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個春天裏,樂媺始終是比往年瘦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肉少的原因,個子看着倒是高挑了,事實證明還是長高了,照新近侍候她的丫環雁兒的話說是,這去年的衣服可都短了,要給小姐置辦些新衣服才是。

樂媺以往對于置新裝并沒有太多的熱情,今年雖然還是全由王大娘帶着兩個丫環包辦,她自己卻提了個小小的要求,就是別選顏色太鮮豔的,看着喜慶的衣服有一兩套就夠了,王大娘和兩個丫環便用心的做了幾套淺淡的春裝給她,這下子美滋滋的樂媺穿上最可心的衣服便去了陳府,她想讓沐白哥哥看一下好不好看。

她因在府中頻繁的換裝耽誤了些時候,等到了陳府便已是午時将過了,書房中一片靜谧,從開着的窗子看進去,陳沐白卻是伏在案上睡的正熟。

樂媺本來打算蹑手蹑腳的進房後捉弄一下他,最起碼也要用根羽毛癢一下沐白哥哥的鼻子,讓他打個噴嚏也好,這麽想的她就無聲無息的站到了案前,手裏捏着剛從雞毛撣子上揪下的羽毛,可卻怎麽也伸不過去,陽光就那麽灑在案上,案上的俊美少年便如畫中人一般,他清澈的雙眼此刻安寧的合着,光潔的額頭讓人直想要撫上去,鬼使神差的樂媺便動了‘邪念’,彎下腰身輕輕的将嘴巴觸了上去,碰到的那一瞬間她方知自己都做了些什麽,連忙向後退了一步,按住胸口,狂跳的心好似要沖出來般。

還在驚魂未定的樂媺猛然聽到門響的聲音,她飛快的回轉身去,來人已經是在門口處了,她一下子有些懵了。

“司空表哥,你什麽時候來的?”樂媺慌亂中只覺得沒聽到司空煜的腳步聲,她有些擔心的詢問出口,那說話的腔調都有些發顫,這輕薄少男的事要是被人看見可是要羞死人了。

司空煜的臉沉的好似布滿冰霜,只管死盯着她越來越驚慌的粉臉,樂媺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臉都要被的眼光穿透了,她不自覺的低下頭,好似犯了錯的孩子在家長面前。

“我剛到。”司空煜強迫自己忘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告訴自己樂媺不過是小孩子頑皮,可她那熏然欲醉的臉上明顯是少女懷春的模樣,讓他想起當年自己被樂媺小嘴蹭到的情景。

“怪不得沒聽到腳步聲。”樂媺明顯的放松了下來,臉色如常的開始微笑,她很高興司空煜的臉色也好了起來,卻沒能發現後者的拳頭握的死緊,緊到青筋都在暴跳。

“沐白怎麽還就這麽睡着了?”司空煜走到案前,輕輕叩了叩案面,“表弟,什麽時候也學會做白日夢了?”他這句話的語氣怪的很,樂媺就覺得他象是說給自己聽的,可又一想,自己什麽時候還學會多心了。

“表哥,”陳沐白從桌案仰起頭,看是他來了,愉快的笑意浮上還餘有睡意的臉,姿态無比優雅的伸了個懶腰又道:“昨兒個畫了幅畫,誤了歇息。”

“畫的什麽?美人?”樂媺剛想問出口,不想司空煜比她還好奇,不但問題出了,連答案也一并奉上。

“表哥真會說笑,不過是幅松鶴延年,過幾日關孝恭的父親過壽,爹讓我先畫出來準備着。”

“關孝恭?新近升任中書舍人的那人?”司空煜看來對朝中諸人知道的門兒清,樂媺有些佩服的看向他,因為她自己對于誰家的誰誰升遷,誰家誰誰遭貶根本就沒有什麽概念。

“可不就是他,爹和他的交情還不錯,要不然也不會讓我受累了。”陳沐白對這些交往應酬不大歡喜,但為人子者總不能逆了父意,爹吩咐下來了就只能照做。

“沐白哥哥我過生日的時候畫幅菊花給我,我喜歡淡紫色的九月香。”樂媺趁機為自己謀福利,她夢寐以求的生日禮物啊。

Advertisement

“真是胡鬧,哪有人畫菊花送人的?”陳沐白還沒開腔,一旁的司空煜倒叽笑起來。

“是啊,樂妹妹,哥哥畫個別的什麽送你吧,那菊花不吉利。”陳沐白溫和的補了一句。

樂媺也不計較司空煜的态度,只要他今天沒看到不該看的就行了。

司空煜悶悶不樂的回到家中,司空湛和夫人早就習慣了二兒子的沉默寡言,當然也就不會過問他有何不妥,妹妹敏真倒是看出來二哥的情緒有些不對,但司空煜能對這大咧咧的妹妹說什麽,唯有自己傷懷,翻來覆去的一晚也沒能睡安穩,腦海中怎麽也忘不掉午間的那一幕,身着嫩黃色春裝的樂媺就如那初春時節的柳芽一般,他想為她遮風擋雨,可顯然她是心有所屬,表弟才能入得了她的眼,要不要向她挑明了呢?就怕她那別扭性子上來,就此便遠離了自己,再想要時時見她可就不容易了,可要是不和她挑明了,以後自己這心便總象是被油煎一樣。他這時倒想起大哥了,不管怎麽樣,大哥司空煊還是會給自己出個主意,就不知他領兵去南部平叛順不順利?何時才能還家?自家人入京後他還未曾進過新府呢。

