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解雨臣向黑瞎子使了個眼神,黑瞎子和王胖子先離開了房間,解雨臣把吳邪的煙按滅了,和他說了一會兒話,吳邪抱着自己的頭,喉嚨裏擠出一種很痛苦的聲音,他說小花你知道嗎,他救了我那麽多次,那麽多次——
解雨臣用自己的精神力安撫他,他感知到吳邪的精神世界已經和從前的他完全不同了,那裏的巨大深邃的悲傷和宿命讓解雨臣不敢再往深處觸碰,只能盡量給他下了催眠的暗示,吳邪的潛意識還有一些抵抗,解雨臣強行讓他躺到床上,給他拉過毯子,舒适的睡眠環境起到了一定的助力作用,吳邪有些昏昏沉沉,最終還是睡着了。
解雨臣收拾了一下屋裏的垃圾,出門幫他倒掉,正遇上黑瞎子在門口抽煙,解雨臣擡手,順手把他的煙給掐滅,黑瞎子沒什麽反應,一個勁兒的笑。
兩個人在湖邊走,看起來難得清閑的時光,兩個人心裏都有些難以言表的話。
解雨臣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有些人不在,很多事情都會變得很難——看來三叔是早就知道張起靈看到的那個預言,所以才特意囑咐你保護好吳邪,他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黑瞎子也很認真:“我認為這件事,吳邪過于冒進了,既然是張起靈的好意,讓他好好的像普通人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那他就該接受。”
解雨臣有些不同意:“這算什麽好意,知道自己的哨兵在受苦,自己怎麽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活下去……這也太殘忍了。”
黑瞎子停住了腳步,回頭笑得很微妙:“你也知道這很殘忍。”
解雨臣立刻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他在說自己之前向他隐瞞了自己精神撕裂的痛苦,還有想再一次把他從自己的身邊推開的事情,也有些尴尬,趕緊把自己塞到了他的懷裏,臉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來躲避他嘲弄的笑容。
“我當時也是情急之下,沒什麽別的辦法,想着能保住一個是一個——你得改掉你翻舊賬的毛病,這是個壞習慣。”解雨臣很狡猾的把問題矛盾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黑瞎子拍了拍他:“小朋友,你小時候是不是吃了很多的苦啊,剛才答應吳邪答應得那麽幹脆,其實心裏一直有遺憾吧。”
解雨臣沉默了一會兒,往黑瞎子懷裏鑽了鑽,晚上濕氣重,有點涼,黑瞎子打開自己寬敞的皮衣,把解雨臣裹在自己的懷裏。
“我的家人都在我很小的時候離開了……其實答應吳邪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對自己的命這麽怨恨,可能真的是貪心不足……有了你,就開始想有更多。”
“真這麽想贏嗎。”黑瞎子用臉頰蹭了蹭解雨臣的頭發,解雨臣很注意頭發的保養,發絲細軟,像孩童的發。
解雨臣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很輕微的動作,但是解雨臣的呼吸打在黑瞎子的心口處,潮濕溫暖,連解雨臣眨眼睛的動作他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好。”黑瞎子就笑,捧起解雨臣的臉,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聽你的,我幫你贏。”
解雨臣擡起頭來眨眨眼睛:“那你答應跟着吳邪保護他了——你先別發火,我當然也會保護自己,只是別人我實在放心不下,萬一吳邪出了差錯,我們就是全盤皆輸。”
黑瞎子嘆了一口氣,用大拇指揉了揉解雨臣的嘴唇:“你啊——好,我想辦法保證吳邪沒事,但是我得先離開一下,我去找世界上唯一一個能保吳邪沒事的人。”
解雨臣聽他說離開這兩個字,神情不加掩飾的黯淡了下來。
黑瞎子低下頭,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我保證,十天之內一定回來,我們在約定的地方直接彙合。”
“一定能成功嗎。”解雨臣皺起眉頭。
“不一定能成功,反正我們本來勝算就不大,都是在賭——”黑瞎子直白的指出,“但是我可以保證我一定能平安的回來,好嗎。”
他們都沒有多問彼此的計劃和安排,事情複雜,說與不說沒有太多區別,成與不成才是關鍵,顯然他們都覺得這個時刻更需要一個纏綿的吻。
黑瞎子一邊在解雨臣的腰上揉捏,一邊含住他的嘴唇,在牙齒間細細的磨,解雨臣顯然不喜歡他這麽拖泥帶水,摟住他的脖頸更深的吻上去,伸出舌尖打着轉挑逗。
他們輕輕喘着分開的間隙才想起來要談正經事,解雨臣用氣音問:“……你要怎麽找到張起靈?”
