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天早上解雨臣的手下送來了需要的物資,他們白天将徒步穿行沙漠腹地,這倒不是難事,可是如何選擇潛入聖所的合适時機,這就比較困難,一旦物資耗盡,他們不得不無功而返,等待下次機會。
解雨臣和吳邪把每個人的物資分配了一下,解雨臣裝作不在意的對黑瞎子哎了一聲,黑瞎子一轉頭,解雨臣就扔給他一把槍,除此之外再沒有說別的。
黑瞎子低頭一看,正是他當年在城牆上孤身奮戰時用的那一種槍,也是他最順手的那一種,他咧嘴一笑,朝解雨臣揮了揮手:“謝了。”
解雨臣沒回應他,只是低頭整理物資的時候也會心一笑。
他們繞了一條沙漠植被比較密集的路線,比較隐蔽。張起靈一個人在前面走,吳邪和解雨臣在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做一些有關現在局勢的推測。王胖子時不時插兩句嘴,惹得解雨臣頻頻翻白眼。黑瞎子在後面晃悠晃悠,解雨臣總怕他掉隊,時不時就要回頭向後看一下。
說起汪家的事情,解雨臣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剛嘆完氣,眼前就突然出現了一只手,變魔術一樣手腕一翻,指尖捏着一朵粉白相間的花。
“小花。”黑瞎子在解雨臣旁邊笑得十分燦爛,暧昧的念出這個詞,“送你一朵小花。”
說罷,作勢要把花別在解雨臣的鬓邊,解雨臣笑着躲過去了,讓他別鬧,黑瞎子聳聳肩,順手別在了自己的耳邊。
“但是沙漠裏還能開出這樣鮮豔的花,自然真是神奇。”解雨臣突然感嘆了一句。
“開個花有什麽神奇的,要我說就是你們這些大少爺在塔裏憋壞了,什麽時候他給爺爺開出個下酒菜來,那我才服,這幾天天天吃罐頭,老子都瘦了。”王胖子嗆聲道。
“酒要有,煙要有,花也要有啊——”黑瞎子看了解雨臣一眼,突然意味深長的感嘆起來。
解雨臣突然的想起來,黑瞎子的精神圖景裏,就是漫無邊際的荒原,一座破碎的空中樓閣,真實的太過荒涼,華美的又都是幻象,唯一可以握在手裏的東西是一棵樹,在高潮的時候他總會看見。
當着所有人的面他有些難以啓齒,趁着張起靈把吳邪拉到身邊,囑咐他跟緊點,他也湊過去和黑瞎子很不自然的開啓話題。
“你找到的這是什麽花?”解雨臣問。
黑瞎子一身黑,只有耳邊的小粉花是一抹不尋常的顏色,整個人寫滿了心有惡狼細嗅海棠的反差感,他也毫不在意,思考了一下:“或許是沙漠玫瑰。”
“哦。”解雨臣其實并不想問這個,“那你精神圖景裏面那棵樹,是什麽樹。”
黑瞎子笑着湊到他耳邊:“昨晚你高潮了那麽多次,難道就沒看清楚。”
“嚴肅點。“解雨臣向他眯了眯眼睛,投去威脅的目光。
“嚴肅,嚴肅,活潑嚴肅。“黑瞎子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我沒和你說過嗎,是西府海棠。“
解雨臣剛想反駁,那不是你說的你向導精神圖景裏的樹嗎,後知後覺想到,匹配度高的哨兵和向導在正式結合後是有将自己的精神圖景和對方的融合在一起的能力的。
“暫時的結合也有融合精神圖景的能力嗎。“解雨臣不解道。
“不是,沒有和他的融合,那棵樹是在遇見他以後,自然而然地長出來的。“黑瞎子道。
他的小向導帶他去他的精神圖景裏,一個院子,有樹,有魚,小向導讓他猜,樹是什麽樹,魚是什麽魚。他拖長音調逗他,那你讓我摸摸,或者頓一條嘗一嘗——
想得美。小向導帶着笑意罵他。
他那時看不見,所有和視力有關的能力都被拘束着,所以即使在精神圖景裏,他也什麽都看不到。從前他回想時小向導的臉總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可是現在他有一張解雨臣的臉,一颦一笑,翻白眼,眨眼睛,咬嘴唇,都是他。
小向導握住他的手,說我們去你的精神圖景看一下,他說你可做好心裏準備啊,我的精神圖景寸草不生。小向導牽住他的手,手心異常柔軟,比他的小一圈。他甚至不敢握的太用力。
