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蕊朱的腳步她還是很熟悉的,門外這步子雖重卻虛,顯然不是蕊朱的,能在這個時候敢急匆匆的跑進來,想來只有童掌櫃。
秦無雙鎮定地向門外喊了一聲:“童掌櫃,留步罷。”
那人一聽,立馬将匕首調轉,再次抵住了秦無雙的脖子。
外面的腳步聲果然停了下來,童掌櫃在門外對着裏間喊道:“新東家,可是不方便見?”
秦無雙輕輕咽了一下口水,才道:“恩,茶水濕了衣裳,丫頭已經去買換的衣裳了。”
秦無雙雖是女扮男裝,童掌櫃卻是知道她是女兒身的,自有她的不方便,聽了後,童掌櫃便笑道:“即如此,那我就不打擾新東家了,只是此刻外面官兵在抓捕人犯,正滿大街的亂搜,特來提醒新東家一聲。”
秦無雙道:“我知道了,去忙罷。”
童掌櫃應了是,又去前頭忙去了。
身後之人顯然松了一口氣,将匕首稍稍離了秦無雙的脖子,只是勒住她的手一時不敢放松。
少頃,那人沒說話,秦無雙也沒說話,二人就這樣原地僵持着。
不過秦無雙從對方呼吸的粗重,與勒住自己脖子時緊時松的力道判斷,此人心裏此刻估計着正糾結着要不要殺了她滅口。
秦無雙當機立斷開了口:“我不認識你,更不想知道你是誰,只要你從我這屋裏離開,我們從此便各不相幹。”
那人還是不說話,只是呼吸似乎弱了些。
秦無雙皺了皺眉,待還要周旋,誰知那人身體一滑,只聽“咚”的一聲,摔在地上。
她等了一會兒,才轉過去身去,只見果然是個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
那男子一手捂住肚子,另一只手握住匕首擡了兩下,卻沒能擡起來。他充滿戒備地盯着她,一雙鋒利的眼睛有如孤狼一般,透着高傲與兇殘,最終不甘地閉上眼睛,徹底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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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雙蹲了下來,上下瞅了一眼那男子,只見男子的腹部有一處貫穿傷,像是劍傷,正血流不止。因未傷及要害,才沒立刻要了他的命,但倘若血繼續流下去,只怕小命難保。
“哎……”秦無雙嘆了一口氣。
新曹門後面就是金水河,後門下頭經常拴着一只烏篷船,以備不時之需。秦無雙只替那人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将血止住,便拖了他藏在那烏篷船裏,解了纖繩,讓烏篷船順流下去了。
回來後,秦無雙又将上屋裏的痕跡清理了一番,繼續回到案邊核賬,總算趕在掌燈前将賬目核完,果有些爛賬,假賬參在裏面。她并未當着童掌櫃的面對質,只是将一些爛賬,假賬之處用紅筆都勾了出來。
事後童掌櫃翻閱賬本了,見了所批之處,頓時吓得冷汗冒了出來,這才将西水門腳店的傳言信了八/九分。
想着新東家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本事,以後想要再糊弄定是難的;又想着新東家既然已知這些爛賬,假賬,竟不追究他們,可見是個仁慈的主兒,他們以後定要兢兢業業,将以前的那些個壞心眼都收了起來才好。
當夜,秦無雙便聽見蕊朱唠唠叨叨地說着今日有個刺客刺殺吳越主,事敗後逃往了新曹門,鬧得滿城官兵四下搜捕,辛虧她們一直呆在鋪子裏沒出去,否則撞上刺客就不得了了。
因當初兩家議定,秦無雙進門沖喜時無須大辦,是以,汴都城裏除了牧家與秦家,幾乎無人知道給牧斐沖喜的人是秦無雙。如今,牧斐醒了,牧家少不得要兌現承諾,便預備大張旗鼓地給二人訂婚。
這日算來最吉,牧家請了媒人,準備了珠翠、首飾、金器、銷金裙褶,緞匹茶餅,牽送兩只羊,裝上了大花的四罐酒樽,用綠銷金酒衣蓋上,酒擔用紅綠段子系上,敲鑼打鼓地送往秦家。
秦家得了禮後,備了紫羅匹緞,珠翠鞋鞍等,又有兩只空酒碗,放滿清水,投入四條金魚,一雙金魚筷,兩顆彩帛做的蔥,挂在水罐外面,作“回魚筷”送往牧家,這才算是正式定了親。【1】
能與牧家結親,秦家自是長了臉,定親當時,便大擺三天流水宴,恨不得将合族裏的所有親戚,附近所有的街坊鄰裏,生意上的往來之友,都一一請個遍。
牧家倒是低調許多,定親這日,只請了合族裏的親戚來家一聚。
因秦無雙已過了門,斷沒有将她再送回去待字閨房的理兒,再者她已出了秦家的門,秦家也斷不會再将其接回去。是以,她只能在牧家呆着,分房而住,只待及笄後成大禮。
雖是定親,卻沒秦無雙與牧斐什麽事兒,故而牧斐照樣一大早出門走馬觀花鬥酒去了。
秦無雙閑來無事,便與蕊朱半夏在園子裏散步。
剛走一半,就聽見有人在那裏笑着談論:“……我當是什麽人,原來只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商門之女,據說其母還是江湖賣藝出生的,當初也是為了給那秦家三郎沖喜才進的家門,果然他們家的女兒生來就是給人沖喜的。”
“他家這樣的身份,高攀上我們牧家,真真兒是他們秦家祖上燒了高香,只可惜委屈了我那斐哥哥,跟她站在一起沒的倒被折辱了。”
“說的是呢,這年頭,野雞也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蕊朱氣不過,想要上前理論。
秦無雙剛要阻止,半夏搶先拉住了蕊朱:“蕊朱妹妹,不過是幾個遠房上的親戚私下嚼嘴,我們若是上前理論,恐會惹得一身臊,橫豎今日就離了去的,不如罷了。”
秦無雙看了半夏一眼,沒想到她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沉穩之心,倒是難得。
蕊朱心下不平,見秦無雙也是一臉認同,只好作罷。
主仆三人轉身欲往回走,那邊有人沖她們喊了一聲:“那頭的可是半夏?”