黑瞎子輕笑:“我和張起靈一起去張家的發源地,我帶出來的東西不只是隕銅,還有別的東西,但是沒人知道在我這裏……或許你爺爺知道,所以他給你留的并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那個院子的地址,我就把那東西藏在那裏,可能張族長都忘記那玩意兒怎麽用了,但是吳邪太執着,我剛看他整理的張家資料,居然發現了那東西的用法。”
“你帶出來的,是什麽——”解雨臣問。
“是——箭。”
解雨臣挑挑眉:“你的賤不是天生的嗎。”
黑瞎子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小混蛋。”又低頭狠狠的吻了下去。
解雨臣能感受到他摟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慢慢箍緊,黑瞎子想,他的腰是有多細,他像是抱着一捧蘆花,再怎麽用力收緊都覺得捉不住一樣。
黑瞎子低喘了一下,解雨臣和他分開,臉貼在他的皮衣上,想通過這種方式降降溫:“我們回房間去……”
黑瞎子舔了一下他的耳垂,笑得很惡劣:“大戰前不要上床,很容易懷孕的。”
解雨臣沖他翻白眼:“怎麽和史努比一個毛病——不識擡舉,那算了。”
黑瞎子看他故作生氣,甩開他自己往前快走兩步,壞笑了一下,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去把他扛起來就走,解雨臣趴在他的肩頭樂,也不知道在樂什麽。
時間很緊急,吳邪和解雨臣商量的結果是越早動身越好,黑瞎子為了趕他們的進度,和解雨臣溫存半晌也要立刻動身。
黑瞎子把解雨臣從被子裏撈出來,抱在懷裏拍了拍:“我走了。”
解雨臣嗯了一聲,卻不放手。
“我會按時回來的。”黑瞎子也不願意放開他。
“你上次就遲到了,遲到了很久……”解雨臣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帶着一點含糊的鼻音。
“這次不會了。”黑瞎子把解雨臣放回床上,幫他蓋上被子,想了想,幹脆把解雨臣的臉也蓋上,解雨臣笑着罵他:“有病啊。”
黑瞎子笑道:“哎,不舍得讓你目送我離開,等我走了以後你再把被子拉開啊。”
解雨臣在被子裏悶悶的催他:“……你再走慢一點我就可以直接這樣出殡了。”
黑瞎子一樂:“行,走了。”
解雨臣聽他出了門,起身,赤裸着雙足踩在地板上,走到窗口,只來得及看見車燈一閃,留給他的就只剩夜色茫茫。
第二天,勉強拼湊起的第五師也從杭州塔出發,在路上漸漸的和沿路等待命令的第九師彙合,前往吳三省找到的汪藏海的藏身之地——萬國明月。
萬國明月處有上古神山,傳說中有長生不老之術的西王母居住于此處,此處雪山與荒漠相連,是人類的把自己的栖息地搞得一片狼藉之外少有的純淨自然之地。
名字出自上古紀元一首寫掌握着無上權力的帝王苦等神使不來的詩——麒麟背上石文裂,虬龍麟下紅枝折。何處偏傷萬國心,中天夜久高明月。
吳邪平日最好雜學旁收,苦笑着對解雨臣解釋道,他說,長生,多傻啊,這個詩人還有一首詩,我現在最喜歡。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吳邪狠狠的吸了一口煙,來煎人壽啊。
