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秦無雙注視着他, 原是想繃住臉, 繼續晾他一陣子的。

誰知, 當她對上牧斐委屈巴拉的眼神, 一時沒繃住,破了功,笑開了。

——這臉色, 委實擺不下去了。

牧斐見了, 也笑開了。

二人便看着彼此笑。

馬車停下時, 牧斐先起身,殷勤地扶着她,地下早有一衆下人圍着伺候着搬馬凳,掀簾子, 接下車的。

二人才跨進大門內, 便有老太君身邊的晴芳從裏面迎了出來,見了秦無雙之後, 立即扶着胸口, 松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 你們可算回來了, 都快把老夫人急壞了, 快過去罷,就等着你們去給吃個定心丸呢。”

二人又在一衆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到了老太君的房裏。

老太君正在屋內唉聲嘆氣,聽見腳步聲,忙問身邊的婆子:“可是斐兒他們回來了?”

正說着, 晴芳笑着在前面打起簾子,秦無雙和牧斐一齊兒進了屋內,秦無雙正要向老太君請安,老太君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問:“好孩子,你可算回來了,這一晚上都去哪兒了呀?擔心地我一宿都沒睡。”

牧斐心虛地觑了秦無雙一眼。

秦無雙笑着說:“昨日我與小官人城外分別後,就在附近散了散心,想着許久未回秦家看我爹娘了,便直接去了我爹娘處,同他們說話吃飯,本是要回來的,奈何我娘一時舍不得放我去,我就留下陪了她一夜。是無雙粗心大意,忘記遣人回來通報一聲,倒害祖母擔心了,都是無雙不對。”

牧斐一聽,羞愧地垂下頭,也不做聲。

老太君是個何等精明的人,一聽秦無雙這話就猜出她是在替牧斐遮掩,又見牧斐知錯的模樣,心裏很是寬慰。——這倆孩子,終于能放下成見,好好相處了。

晚上,老太君留了二人在屋裏吃了飯,又拉了半日的家常,這才将人放了回去。

回紫竹院的路上,牧斐悄悄地對秦無雙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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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雙問:“謝我什麽?”

“謝你在祖母跟前替我遮掩将你扔在玉枕關一事。”

秦無雙笑了一下,撇嘴道:“你知道感恩就好。”

牧斐舉手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戲弄你了。”

秦無雙乜斜着眼瞅他:“你說的,我可記住了。”

牧斐看着秦無雙的臉,腦海裏有什麽光影一閃而過,他忽然想起今日在城門外聽到的那些奇怪的聲音,忍不住緊張地喊了聲:“秦無雙!”

秦無雙一愣,歪着頭看着他:“怎麽了?”

牧斐抿了抿唇,總覺得胸口積壓着某種無以名狀的情感無法宣洩一般,急切地想說些什麽,可一出口卻是:“你的乳名可是叫茵茵?”

秦無雙驚怔住了,呆呆地望着牧斐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開口問:“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牧斐撓了撓頭:“我今日聽見你爹娘這麽叫你的。”其實他早就打聽出來了。

聞言,秦無雙心弦一松,說不出是失落多一些,還是無奈多一些。

牧斐扭捏着問:“以後,我可以直接喚你茵茵嗎?”

秦無雙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不可以。”

牧斐愣了愣:“為什麽?”

秦無雙突然沉了臉:“你現在還沒有資格叫。”

牧斐追問:“什麽才叫沒資格?”

秦無雙瞅着牧斐看了一會兒,星眸微微暗了下來,她道:“親人,我的乳名只有我的親人才能直呼。”說完,一徑兒去了。

牧斐落在後面,愣神了,不知道秦無雙這是怎麽了,怎麽臉色變起來比翻書還快。

幾日後,石老夫子的三月之期總算到頭了,牧老太君治了東,準備了一席豐盛的感謝宴來恭送石老夫子。

石老夫子一走,牧斐高興的就像是出了牢籠的鳥兒,恨不得手舞足蹈的。

頭一件事情,就是去老太君房裏請求放他出去與好友們聚聚。

老太君知道再拘着牧斐恐會出亂子,也就不拘人了,發了吩咐,以後無需攔着牧斐出門。

牧斐得了松口,立即帶着小厮們風似的沖出去耍了,只是手裏不得銀子,好在倪氏暗地裏給了點,加上段逸軒與謝茂傾知道他的情況後,每每外聚都是他們二人主動請客,牧斐因此照樣怡然自樂,很快,便又恢複到從前的老樣子了。

