至失去生命。”

如果這世上沒有戰争,也許很多人都可以幸福地跟家人生活在一起,哪怕是到了遲暮之年,身邊有兒有女,又有哪個不會笑着閉眼離去。

元貅永遠無法忘記的,是初次上戰場,活着歸來時,軍營之中遍地的哀叫聲。受了輕傷的,互相簡單包紮,受了重傷的忍不住呼喊,有的甚至連知覺都已經漸漸消失。在那一刻,元貅無比清晰地感覺到,活着真好。

軍隊開拔回奉元城前,出了一件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負責監守關押北夷國王營帳的幾個衛兵,被巡夜的将士發現死在了營帳外。營帳內空蕩蕩的,甚至連用來捆綁俘虜的繩索都不見蹤影。

元貅被營中的動靜驚醒,起身抓過佩劍,直沖大營。

整個軍營一時間全部戒嚴。元貅指揮若定,命親兵護衛衛祯,又選定一名心腹大将帶人在營中搜尋,以防有人趁機救走藏匿在營中某個角落的北夷國王。負責守衛大營的将士并未看見有人出入大營,可以判斷救走北夷國王的人還在營中。而元貅幾乎當即就往熊昊的營帳趕去。

營中的燈火并不亮,元貅在去往熊昊營帳的路上,正面遇上了他。

彼此的心思,其實都是心知肚明的。

元貅也有野心。他的野心不像熊家人,僅僅只是為了謀求一己之私。同樣是私/欲,他的野心卻只是想讓自己能夠配得上心愛的女人,只是想要一如從前那樣為了這個國,這個家,這個國家的百姓尋求一片平安的天空。這樣的野心,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将來,他都清楚,永遠永遠不會改變。

所以,熊家人、姜葦,甚至是朝堂內外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他全都會牢牢盯緊。

“我會找到人的。”元貅沉聲道,“大将軍,多行不義必自斃。回奉元城後,一切都會了解,你又何必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本将,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熊昊說着,就要從元貅身旁走過。元貅突然又道:“大将軍當真以為,我找不到這個最重要的戰俘?”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如炬,下令道,“來人,将糧倉、馬廄牢牢圍住!不要放過任何人!”

自重生之後,改變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唯一不變的,似乎是這些不懷好意的人。前世,北夷大軍曾三度入侵邊關諸城,元貅也曾率領萬餘将士,千裏奔襲,直搗黃龍,綁走了北夷國王。也曾經,在相似的夜晚,發生了相似的事。只是那時候誰也不知道是熊昊放走了戰俘。等到發現糧倉亂成一堆,馬廄也少了一匹精良的戰馬時,北夷國王已經逃出了軍營。

這一次,為了看管好戰俘,不再出現前世發生過的事,他特地加強了夜間的巡邏隊伍,更是加強了監守的人手。如果不是因觀海城中的大牢隐患太大,容易發生劫獄,他也不會選擇冒險将人關押在軍營之中。

北夷國王被人發現時,正狼狽地試圖趁着所有人都在一個營帳一個營帳搜查的功夫,避過衆人視線,潛入馬廄偷馬。

熊昊壓下心頭的震驚,難以置信地望向元貅。

如果挨個搜查,只要人不趁機逃走,想要搜查到還是需要花費不少功夫的。但是這個人,卻一下子就将目标定在了他的身上,更是二話不說,下令搜查糧倉和馬廄。

“戰俘找到了就好。”

有人看了看熊昊,又看了看元貅,咳嗽兩聲,壯着膽子出來打了個圓場。

衛祯微微側頭,身旁的元貅一如既往不茍言笑,目光似乎誰也沒看,但是身上的氣勢還是強大到讓人難以忽視。也就是這種令人深感壓迫的氣勢,才能令敵人聞風喪膽。

“明日開拔回奉元。”衛祯清了清嗓子,“今夜的事,絕不允許在班師回朝的路上再度發生。”他轉首,鄭重地向着熊昊行了行禮,“大将軍,戰俘就交給大将軍來看管。路上如果發生任何異動,孤唯你是問!”

年輕的睿親王目光炯炯,熊昊看着他,心底隐隐覺得,很多事已經脫離了他原本的預估。

明明已經從那個叫元貅的奴隸口中,得知了北夷國王被救的真相,這個年輕的王爺卻好像什麽都不知道,竟然将最重要的押解任務交給了自己。

他看了看衛祯,看了看元貅,不得不佩服起這些年輕人。

以退為進,又将需要看管的人,交給最值得被懷疑的人手裏。這樣的計謀,果真不容小觑。

可是那又怎樣。

熊昊心底冷笑。就算一路上平平順順又怎樣,熊家的計劃不會因為敵手的出現就改變。唯一的兒子因為疏忽,不得已丢掉了性命,那麽總需要一兩個人,為此付出代價的。

作者有話要說:

☆、劫

北夷大軍并未全軍趕回北夷王都,留下來的一萬大軍得知邯朝軍隊開拔離開,欣喜若狂,想要趁機再度入關搶掠。不料卻被從王都過來的軍令,勒住了腳步。

國王被俘,年幼的太/子不得已被推舉上位,暫理國政,奈何年紀太小,還什麽都不懂,只好繼後垂簾聽政。然而繼後乃是一介女流,能夠信任繼後和年幼太/子的人太少,朝堂上一片混亂。調遣兵力回防才是重中之重,至于攻打大邯朝的事,只能暫時收一收了。