解雨臣知道,他不只是說說而已,他現在失去了所有,所以面對天地也無所畏懼。
他們的首要目标是保吳邪順利的進入萬國明月,接近汪藏海,現在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沒有人能想到吳邪居然也擁有了麒麟之力,現在汪家人認定張起靈被困在天關,他們沒有對手。
傲慢和怠慢始終是最致命的武器。
解雨臣順從他們的心意,把五師和九師的哨兵混在一起,九師的向導單獨和他行動,所有的人安插在附近,依照解雨臣的命令,只有五師的人出去放哨巡邏。
如此僵持數日,和汪家人爆發了一兩次沖突,解雨臣看出來了,汪家的哨兵所逃離的方向是萬國明月的反方向。
十二樓臺。解雨臣認出那裏古城的殘骸。
是帝國曾經修建的秘密軍事基地,但是沒有人知道具體的位置,沒想到居然藏在這裏——
解雨臣自然不能立刻落入圈套,帶着九師的幾個哨兵往反方向迫近,汪家人知道解雨臣這是看出了他們聲東擊西的計謀,準備發起攻擊,甚至亮出了一直藏着掖着的九師兵力。
于是也派最精銳的部隊前往迎擊,解雨臣佯裝不敵,且戰且退,竟然退至十二樓臺處,汪家以為解雨臣弄巧成拙,發動攻擊反而被逼到退入他們的圈套。
解雨臣看出十二樓臺有危險,不肯撤入,此時五師和九師內部發生矛盾,潰不成軍,有一部分人甚至投誠汪家,另有一部分人執意進入,只有解雨臣和少數的幾個哨兵,被困在十二樓臺的附近。
汪家人一見機會來了,深夜偷襲,被投誠的幾個哨兵帶着向解雨臣一擁而上,解雨臣躲避不及,只能撤入十二樓臺,汪家人知道面對解雨臣要謹慎,于是跟着全部進入了十二樓臺。
解雨臣放出來探路的小狐貍胭脂色的尾巴在只剩基本的青銅與岩石骨架的廢墟裏靈巧的一閃,汪家人大喜,小狐貍慌不擇路,竟然逃到了深處,立刻跟上。
解雨臣突然出現在一座樓臺的房頂,在月光之下沖着汪家人盈盈一笑——是得意的笑。
汪家人沒想明白自己會敗在什麽地方——解雨臣被他們圍困,周圍搜尋不到任何哨兵的痕跡,恐怕是都已經死的死,逃的逃,九師精銳已散,五師是解雨臣放出來撐架子的。
解雨臣朝天上扔了一個冷光的信號,仿佛一顆從廢墟中升起的寒星。
接着,十二樓臺的周圍,九師所有的向導自黑暗中走了出來,默默的伫立在十二樓臺邊界處,開始構築自己的精神屏障,把汪家人所有的精銳都困在了精神屏障之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哨兵的天性裏帶有高人一等的驕傲,恐怕想不到有一天被他們抛在戰地後方的向導居然做了黃雀。
哨兵有超強的直覺,能感受到未來的變數,能力超群如黑瞎子的或許會對未來的畫面有所感知,可是憑他們的直覺,他們感覺不到一個哨兵,就算能預知未來,他們也只看見向導們肅穆的來到了十二樓臺的周圍——像是某種默哀。
汪家的哨兵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他們勝利後向導争先恐後為自己的哨兵殉情的場景,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們看到的,是向導在用他們的精神力,和最精銳的哨兵抗衡,戰鬥的畫面。
那九師的哨兵去哪裏了?