然後他聽見小向導說,騙我有什麽好處——這裏明明就有一棵草。語氣裏居然是得意和開心。
他說是你改變了我的精神圖景嗎。
小向導說謝謝誇獎,但是我哪有這麽大本事,肯定是本來這裏就有一顆種子,只不過我來的時候,恰好長出了草而已。
為了歡迎他,他荒蕪的心裏很用力的長出了一棵草,而見到這裏還有一棵草的他,居然真的十分滿意。
黑瞎子當時想,在這個不屬于他的時代,他實在沒有什麽東西可以送給他的小向導,可是他的小向導,似乎也沒有得到過什麽恩惠與好運,他給的那些破破爛爛的真心,他覺得就足夠了。
後來他去執行任務,被秘密運回北京塔的那樣東西所幹擾,精神在井的邊緣掙紮——一旦精神落入井中,精神就會被永遠的困住,再無醒來的可能。千裏之外的小向導感知倒塌的危險,用盡所有的精神力來保護他,拉回他,他在一片黑暗之中突然看見一片花瓣,這讓他頓悟自己并不是失明的狀态,精神倏爾回到精神圖景中,荒漠的海棠花正在灼灼的開放,雪一樣搖落了一地的花瓣。
他強撐着趕回北京塔,海棠花也一天天的開敗,等到他和一棵了無生機的樹作伴回到北京塔的時候,聯邦的人告訴他,他的小向導死了。
解雨臣感受到他的心逐漸變得沉靜,他分不清這是釋然的沉靜還是絕望的沉靜,只能拉了一下他的手:“在想什麽?“
黑瞎子握住了他的手,猶豫片刻,沒敢太用力,指着鬓邊的花對他笑道:“我在使勁開花,你看,這不就開出來了。“
解雨臣輕笑,但對他這種用玩笑蒙混別人的做法有些感到難過,觀察着他的表情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你向導的事情,我們已經相處這麽久了,你可以放心告訴我,細節多一點,我也好想辦法——你放心,答應過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他正皺着眉,年紀輕輕,倒是會做出很可靠的表情。
黑瞎子伸出手指按了一下他的眉心,解雨臣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黑瞎子笑道:“你真心誠意想聽,我才講。“
怎麽會有人真心實意想聽暗戀的人講前任,解雨臣垂着眼睛,可是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大局,承諾,籌碼,什麽都比他的情緒重要,于是他故意拿出嚣張的氣勢:“我可是真心誠意和你做生意,你少賣關子——“
黑瞎子笑着點頭:“我的向導,他一上來就問我,是你要和我結婚嗎。我說是啊。他說哎算了,他遇到的糟心事夠多了,也不差我這一件,總有解決的辦法。“
小向導問,你抽煙嗎。黑瞎子說抽。他又問,喝酒嗎。黑瞎子說喝。他又問,有燙頭的想法嗎。黑瞎子說暫時沒有,你有需要我可以學一學。
小向導很滿意的說,嗯,學吧,結婚以後全部都改掉。
黑瞎子笑着說,那算了,不結了。
小向導說,我也不想結啊,沒辦法,我們的命運是相同的,你忍一忍吧——
年輕的嗓音配上老神在在的口吻,讓黑瞎子直樂。
黑瞎子離開之前對他說,等我回來啊。
他回來之後他就不在了,黑瞎子一個人接着抽煙喝酒,學會了燙頭,再沒有人能讓他一起改掉。
“我說等我回來就和他結婚。“黑瞎子笑着對解雨臣道。
“你他媽立的什麽flag。“解雨臣笑罵,卻用精神力隐隐的安撫着黑瞎子并沒有出現太大波動的情緒。
說話間,張起靈突然停下了腳步,吳邪一個不穩,撞在了他的背上,吓了一跳,張起靈握了握他的手腕以示安慰。
“到了。“張起靈道。
聖所是純白色的建築群,在荒漠之中格外紮眼。幾個人所在的地勢略高,可以俯瞰裏面的情況。已經臨近傍晚,五六個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領着一隊小孩子往聖所外面走,這很奇怪,根據他們拿到的資料,聖所的日常活動并沒有這一項。
“分頭行動。“解雨臣道。