三人只好止步,半夏轉身,對着那邊過來的幾位小娘子打扮的人見禮:“問各位小娘子好。”
“遠遠的看着像你,果真是你。”牧绮玉說着,繞到秦無雙跟前,卻只管拿眼瞅着秦無雙上下打量了起來,一面又問:“這位看起來倒很是面生……”
半夏忙笑着接話道:“這位是我們家秦小娘子。”
牧绮玉頓時了然,一發笑的尖酸,向秦無雙嘲道:“原來你就是給斐哥哥沖喜的那個女子?——秦家不愧為商門之戶,精于算計,連兒女的婚姻都能當買賣,趕着趁虛而入,倒是為你謀了一門好親事,不然,以你的身份恐怕給斐哥哥提鞋都不配呢。”
秦無雙淡淡地看了一眼牧绮玉,眉尖若蹙,并未搭理。
蕊朱聽了,忍不住瞪着牧绮玉忿忿道:“配與不配,也不是你一個小娘子家說了算的。”
牧绮玉黑着臉瞅向蕊朱問:“你又是誰?”
半夏忙搶着打岔道:“绮小娘子,既然秦小娘子已與牧小官人定了親,以後就是牧家的準少夫人,還望绮小娘子慎言。”
牧绮玉冷笑道:“只是定了親,又不是成親,最後能不能成還得看斐哥哥的态度,——我可都聽聞香說了,這個秦小娘子在老夫人和斐哥哥之間挑撥離間,還氣得斐哥哥離家出走,至今尚未歸——啊!”正說着,突然有什麽東西射進了牧绮玉頭頂上的發髻裏,打得她發散釵斜的,吓了她一大跳,忙四下張望,喝道,“是誰?”
“嗳喲,實在對不住,一時失了準頭,原是要打鳥來着。”只見幾丈遠的假山上,翠綠掩映下,牧斐錦袍玉帶,吊兒郎當地歪靠在石頭上,嘴裏叼着一枝新開的海棠花,手裏把玩着彈弓,似笑非笑地看着這邊。
安平就蹲在他旁邊沖這邊嘻嘻一笑。
牧绮玉一見是牧斐,連忙轉了色,堆笑跑了過去,仰頭沖牧斐甜甜地喊了聲:“斐哥哥,原來是你。”
牧斐瞅着她看了一眼,蹙眉含糊地問:“你是?”
牧绮玉春色一凍,僵硬地說:“斐哥哥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绮玉呀,牧绮玉。”
牧斐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便轉頭看向安平。
安平忙提醒道:“她是北街上七房裏頭的第五房中的……”
“罷了。”牧斐懶得聽完,呸掉嘴裏的海棠花枝,撩起衣袍起身,從假山上跳了下去。
立定身子後,撣了撣衣裳的褶子,正眼都不瞧一眼牧绮玉,便錯身走到秦無雙跟前,自然而然地拉起秦無雙的手,一面走,一面說:“到處找你,竟跑這裏來了,走,我得了一新玩意兒,回去教你玩。”
秦無雙微微吃驚,遂反應過來是做戲,便任由牧斐牽着自己的手,往回走了。
牧绮玉她們看着牧斐與秦無雙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一時臉都綠了。
“你不是出去耍了麽?怎地又回來了?”秦無雙忍不住問。
牧斐漫不經心地答:“東西落了,回來取。”
秦無雙了然,低頭跟着走,一路無話。
快到紫竹小院時,牧斐松了手,立住腳問她:“素日裏,瞧着你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比誰都厲害,怎麽今日倒叫一個外人給壓制住了,連口不敢還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回魚筷”是宋朝的定親風俗,雙方家族實力決定碗筷金銀玉飾等物的材質與數量,本段風俗參考《宋代市民日常生活》
牧斐:我的人只能我欺負,誰敢欺負她,爺跟誰急!
秦無雙乜斜了牧斐一眼:想欺負我?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作者:先讓男三插個隊出來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