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齊大豬
夏天的夜市很熱鬧,太陽下了山,熱的方式也從炭烤變成了桑拿。
柏冬冬在路邊支了個小攤。右手邊是一家湖南特産臭豆腐,火一開,油鍋一熱,黑色的方塊扔進滋啦作響的油鍋,剎那間銷魂的味道竄進了方圓五十米所有人的鼻子裏。老板在招牌上挂了個喇叭,循環播放“不臭不要錢”,柏冬冬聞着味兒,險些陣亡,心中吐槽道:不臭不要錢,臭得能要命。
放眼望去,對臭豆腐最感興趣的無疑是柏冬冬左手邊籠子裏的小奶狗了。一個個毛茸茸軟乎乎的,把頭擠進欄杆之間,小鼻子一聳一聳的,恨不能離這股香味再近一點。
柏冬冬坐了一個多小時,每隔兩分鐘癡情凝望一會兒對面的鐵板鱿魚,又逗了逗身邊的小奶狗,就連稍遠一些的服裝店播放的2017最新夜店流行單曲也能跟着哼出副歌了,可生意卻一筆都沒開張。
賣小奶狗的是一個小姑娘,看柏冬冬長得挺帥,又會畫畫,還喜歡小狗,自然對他産生了幾分好感,于是想了幾個話題,準備和柏冬冬聊聊天。
“帥哥,你也喜歡狗啊?”
柏冬冬聞聲看了看她,點了點頭,還笑了笑。
小姑娘心裏想道:還挺腼腆。
再接再厲道:“那你喜歡大型犬還是小型犬啊?”
柏冬冬手指伸進籠子裏,摸了摸小狗的頭。
小姑娘就這麽看着柏冬冬安靜微笑了三十秒,硬是一句話都沒回她,說他不禮貌好像也不太合适,因為他這個笑相當真誠,真誠中透着拘謹,拘謹裏還夾着幾分人畜無害的親切勁兒。
小姑娘只能開啓單機模式,揣測道:“都喜歡?”
柏冬冬點點頭。
小姑娘:…………
她放棄了,這也太內向了,能用搖頭點頭來表達的堅決不開口,明明超好聊下去的話題竟然硬生生被柏冬冬用微笑給堵回去了,小姑娘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最終還是放棄,決定安靜欣賞帥哥與狗,不再打擾人家。只是心中嘀咕,這樣能招來客人嗎,要是一聲不吭估計收成會相當慘淡吧。
柏冬冬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把他扔進人堆裏,還要招攬客人,對他來說難度系數無異于全裸在路正陽面前做廣播體操。
于是他找來了救兵。
在攤位上呆坐了那麽久,柏冬冬終于盼來了齊家裕。
齊家裕背上背着畫板,走到他面前的時候眉毛擰成一團,捏着鼻子道:“我的媽呀這味兒。”
柏冬冬偷偷瞄了一眼賣臭豆腐的老板,朝齊家裕招手道:“快過來。”
齊家裕勉強在柏冬冬旁邊坐下了,邊逗小狗邊把自己的畫架支好,短短兩分鐘就跟賣狗的小姑娘聊得熱火朝天。
柏冬冬聽他們天南地北的胡扯,不由得想起了另一個話痨——路正陽,不知道他考慮得怎麽樣了,到底想沒想好。
正這麽想着,第一單生意上門了。
兩個學生模樣的女生站到畫板面前,問道:“這個怎麽收費呀?”
齊家裕答道:“五十一張,但畫一張送一張。”
小女生疑惑道:“什麽意思啊?”
齊家裕笑得很自信:“就是這個帥哥畫的時候,我也在旁邊畫,不過我這個不用錢,算是送給你們的。”
“為什麽啊?”
柏冬冬也很想問,齊家裕只答應來幫忙拉客人,從沒說過他也會畫畫。
齊家裕賣了個關子道:“你畫一張不就知道了嗎?”
小女生問道:“五十畫我們兩個人可以嗎?”
柏冬冬點點頭,然後等她們擺好姿勢,立馬動筆畫起來。
或許是平日勤于練習(甭管練的是什麽),柏冬冬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畫了個大概,遞給兩個女學生過目。
“你們看看這樣行不行,行的話我就繼續了。”
兩個女生本來以為柏冬冬給她們畫的就是街邊常見的人像素描,她們倆都是出來散步,看柏冬冬長得好看才大着膽子湊過來的,沒想到這個帥哥不太說話,畫風原來那麽萌,幾筆就把兩個人的神态勾勒出來了,還給她們人肉美化了一把,畫出了Q版的兩個小人兒,很讨女孩的喜歡。
兩人點點頭,表示很滿意,于是柏冬冬接過畫板給她們把細節補上。看過了付錢的,對不付錢的就更感興趣了,齊家裕低頭苦畫,十分認真,拒絕了她們想要看看的要求,讓她們不要打擾自己創作,一會兒就能畫好。
兩個女生乖乖點頭,只覺得賺翻了,臉都快要笑僵。
柏冬冬很快畫好,沒過多久,齊家裕齊大師也收了筆。
齊家裕信心滿滿地把大作遞給客人,眼看着兩個女生的笑容在臉上漸漸消失。
她們從來沒見過有人能認認真真把畫畫得那麽醜的,這個風格網絡上一般稱之為“靈魂畫風”。
左手拿着萌萌的Q版素描,右手拿着直擊靈魂的寫實主義畫作,在某種意義上來講,五十塊錢也算是物超所值。
柏冬冬站起身來觀摩了一眼,假裝沒看見一般又迅速坐下去了。
拿到第一筆收入,齊家裕心裏美滋滋。
柏冬冬由衷佩服齊大豬的膽量,不愧是膽大包天的奇男子。
齊家裕白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這就是我的策略,做生意要有策略的好不好柏冬冬,你等着吧,沒過多久我們這個攤位就要出名。”
說完又拿起筆,在空白畫紙上寫上四個大字:靈魂寫真。
柏冬冬怎麽看怎麽覺得心驚膽戰。
齊家裕還沉醉在自己的智慧裏無法自拔,甚至想幫隔壁的賣狗小姑娘也畫上一幅,被人家瘋狂擺手拒絕了。
盛夏的夜晚很悶熱,偶爾一陣清風襲來,帶着街口芝士蛋糕和烤羊肉串的味道,一點舒緩的作用也沒起到,反而撩得柏冬冬的胃瘋狂尖叫。
齊家裕在旁邊聽着都覺得難受,問他:“你沒吃晚飯啊?”