秦無雙自從決定要開一家牡丹花圃後,整日裏忙着在牙行裏轉悠,一面找牙人打探城外三十裏以內可有傍水源的田地要租賃的,一面親自騎馬去城郊到處察看合适的地段。

既然要開一家牡丹花圃,其地段一定要離城裏近,這樣城裏的人只要坐馬車或騎馬很快就能達到。其二,一定要傍水源,有水源的地段土壤濕潤,澆灌起來也方便。其三,她要買的地必須是農田,因祁宋商業繁榮,百姓們大多都棄農從商了,朝廷便高收商稅,低收農稅,是以,只要是農田産物,所上繳的都只算農稅。

一日,牙人帶秦無雙出城看地,他們從衛州門出,順着五丈水何一路向西北方出城十五裏時,秦無雙突然發現了一片荒地,那荒地地勢高低起伏,是一片丘陵連低窪地帶,離河邊不過一裏遠。

秦無雙就問牙人:“這塊地可有主人?”

牙人看了那地勢一眼,想了想道:“這我可得回去打聽打聽才知道,不過這塊地一看就是抛荒的劣地,有沒有主人還說不定呢。”

“這是怎麽說的?”

牙人道:“你看這地勢,高低不平,攔不水,走不了牛,無法大面積耕種,沒有哪個農民會在上面種糧食的,屬于典型的農耕劣地。”

秦無雙捏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又問:“倘或這地有主人,是不是價錢會低于市場價?”

牙人道:“那是自然,這樣的地砸在手裏,不種還得交稅,有人願意租賃,他們自然求之不得。”

秦無雙一拍手道:“其他地就不看了,你回去幫我打聽一下這塊地的主人,我要租這塊地。”

那牙人再三确認:“小娘子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就這塊。”

五日後,那牙人得了消息,說是找到了那塊地的主人,那人也同意租賃,只是此刻人不在汴都,需得等十天半月,他回來後方可談定價格,簽訂租賃契約。

秦無雙應了牙人,并帶蕊朱與半夏又去了那塊地,詳細觀察了一下地勢,測量了地的方圓,走時又用陶罐子裝了一些土壤帶回去。

之後,秦無雙便一面等那田地的主人回複,一面開始着手設計牡丹花圃,一面大肆惡補種植花木的知識,一面核算需投入花圃的各項銀錢。

忙得她一時連藥行都顧不上了,一股腦地丢給師父看着,好在藥行如今都在掌控中,只需按部就班,時常去看顧,倒也還好。

清明節來臨前,府裏人都在說四娘子要從姑蘇回來了。

果然,才過兩日,牧婷婷就到了,阖府上下,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尤其那些小丫鬟們,叽叽喳喳地跟個喜鵲似的。

這日,秦無雙正在房裏畫圖,她已将花圃的方圓都框好了,正在根據地勢的特點,來布置哪個位置用來種花,種什麽花。

突然,聽見外面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随着歡快的腳步,穿過二道門,直進入內院裏來。

秦無雙向蕊朱遞了個眼色。

蕊朱正要出去瞧瞧什麽人來。

簾子忽被人從外面撩了起來,一截白藕似的手臂出現在眼簾,上面還戴着個綠油油的翡翠镯子。

緊接着,一張嬌俏如桃花,水靈如芙蓉的笑臉出現在簾子下。

秦無雙伏在桌子上,手裏拿着筆,擡頭看着那女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女子放下簾子,快步走了進來,就向秦無雙甜甜地喊了一聲:“嫂嫂好呀。”

秦無雙放下筆,仔細端詳了牧婷婷一眼,穿着一身黃色的襦裙,長着一張俏皮可愛的小臉盤,長蛾眉,瑞鳳眼,唇紅齒白,滿面含春,她的容貌細看之下,與牧斐有六七分相似。

“你是……四娘子?”

牧婷婷自來熟地挨着秦無雙坐下,湊過臉笑道:“什麽四娘子不四娘子的,怪生分的,嫂嫂就和和三哥一樣,直呼我婷婷。”

秦無雙一時不太适應牧婷婷如此熟份的親近,幹笑了一下:“……你,什麽時候到家的?”

牧婷婷歪着腦袋笑眯眯地說:“早晨剛到的,拜過祖母和母親後,就直接來看嫂嫂了。”

“可有見過你三哥?”