九師的哨兵從十二樓臺繞後,回到了營地,在汪家的精銳被倒戈的哨兵——是真是假都無所謂——帶人十二樓臺追擊解雨臣的時候,吳邪已經在五師和九師所有高級哨兵的保護下向萬國明月進發。
解雨臣不在乎汪家的精銳他能不能一個不落的全部殺死,但是在巨大的精神屏障裏,他們互相周旋,能為吳邪多拖一分鐘就拖一分鐘。
為了防止汪家的哨兵做出天關處吳邪他們的看到的一幕——不計個人生命的在向導們的精神屏障出掙出一個口子,解雨臣留在十二樓臺,不斷地用自己的性命誘惑他們。
他們到達神山山脈之時,黑瞎子來到天關那一線生天之前,他放聲喊道:“門衛張先生,門衛張先生,你的家屬正在搞一個大事情,請你出來查收一下——”
他的聲音回蕩了三遍,逐漸消散在風雪裏,沒有人應答。
他搖了搖頭,掏出了他在院子裏埋了八年的那支箭,射入了空中。
他等了一天半,沒有人出現,看來吳邪找的都是不靠譜的野史,時間快到了,他搖搖頭,失敗事小,觸犯家規事大,他轉身離開。
熱兵器的時代,以一當百只有黑瞎子這種變态哨兵能夠做到,縱然他有一身好本事,也不敢出去和他們硬拼,只能時不時出去晃幾下,消耗一些他們的彈藥罷了。
他們中偶爾有人脫離隊伍,解雨臣就像鬼魅一樣突然出現,把這些人殺掉,他們的精神漸漸的崩潰——十二樓臺哪裏是他們設下的陷阱,簡直就是幽靈解雨臣的快樂老家。
但是向導的體質天生不如哨兵的體質好,解雨臣數着時間,他的體力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他上次重傷帶來的貧血還沒好,在屋頂上躲藏的過程中腳下的瓦片被擊中,他腿一軟,掉了下來,情急之下,趕緊放出小狐貍靈巧的逃走,自己躲藏再三,眼前已經開始閃起了雪花,咬着牙幹擾了幾個哨兵的無感,讓他們隊內混亂了一陣,自己傷了自己的人,但還是被領頭的人發現,朝他藏身之處走了過來。
解雨臣嘆了口氣,從青銅澆鑄成的怒目金剛身後走出來,彎起眼睛,舉着槍和汪家哨兵的領頭人對峙。
領頭人威脅他:“解雨臣,你休想再用你那惡毒的能力,最好快點投降,你該不會以為你的槍會比我的槍快吧。”
解雨臣一歪頭,問他:“現在幾點了?”
領頭人不知道他在耍什麽花招:“怎麽,你對上路的時間有要求嗎。”
解雨臣有點不耐煩,他身後的金剛青面獠牙,而他的表情卻是有一些俏皮的,佛前花,好不端麗自持,好不攝人魂魄。
“我問,現在幾點了——”
那領頭人感到一陣不安,焦躁要去的扣動扳機:“你又想耍什麽花招!”
解雨臣很柔情的沖他一笑。
他怒而開槍,開槍的一瞬間,槍口被一把匕首轉向上方,一聲槍響後,一把黑色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頸上,直覺告訴他身後的人,強到讓他的身體選擇放棄抵抗。
“傻逼,我老公回來了。”
他聽見解雨臣用一種很輕快的語調告訴他,接着,頸上一涼,沉悶的倒地。
解雨臣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表,擡頭對他道:“遲到了四分鐘。”
他身後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倒下的汪家的哨兵的屍體,橫七豎八,死的悄無聲息。
黑瞎子笑着走過來,身上帶着新鮮的風和血的味道,咧嘴一笑:“過日子不要這麽斤斤計較,四舍五入,把零頭給我抹了呗——”
“不行。”解雨臣松了一口氣,覺得渾身的勁也松了,“罰你抱抱我。”
說罷,信任的栽倒在了黑瞎子的懷抱裏。
“哎,不講道理啊。”黑瞎子無奈道,緊緊抱着解雨臣全然脫力的柔軟身體,想親親他,又不想打擾他來之不易的休息,輕聲道,“我回來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