司空煜沒想到的是他大哥沒有了機會見到京中的新府,南部的叛亂已然漸近平複,可司空煊被人在暗處用毒箭偷襲,藥石無靈,擡回京中的不過是一副棺裹,司空湛半生戎馬,自然已見慣生死,可還是心中劇痛,一口鮮血就那麽了咳出來,司空夫人更是當場暈了過去,醒來後還不肯相信心心念念的兒子就那麽扔下他們走了。

司空煜在麻木中的送走了大哥,家中一下子就失了生氣,原本意氣風發的爹爹好象突然間短了精神,平日裏笑吟吟的娘變成了哭啼啼的怨婦,妹妹敏真總是拉着自己去爹娘房中,她是想讓自己開解爹娘,可難的是自己再怎麽努力也不會如大哥那般優秀,大哥是家人的驕傲,永遠都是,甚至于他的陣亡還為家族帶來了榮耀,府門上的匾額已經由太尉府改做了齊國公府,禦賜的房舍田地數目之巨在朝中已無人能比肩,齊國公――就是太尉大人出行的儀仗執事也更加威嚴隆重,但這樣的風光并不能沖淡府中愁雲慘淡的形狀。

“娘,你好些了沒?”司空煜坐在娘親的床頭,看着她暗淡了生機的眼睛,心疼的問道。

“煜兒,娘沒事,你別擔心。”司空夫人有氣無力的應聲,看着這小兒子只能讓她更想剛剛失去的大兒子,她眼裏又開始積聚淚水。

“娘,還有我和敏真。”司空煜暗暗使眼色給敏真,還不快過來。

“娘,我和二哥還在你身邊呢,以後都不離開你。”司空敏真哭的比她娘的聲還大,司空煜瞪了她一眼,讓你安慰人來了,你倒好,招人一起哭。

“我一閉眼睛就是你大哥的樣子。”司空夫人也知道自己這哀傷的時日多了些,可沒辦法,大兒子從小就是個省心的,文韬武略沒一樣輸人,老天爺怎麽就這麽不長眼,難道真是嫉妒他不成?

“娘,出去走走吧,你總這麽躺着身子就不好了。”司空煜讓兩旁的丫環将窗子打開,已經是盛夏的陽光熱烈的沖進房內,床上的司空夫人躲避的轉向床裏。

“我哪兒都不想去。”司空夫人讨厭這生機勃勃的陽光,她心愛的兒子長眠于冰涼的地下,她覺得外面的一切都刺眼。

兄妹兩個無奈的守坐在床前,總不能将娘拽出去,爹怎麽還不快些下朝?他回來娘還能有些精神,是因為大哥和爹相象的原因?司空煜盯了一眼也和爹象了六七分的妹妹,這眼睛哭的跟爛桃子一樣,也不知疼不疼?拉過妹妹,讓下人趕緊弄些涼水給她洗洗眼睛。

“二哥,娘是不是不想要我們兩個了?”司空敏真眼睛剛好受了一點兒便粘回到二哥身邊。

“說的什麽傻話,你乖乖的,過不了幾天娘就好了。”司空煜攬過明顯有些六神無主的妹妹,拍拍她的後背,不過幾日的光景,妹妹就瘦了許多。

“二公子,陳府的公子過來了。”兄妹兩人還在傷心之時,下人過來禀報來客人了,兩人到了前廳一看,卻原來是陳沐白和樂媺過來探望了。

“表哥。”司空敏真有點兒不好意思自己這樣的形象,低着頭向陳沐白喚了一聲。

“還有樂姐姐。”司空煜此時還真有兄長的範兒,樂媺有些佩服,自己那時要是有個可依靠的哥哥就好了。

“樂姐姐。”司空敏真更不好意思了,本來就不太喜歡樂媺,這個醜樣子在她面前也不知她會不會笑話。

“我和表妹先去看看表姨。”陳沐白跟着司空敏真去看望司空夫人了,樂媺照理也應該去露個臉兒,可她不善于在陌生的長輩面前拉家常,況自己只是和司空煜個人交好,兩府上并無走動,因此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挪動腳步。

“你娘好點了沒有?”樂媺看着這些時日已然消瘦的司空煜問道。

“還總是哭。”司空煜突然想靠在樂媺的胸前,他只是覺得那裏一定會讓自己安寧。

“你多哄哄她,實在不行,就裝做身子不舒服,要她照看。”樂媺體貼的坐到他身旁,司空煜禁不住将頭靠上了她的肩膀,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也很傷心,可是沒有人能開解。

“你爹也一定難受的不得了,你這些日子聽話就好了。”樂媺覺得有些不太好,可這時候司空煜正在難過,怎麽能忍心将他推開。

“我這些都知道。”司空煜的聲音流露出些許的依賴,她的肩膀真的很舒服,自己的心裏也好象找到了支撐。

“我娘沒的時候,爹都是背着我掉眼淚,我也哄他,他面上裝的沒事人似的,其實心裏難受着呢。”樂媺對着司空煜突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剛沒了親人,就由着他吧。

“那你怎麽哄的你爹?”司空煜擡起頭坐直了身子,剛才的軟弱這會兒消失不見了。

“我說我怕黑,每天晚上讓他陪着我,再不然就說身子難受,他緊張我,就沒工夫難受了,慢慢的也就過來了。”樂媺的眼眶有些發紅,她想着那段難熬的日子裏父女兩個如被遺棄了般惶恐,唯有相互支撐着才挺了過來。

司空煜心裏疼惜樂媺,便不由自主的用手撫上她的臉,沒想到他會如此的樂媺呆了呆,向他尴尬的擠出一絲笑紋,司空煜連忙縮回手,不自然的站起身,還好妹妹帶着表弟及時的出現沖淡了兩人間的詭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