柏冬冬點點頭:“還有十天了,我想瘦多一點兒,到時候也能拿多點錢。”
齊家裕被柏冬冬的癡情震撼了:“你狠,你厲害,我看網上說晚飯不吃要禿頂的,你這也算愛的奉獻了。”
柏冬冬聽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是不是真的啊,你別吓我。”
齊家裕冷冷道:“我也不知道啊,你可以禿禿試試看嘛。”
柏冬冬心中直打鼓,還嘴硬安慰自己道:“就十天,不會禿的,我能堅持。”
齊家裕聽罷點點頭,跑到對面買了五串鱿魚,拿到柏冬冬面前一點點吃光。
柏冬冬快要哭出來了:“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
齊家裕道:“不是我折磨你,是愛情。”
柏冬冬于是只能為了這輕飄飄的兩個字,餓到暈厥。
兩人一晚上掙了一百五,收攤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柏冬冬把東西收拾好,掏出手機看了看,沒有任何新消息。
齊家裕伸了個懶腰,催促柏冬冬別愣神了快點回家,兩個美零深夜在外很容易遇上危險。
柏冬冬嘆了口氣,卻發現齊家裕忽然僵硬着不動了,擡頭往前一看,危險是沒遇着,把膈應給招來了。
自從陪齊家裕在地鐵上哭了一場之後,柏冬冬愛屋及烏,連看見“程”這個姓都習慣性地要氣悶一會兒,這兩天腦袋忙于思考路教練的薛定谔的彎,分不出神來日常咒罵程永清,本來已經忘了這一茬了,沒想到正主直接出現在了面前。
還沒等齊家裕做出什麽反應,柏冬冬便擋在他面前,惡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
程永清結了婚沒被滋潤得滿面紅光,反而憔悴了不少,黑眼圈濃得跟熊貓似的,站在原地看着齊家裕,搞得好像還很深情的樣子。
三個人都沒說話,氣氛很尴尬,但柏冬冬一步不讓,他可不怕沉默,在這站一夜都行。
程永清盯着齊家裕看了很久,嗫嚅道:“家裕,跟我回家吧。”
柏冬冬比齊家裕反應更大,罵道:“你要不要臉!”
話出了口卻覺得沒什麽力度,本來想罵出風格罵出水平的,關鍵時刻他的詞庫裏全是小學生詞彙,沒辦法,只能找來找去找了一個最兇的。
“滾吧你!”
程永清好像沒聽見似的,眼神始終沒從齊家裕身上移走,可能嫌喊他“家裕”力度不大,又可能此時此刻腦子裏轉着兩人相愛的跑馬燈,一時間情難自己,脫口而出道:“老婆,回家吧。”
柏冬冬背後泛起一片雞皮疙瘩,這個王八蛋看着人模狗樣的,不要臉起來可真能豁得出去。
齊家裕這才回過神,嗤笑道:“受不起受不起,您還是叫我‘小齊’吧,我覺得這麽稱呼就行,這個年代占便宜還不分男女了,你誰啊你?方圓五百裏有你老婆嗎?回家翻戶口本找去吧。”
罵人菜鳥柏冬冬在心裏瘋狂為他的齊大豬鼓掌,并且暗自記下重點句型。
程永清這個人怕是有受虐癖,聽齊家裕這麽一頓冷嘲熱諷的竟然還挺高興,高興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見他雙眼噙着淚,開口道:“沒有了……我離婚了,我後悔了。”
齊家裕道:“哦。”
程永清道:“是我不對,我真的錯了,你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
柏冬冬學會搶答了:“不行。”
講完生怕齊家裕心軟,再聽程永清多說兩句就要投降,立馬轉身拉着齊家裕走人。
兩人一聲不吭地往前走,誰也沒跟誰說話。
柏冬冬握着齊家裕的手,攥得死緊,聽着身後的人有些不對勁,難得硬氣了一回,命令道:“不許哭!聽見沒有!”
齊家裕應了他,聲音都在打抖。
柏冬冬道:“先憋着,回家哭個夠,現在腰板挺直了,不要害怕。”
他把那晚在燒烤攤的話還給了齊家裕,他要把齊家裕安安全全送回家,就像他當初穿過沒有路燈的街道,陪在他身邊那樣。