有老臣詢問起被俘的國王的事。年幼的太/子只知道自己的父王不見了,要怎麽做還懵懵懂懂的,一無所知。繼後有些猶豫,心腹告訴她,如果同大邯議和,可能能夠換回國王,但是換回國王就意味着,太/子可能還要等上很多很多年,才能登基為王,而這中間指不定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繼後當即降下懿旨,決定先穩定朝綱,等朝綱穩定之後,再作考慮贖回國王一事。繼後的此般決定,自然遭到了不少朝廷重臣的反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北夷國的朝堂都處于唇槍舌戰的樣子。如此一來,等到衛祯班師回朝的時候,北夷國內還是一片混亂。

過了七日,衛祯一行人到了朔勒縣,當地刺史和縣令出城十裏相迎。元貅騎着戰馬,走在隊伍的前頭,遠遠看見當地刺史和縣令搭的棚子,便帶着衛祯的親衛走近。

刺史長着一張滾圓的臉,瞧見元貅走來,見他身邊跟着的親衛不似尋常士兵,趕緊俯下身來恭敬道:“恭迎将軍。”他壯着膽子擡頭往後面的馬車探了一眼,又大聲道:“恭迎睿親王!”

刺史得知睿親王一行人将會押解北夷國王回京,途中要經過朔勒後,便早早将一切準備妥當。身旁的文書捧來酒瓶和幾個精致非常的酒杯,刺史将酒杯滿上,殷勤地遞給元貅,有些猶豫要不要呈給睿親王和熊大将軍。

元貅接過酒杯,仰頭幹掉:“這酒,末将代王爺喝了。”說完,正色道,“此行回奉元,山迢水長,因還押解着一位重要的人物,因此落腳過夜的地方,夜裏不可疏于防範。”他頓了頓,“若是叫那人跑了,又讓亂七八糟的人驚擾到王爺,拿你是問!”

刺史聞言身子一抖,還是朔勒的縣令反應及時,當下垂首:“這位将軍放心,我等定安排得妥妥當當。”

随行的部隊在城外安營紮寨,衛祯、熊昊與元貅及一幹親衛在城中最好的客棧落腳住宿。北夷國王被數人看守在客棧後面的柴房,一個時辰輪班一次,為的是讓看守的親衛能夠保持清醒和警覺。

給衛祯安排的客房在天字號,房間十分寬敞,往旁邊走兩步就是熊昊和元貅的客房。元貅将自己随身的行李放進房間不久,就被抱春請去了衛祯那。

“這一路過來,都不見動靜,可是當真作罷了?”衛祯壓低了聲音道。

元貅搖頭,伸手往邊上的茶盞裏沾濕手指,在桌上寫了幾個字。一筆一劃,剛健穩重,筆鋒硬挺——“靜觀其變”。

衛祯輕嘆:“也只能如此了。”

三更天,更夫才敲完鑼走遠。客棧突然被人包圍住。一小股黑衣蒙面人傳入客棧,打傷巡邏的親兵和守衛,試圖劫走北夷國王。彼時,衛祯并未閉眼,聽到刀劍碰撞的聲音,當即拿過枕邊的佩劍,翻身下床。門外走廊上,元貅正與熊昊相視而立,誰也沒有動一步。

“王爺,将軍,人被劫走了!”

不等衛祯說話,元貅當即下令命人将熊昊看押起來,自己則向衛祯拱了拱手,帶着一部分親衛出門去追擊黑衣蒙面人。

他還未出門,只聽得熊昊一聲大笑,而後冷聲道:“假若今日之事與老臣無關,睿王爺,元将軍,你們得知冤枉好人的後果?”

元貅不願理他,顧自沖出客棧。

衛祯轉首,望着熊昊,心頭不無悲哀,面上浮起怒意:“臣子之心,本該忠心不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國将亡矣!即便今日,是孤錯怪了大将軍,還請大将軍看在孤王一片忠君愛國之心上,原諒孤王的所言所行。”

他話罷,揮手命人将熊昊看管起來,自己則轉身走回屋子。抱春見他臉色不大好,不敢出聲,只好乖乖地倒了杯茶,遞到衛祯手邊,而後垂首侍立在旁。

話說另一邊。元貅帶着一對親衛騎馬奔出客棧,不多會兒就在城中搜尋到了那對黑衣蒙面人的所在。

因是三更天,離城門開還有一段時間,大邯又是宵禁,想在夜裏出城實在很難,只能找尋地方躲避。然而北夷國王因為一路上的羁押,身體變得十分虛弱,東羅也頗為遲緩,因此影響到了黑衣人躲藏的速度。

元貅率領親衛上前捉拿黑衣人,見對方不願投降,遂下了死令。夜襲客棧的黑衣人約有百來人,親衛砍殺間,有一小隊人馬搶走幾匹戰馬,馱着人就往別處跑。元貅見此情形,揚鞭策馬,只身追趕。

領頭護着北夷國王的黑衣人,身形高大,騎術了得,一看便知是習武出身。元貅将刀收起,反手拿過懸挂在馬背上的大弓。

他的臂力有別于旁人,尋常的弓弦在他手裏總是壽命極短,且還需要他掂量着力道才能将箭穩穩射出。為能在戰場上英勇殺敵,元貅特地請來能工巧匠,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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