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流還是留
胡裏睜開了眼睛。
入目一片慘白,晃得他眼角刺痛酸澀。
吸了口氣,鼻腔裏頓時灌滿了消毒水的氣息,缭繞不散。
他動了動手指,又酸又麻。
剛想用手臂撐着坐起身,一股力道壓在他的肩上,把他沉沉按了回去。
熟悉的男音在旁邊響起:“別亂動。”
胡裏轉頭望去。
邵錦泓正坐在自己對面,領口淩亂,面無色,唯有一雙眼深沉難測,眼白布滿了血絲,眸子直勾勾盯着胡裏,若有所思。
胡裏皺了皺眉,沙着嗓子:“……你怎麽在這?”
邵錦泓沒有回答胡裏的話,只是起身坐到胡裏床邊,沉默了會兒,問:“渴不渴?”
胡裏張了張嘴想說話,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憋了回去,微微點點頭。
邵錦泓拿過水壺,在小瓷杯裏倒了杯溫水,然後一手把胡裏整個人撈在懷裏,一手把瓷杯遞到他嘴邊。
胡裏伸手要自己拿杯子,邵錦泓把他的手推開:“我喂你。”
胡裏冷淡:“我自己有手。”
邵錦泓面色沒有變化分毫,依舊執拗地把杯子貼在胡裏唇邊:“喝。”
胡裏嗓子實在幹得冒煙,也懶得和邵錦泓糾纏,索性放棄了掙紮,就着邵錦泓的手咬上了杯壁,小口小口地讓溫水淌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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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錦泓盯着胡裏一下一下均勻滾動的喉結看,耳朵裏全是胡裏喝水時發出的輕微的咕咚聲,聽得他胸膛仿佛被小動物的爪子撓了一把,癢癢的。
喝水,邵錦泓小心翼翼地把人安置好。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當胡裏快被沉默逼到煩躁時,邵錦泓忽然扯了扯領口,說:“醫生說沒有大礙,都好。”
胡裏點點頭:“哦。”
他投眼看了看窗外,烏沉沉的天上一顆星子都沒有,遠處萬家燈火一片通明,中心醫院外廣場上,因為臨近過年而挂上的亮紅中國結,隔得這麽遠都能看見。
胡裏終于忍不住開口:“醫生說的沒有大礙,是指我沒大礙還是……”
話說到這兒,他突然遲疑了會兒,停頓半天,又洩氣般說,“算了,沒大礙就行,你出去吧,我想睡會兒。”
邵錦泓用紅絲絲的眼盯着胡裏看,爾後沉默着起身,往病房門外走。
胡裏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悄悄松了口氣。
他還沒來得及替自己掖好被角,門猛地又被暴力打開。
邵錦泓雙目燃着暴躁和焦慮,爆發着和剛才全不同的氣勢,大步跨到胡裏跟前,一手掐住了胡裏的下巴,把他的臉強行掰了過來,咬牙切齒:“為什麽不告訴我!”
胡裏被他這前後變臉駭得有點出。
邵錦泓:“說話!”
胡裏這才反應過來,不知所措地躲閃目光:“告訴你什麽?”
邵錦泓一只手直接探入胡裏的被子裏,覆蓋在胡裏的肚子上。
他冷笑道:“當然是你肚子裏,這個邵家的種。”
胡裏愣了,眼珠子僵了似的轉不動。
良久,他才緩過勁,故意嗤笑一聲,罵道:“你瘋了吧,睜大你那倆窟窿眼兒看清楚,老子胯下寶貝大着呢,純爺們,懷個屁的孕!”
邵錦泓點點頭:“還在跟我犟。”
他掏出一份墨氣未散的報告,用力拍在胡裏面前。
胡裏瞄了眼,hcg血檢。
和自己當初做的項目差不多,只是數值由3872飙升到了187264。
胡裏沉沉塌下了雙肩。
火燒透了紙,到底還是沒瞞住。
既然這事兒已經暴露得徹底,他也不打算接着想借口隐瞞了,索性帶着一股子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心裏,歪着腦袋躺回床上,拗過身子閉上眼,保持沉默。
邵錦泓把人又掰了回來。
為了防止胡裏躲開,他動用了兩只手,把人囚禁在臂彎間,恨恨地重複剛才的問題:“為什麽不告訴我?說話!”
胡裏費半天勁也沒掙脫,冷哼一聲:“為什麽要告訴你,好讓我自己早早滾蛋嗎?”
邵錦泓壓抑着心裏的火燥:“解釋清楚。”
胡裏看着近在咫尺的邵錦泓的臉,沉默了會兒,說:“上上個月,你和你媽打了通電話,那時候我就睡在你旁邊,聽得很清楚。”
邵錦泓蹙了蹙眉,目露疑惑。
他和他爸媽,每周通一次電話,每個月回老宅用頓家宴。
上上個月的電話具體說了什麽,他實在想不起來……不過來來去去,也逃不了健康,公司和催婚三大項。
其中尤以催婚為重。
胡裏垂着眼皮子:“你媽催你結婚生子,你應該記得你自己的回答。”
邵錦泓自然是記得的。
每次被催婚,他總要三令五申,強調自己的性向,強調自己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而且極其讨厭麻煩,也不喜歡小孩兒,用這套說辭去堵他爸媽唠叨的嘴。
他爸媽雖然已經對兒子的性向無奈接受了,可每每提起來,總有些意難平,總是盼望着能過上含饴弄孫的日子,催着邵錦泓準備準備,就算是代孕一個也行,男女無所謂。
饒是父母懇求到這份上了,邵錦泓也實在沒那興趣和信心去弄個孩子來給自己添麻煩,一直沒答應。
胡裏聳了聳肩,笑得略無奈:“我肚子裏揣了你的玩意兒,這對你來說絕不是喜訊。我如果告訴了你,早早被你踹得遠遠的了……我除非吃飽了撐的才會這麽幹。”
邵錦泓無聲地松開了胡裏。
他腦子裏烏泱泱的,全是淩亂破碎的想法糅在一起,理不清。
他從口袋裏掏出煙盒,起身:“我出去抽根煙。”
胡裏看着他轉身走到病房門前。
當邵錦泓轉開門把的時候,胡裏叫住了他。
邵錦泓回過頭:“怎麽了?”
胡裏坐起身,複雜地看了眼自己仍平坦的肚子,耳朵敏銳地聽到外頭似乎有過年前例行慶祝合家團圓的焰火爆綻聲。
他再次擡頭,目光已然變得平靜而淡漠:“你既然知道了,那就別拖着,幹脆現在就告訴我你的打算吧。”
邵錦泓:“什麽打算?”
胡裏聲音沒有波瀾:“是要甩了我,還是把孩子流了,還是兩個一起……邵哥,給句痛快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