牧婷婷甩了一下手,一臉無所謂道:“沒呢,我還沒到家就知道他肯定在外面快活呢,且不管他了。”

自己的親哥哥不管,卻來找她這個陌生的新嫂嫂,秦無雙一時還真感到有些無所适從。

牧婷婷就那樣癡癡地看着她,然後由衷贊美道:“嫂嫂,你可真漂亮。”

“……謝,謝謝謬贊。”被一個女孩子如此直白的贊美,秦無雙內心挺複雜的。

牧婷婷以為秦無雙不信她的話,炮語連珠道:“我說的是真的,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子。我在姑蘇時,就聽說哥哥定了一個漂亮的新嫂嫂,回來了路上又聽來接我的下人們說了好些嫂嫂和三哥的事情,方才我聽見祖母對嫂嫂贊賞有加。嫂嫂,我實在太佩服你了,你竟然能将我三哥那匹野馬馴得服服帖帖的,還能收服我祖母,你實在太厲害了。”

秦無雙扯出一抹強笑:“過,過獎了。”

牧婷婷低頭瞧見桌面上的紙,很是感興趣地問:“嫂嫂這是在畫什麽?”

“圖紙。”

牧婷婷看着圖紙右上側的題字:“牡丹花圃繪圖。”大大的眼睛閃動着好奇,“嫂嫂這是要開一家牡丹花圃園子?”

“算是罷,不過,還只是初步計劃……”

牧婷婷“哇”道:“嫂嫂竟然連種花也會啊,我太喜歡嫂嫂了,日後我可以時常來找嫂嫂玩嗎?”

秦無雙:“……好,好啊。”

牧婷婷在秦無雙房裏說了好一會子話,直到倪氏那邊派人來喊,她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耳朵再次歸于寧靜,秦無雙卻呆了一陣。

那牧婷婷風兒似的來了,風兒似的走了,把她的神思都給打亂了,索性放下筆,去了老太君房裏請安,又給老太君摁了摁頭。牧老太君一高興,命人将牧斐與牧婷婷也叫了來,大家一夥兒聚在老太君屋裏吃了晚飯。牧婷婷叽叽喳喳地同他們講着她在姑蘇裏看見的奇聞趣事,至晚方休。

秦無雙得了牙行送來的消息,說是城郊西北的那塊地的主人回來了,約定她于五日之後見面談租賃一事。

五日後,秦無雙去了牙行,牙人領着她一道兒去了對方指定的見面地點,——坐落在城北角的一座名為“雅岚居”的宅院。

牙人叩門環,無人應門,待他輕輕一推,門竟自露開了一個縫隙。

牙人與秦無雙相互看了一眼,然後又将門推開了。

甫一開門,鳥語花香撲面而來,定睛一看,視力所及之處,到處都是綠植鮮花,密密匝匝的,将那姹紫嫣紅開了個遍,又有百蝶戲鳥語。

這哪裏像個住宅,簡直就是誤入繁花深處,美不勝收。

二人見門內無人,只得沿着甬道往裏走,甬道兩側的架子上,爬滿了紫色的藤花。

這座宅院從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跟汴都的大宅院門庭一般無二,可是裏面完全颠覆了祁宋傳統的宅院風格,一進門便有一彎河水蜿蜒而過,河上架有一座石拱橋,過了橋才是二進門的穿堂。

過了穿堂後,是一處寬約三丈的圓形大院子,上有一層拱圓形的水色琉璃頂,恰好鑲嵌在圍牆的頂上,院子裏同樣種滿了花草,似乎連這裏的溫度比外面的略熱一些。

秦無雙細觀了一眼那些花草,許多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品種,還有一些原不是這個時節的鮮花竟然也開放了。

二人又往裏走,經過一個長廊,長廊兩邊分別是闊地,假山竹林掩映,四下裏種着一水兒的奇花異木,茂盛得讓人無法窺其全貌。

秦無雙不由得嘆為觀止道:“這家宅院的主人可是一位花農?”

那牙人顯然也被園子裏的景色驚呆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我只見過那人一回,瞧着他像是一個貴公子,不像是花農。”

二人走着走着,終于看見有一個白衣人,背對着他們蹲在一處剛剛開墾過的裸地上,正低頭在那裏,用小鋤頭撥弄着土壤。

牙人見狀,忙上前拱手道:“打擾了,敢問你家主人可在?”

白衣人聞言一頓,丢下手中的小鋤頭,起身轉向了他們。

那人穿着圓領窄袖白長袍,腳上蹬着一雙高齒木泥屐,身材挺拔,只是略為消瘦了些,遠遠一看,清隽如竹。

前面的衣擺撩了一角起來随意地塞在了腰帶上,衣袖挽得整整齊齊,露出一截蒼白卻精瘦的小手臂,指骨分明的修長手指上還沾着褐色的泥土,卻絲毫不影響他那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潔之姿。

“找我?”

那是一張溫潤如玉,觀之可親的臉。

秦無雙大吃一驚道:“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猜猜是誰?

聽說營養水可以加積分,不知道哪位小仙女手裏有營養水,給本書澆一點爬自然榜,愛你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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