幾個人點點頭,黑瞎子很默契的和他對視了一眼,兩個人跟着那一隊小孩往聖所以外的方向走去。
工作人員把孩子們領到一個天然石陣的中間,讓他們在中間站好了不要動,自己啓動了石陣旁邊的一個機械臂,撬動動了其中的一塊石頭,接着孩子們腳下的石陣就像漩渦一樣動了起來,孩子們哭喊一片。
“他領孩子們來送死?“解雨臣震驚道,立刻從沙丘之上滑下去,黑瞎子也和他做出了同步的反應,兩個人幾乎動作同步的。
工作人員看到這邊的動靜,朝他們舉起了槍,毫不猶豫的開槍射擊。在黑瞎子的動态實力之下,子彈幾乎是以烏龜的速度朝他射來,黑瞎子果斷地一手摟住解雨臣的膝蓋把他抱起來,另一只手單手拿着沖鋒槍像手槍一樣輕松的射擊,解雨臣在他肩頭着急的喊,留個活口。
黑瞎子啧了一聲,最後一顆子彈精準的打在對方的槍托上,那人武器瞬間脫手,驚訝的看着黑瞎子。
解雨臣用極大的精神壓迫力對剩下的那人進行暗示,示意他說出停止裝置的方法。
“密碼!“黑瞎子大喊道。
“告訴他。“解雨臣壓低聲音,用自己的精神力對他進行更加強烈的暗示。
那人有些痛苦的報出一串數字。
黑瞎子敲入正确密碼,裝置瞬間停止,黑瞎子和解雨臣像拔蘿蔔一樣把不超過十歲的小朋友們一個一個的從已經埋了他們半截的沙子裏拔出來。
小朋友們都在哭,只有一個小朋友走到他們面前,大聲的對他們道:“謝謝哥哥,謝謝叔叔。“
黑瞎子壞笑道:“客氣了,叫爸爸就行了。“
解雨臣偷笑,彎下腰問他:“你叫什麽名字,幾歲了。“
“我叫蘇萬,八歲了。“小朋友不怯場的回答。
解雨臣換了一副對小朋友來說有點可怕的表情:“蘇萬,你是他們當中最聰明的,剛才如果不是我們救了你,你就死了,現在你要按我說的,帶我們回去聖所,在路上告訴我你們在聖所裏都做些什麽,否則你和你的小夥伴們都會死,明白了嗎。“
蘇萬長大了嘴巴,的确有被吓到,呆呆地點了點頭。
“好兇。“黑瞎子笑着對解雨臣道。
“我們家向來這麽和小孩說話。“解雨臣冷冷道。
說罷解雨臣像稱職的綁架犯一樣把小朋友們綁在一起,拴在石頭上,發消息叫第九師的人盡快來把他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們兩個帶着蘇萬往聖所走。
好在蘇萬真的足夠聰明,他說他們被帶來這裏之前,在一個儀器裏做了檢查,他聽見他們的老師說,沒有覺醒傾向,後來就被帶到這裏來了。這樣的檢查每半年就會做一次,有些人被帶走了再也沒有回來,同時又有新的很小的孩子被送進來。
黑瞎子喝解雨臣又彼此看了一眼,明白這個孩子描述的是怎樣殘酷的現實。經過催化沒有覺醒為哨兵和向導傾向的孩子就被帶到這裏來殺死,為的是騰出空間和資源,給新送進來的無辜孩子做催化。
解雨臣又問,那你平常最讨厭的事情是什麽。
蘇萬想了一下,說,是去白噪音室睡覺的時候,他們睡覺的地方是白噪音室,可是那裏一點都不安靜,白噪音裏可以聽到重複的,帝國是邪惡的,聯邦是正義的,聯邦的勝利歸功于汪家,所有哨兵都要效忠汪家。
蘇萬說,如果聽多了,很多的哥哥姐姐,夢裏翻來覆去的總是說這麽幾句話,老師就會很高興,把他們送去各個叫做塔的地方。
“心理暗示。“解雨臣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被深深刻在精神裏的認知,總有一天會讓他們全部變成失去思想的汪家傀儡。“
“北京塔有問題。“黑瞎子肯定道,”那時候我也聽到了類似的聲音,只不過我對帝國有很強烈的反應,所以聽到這段話誤打誤撞的先觸發了輕微的狂化。“
這時通訊器裏也傳來了吳邪發來的消息,他們三個已經潛入到了聖所的內部,拿到了幾個工作人員的衣服。
解雨臣問蘇萬:“平時聖所裏面都有哪些地方,是你們不能進的?“
蘇萬道:“鐘樓。“
“鐘樓裏有什麽?“黑瞎子問。
“聽說、聽說——有一口很大的鐘,是青銅的鐘!“蘇萬比劃了一個誇張的手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